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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771 字
更新於: 2019-08-24
第十六章：惡端
回憶是很可怕的東西。
此刻我心中百感交集，僅僅只能用這樣簡短一句話來坦白真情。
當女神大大與其他遊客正熱心聆聽導覽介紹時，我在後方隔著幾步之遙，左右張望，感覺每個角落都危機四伏。浮誇的舉動自然惹來他人注目非議，但我就是無法冷靜……
女神大大也注意到了我草木皆兵，甚至在途經「那一天」的暗門隱藏處時，目睹了我靠在牆上敲敲打打，最後還得好言相勸，才在工作人員靠近關心前把我拉離開。
於是乎，本該愜意的文藝之旅，就這樣被我搞得像鬼屋探險一樣。沒關係，只要大家最後都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棒的展覽喔。雖然我基礎知識不是很足夠，但感覺還是很有趣呢。」
女神大大踏著輕快的腳步，邊走邊伸懶腰。見我仍一臉焦慮不安，她放緩步伐，輕聲問道：
「你是不是來看過啦？從剛剛就一直看你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之前在這裡見識過很可……很厲害的東西，所以想留意一下。」
「是裝置藝術囉？奇怪，我怎麼沒注意到？」
不、不、不，拜託妳專心面對五洲生活就好，平凡的煩惱其實也很可愛，妳知道嗎？話說當初會在這裡和百合相遇，女神大大的確該負「一部分」的責任，這當然算事後諸葛，但我就是忍不住這樣想。
我們此刻走在河濱公園旁的道路上，天空已被夕陽染成棗紅。彩霞綿延千里，群山在高架橋後方沉穩定國。
「這樣吧，下一次我幫你安排和百合的約會怎麼樣？不然好像都是我在佔你便宜。」
「聽起來是不賴，但她和一般女孩子的喜好可能不太──」
話懸至此，女神大大突然一記停煞，然後整個人躲到我身後，彷彿前方突然跳出了什麼魑魅魍魎。而事實也大抵相差不遠──
「吶吶！怎麼回事吶？我竟然會在路上遇見小哥吶。是夕陽的魔法撮合吶？快要招架不住了吶。」
這令人煩躁的說話方式，皮不綻肉不笑的僵硬演技，沒有錯，當初闖進圖書館的詭異男子正朝我們迎面而來，身上仍穿著那件不合季節的破舊風衣。
「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小哥了吶。大家都說這座城市規模小，但畢竟也是人與人關係冷漠的時代吶。在現實中不期而遇的機率，搞不好還比夢中一會還低吶。小哥你說是吶？」
「最後一句是想表示你很浪漫嗎？」
「吶吶吶！就是這個，就是這種表情。小哥你這種厭世又不失知性的表情，我就算被人用石頭砸中後腦勺也忘不了吶！」
「既然如此，我們就期待下回的驚喜吧。再見。」
我急忙拉住女神大大的小手，準備硬闖過去。跟這傢伙扯上關係準沒好事，身為曾經的被害者，我馬上做出判斷。誰知肩膀卻突然吃上一掌──
「吶吶，小哥，不是有句話說『見色忘友』吶？我和小哥不也曾齊心橫渡過汪洋荒漠嗎？我還記得小哥喜歡在波濤肆虐的甲板上暢飲蜜豆奶吶。」
「你是在作夢吧？快點放手啦！」
縱使我腦中孳生出了千百種吐槽方式，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快帶女神大大遠離這號危險人物。越快越好。然而風衣男子看似瘦骨嶙峋，其握力卻如吸鐵般密不可分，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吶吶，雖說魔鬼藏在細節中，但那一定也是迷你的無害小惡魔吶。可能還穿著下流的短裙吶。所以小哥你也大方點，別被無聊的瑣碎給束縛住了吶。」
「到底在鬼扯什麼？你放手啦！」
躲在我身後的女神大大全程見證了我們話劇社演技等級的浮誇互動，而滿臉困惑。不過有鑑於上回對風衣男子的惡質印象，她仍希望離得越遠越好。然而彷彿是這樣的想法挑動了對方的敏感神經，風衣男子突然橫眉一豎，「精準地」鎖定了女神大大畏縮的臉蛋。
「難怪小哥一副後有顧慮的模樣吶。原來是有美人相伴吶。小姐，妳好面熟吶，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吶？」
