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來看點新鮮的
本章節 11561 字
更新於: 2019-07-07
儘管已經是冬天了,肥胖的青年依舊汗流浹背地掃著地上的沙土與垃圾。未組裝的木製籬笆與各種工具整齊地擺放在一旁,他是個校工。在科技還算發達的長羅川市,大多數的雜務都已經交給了機器勞力。
之所以有人願意僱用他的原因,不過只是因為校方想省經費,這群腦滿腸肥的老害寧可把租借機器人的費用拿去喝花酒,也不肯在人事費用上再多撥出半毛錢。
呼呼的風聲在空中低沉地呻吟,剛掃過的步道馬上又蓋滿了枯黃的落葉。頭上投影著晴朗天氣的電子影像屏幕破了一個大洞,外頭的真實天空正毫不留情地灌進這個溫室般的城市。
「You為什麼沒掃乾淨?」
當專注於工作的青年抬起頭,總務主任的光頭正好對上他的雙眼。那最後一根稀疏的髮毛在空中飄盪著,隨時都要離開那光滑的圓弧。
「就像您看到的。」青年嘗試用禮貌的語氣解釋。
「環境保護系統有破洞。外頭的汙染空氣跟沙塵會持續漏進來。」
「薛清華,我看你腦袋才破洞。我花大錢請校工不是來看你foolingaround!」
「我看起來像是在偷懶嗎?」青年冷冷地應道。
「我連你的車都擦過了一次。否則上頭本來沾滿了鳥屎。」
「做得真是good。」聽到自己的車被免費擦過一次,主任不禁露出了油黃的牙齒。
「等等再把grass漆一漆。」
「主任,草皮不能漆,塗上去就會死的。」
「是嗎,我怎沒聽說過?你該不會是想Tiger我吧?」
「既然您這麼聰明,我又怎麼可能唬得到呢。環境的問題,除了等待管理局把天幕修理好以外,我們也只有等待一途。」
「為什麼會這樣,住在outside的人都沒想幫忙處理這件事嗎?」
「長羅川市外圍幾百里的區域都已經荒廢,你覺得哪來活人幫忙處理。」
主任不解地摸摸他油膩的光頭,露出相當不滿且不屑的表情。
「現在的年輕人就只知道play,這種簡單的事情都不肯做,推卸責任倒是一流。唉……這樣子是要我們怎麼把棒子交給你們呢。你說是吧,清華,下午我有事情要跟secretary洽談,有批舊器材要替換的事情就讓你發揮了。」
老害不愧是老害,每位露著乳溝的美女照片旁都寫著「助理秘書」洋洋灑灑的四字頭銜。
主任滑著懸空投影出來的螢幕,瞇著老眼確認著下午要與哪位情婦約會的行程。
「我拒絕。」青年難得露出了拒絕的態度。
「你不能只付我校工的薪水,卻要我同時幫你處理行政跟教學。更何況那批器材的負責人記在你頭上,我負擔不起任何的損害或是賠償責任。」
「我以為現在很流行這樣做啊。」
「今天不行。」青年堅持。
「因為環境護罩破裂,學校裡的動物都生病了。」
「我不知道你還兼職獸醫,太好了,下次就麻……」
「我不是獸醫。但我是唯一還記得要把這些動物送去治療的人。」
「薛清華,你這樣冷嘲熱諷讓我很sad。
聽著,我知道你這工作需要很多勞力,但這是社會階級的公平分配,我比較有能,自然我就該做些偉大的事情。而你又fat又useless,禁不起操的年輕人不該向我抱怨。否則我只好把你給fir……」
「Fire in the hole!」
鐺!
隨著一聲響亮的高喊,一口從天外飛來的長柄鏟不偏不倚地砸在主任的腳邊,鏟子頭分毫
不差地直直沒入走道磚的縫隙。順帶一提,這句英文的發音很精準!
