第一章

本章節 16461 字
更新於: 2018-07-10
  清晨的陽光灑落下來,照亮了阿勒雅市的每一個角落。
  雖然太陽才剛升起沒多久,不少人已經起床準備工作。市場的老闆們忙著搬運貨物,咖啡店與餐館也都在整理布置,市府的衛兵正在交接,馬車駕駛也已經餵飽馬匹,準備上路。
  位於市中心的一家孤兒院裡,幾個孩子也正喧鬧的吃著早餐,準備迎接這新的一天。
  「安達,你又把湯潑出來啦!」
  「蘿塔姐姐,可以分我一塊馬鈴薯嗎?我剛剛舀湯沒舀到……」
  「誰把奶油弄到桌上?髒死了!」
  「院長!我可以再拿一塊麵包嗎?」
  「院長!雷貝爾又拉我頭髮!」
  「院長!」
  餐桌旁亂哄哄的,孩子們連吃飯時也都精神旺盛。孤兒院院長端著剛煮好的濃湯走出廚房,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臉上卻仍掛著母親般的慈祥笑容。
  「卡爾伯,你當然可以再拿一塊麵包。」院長用溫柔的聲音說道,並將手上的湯倒進桌上已經被舀空的大鍋子裡。「雷貝爾,你要是再欺負別人,我就請賽爾斯隊長派他部下來教訓你喔。」
  聽院長這麼一說,雷貝爾像是見到惡魔般,瞬間從嬉鬧的表情轉為僵硬,坐直在位置上不發出任何聲音。院長輕聲笑了笑,將手上的空湯鍋帶回廚房,拿了一塊抹布出來準備清理桌上的髒污。
  「我吃飽了!」一個黑色長髮的小女孩突然從座位上站起,捧著手上的空碗,匆忙的往廚房小跑步過去。
  「啊!凱依娜,這麼快就吃飽啦?」一邊擦拭著安達潑到桌上的湯汁,院長轉過頭來,看著剛把碗放進水槽,快步走出來的女孩。
  「嗯!要吃快一點!」凱依娜的聲音相當有朝氣,可愛又稚氣的臉龐上掛著陽光的笑容,水汪汪的眼睛裡也散發著活力。「吉米叔叔還在等我去工作呢!」
  「是啊,可不能讓人家等太久。」院長說道。「快去吧,路上小心啊。」
  「好!」凱依娜喊道,在門口換上鞋子,便輕快的出了門。
  阿勒雅市孤兒院一直以來都接受著政府的補助來教養孤兒們,但也不是無償的獲得資源,而是要求院內的孤兒們去協助市內其他人工作,以勞動換取生活所需。這個措施實行多年,大家也就習以為常,孩子們時間到便會自動前往他們工作的地方,有申請勞動協助的人們也早已把這些孩子當成自己的工作夥伴。
  路上行人還不多,凱依娜輕跑在商業大道上,朝著距離孤兒院幾個街區遠的報社前進。
  「來啦!凱依娜。」才剛踏進報社大門,站在櫃台後的大叔就立刻招呼。
  「吉米叔叔早安!」凱依娜依舊維持那朝氣滿滿的聲音回應,並自動得跑到櫃台前,背起吉米準備好的側背包,裡面已經塞滿了今天的報紙。「今天要送的還是那幾家嗎?」
  「是的,訂戶都一樣。」吉米笑了笑。「麻煩妳了。」
  「交給我吧!」凱依娜自信的說道,拍了拍身邊的背包,便又轉身跑出報社外,準備開始今天的送報之旅。
  身為市內獨大的報社,報紙分派的工作量非常大,所以報社除了自己的馬車之外,還申請了孤兒院的勞動協助。
  凱依娜便成為了市中心的專業送報員。
  除了到各個有訂報的住家和商店送報之外,凱依娜也負責直接與路人交易。由於她可愛的外表以及天真活潑的個性,使的市民們都對她有很好的印象。而凱依娜也容易與人混熟,幾個訂報的或常買報的人她都會記得,見面時一樣會以最陽光的聲音與他們打招呼,相當討人喜歡。
  因為背包的容量有限,凱依娜往往需要往返報社數次才有辦法將訂報全部送完。之後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時段,就會在市區跑來跑去,讓路人現場購買報紙。
  隨著太陽上升,路上的行人也漸漸變多,商業大街也變得相當熱鬧,不時可以聽見店家招客的喊聲、幾個貴族喝咖啡時的談笑聲,另外也有街頭藝人歌舞的音樂聲。一群人圍著欣賞三位在路口處合奏著樂器的表演者,凱依娜穿梭在這群人之中,一邊聽著音樂一邊拿著報紙販售。
  「薛爾妮阿姨早!」看到了熟悉顧客的身影,凱依娜立刻上前打招呼。
  「啊!凱依娜早啊!」本來也在欣賞表演的女士聞聲轉過頭來,也親切的跟凱依娜打招呼。
  「今天也要一份報紙嗎?」
  「當然要啊!就在等妳呢。」
  「嗯!」凱依娜笑了笑,立刻將報紙遞了過去,伸手接下薛爾妮給的零錢,放進側背包的口袋裡。
  「媽咪!」此時,一個約莫八歲的小男孩突然衝了上來,拉了拉薛爾妮的裙擺,另一手還拿著一籃水果。「我買完了喔!」
  「乖兒子。」薛爾妮十分滿意的笑了笑,並輕輕拍了拍她兒子的頭。「剛好我也買到我要的東西了,那我們回家吧。」
  兩人牽起了手,男孩剛剛似乎還有發現什麼新鮮事,劈哩啪啦的講了很多事情。薛爾妮只是笑著,偶爾回應個幾句,一邊帶著她兒子往路口的另一邊走去。
  凱依娜默默的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黯淡。
  現年約七、八歲的凱依娜,是在兩年前被送入孤兒院。那時她在市中心旁的一條河流岸邊被發現,意識全無又有些失溫,所幸發現她的人立刻將她送去醫院,她才得以活下來。對於她為什麼會昏倒在岸邊,沒有人知道,凱依娜自己也不知道,她對自己被救起來以前的事全都失憶了,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當然也就沒有家庭溫暖的印象。
  所以凱依娜打從心裡羨慕著那些擁有完整家庭的小孩。雖然院長就有如孤兒們的母親,但就是少了那些凱依娜可以從別的家庭互動中看到的親情。
  甩了甩頭打散自己腦中悵然的思緒,凱依娜動身回去報社,今天的工作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

  將背包和零錢交還給報社之後,凱依娜從容的走在商業大道上。中午的路上已是車水馬龍,凱依娜看著來往的行人和馬車,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回孤兒院。從接了報社的工作之後,每天上午大概都這樣度過,下午就跟幾個孤兒院的朋友出去溜搭,或是幫院長做些事情。凱依娜早就習慣這樣的平平淡淡的生活了,只期待偶爾出現一些有趣的小插曲。