風衣男子雙眼微微睜大，嘴角吊起惡趣味濃厚的噁心微笑，彷彿想用眼神撫遍少女的胴體。這傢伙怎麼可能會忘記？八成只是想激起女神大大的恐懼感，藉此玩弄罷了。
「吶，話說回來，小姐妳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樣吶。是哪裡？哪裡吶？吶！我知道了吶！」
電光石火間，風衣男子看似隨意的位移，其步伐卻巧妙地越過我，直逼女神大大。在我連驚呼都來不及時，他已經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善於瞄準空隙的猛禽，伸出獵爪。
「關鍵在小姐的手腕吶。肌膚白皙透亮，而且『誠實』地公開來了吶。公開是什麼意思？難道有買廣告吶？小姐，妳怎麼沒有配戴最近當紅的改運手環吶？難道小姐認為自己活得心滿意足，不需要好運加持了吶？」
這傢伙到底在……不過經他一提，我這也才發現女神大大沒有盲目追求流行。
風衣男子口中的「改運手環」是近日突然爆紅的商品。由一位號稱「幸運學國師」的運勢專家親自加持，尤其在年輕族群中颳起旋風。之後配合網路直播和品牌行銷等等的方式，改運系列越來越火燙，甚至連中壯年族群也漸漸淪陷。
對了，剛才那位少女殺手就是其中一名代言人。我是不懂這種東西有何魅力啦，但班上幾乎每個女同學都人手一只，連男生戴了也見怪不怪，反正價格親民，造型也不差，就當花小錢買份希望也好。
「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女神大大囁嚅道。
「其實很簡單吶，小姐。為什麼大家會趨之若鶩去嘗試？明明只是迷信吶。因為『包裝』吶。但我指的可不是單純的外表而已吶。桃花運、工作運、防小人、錢財運……在這個時代，大家竟然都把自己的『慾望』嶄露無遺吶，甚至深怕他人不知道吶。嘿，我最近桃花運真差，都找不到另一半吶；嘿，最近景氣真差，工作難找吶；嘿，我的考運真差，趕快戴個手環來改改運吶。是吶，只要這樣大張旗鼓地『公布』慾望，就能獲得旁人認同，代表自己已經做足努力，就等天運支持，最後大家一起戴手環吶。這不就是改運手環的賣點吶？到最後改不改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大家站在同一陣線吶，小姐──」
他又向女神大大靠得更近。我想阻止，卻感覺腳踝被某種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
「這其實是很弔詭的事吶。慾望明明是自私的產物，大家今天卻急著和別人分享吶。為什麼？『包裝』吶，我剛剛提過了。在這個時代，愛自己已經從口號進化成某種社會壓力了吶。但所謂的愛自己，不過是把慾望包裝精美再公布於世而已。但是小姐妳的情況比較特別，妳當然也有自己的煩惱和慾望，卻是用更曖昧的方式在運作吶。小姐妳天生就擁有比別人亮麗的『包裝』，而這包裝本身就占走了不少空間，所以煩惱、慾望這些強烈的東西只好改道，往裡頭鑽、鑽，然後和過去的東西結合，在回憶裡萌芽吶──」
「好，謝謝大師精闢的解說。我們還有急事，得先走一步了！」
力量突然回歸，我趕快一掌拍掉他伸向女神大大秀髮的枯瘦雞爪，並重新將少女推到身後。風衣男子轉了轉手腕，一臉惋惜道：
「吶吶，其實我是在給小哥你助攻吶。想必小姐現在對小哥你的好感度正大幅攀升吶。反正我向來都只能扮演討人厭的角色。不過小姐，我想妳應該也清楚，剛剛那些話絕非空穴來風吶──」
他仍舊不死心地盯著女神大大，但原先銳利、高傲的視線，此刻卻閃起了憐憫的光。是我的錯覺嗎？在我還來不及確認前，風衣男子已轉過身子，望向被夕陽染成橘紅的河水。
「吶，其實我只是想在日落時分出來透透氣，畢竟這是我一天當中最喜歡的部分吶。誰知有朋自遠方來，狹路相逢吶。小哥，怎麼樣，一起吃頓飯如何吶？上次太過倉促，都還來不及好好認識小哥吶。」
「你覺得有可能嗎？」
「吶吶，怎麼用問句來回答問題吶？這可是大忌、大忌吶。」
「……」
「小哥，我這是誠心邀約吶。也許之後你就吃不到一頓安心的晚餐也說不定，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吶。在地上的我們無法預知未來，甚至連在上面的也是吶──」