紅髮的少女踏著大步,手裡提著一隻倒栽的兔子,殺氣騰騰地將不耐煩的雙眼貼在主任的臉前。
「總務主任您的不良性癖好,不知道校長清楚這回事嗎?」
「哈……哈……這不是I go to school by bus小姐嗎……」
「不會說英文就不要硬裝,很煩啊老害,你剛剛說要開除誰來著?」
「沒有沒有沒有。」
少女拔起了鏟子,將尖端的泥土抖在主任黑得發亮的皮鞋上。
「帕羅,住手。工作還很多要做,不要把時間跟體力浪費掉了。」青年抓起少女的衣領,硬是把她從渾身顫抖的主任面前拉了開來。
「主任,你還是快點走吧,帕羅蒂亞不是像我一樣好剝削的人。」
//
總務主任的車已經開遠,但他此時卻還不知道,車上的電源供應線已經被帕羅蒂亞偷偷剪斷了幾條。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以五公里不到的可悲速度,卡在下班的車潮之中動彈不得。
「喂,死肥宅。」
薛清華從來都不否認自己身材像顆球的事實,他也不介意帕羅蒂亞這麼叫他。縱使這是個相當政治不正確的戲稱,但為了統一方便稱呼,接下來就讓我們叫他肥宅。
「怎麼了?」
肥宅收起鏟子,對於自己剛種下去的牽牛花很是滿意,這批廉價的花卉是他自己從市場買來的,學校的經費之中並不包括植栽的補助。
「你點的是兔子嗎?」
被稱為帕羅蒂亞的少女手上依然抓著那隻動也不動的生物。
「帕羅,妳那樣抓著強尼,牠會不舒服的。」
「不用不用你關心囉,這隻兔子已經死透了。」
看著絲毫沒有生命反應的灰褐色物體,肥宅對於這樣的回答並不是很驚訝。
「醫生怎麼說?」
「年紀有點老了,加上這幾天空氣不好,撐不過去還真是不意外。」
「在這裡埋了牠吧。」
「一隻死去的動物有這麼重要嗎?人在長羅川市死掉都可能被拿去做食品加工,你竟然打算埋了牠而不是拿來晚餐加菜。」
「我本來也覺得可以加菜。但牠起碼陪了我們五年。」肥宅在地上轉眼間就挖出了數十公分的小洞。
「在長羅川這冷血的地方,動物要比人來得可信賴許多。」
「所以你難過嗎。」帕羅蒂亞正嘗試著用某些無血無淚新聞台記者的語調刺激著肥宅,這是兩人平時生活中相當習慣的互動方式。
「是挺難過的。」
讓我們來談談強尼。
牠是一隻兔子,五年前肥宅在快炒店買下了牠,從那之後牠便安穩地住在學校的自然科學角落裡。
確實牠是一隻食用兔,紅燒起來應該很好吃,但肥宅終究不忍心,他悄悄地從帕羅蒂亞手中捧過強尼冰冷的軀體,放在牠生前最喜歡糟蹋的草皮上。
「要灌給牠一點機械細胞的話,現在的話還來得及喔。」
一把亮晃晃的小刀不知何時已經握在帕羅蒂亞的手中,尖銳的刀鋒正貼著她另一隻手的大拇指。
「住手。」肥宅迅速奪過了小刀。
「如果動物被妳們的細胞侵蝕,即使壽命可以延長,也會有副作用的。」
「我知道啦,史蒂芬金的《寵物墓場》有過類似的題材。我們是萌系輕小說,不會有那種驚悚文學特有的情節。」
「妳的電子智能又出問題了嗎?」
「我只是有點中暑。」
「現在是一月的寒冬。」肥宅看著帕羅蒂亞兩條赤裸的胳膊,怎麼樣也不像是會被氣溫影響的打扮,就這樣陪著眼前的機械生物繼續閒聊下去絕對不會有任何建設性的結果,肥宅嘗試把話題拉回重點。
「昨天的事情,有甚麼頭緒嗎?」
「有啊,在我背後。」
肥宅瞬間提高警覺,隔著校園的圍牆縫望出去,一名俊俏的高大男子騎在馬上,正以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神凝視著他。