  穿過人群回到了孤兒院門口後,還很悠哉的凱依娜卻立刻注意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啊!賽爾斯隊長!」
  「呦?凱依娜,這麼巧。」賽爾斯在聽到凱依娜的呼聲後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訝,凱依娜也對他突然的到訪感到相當好奇。
  賽爾斯身穿一套輕便軍裝,腰間配著一把長劍與短管手槍,是個典型的軍人樣貌。由於他的小隊管轄區就在市中心,他與不少人相當熟識,其中也包含孤兒院院長。在有一天把鬧事的雷貝爾拖回孤兒院之後,所有的孩子也都認識他了,而因為也有在訂報的關係,他跟凱依娜也特別熟,對她也特別疼愛。
  「工作剛結束啊?」
  「嗯!對啊!」凱依娜回應,接著歪了歪頭。「賽爾斯隊長來這裡做什麼呢?」
  「這個嘛……」賽爾斯和藹卻又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有事找你們院長,我們一起進去吧。」
  凱依娜點了點頭,便領著賽爾斯進去孤兒院。許多孩子已經出門工作了,雷貝爾則正要出門,在門口撞見賽爾斯讓他嚇個半死。
  「雷貝爾,怎麼一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啊?」賽爾斯挑眉,故意擺著臭臉,想嚇嚇雷貝爾。「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他今天早上……」
  「啊!沒有!」聽凱依娜似乎要告狀,雷貝爾急忙摀住她的嘴巴,慌張得解釋著。「今天早上什麼事都沒有,不要聽凱依娜亂講!」
  「怎麼了?在門口吵吵鬧鬧的。」聽到雷貝爾的驚呼聲,院長馬上出來查看。「賽爾斯隊長?怎麼突然來訪呢?」
  「正好有事找妳呢。」看到院長出現,賽爾斯的臉上再度掛上微笑。「現在方便談話嗎?」
  見賽爾斯沒有打算再追究下去,雷貝爾放鬆了不少,但仍不打算放開正在偷笑的凱依娜,還報復性的捏了捏她的手臂。
  「隊長大人來找我,怎麼會不方便呢?請進。」院長依舊帶著慈祥的笑容招呼道。「雷貝爾,你不是要去工作嗎?怎麼還在這邊跟凱依娜打打鬧鬧的?」
  「是!我要去工作了,大家再見!」院長的提醒再加上賽爾斯的一瞪,讓雷貝爾立刻放開凱依娜,道別之後便衝出門。凱依娜摸了摸剛剛被捏的地方,不悅的嘟了嘟嘴。
  「凱依娜,方便的話,妳可以一起過來嗎?」  
  「嗯?」還在想要怎麼再整雷貝爾一波,突然被賽爾斯呼喚讓凱依娜愣了一下。她轉過身,看著賽爾斯和院長臉上的微笑,疑惑著為什麼他們會要自己加入談話。「喔……可以啊……」
  院長似乎已經知道賽爾斯的目的,她帶著兩人到院內一個房間中,讓賽爾斯和凱依娜坐在一起,自己則坐到兩人對面。
  「那麼,你要直接告訴她嗎,隊長?」才剛坐下來,院長便直接問道。
  「哈哈!果然已經被猜到了,院長還是一樣善解人意啊。」賽爾斯輕笑了幾聲,接著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妳知道的,我老婆因為受過傷,沒有辦法生育,家裡一直以來都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隨著年紀增長,我們也很希望有個孩子陪伴著我們,享受天倫之樂。後來,我們遇見了凱依娜。」
  說到這邊,賽爾斯轉過頭來,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凱依娜。凱依娜則是傻傻的歪了歪頭。
  「雖然只是個送報員,但是她天真可愛又充滿朝氣的樣子,真的深深吸引著我和我老婆。每次她來送報,或是在路上遇到她時,我們都會聊上一陣子,或是請她吃些小點心,看見她的笑容,我們也很開心。」賽爾斯繼續說。「有一天,看到凱依娜注視著一對母子最平凡的互動時,她燦爛的表情卻變哀傷了。我那時才意識到,她也渴望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啊……」原來那段愁思有被注意到。凱依娜無奈的笑了笑,卻也因為想起這件事而感到有些難過。
  「我和我老婆一直很喜歡她,但卻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賽爾斯繼續說。「直到那一天,我才和我老婆討論,決定為她付出更多。這不只完成的她的夢想,也滿足了我們的願望。」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輕撫凱依娜的頭,落在愁緒中的凱依娜驀然回神,正好對上賽爾斯慈祥的雙眼。
  「我們決定收凱依娜當養女。」賽爾斯總結。「凱依娜,妳願意嗎?」
  「……啊?」
  突然的結論將凱依娜的思緒一掃而空。她一臉呆滯的看著眼前想成為自己父親的男人,不敢相信剛剛所聽到的。
  早上還在羨慕別人,中午就爆出這驚人消息。雖然凱依娜真的很希望能有個家,但是來得這麼突然卻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場面變得有些尷尬,賽爾斯因為沒有得到正面回覆,也顯得有些沮喪。
  「賽爾斯隊長。」院長似乎知道問題所在,於是要求道。「可以讓我跟凱依娜單獨談談嗎?」
  賽爾斯轉頭看向院長,院長的笑容似乎在說一切交給她處理。有點不知所措的賽爾斯便默默的起身離開房間,留院長和凱依娜在裡面。
  內心的徬徨讓凱依娜顯得很不安,她焦慮的看著院長,而院長只是緩緩走到她身旁。
  「凱依娜,妳現在覺得怎麼樣?」院長坐到了凱依娜身邊,輕聲問道。
  「不……不知道……」心情複雜的凱依娜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
  「凱依娜,妳冷靜一點。」院長溫柔的笑了笑,接著一手搭上了凱依娜的肩膀上。「我記得妳之前也問過我,在一個正常家庭裡會是什麼感覺,那時我就知道了,妳也渴望能有個正常家庭,對吧?」