他伸出食指，舉手直指天空。此刻剛好有一架準備降落的飛機經過，狂風大作，轟隆不止，但是他的結語卻清晰得可怕：
「──所以我們才需要改運吶。」
等等，他這樣說不就和先前的見解相互矛盾了嗎？
但風衣男子還是闔上雙眼，似乎對自己的結論感到陶醉。只見他緩緩張開雙臂，於此同時一群雁鳥呈V型振翅飛過，時間上無縫接軌，宛若電影場景。
我和女神大大都看傻了眼。風衣男子渾身散發的氣場實在太過古怪，甚至超越了上回見面時的程度。遊戲人間、口無遮攔、自在逍遙，他彷彿像個早就將劇本背熟的演員，在名為世界的舞台上，享受著他人驚愕、挫折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了什麼。瘋狂言行背後其實像冬季的夜空一樣澄清。
真的只是偶然碰到嗎？他那種低劣的演技反而有效地混淆視聽，到頭來我連他究竟是何方神聖都不清楚，但……我認識他吧？我不是一直在和他對話嗎？上一次也是這樣啊──
他到底是誰？他不是一直都在「那裡」，所以我們才沒有執意要問個仔細嗎？
「吶，一不小心就聊過頭了，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吶。其實我待會還有工作吶，還是趕緊先填飽肚子要緊吶。我就不打擾兩位的甜蜜約會了吶。也許下次又會在圖書館見面也說不定。再會了吶──」
尾音尚未收清，風衣男子便右腿一旋，皮鞋跟在柏油路上踏出清脆的響聲，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駝背離去。
遠房好像傳來了大提琴的演奏聲，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大提琴？幻聽嗎？我趕快搖了搖頭想醒醒腦，並轉向女神大大說：
「那傢伙就是這樣，怪裡怪氣的，但也不會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滿晚了，我們走──」
「我想再坐一下。我不想現在就回去。」
簡單的回答像命令，同時更像在拒絕著什麼。
我看著女神大大微顫的抿唇，心卻往遠方納悶──
這到底是我第幾次遇見風衣男子？三次？八次？不知道，數目不斷在增加，彷彿他是長生不死的存在。
回憶是很可怕的東西。
此刻我心中百感交集，僅僅只能用這樣簡短一句話來坦白真情。
當女神大大與其他遊客正熱心聆聽導覽介紹時，我在後方隔著幾步之遙，左右張望，感覺每個角落都危機四伏。浮誇的舉動自然惹來他人注目非議，但我就是無法冷靜……
女神大大也注意到了我草木皆兵，甚至在途經「那一天」的暗門隱藏處時，目睹了我靠在牆上敲敲打打，最後還得好言相勸，才在工作人員靠近關心前把我拉離開。
於是乎，本該愜意的文藝之旅，就這樣被我搞得像鬼屋探險一樣。沒關係，只要大家最後都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棒的展覽喔。雖然我基礎知識不是很足夠，但感覺還是很有趣呢。」
女神大大踏著輕快的腳步，邊走邊伸懶腰。見我仍一臉焦慮不安，她放緩步伐，輕聲問道：
「你是不是來看過啦？從剛剛就一直看你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之前在這裡見識過很可……很厲害的東西，所以想留意一下。」
「是裝置藝術囉？奇怪，我怎麼沒注意到？」
不、不、不，拜託妳專心面對五洲生活就好，平凡的煩惱其實也很可愛，妳知道嗎？話說當初會在這裡和百合相遇，女神大大的確該負「一部分」的責任，這當然算事後諸葛，但我就是忍不住這樣想。
我們此刻走在河濱公園旁的道路上，天空已被夕陽染成棗紅。彩霞綿延千里，群山在高架橋後方沉穩定國。
「這樣吧，下一次我幫你安排和百合的約會怎麼樣？不然好像都是我在佔你便宜。」
「聽起來是不賴，但她和一般女孩子的喜好可能不太──」
話懸至此，女神大大突然一記停煞，然後整個人躲到我身後，彷彿前方突然跳出了什麼魑魅魍魎。而事實也大抵相差不遠──
「吶吶！怎麼回事吶？我竟然會在路上遇見小哥吶。是夕陽的魔法撮合吶？快要招架不住了吶。」
這令人煩躁的說話方式，皮不綻肉不笑的僵硬演技，沒有錯，當初闖進圖書館的詭異男子正朝我們迎面而來，身上仍穿著那件不合季節的破舊風衣。