在兩人視線交錯的瞬間,俊俏的男子露出相當自信的笑容,拔出了腰間裝飾華美的長劍。
「我可沒要妳把人引過來,這地方是學校耶!」
「喂,你真認為是我引過來的嗎?」
在兩人爭執不下的同時,銀色的光芒劃過空氣,堅實的學校圍牆轉眼被烙上一片焦黑的劍痕。
「無瑕的加拉哈德。」
男子自報名號後豪邁地跳下了戰馬,他有著清澈的雙眸與耀眼的金髮,任誰都會喜歡上他外觀上第一眼透露出的爽朗。
隨著一步一步進逼的跫音,那匹雙眼發紅的怪馬也發出激昂的嘶鳴。
「喂,死肥宅。那馬的腦袋也被M.O.E.細胞給燒壞了。」
「看來是個組織呢。」
「馬的組織。」
「夠了,帕羅。」
在相聚約十五步的距離之處,自稱是加拉哈德的騎士停下了腳步。
這已經是個劍拔弩張的距離。
「我自報了名號。」加拉哈德手中的銀色劍鋒正閃爍著皎潔的冷芒。
「現在輪到你展現一名戰士的氣魄。」
「我叫薛清華,你可以叫我阿薛或是清華。」
很平凡的自報名號,甚至有點癟腳。
「別信那套,你應該叫他死肥宅。
「照你喜歡的叫法就可以了。」
「相信我,他一天不被人踐踏自尊會凍未條。」
「薛……清華先生?」
「算了,還是稱呼我叫肥宅就好。」
「你看他就喜歡被這樣叫,真是非常之變態。」
「那麼肥宅先生,您應該知道我這趟前來的用意。」
加拉哈德露出了相當平穩的笑容。
「你打算在校園動手嗎?」
「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與她的契約者,難道會在意這樣的事情?」
「我會。」
「我不會喔啊痛……好啦,其實我也會啦。」
肥宅將捏住帕羅蒂亞的右手放開,拿出手帕抹去鼻子上的汗珠。
「身為首席騎士的我前來,便是要讓你知道,非常圓桌武士不是你可以隨意挑起紛爭的對手。」
講到非常兩字的時候,加拉哈德還刻意拉高音量,顯示出不可一世的自豪。
「噗哈哈哈哈他說非常耶,這是甚麼爛團體啦哈哈哈哈哈哈……」
「帕羅,放尊重。如果等會打起來,拜託遠離學校。」
「喔好。」
加拉哈德那如同冬日湖水的恬靜眼中,很明顯地閃過了一絲憤怒。
「冒昧請問一下,你們不是圓桌武士嗎,為什麼要加上非常?」
「因為申請團體需要版權核准。」他咕噥著。「不過是晚了幾天申請。」
「喂,你們這些這群跟M.O.E.扯上關係的瘋子竟然有營業執照,管理局是設好玩的嗎?」
帕羅蒂亞再也忍不住好戰的情緒以及對於溝通的不耐,挺出胸膛擋在肥宅與騎士之間。
當然她並沒有很豐滿的胸部,這裡的挺出胸膛只是一種動作的描述,而不是她的罩杯有達到C的水準,特此澄清。
「邪惡的妖女,我不知道妳在說甚麼。梅林說的果然沒錯,放任妳這樣的惡魔在這世界上,正義的道路將永遠不得伸張。」
「我在說,你們這群白癡信奉的東西錯啦。」帕羅蒂亞露出了虎牙。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誰,不過那可不是帶來奇蹟的中古世紀魔法。屬於我們M.O.E.的科技,可不是你們人類的好朋友。」
「一派胡言。」
「哪有,我在努力交待前兩回沒講清楚的設定耶……等等別這麼快出劍啊啊啊啊!」
加拉哈德間不容緩地將步伐前踩,蓄勢待發的姿態很顯然是不打算再對話下去。他快速揮出手中的長劍,銀色的閃光轉眼劃破空氣,朝向帕羅蒂亞的頸動脈橫掃而去。
然而他淒厲的斬擊尚未見血,就已經被那柄在五金行隨處可見的長柄鏟給擋了下來。
「拔出妳的劍,與我堂堂正正一決。」
「真抱歉,但是對你這種連名字都不肯堅持原創性的人出劍,是對於萌系戰鬥喜劇的不尊重。」