  「嗯……」被院長安撫了一下,凱依娜的心情也平靜了不少,其他總總問題卻接踵而來。「但是……突然叫我換一個家,我……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我要用什麼心態去面對新的爸爸媽媽?我要怎麼面對這裡的朋友們?我要怎麼去面對其他人?報社的工作怎麼辦?院長……我要怎麼做?」
  「我知道妳還沒有預備好要接受這件事情,但是我相信,賽爾斯隊長一定是深思熟慮後才提出這個想法的。剛進去新的家庭一定會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妳有什麼不安或是不懂的地方,就去詢問妳的新爸媽吧,他們一定會協助妳的。」院長笑著摸了摸凱依娜的頭。「報社那邊的事情由我來處理,妳不用擔心,吉米叔叔知道妳有了新的家庭的時候,也會很替妳高興的。至於這裡的其他孩子,他們永遠都會是妳的朋友,妳隨時都可以回來找他們玩啊。我也永遠會在這裡,妳有任何心事,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傾訴,這裡永遠會是妳的避風港。」
  凱依娜抬頭看向院長慈祥的臉,心裡感到無比溫暖。一直以來,院長都是像個母親一樣照顧著孤兒院的大家,是大家最信任的人。現在就算自己要離開了,院長仍舊是這麼溫柔,仍舊支持著她,給她莫大的安全感。想到這裡,凱依娜不再感到徬徨,只是仍有些不捨。
  「啊,有個東西我想送給妳。」院長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站起身來,走到一個櫃子前面,從抽屜拿出了一個東西。「我想這會很適合妳。」
  凱依娜也跳下椅子跑到院長身邊,定睛朝院長伸過來的手掌上看。躺在那裡的是一個精緻的銀製小吊飾,上面刻著一個小房子、和一顆愛心,下面一個橫桿上寫著「Family」。
  「本來是市長要感謝院裡的貢獻,送給我的,說是象徵這個孤兒院就是一個大家庭。」院長笑著說,並將吊飾交到凱依娜手上。「不過我覺得,現在真的要踏進一個幸福家庭的,是妳,妳才是該擁有這個吊飾的人。」
  凱依娜盯著那個吊飾看,那渴望著一個家的情緒再度湧了上來。她接著又想到了賽爾斯和他太太,兩個曾呵護自己如同自己小孩的大人,那個她渴望的家庭溫暖,現在要成真了。想到這,凱依娜的眼眶微微泛淚。
  「我現在把它送給妳,希望它會保佑著妳,跟自己新的家人,一起幸福快樂的生活。」
  幾滴淚水在凱依娜眼角中滾動,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院長溫柔的表情,忍不住撲了上去緊緊抱住她。院長也笑著抱了抱凱依娜,表示道別。
  「好了,快出去找爸爸吧。」
  「嗯!」
  凱依娜鬆開了抱住院長的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淚珠,便跟著院長離開房間。
  門外,賽爾斯隊長正不安的踱著步,旁邊則有幾個孩子正觀察著,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情。
  「爸!」還沒等賽爾斯反應,凱依娜先行衝了上去,緊緊抱住賽爾斯。這讓賽爾斯有些意外,旁邊的孩子們則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女兒……」賽爾斯一陣子之後才反應過來,溫柔的用手撫摸凱依娜的頭。第一次被這樣稱呼,凱依娜相當高興,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甜。
  「剛剛賽爾斯隊長已經確定收養凱依娜了。」看著其他孩子意外的表情,院長解釋道。「從今以後,凱依娜就是賽爾斯隊長的女兒。」
  其他的孩子們用相當新奇但帶點不捨的眼神看著正與賽爾斯牽著手的凱依娜。
  「所以……凱依娜要離開這裡了嗎?」其中一個與凱依娜感情不錯的女孩說出了大家心裡所擔心的事情。「不會再回來了嗎?」
  「當然還會!」凱依娜立刻糾正。「我一定還會回來看大家,跟大家一起玩。我不會忘記大家的,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聽凱依娜這麼說,女孩本來的失落表情便消失,換上了放鬆的笑容。
  「如果雷貝爾那小子又作怪,你們就趁凱依娜來的時候叫她轉告給我,我就會再來這裡教訓他的。」賽爾斯也說道,這讓所有人不約而同都笑了出來。
  「好了,我們趕快讓凱依娜去新家看看吧,相信她已經等不及了。」看其他孩子們也接受了這件事情,院長最後提議。「賽爾斯隊長,凱依娜的未來就交給你了,請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賽爾斯保證。「那,凱依娜,我們回家吧。」
  「嗯!」
  跟其他孩子們揮揮手道別後,凱依娜便跟著賽爾斯離開了孤兒院。院長和其他孩子們站在門口,目送著兩人離去。
  在真的離開孤兒院之後,凱依娜的心情又複雜了起來。賽爾斯牽著她的手讓她感到溫暖,對於新家也讓她相當興奮期待。但是離開一直以來住的孤兒院也讓她十分不安,要開始新的生活也讓她有些緊張。
  懷著這些情緒,凱依娜只覺得心跳加速。她看了看賽爾斯,他似乎沒有發覺凱依娜不安的情緒。不太想讓賽爾斯又停下來關心自己,凱依娜拿出了院長給的小吊飾,放在手上端詳。
  這個吊飾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能夠讓凱依娜想起院長在送她吊飾時講的話,於是焦躁不安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了。
  「在看什麼啊?」賽爾斯突然的疑問讓凱依娜一怔,等她回過神來,才發覺他們已經到了市場附近。
  「這是院長在離開的時候送給我的。」凱依娜回應。「算是一個……紀念品吧。」
  「嗯,相當漂亮呢。」看著吊飾上面的字,賽爾斯大概知道院長送這個給凱依娜的用意,不由得會心一笑。
  「爸,我們停在這裡做什麼呢?」凱依娜看了看周圍在採買東西的人們問說。