「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小哥了吶。大家都說這座城市規模小，但畢竟也是人與人關係冷漠的時代吶。在現實中不期而遇的機率，搞不好還比夢中一會還低吶。小哥你說是吶？」
「最後一句是想表示你很浪漫嗎？」
「吶吶吶！就是這個，就是這種表情。小哥你這種厭世又不失知性的表情，我就算被人用石頭砸中後腦勺也忘不了吶！」
「既然如此，我們就期待下回的驚喜吧。再見。」
我急忙拉住女神大大的小手，準備硬闖過去。跟這傢伙扯上關係準沒好事，身為曾經的被害者，我馬上做出判斷。誰知肩膀卻突然吃上一掌──
「吶吶，小哥，不是有句話說『見色忘友』吶？我和小哥不也曾齊心橫渡過汪洋荒漠嗎？我還記得小哥喜歡在波濤肆虐的甲板上暢飲蜜豆奶吶。」
「你是在作夢吧？快點放手啦！」
縱使我腦中孳生出了千百種吐槽方式，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快帶女神大大遠離這號危險人物。越快越好。然而風衣男子看似瘦骨嶙峋，其握力卻如吸鐵般密不可分，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吶吶，雖說魔鬼藏在細節中，但那一定也是迷你的無害小惡魔吶。可能還穿著下流的短裙吶。所以小哥你也大方點，別被無聊的瑣碎給束縛住了吶。」
「到底在鬼扯什麼？你放手啦！」
躲在我身後的女神大大全程見證了我們話劇社演技等級的浮誇互動，而滿臉困惑。不過有鑑於上回對風衣男子的惡質印象，她仍希望離得越遠越好。然而彷彿是這樣的想法挑動了對方的敏感神經，風衣男子突然橫眉一豎，「精準地」鎖定了女神大大畏縮的臉蛋。
「難怪小哥一副後有顧慮的模樣吶。原來是有美人相伴吶。小姐，妳好面熟吶，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吶？」
風衣男子雙眼微微睜大，嘴角吊起惡趣味濃厚的噁心微笑，彷彿想用眼神撫遍少女的胴體。這傢伙怎麼可能會忘記？八成只是想激起女神大大的恐懼感，藉此玩弄罷了。
「吶，話說回來，小姐妳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樣吶。是哪裡？哪裡吶？吶！我知道了吶！」
電光石火間，風衣男子看似隨意的位移，其步伐卻巧妙地越過我，直逼女神大大。在我連驚呼都來不及時，他已經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善於瞄準空隙的猛禽，伸出獵爪。
「關鍵在小姐的手腕吶。肌膚白皙透亮，而且『誠實』地公開來了吶。公開是什麼意思？難道有買廣告吶？小姐，妳怎麼沒有配戴最近當紅的改運手環吶？難道小姐認為自己活得心滿意足，不需要好運加持了吶？」
這傢伙到底在……不過經他一提，我這也才發現女神大大沒有盲目追求流行。
風衣男子口中的「改運手環」是近日突然爆紅的商品。由一位號稱「幸運學國師」的運勢專家親自加持，尤其在年輕族群中颳起旋風。之後配合網路直播和品牌行銷等等的方式，改運系列越來越火燙，甚至連中壯年族群也漸漸淪陷。
對了，剛才那位少女殺手就是其中一名代言人。我是不懂這種東西有何魅力啦，但班上幾乎每個女同學都人手一只，連男生戴了也見怪不怪，反正價格親民，造型也不差，就當花小錢買份希望也好。
「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女神大大囁嚅道。
「其實很簡單吶，小姐。為什麼大家會趨之若鶩去嘗試？明明只是迷信吶。因為『包裝』吶。但我指的可不是單純的外表而已吶。桃花運、工作運、防小人、錢財運……在這個時代，大家竟然都把自己的『慾望』嶄露無遺吶，甚至深怕他人不知道吶。嘿，我最近桃花運真差，都找不到另一半吶；嘿，最近景氣真差，工作難找吶；嘿，我的考運真差，趕快戴個手環來改改運吶。是吶，只要這樣大張旗鼓地『公布』慾望，就能獲得旁人認同，代表自己已經做足努力，就等天運支持，最後大家一起戴手環吶。這不就是改運手環的賣點吶？到最後改不改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大家站在同一陣線吶，小姐──」