帕羅蒂亞依舊將雙手維持著緊按在鏟子上的姿勢,絲毫不像是打算用其他東西應戰的模樣。
「這對於騎士是一種侮辱!」
「你就好好體會名字太過於菜市場就只能被拿來洗戰績的滋味吧!」擁有著少女外型的機械生物將長柄鏟高高提過雙肩,享受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對峙氣氛。
「因為你只是個老梗。而我,則是這本書的封面人物啦!」
在這場賭上單方面尊嚴與正義的戰鬥之中,頭頂上電子屏幕的顏色逐漸轉變成落日時分的光暈,太陽就快要下山了。
加拉哈德從來沒有想像過,他百經鍛鍊的戰技搭配上精純鋼鐵打造的寶劍,竟無法傷害眼前的少女一絲一毫。
「怎麼可能……」
騎士的汗水沿著滿是傷痕的劍身滴落,他掩飾不住自己的疲倦。
「看起來那把劍不夠利是嗎?」
相較於氣喘吁吁的加拉哈德,帕羅蒂亞仍然是一派輕鬆。嘴角的笑容讓對手越發光火,在她泛著淺黃色光芒的眼裡,似乎不把眼前任何的事物當成對手。
「那口鏟子究竟有甚麼恐怖的魔力?」
「喂,這只是普通的鏟子而已耶。你看,我連標籤都還沒撕乾淨。」
帕羅蒂亞把鏟子翻了一面,露出握柄上的綠色特價標籤。
「妳肯定是用惡魔的力量強化過了它,我的劍受過梅林的魔法加護,怎可能這樣就受損!」
「呃……這真的只是一把打五折的特價園藝工具。」
那標籤上還真的寫著50%off。
「啊哈,我知道了!是五折,是邪惡的五折給了它附魔的力量,妳還敢說妳不是惡魔,否則這口鏟子怎麼可能打五折呢!」
「帕羅,注意時間。這一帶再兩分鐘就會開放自由通行,就算不能結束,也要把戰鬥區域拉離道路。」
這可悲的邏輯就連肥宅都聽不下去了,他搖了搖頭,把目光轉向遠方報時塔上的儀表數字。就快要是放學時間了,如果讓小朋友們剛說完「老師再見,小朋友再見,大家明天見」後走出教室卻看到校門口有個神經病正在與機械仿人生物打架,對於童年都會留下些不良的影響吧。
「是是是,為什麼這種事情都是你動嘴我動手啊?」
「妳覺得以我這種身材有辦法處理嗎?」肥宅聳了聳肩,將沾滿汗的手帕放回口袋。「注意背後。」
「妳把我這個對手放在哪裡!」
就在帕羅蒂亞將注意回到戰鬥的同時,加拉哈德已經高舉著長劍,騎上戰馬,準備作出他傾盡力量與尊嚴的最後一搏。雙眼泛著血絲的戰馬感應到主人高昂的鬥志與拚死的決心,也隨
之嘶吼起來,牠踩踏衝鋒的步伐,輕輕一蹬便掠過十數公尺的距離,如閃電般的雙蹄已經來到帕羅蒂亞的面前。
可惜只有速度是不夠的。
「等你很久啦!」
維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帕羅蒂亞將手中的長柄鏟隨手一刺,整支金屬握柄如獵人的長矛般戳進戰馬的咽喉。將死的騎獸發出狂亂的哀嚎,將背上的騎士摔倒在地,就在牠空中粗暴揮舞的前蹄即將踏碎帕羅蒂亞腦門的瞬間,再度施力的鏟尖已經從內而外將整截頸子從中分斷開來。暗紅色的血漿如同打開瓶蓋的可樂般從頸口的斷面不停地噴濺而出。
「妳……」
在坐騎倒落的同時,敗北的恥辱感迅速爬上加拉哈德的背脊。那是戰慄的滋味,他徹底的絕望。
「像你這種連能不能活到下一章都不知道的免洗筷角色,過一萬光年再來挑戰我吧。」
帕羅蒂亞赤手握住加拉哈德手中殘破不堪的劍身。輕而易舉地一折,無數的金屬碎片飛散而開,在至近距離刺進加拉哈德的雙臂。
「啊,我的手手,我的手手!」劇烈的疼痛感讓這曾經英姿煥發的騎士,不顧形象地在地
上邊打滾邊哭了起來。
「帕羅,快阻止他,那個方向是……」