  「我有些東西要買。」賽爾斯回答。「既然都出來了,就趁現在買一些東西回去。」
  「我可以幫忙喔!」聽到要買東西,對整個商業區瞭若指掌的凱依娜立刻自告奮勇。「我跟這邊很熟,要買什麼跟我說,我很快就可以帶回來!」
  賽爾斯聽了之後笑了出來。有這麼積極主動的女兒,相信為人父母的都會相當開心吧。
  「好,那我們分開去買東西,好了之後就在這邊集合。」賽爾斯從口袋掏出一些銀幣交給凱依娜。「妳去幫我挑一袋蘋果和一罐牛奶,如果有剩下的錢,就看妳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吧。」
  「沒有問題,交給我吧!」凱依娜像是被長官吩咐命令般,敬了個禮,接著連跑帶跳的鑽進市場裡的人群中。
  賽爾斯看著凱依娜離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盤算著凱依娜的未來。他相信,經過他與他太太的細心教養後,凱依娜一定會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人才。
  「唉!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吧。」賽爾斯傻笑著拍了拍腦袋,接著便轉身朝市場另一邊走去。
  穿梭在市場的路上,凱依娜看著身邊叫賣的攤位老闆和殺價的顧客,聽著錢幣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只覺得相當快活。她看著手上的銀幣以及小吊飾,對自己準備迎接的新生活感到十分期待。
  突然,一個人撞向了凱依娜。
  「啊!」凱依娜驚叫一聲,手中的吊飾和銀幣叮鈴噹啷掉到了地上,凱依娜急忙向前一跳壓住差點滾遠的一枚銀幣。
  「真是不好意思!」凱依娜一邊道歉,一邊撿起身邊另外幾枚銀幣,幸好銀幣都沒有滾遠。她轉個身,看到了落在一旁的吊飾,準備伸手去撿。
  沒想到那個人搶在她之前將吊飾奪去。
  「唉?」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凱依娜訝異的瞪向那個人。那個人迅速將吊飾緊握在胸前,準備逃跑,同時瞥了凱依娜一眼。
  兩人卻在互相看到對方的時候,驚訝的愣在原地。
  凱依娜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一個身材與年齡皆與自己相仿的女孩,黑色的頭髮在腦後綁成一束馬尾。最讓人訝異的是,對方的臉孔竟與凱依娜長的一模一樣!
  凱依娜張大著嘴巴,盯著眼前這猶如自己鏡子中倒影的女孩。
  
  #

  少女睜大著雙眼,盯著眼前這猶如自己鏡子中倒影的女孩。
  她甚至忘記自己才剛搶走了人家的東西,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
  少女甩了甩頭,用力的眨了下眼睛,但是眼前的女孩仍舊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這實在太詭異了。對方的表情似乎也和自己一樣驚訝,張大的嘴巴吐不出半句話……
  「怎麼可能……妳是誰?」
  被這突然在腦海中閃過的話語嚇了一跳,少女退了一步,滿腹疑惑的瞪著眼前的女孩。
  「我才想問妳是誰……」心中默默的念了這句話,但是對方卻也突然顫抖了一下,彷彿讀到了自己的心聲。
  這莫名的心電感應,讓兩人更加摸不著頭緒。
  匡噹!
  一個清脆的聲響將兩人拉回現實,少女低頭一看,是對方不小心又掉落了一枚銀幣。
  「啊!」赫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握著剛搶來的戰利品,少女猛的轉身,拼盡全力逃跑。
  「喂!等一下!」對方著急的聲音從少女身後傳來,似乎追了上來。「那是我很重要的東西,快還我!不要跑!」
  少女頭也不回,熟練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跑了好一陣子後,身後的哭喊聲已經淹沒在商業區的喧鬧聲中。但少女還是不敢駐足,鑽進旁邊一個巷子裡後繼續奔跑,直到精疲力盡而停下來,才發覺自己已經離開了商業區一段距離了。
  在外圍的住宅區,路上的行人已經比商業區少很多了,少女現在又不在主要幹道上面,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
  少女停下來喘口氣,一邊檢視著手上的戰利品。
  銀製吊飾在少女手中熠熠的閃爍著。少女看著上面刻著的「Family」,複雜的心情開始浮現。
  剛剛那個女孩好像有說這是個很重要的東西,說不定家對她來說有很特殊的意義。想到這裡,少女心裡產生了一些罪惡感。
  不過明明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對方能有個家,自己卻落魄到必須以行竊維生?一股憤恨之情油然而生,少女憤憤的握住手上的吊飾,在心中怨著上天的不公。
  面對一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又想到兩人間奇妙的心靈對話,許多情緒跟疑惑充斥在少女的腦海。
  現年約七、八歲的少女,從兩年前開始便流浪街頭,直到有個少年利誘她加入了一個以行竊為業的地下集團,才開始有個穩定的住處。對於更之前的所有事情,少女毫無記憶,她只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有什麼樂觀的童年,不然自己也不會淪落成這樣。但見到那個女孩之後,似乎觸碰到了內心深層的回憶,少女覺得自己在小時候就知道那個女孩,但是詳細的情形仍舊藏在那摸不著的潛意識中,回憶不起來。
  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叫了,她皺了皺眉,有些痛苦的摸了摸肚子。
  總之,有了這個銀製吊飾,應該可以換到一點食物吧。
  除了前一天早上的半塊麵包,少女到現在還沒吃過任何東西。這樣東西現在對她來說可是極為珍貴。