他又向女神大大靠得更近。我想阻止，卻感覺腳踝被某種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
「這其實是很弔詭的事吶。慾望明明是自私的產物，大家今天卻急著和別人分享吶。為什麼？『包裝』吶，我剛剛提過了。在這個時代，愛自己已經從口號進化成某種社會壓力了吶。但所謂的愛自己，不過是把慾望包裝精美再公布於世而已。但是小姐妳的情況比較特別，妳當然也有自己的煩惱和慾望，卻是用更曖昧的方式在運作吶。小姐妳天生就擁有比別人亮麗的『包裝』，而這包裝本身就占走了不少空間，所以煩惱、慾望這些強烈的東西只好改道，往裡頭鑽、鑽，然後和過去的東西結合，在回憶裡萌芽吶──」
「好，謝謝大師精闢的解說。我們還有急事，得先走一步了！」
力量突然回歸，我趕快一掌拍掉他伸向女神大大秀髮的枯瘦雞爪，並重新將少女推到身後。風衣男子轉了轉手腕，一臉惋惜道：
「吶吶，其實我是在給小哥你助攻吶。想必小姐現在對小哥你的好感度正大幅攀升吶。反正我向來都只能扮演討人厭的角色。不過小姐，我想妳應該也清楚，剛剛那些話絕非空穴來風吶──」
他仍舊不死心地盯著女神大大，但原先銳利、高傲的視線，此刻卻閃起了憐憫的光。是我的錯覺嗎？在我還來不及確認前，風衣男子已轉過身子，望向被夕陽染成橘紅的河水。
「吶，其實我只是想在日落時分出來透透氣，畢竟這是我一天當中最喜歡的部分吶。誰知有朋自遠方來，狹路相逢吶。小哥，怎麼樣，一起吃頓飯如何吶？上次太過倉促，都還來不及好好認識小哥吶。」
「你覺得有可能嗎？」
「吶吶，怎麼用問句來回答問題吶？這可是大忌、大忌吶。」
「……」
「小哥，我這是誠心邀約吶。也許之後你就吃不到一頓安心的晚餐也說不定，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吶。在地上的我們無法預知未來，甚至連在上面的也是吶──」
他伸出食指，舉手直指天空。此刻剛好有一架準備降落的飛機經過，狂風大作，轟隆不止，但是他的結語卻清晰得可怕：
「──所以我們才需要改運吶。」
等等，他這樣說不就和先前的見解相互矛盾了嗎？
但風衣男子還是闔上雙眼，似乎對自己的結論感到陶醉。只見他緩緩張開雙臂，於此同時一群雁鳥呈V型振翅飛過，時間上無縫接軌，宛若電影場景。
我和女神大大都看傻了眼。風衣男子渾身散發的氣場實在太過古怪，甚至超越了上回見面時的程度。遊戲人間、口無遮攔、自在逍遙，他彷彿像個早就將劇本背熟的演員，在名為世界的舞台上，享受著他人驚愕、挫折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了什麼。瘋狂言行背後其實像冬季的夜空一樣澄清。
真的只是偶然碰到嗎？他那種低劣的演技反而有效地混淆視聽，到頭來我連他究竟是何方神聖都不清楚，但……我認識他吧？我不是一直在和他對話嗎？上一次也是這樣啊──
他到底是誰？他不是一直都在「那裡」，所以我們才沒有執意要問個仔細嗎？
「吶，一不小心就聊過頭了，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吶。其實我待會還有工作吶，還是趕緊先填飽肚子要緊吶。我就不打擾兩位的甜蜜約會了吶。也許下次又會在圖書館見面也說不定。再會了吶──」
尾音尚未收清，風衣男子便右腿一旋，皮鞋跟在柏油路上踏出清脆的響聲，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駝背離去。
遠房好像傳來了大提琴的演奏聲，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大提琴？幻聽嗎？我趕快搖了搖頭想醒醒腦，並轉向女神大大說：
「那傢伙就是這樣，怪裡怪氣的，但也不會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滿晚了，我們走──」
「我想再坐一下。我不想現在就回去。」
簡單的回答像命令，同時更像在拒絕著什麼。
我看著女神大大微顫的抿唇，心卻往遠方納悶──
這到底是我第幾次遇見風衣男子？三次？八次？不知道，數目不斷在增加，彷彿他是長生不死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