  想著今天晚上終於能有東西裹腹,少女收起疲態,相當愉快,甚至是有些感動的繼續前進。
  繞過一個轉角,少女卻迎面撞上了兩個人。
  「你在這啊,可妮絲。」對方像是早已安排好一般,用有些狡猾的聲音喊著少女的名字。
  「啊!」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可妮絲像是看到了天敵,嚇的退後了兩步,卻在想逃跑時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腕。
  「剛剛看你在商業區好像有些收獲啊,是什麼啊?拿出來看看。」抓著可妮絲手腕的男生看來已經十來歲,體格也比旁邊大概與可妮絲同樣年紀的男孩健壯許多。
  「放開我!」可妮絲試圖掙脫少年的控制,但是她越是掙扎,少年就掐的越緊,指甲刻在可妮絲的手腕上,讓她因痛低鳴。
  「弟弟,去看她另一隻手上藏著什麼。」少年吩咐道,旁邊的弟弟便跳到了可妮絲身邊,伸手想去搶她的東西。可妮絲想要躲開,卻被哥哥用力推向牆邊,身體重重的撞在牆面上,讓她哀號了一聲,一個不注意,另一隻手也被弟弟給扣住。
  「不要!放開……嗚!」不等可妮絲把話喊完,哥哥伸手摀住她嘴巴,並把她死死壓在牆上,動彈不得。
  「哥,她握的很緊,扳不開。」
  「是嗎?死到臨頭了還想掙扎,做夢吧!」哥哥說完,便將她的頭狠狠的往牆上一撞。可妮絲只覺一陣暈眩,無意識的鬆開手來,吊飾就直接掉到了弟弟手上。
  「有什麼好東西嗎?」哥哥見東西到手後,像扔垃圾一樣將可妮絲往地上一甩,便走到弟弟身旁察看。
  「是一個銀製的吊飾!」
  「這麼好?看來今天有這個就夠了。」
  「哈哈!真是幸運啊!」
  「還給我!」在兄弟倆還熱絡的討論新的戰利品,可妮絲突然跳了過來,猶如餓狼般撲向弟弟手上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弟弟收手讓可妮絲撲了個空,哥哥立刻狠狠的往可妮絲肚子踢了一腳。可妮絲哀號一聲,哥哥又立刻往她臉上招呼一拳,她重心不穩,狼狽的倒到地上。
  「想幹嘛?我們的東西也敢搶?」已經霸佔了可妮絲的東西,哥哥對她仍舊毫不留情,又往她身上一踹。「真是可悲,廢物就應該要有廢物的樣子,還想在那邊逞強,是覺得我們打的還不夠兇嗎?」
  「像妳這樣的醜八怪,根本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弟弟也在旁邊格格笑著,盡情的嘲諷倒在地上顫抖的可妮絲。
  「是啊,明明臉長的還可以,可惜了身上那一大片的噁心傷疤,不然應該還可以拿去賣身,嘖嘖。」哥哥笑道,伸手拉起了可妮絲的衣服。
  一大片燒傷疤顯露出來,如同腐爛肉碎的皮膚佔了可妮絲大半背部,那是從她有記憶以來,就已經存在身上的悲慘印記。兄弟倆看著那個傷疤嫌惡著,可妮絲只是縮著身子發抖,她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
  「真是可悲。」哥哥再次低聲咒罵。「我看妳就窩在這邊等著餓死好了,不要再回去佔空間了。弟,我們回去吧。」
  弟弟點了點頭,也學著哥哥朝可妮絲踢了一腳,才跟著哥哥揚長而去。
  可妮絲側躺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將臉埋進大腿之間,低聲啜泣著。

  #

  直到晚上,可妮絲仍沒有額外的收獲,她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帶任何東西回去了。她踏著蹣跚的腳步,忽視看門大哥鄙視的眼神,走進位於阿勒雅市外圍工業住宅區裡,一座廢棄工廠內的地下通道。
  位於工業住宅區的地下,有著排列十分雜亂的通道和房間,似乎是以前古代的地下碉堡。現在這裡則是全阿勒雅市最大盜賊集團的根據地。
  集團成員多為年輕男女,他們大多數本來都在流浪,最後被利誘進來成為一份子。歐馬勒,一個年約四十的大叔,統領著這群少年少女。他負責分配食物以及提供歸宿,雖然只是幾塊麵包以及一張薄毛毯而已,而這些少年少女每天的工作就是跑遍整個阿勒雅市行竊,並在晚上將戰利品上繳給歐馬勒來換取食物,依據物品的價值,歐馬勒可以決定獎勵更多食物,或是選擇不給。
  走進了地下室大廳,大多數孩子已經在一旁興高采烈的等候著食物配發。幾個人還排著隊準備繳交物品,其中也包含那對兄弟倆。歐馬勒坐在一張桌子前,一一審視著孩子們帶回來的東西,桌子上堆滿了戰利品,不外乎就是金幣銀幣或一些手工藝品。
  在可妮絲來到歐馬勒面前時,她剛好看到那對兄弟上繳了自己的銀製吊飾,歐馬勒相當滿意,給了他們一張換取食物的紙條,接著瞪向落魄的可妮絲。
  「妳又沒帶東西回來?」沒注意到身旁訕笑著的兄弟倆,歐馬勒不帶感情的質問可妮絲。
  可妮絲無神的雙眼掃過毫無罪惡感的兄弟倆人,輕輕點了點頭。
  被他們搶走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第一次可妮絲去告狀時,換來的就只是歐馬勒的白眼以及「那妳應該要搶回來」的風涼話。這個經驗告訴可妮絲,歐馬勒壓根兒不管到手的東西是怎麼來的,他只在意要有東西,沒有東西,就沒有食物,沒什麼好解釋的。
  「唉!」歐馬勒嘆了口氣,接著有些無奈的看著可妮絲。「妳已經有太多次沒帶東西回來的紀錄了,這樣我養妳等於白養。如果妳再不努力一點,我可能會考慮將妳趕出去,妳自己注意一點。」
  可妮絲再次點了點頭,便無力的離開。她自己很清楚,今天的晚餐也吃不到了,她必須再餓一天。
  所有的人繳完東西後,幾個年紀較大的青年扛著一大袋麵包來到大廳,所有孩子見狀立刻跑到他們面前,拿著手上的兌換券等著換取今天的晚餐。歐馬勒拿出一個袋子,開始細數錢幣並放入袋中,並將其他的東西分類擺放在桌上。
  看著排隊領麵包以及已經開始大快朵頤的其他人,可妮絲窩在大廳的一角,像隻被遺棄的小貓。她的身體因為飢餓而發抖,視線也有些渙散,她覺得自己隨時會因為失去體力而暈倒,卻又無能為力。
  無助的她將臉埋入手中,閉上眼讓自己靜一靜。
  「看看這可悲的小廢物……」但是卻有人刻意來打擾她的寧靜。
  她面目猙獰的抬起臉來,瞪向正蹲在她面前,手上捧著用她的東西去換得的麵包,表情十分不屑的弟弟。
  「該怎麼辦呢?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呢。」弟弟嘲諷的說著,一邊啃著手上的麵包,似乎是刻意吃給她看的。「感覺隨時都會餓死呢,嘖嘖。」
  憤怒漸漸充斥全身,之前被欺負的種種場景歷歷在目。可妮絲身體更劇烈的顫抖,不是因為飢餓,而是因為那滿腔怒火。本來無神的雙眼,現在猶如有火在燃燒。
  「唉!畢竟只是個廢物,會養不活自己,也是沒辦法啦。」弟弟繼續惡毒的調侃,一邊拿著麵包在可妮絲眼前晃來晃去。「妳覺得我會施捨妳一點食物嗎?才不會呢,因為我才不會同情弱者,弱肉強食,妳這種廢物就只有被我踩在腳底下的份。」
  話一說完,弟弟似乎覺得光用嘴說不過癮,還站起身來踹了她一腳。
  這是讓可妮絲徹底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
  眾人只聽一聲慘叫,可妮絲已經將弟弟撲倒在地上,兩隻手成爪狀朝他臉部狠狠攻擊,渴望著將他的臉撕爛。沒有哥哥在旁邊助陣,弟弟面對抓狂的可妮絲根本不堪一擊,只能倒在地上掙扎,臉上被抓出了幾道血痕,讓他痛苦的哀嚎著。
  「妳幹嘛!」哥哥見狀立刻衝上前,用力將可妮絲踢到一旁,並趕忙將弟弟扶起來。及時的救援保住了弟弟的一雙眼睛,不然可妮絲很有可能將它們挖出來。
  「你沒事吧……啊!」本想關心滿臉血痕的弟弟,哥哥卻感到肩上一陣劇痛,才發覺可妮絲又撲了上來,直接張口咬住他的肩膀。
  可妮絲已經徹底失去理智,全身僅存的力量此時全部爆發出來,目的只有一個……宰了這對兄弟,讓他們屍骨無存。
  可妮絲的願望並沒有達成。看到三人打成一團,年長的青年們立刻衝了過來,嘗試壓制住抓狂的可妮絲。可妮絲雖然拚命反擊,甚至還弄傷了幾個人,但是仍舊抵擋不住對方數量優勢,被青年們壓制在地上,瘋狂的嘶吼著。
  其他孩子們在他們旁邊圍成一圈,有些驚訝的看著兄弟倆的慘狀以及如同瘋狗般的可妮絲。一個青年拿著一桶冷水衝了過來,直接往可妮絲臉上澆,一直亂叫的可妮絲嗆到了幾口水,才稍微安分下來,而由於體力都已經在剛剛爆發出來,靜下來後立刻全身癱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歐馬勒在狀況終於控制住後,臉色微慍的走到了可妮絲身旁。
  「可妮絲……妳在幹什麼?一直沒有貢獻就算了,現在還發瘋起來傷害人,看來是急著滾蛋吧!」歐馬勒大聲訓斥,接著看了看旁邊受了傷的兄弟倆。「哼!在我這邊亂搞可沒那麼簡單。你們幾個,把她給我銬起來!」
  歐馬勒一聲下令,抓著可妮絲的青年們便將她拉起來,銬在大廳角落一個牆邊的兩個鐵銬上,那是以前地下堡壘用來審問犯人用的。由於身高的關係,青年們必須先將可妮絲抬起,才有辦法將她的雙手銬到鐵環中,最後還讓她雙腳懸空吊在牆邊,猶如弔死鬼一般。
  「所有人給我看好!」歐馬勒從旁邊拿出一條竹條,轉身朝圍觀的其他孩子們大聲警告。「如果你們敢在這邊亂來,這就會是你們的下場!」
  話一說完,歐馬勒揮動竹條,狠狠往可妮絲身上打去。
  響亮的鞭擊聲伴隨著淒厲的哀號震懾所有人的耳朵。可妮絲身上被抽打的地方,印出鮮紅的痕跡。所有圍觀的孩子們表情僵硬,似乎有被嚇到,只有那對兄弟倆樂在其中。
  歐馬勒並沒有這樣就停手,他又連續抽了好幾鞭,每次出手都是深入皮肉,讓可妮絲痛不欲生,眼淚被刺痛激出,又因全身顫抖而灑到地上。整個大廳只剩下抽打聲以及可妮絲的哭喊,有如煉獄一般,幾個孩子被嚇得發抖,有些人則是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打到後來,可妮絲的慘叫漸漸變成低吟,身體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做掙扎,而是低垂著頭,猶如死屍般掛在牆上。歐馬勒見狀,才終於停下來,將竹條收起。
  「哼!」像是剛把這一輩子的怨氣發洩出來,歐馬勒再瞪了一眼全身傷痕的可妮絲,接著掃視了一遍旁邊的孩子們。「你們最好也記得這個教訓,以後給我乖乖的,不要亂惹什麼事,好好做好你們的工作就行了,知道嗎?」
  見所有人都臉色蒼白,歐馬勒自認這次懲罰有它殺雞儆猴的效果,便逕自回到座位前,繼續清點著今天的收獲。孩子們互看了一陣,也默默的散了開來,去做自己的事。而那對兄弟倆,則是趁歐馬勒不注意時,撿了地上的碎石用力朝可妮絲丟去。
  石頭打在可妮絲頭上,但是她仍舊沒有反應,仍是低垂著頭。
  「怎麼完全沒有反應啊?」
  「不會是被打死了吧?」
  「哼!咬我的仇我可還沒親自報啊,怎麼能這樣就死了……」
  「歐馬勒大人!」在兄弟倆還憤憤的說著閒話時,一個青年突然從入口跑了進來,神情非常緊張的跑到歐馬勒身旁。
  「怎麼了?」剛清點完收獲的歐馬勒轉頭問道。
  「看……看門的青年被人殺了!」
  全場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就連歐馬勒也都神經緊繃。在場的青年們知道出了狀況,也全都緊戒了起來,開始觀察四周。
  「有人闖進來了……」歐馬勒嘀咕一聲,接著大聲喝令。「所有人,給我搜遍整個地下碉堡,把入侵者給我抓起來!立刻!」
  聽到命令,所有青年隨手撿起身邊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便分開巡邏。年紀較小的孩子們有些躲了起來,幾個比較勇敢的也集成一團,跟著離開大廳搜尋。歐馬勒則是坐在位置上,從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一把短管火槍。
  過一陣子後,大廳只剩下歐馬勒、仍舊銬著的可妮絲、幾個護衛著歐馬勒的青年,和一些不知所措的孩子們,其中包含了那對兄弟倆。
  「嗯……」歐馬勒環顧了一下大廳四周,似乎不太放心,便指著那群還待在大廳的孩子們喊。「你們發什麼呆啊?給我搜遍這裡!」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孩子們也不敢違背命令,便開始在大廳裡面晃。
  「那個人真的會躲在大廳裡嗎?」邊檢查著大廳內的一些死角,弟弟一邊問。
  「哼!我覺得是他太緊張了。」哥哥撇了一眼歐馬勒皺著眉頭的表情,走到一個櫃子前,邊說話邊打開它。「反正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們就做做樣子……」
  一個人卻站在他剛打開的櫃子內,用一雙犀利的眼睛看著他。
  「啊!有……」
  對方才沒有打算給他機會說完話。
  右手短刀橫切,鮮血從脖子濺出,哥哥連哀號都來不及便倒到了地上。
  「有刺客!」但是這一陣騷動加上弟弟的尖叫聲也讓刺客曝光了位置。在場的青年們立刻舉起武器,在附近巡邏的人也聞聲跑了回來,瞬間便有七個人拿著棍棒包圍著刺客。而在場的小孩則是全部慌張的躲了起來,留給青年們一個空曠的戰場。
  見被包圍的刺客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歐馬勒舉槍指著他,走到了那群青年身後。他看著這位年約三十,身穿一件兜帽大衣的刺客,厭惡的瞇了瞇眼。
  「刀丟掉。」
  刺客聳了聳肩,將短刀丟到地上,還將它向前踢了一小段距離,表現的十分輕鬆,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圍的青年以及指著他臉的火槍。他頭微低,眼睛藏在他的兜帽底下,冷冷的笑著。
  「說,誰派你來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
  「哼!」歐馬勒對刺客的玩笑感到嗤之以鼻。「還很自以為是呢,搞不清楚狀況嗎?我勸你不要嘴硬,說不定我會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不然呢?像剛剛對付那個女孩一樣,把我打得皮開肉綻嗎?」
  「你是趁那個時候溜進來的吧。」聽刺客這樣說,歐馬勒猜測。「很可惜,對付那沒用的東西,我只是稍微懲罰她一下而已,真正的審問才不會只是那樣子。」
  「呵呵。」刺客輕笑。「我應該是沒機會見識到了。」
  「你……」歐馬勒本來還想脅迫,但是刺客已經開始動作了。
  刺客忽然轉了一圈,迅速的從腰間拔出兩把匕首,順著轉動丟了出去。兩個青年慘叫了一聲,胸口已被匕首刺穿。
  歐馬勒反應慢了一點,這時急忙扣下板機。
  刺客早已抓準時機閃避,彈丸從他頭上約三公分處劃過,絲毫沒傷及刺客一根寒毛。剩下的幾個青年驚呆了,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刺客已撿起地上的短刀,又砍斷了一個人的頸動脈。
  「啊!」見自己的部下瞬間少了三個人,歐馬勒才驚覺對方不是等閒之輩。他嚇得向後一跌,驚慌失措的大喊。「你們剩下的人在幹嘛?快上!殺了他!」
  剩下的四個人已經嚇得半死,但面對歐馬勒的命令,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其中一個青年首先衝上前,手中木棒橫揮,卻被刺客向後一跳輕鬆閃過,同時轉身一砍,在另一個衝上來的青年胸前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接著再向前一個箭步,直接刺破第一個青年的心臟,接著側過身閃過朝他頭上砸下來的一棒,右手順勢向上刺穿了第三個青年的喉嚨。
  將刀拔出之後,刺客用銳利的視線瞪向最後一位青年。他早已失去戰力,雙腳不自主的發抖,被刺客這麼一瞪,他像嬰兒般大聲哭喊,接著衝出了大廳,逃之夭夭。
  「你……你幹什麼?給我回來!」歐馬勒慌張的大喊道,試圖爬起身,卻被刺客一踢又跌回地上。
  刺客反握著短刀站在歐馬勒身邊,面無表情的瞪著他。歐馬勒冒著冷汗跌坐在地上,恐懼的向後爬行。
  「不……不要殺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要多少有多少!你……你僱主給你多少錢叫你來的?我給你兩倍……喔不,三倍!三倍!」歐馬勒完全失去剛剛在青年身後時那自恃的樣子,面容蒼白的大喊,渴望用金錢換取自己的生命。
  「真是抱歉,我有我的原則。」刺客向前踏了一步。「不過,我沒有殘虐的癖好,所以你可以死的乾脆一些。」
  「不!不要……」
  噗哧!刀落人亡。
  整個大廳突然變得極為寂靜。刺客起身將短刀上的血跡甩掉後收回腰間,再去將兩把匕首取回。接著,他將目光鎖定到仍被銬在牆上,奄奄一息的可妮絲身上。
  他對這個女孩非常有興趣。
  或者是說,他從中午時就開始注意這個女孩了。
  僱主在委託他暗殺歐馬勒時,也不清楚他的確切藏身處,只知道他的孩童盜賊們會在工業住宅區出現,他便從早上就偷偷跟著一對目標兄弟移動,希望他們最後能帶他到歐馬勒身邊。誰知道中午,他就看到可妮絲被霸凌,而這勾起了他的一些記憶,這個女孩跟他小時候有著類似的生活。一時興起,他便改跟隨著可妮絲,看著她嘗試偷竊失敗,被人痛罵和丟東西,看著她縮在城市的一個角落暗自哭泣,直到她回到了這個地下據點。
  而現在,她正如同死屍般被銬在牆上,她的人生已經拋棄她,給她無盡的絕望,任由她自生自滅。
  但刺客知道這讓她有了潛力,因為他也走過這條路。
  刺客先在每個青年的屍體上翻找鐵銬的鑰匙,找到之後,他走到了可妮絲身旁,觀察著她。她仍舊低垂著頭,沒有任何動靜,但是刺客仍感受得到她的氣息。他輕輕一笑,伸手拖住可妮絲的下巴,將她的臉往上抬。
  近乎空洞的雙眼瞪向了刺客,他知道那來至於最深的絕望,來至對人世極度的憎恨與悲痛。刺客笑了出來,他認識這個已經人性泯滅的眼神,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甚至甘願一死,因為人世間已經沒有東西值得她懷抱希望。她的思想已全是黑暗,如同那絕望的雙眼,漆黑一片。
  但是刺客看得到她的未來。
  刺客解開了可妮絲雙手上的鐵銬,讓她從牆上摔落,由於沒有力氣支撐自己,她直接側倒至地,身上的傷口受到刺激,讓她忍不住呻吟。
  「妳好啊,孩子。」刺客蹲下身體看著可妮絲。她空洞的雙眼審視著眼前的男子,她不知道刺客想做什麼,但是也不在乎。
  「妳是要自己爬起來呢?還是想餓死在這邊?」刺客並沒有打算將可妮絲扶起來,他渴望看到她憑自己的意志站起來。
  可妮絲並沒有理會刺客,她漆黑的雙眼中閃著不耐,似乎很希望他能立刻將她殺掉,脫離這令人厭惡的人生。
  「呵,原來如此。」刺客輕笑了一下,接著從腰間抽出短刀。「我看我給妳一些動力好了。」
  刺客將短刀丟在可妮絲面前,這讓她相當不解,並疑惑的看著他走向大廳的一個角落。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刺客環顧了一下四周,接著朝一個箱子後猛然一抓。「出來吧!」
  聽到一聲驚恐的叫喊,可妮絲雙眼倏的閃出光芒。
  「放開我!拜託!讓我走!我什麼都沒做,拜託不要殺我!」從箱子後被抓出來的竟是那位弟弟,他恐懼的掙扎,但刺客仍緊抓著他衣服的領子不放。
  「送你去見哥哥呢。」刺客冷冷的說著,一邊拖著弟弟走回原本的位置,將他往前一甩。弟弟在地上滾了一圈,趴倒在可妮絲面前。
  可妮絲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撿起了地上的短刀。她全身是傷,眼神毫無人性,活像個女鬼一般。被這樣的可妮絲瞪著,讓弟弟嚇得魂飛魄散。
  「可……可妮絲……」弟弟全身因恐懼而顫抖,吱吱嗚嗚的說著。「我……我很抱歉……之前那些都是哥哥逼我做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以後不會再欺負妳了!為了彌補妳,我願意做任何事!妳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被這跟歐馬勒差不多的反應逗得樂,刺客冷笑了幾聲,接著看向可妮絲。可妮絲也看了刺客一眼,她很想直接將弟弟碎屍萬斷,但是又不確定刺客真正的想法,便以眼神試探。
  刺客很滿意可妮絲這個小舉動,他知道如此代表著可妮絲已算是臣服於他。
  「只能一刀。」
  可妮絲瞇了瞇眼,覺得有點掃興。
  「什……什麼?」弟弟聽到這個猶如宣判死刑句子,臉色變的慘白。
  無視弟弟的哀號,可妮絲猛的低下頭,睜大雙眼瞪視著弟弟。
  「不……不要!」弟弟失聲尖叫,爬起身來想要逃跑,卻又立刻被刺客推倒在地。
  可妮絲快速向前踏了一步,蹲到了弟弟身邊,伸手壓住他的胸口。
  「不要!求妳饒我一命!拜託!」弟弟哭喊著做最後一次求饒。
  可妮絲鎖定著對方咽喉,毫不留情的刺了下去。
  鮮血濺到了臉上,但可妮絲眼神中沒有絲毫驚訝或退縮,像是這本來就是她該做的。她拔出染血的短刀站起身來,看了看從刀尖滑落的鮮血,然後有些困惑的看向刺客,不知道接下來要幹嘛。
  「我的名字叫伊安。」刺客從可妮絲手中取回他的短刀,甩了甩刀上的血跡,一邊解釋著。「這次受委託過來殺了歐馬勒。」
  伊安將短刀插回腰間,看著可妮絲面無表情的臉,輕笑了一聲。
  「妳充滿絕望的眼神,我也曾經擁有過,並成就了現在的我。」他繼續說。
  可妮絲眨了眨眼,有些愣住。
  「我可以賦予你新的生命,如何?願意跟隨我嗎?」刺客問道。
  新的生命嗎?可妮絲回憶著。想當初自己仍是在翻垃圾找食物的時候,拉她進這個地下團體的青年也是這樣跟她說的,結果進來之後生活卻沒有變得比較順利,直到現在已崩壞殆盡。現在眼前的刺客這樣跟她說,她並不敢全然相信。
  不過,除非願意再去找垃圾堆果腹,不然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吧。自己的生命現在一定得依附著別人生存。
  而且,眼前這個叫伊安的男人,有著比其他人更強大的能力。
  可妮絲再盯著伊安的臉看個幾秒,接著閉上眼,微微鞠躬表示服從。
  「很好。」伊安早就知道結果,並沒有任何驚喜的樣子。他打量了一下可妮絲的身體,拿出了一罐藥丸,倒了一顆出來交給可妮絲。「這是止痛藥,等等要走好一段路,可不希望妳拖我後腿。」
  可妮絲聽話的將藥丸一口吞下,肚子卻同時發出了飢餓的哀號,讓她皺了皺眉頭。伊安此時才發覺可妮絲可能已經挨餓很久了。
  「真是的。」輕嘆口氣後,伊安決定讓可妮絲自己處理。「我跟這裡不熟,但妳應該知道哪裡有食物。我在出口等你,你找一些食物果腹,並找一套衣服遮住傷痕。準備好之後,到外面找我。」
  可妮絲點了點頭,伊安笑了笑,很放心的轉身離開地下大廳,留下可妮絲一個人。
  其他的孩子不知道都跑哪裡去了,但可妮絲也不怎麼在意。她立刻從本來青年發食物的袋子中挖出剩下的兩塊麵包,狼吞虎嚥的吃完,並從櫃子裡翻出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找了桶水洗掉臉上的血漬。吃飽再加上藥效開始發作,讓可妮絲舒服許多。洗完臉之後,她便準備離開這裡去找伊安,卻在這時注意到仍被留在桌上的那個銀製吊飾。
  漆黑空洞的雙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人性。
  她想起了中午遇到,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到底為何兩人會長的如此之像,以及那奇妙的心靈溝通,還是讓可妮絲感到相當困惑,而且,雖然才第一次見面,她卻對那個女孩感到有些親切。在那被遺忘的過去中,她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可妮絲相當好奇。
  她走到了桌邊,將那個銀製吊飾拿起來審視了一下。
  那就看未來,有沒有辦法找出真相。
  可妮絲握住那個吊飾,在心裡期許自己,接著轉身準備離開這個被鮮血染盡的地方,去追尋那也將充滿鮮血的新生活。
  兩個同樣失去記憶的女孩,在相遇的今天,一同踏入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