「挫……」
沒等兩人回過神來,一台載滿下班乘客的磁軌公車疾駛過馬路正中央的青年,加拉哈德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輾成了兩截。
他再也不能打滾了。
「賽。」
//
晚了兩小時才趕到的醫護人員,正對著斷在地上的上半身作CPR。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救活了,黏膩的血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隨著救護人員的吹氣從血肉模糊的胸口斷面冒出來。
「聽好,老薛。我需要你配合我作筆錄。」
來自環境管理局的管理官,用一種充滿暗示的眼神看著肥宅。他是個肌肉結實的壯漢,有著深邃的眼神與性感的屁股下巴。
以黑色為主體的管理官制服襯托出他長久鍛鍊下來所累積的性感與……他可以輕易的掰彎任何直男。
「我甚麼也沒看見,我五點下課時幫孩子們打開校門,就看到他被撞死了。」
「你跟他有過接觸嗎?」
名叫阿爾泰的管理官輕咬著筆,他跟肥宅同樣容易流汗。那晶瑩剔透的汗珠從他的鼻尖滑下,沾濕了他微微張開的嘴唇。他很性感。
「那匹馬的屍體為什麼少了頭?」
「我把裡頭的信號發送裝置取了出來。」
「等等啊兄弟,你不能這樣說,會有麻煩。」阿爾泰壓低了嗓音,對肥宅使了一個充滿暗示的眼色。
「你要說被野狗叼走了。」
「喔對,被野狗叼走了。」
「好,你的情報相當有用。需要我的其他幫忙嗎?」
「晚上七點,老屁股餐館見。」
阿爾泰在紀錄單上寫了大大的「結案」兩字。拍拍屁股坐上了他那時髦的警車揚長而去。
「如果那傢伙不是你的基友,這次我們都完蛋了。」帕羅蒂亞如釋重負地從行道樹叢中探出頭來,安心地鬆了口氣。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滲透對方組織,收集更多情報。」
肥宅端詳著地上散落的金屬碎片,微笑著說出了想法。
「你以為那種粗糙的方式不會被看出來嗎!」
「就是要刻意被看出來啊。」
//
在繳過會費以及指著劍喝酒發誓的簡單儀式之後,肥宅順利地加入了非常圓桌武士。
他們的總部位在C區的次等居住區,似乎相當缺錢的模樣。並不是每個成員都有馬騎,大多數的騎士只有長得像吉娃娃的獵犬陪伴。
非常圓桌武士,有著一張非常方的桌子。
十二個英挺的少年,圍著一張又大又方的木桌子環坐著,其他找不到位子的人則架著板凳。
「♫人生幾許失意,何必偏偏選中我?♫」
陰暗的教堂內,微弱的光點正閃爍。喪禮的沉痛氣氛讓每個人的神情都緊繃著,從牆上破
洞灌進來的冷風讓燭光搖曳著,風很冷,但心更是惡寒。
「♫揮刀劍,斷盟約。相識註定成大錯。♫」
「我需要有人把市內廣播關掉,我們才能夠讓儀式繼續下去。」
穿著白色長袍的老者對於這樣肅穆的地方出現這種風塵味十足的歌聲很不是喜歡,他揮著手示意七嘴八舌的少年們安靜。
「關掉的話,我們就沒辦法掌握天氣狀況了。」
出席名片上寫著「黑騎土」三字的壯漢低頭鞠躬,沒有人喜歡扮演這個角色,因為他得整天悶在那套黑色的鎧甲裡頭。
「閉嘴,新來的,要不是我們的上一任黑騎士買彩卷買到跑路了,也輪不到你在這位置上。」
二十號騎士嚴厲地喝斥他,他也是新來的,還沒想好屬於自己的名字。
「我只是提醒各位前輩。」
黑騎士發現主席給他的名片寫錯字了,有點苦於是不是該當著其他人的面改掉。
「夠了,這是喪禮,我們要抱著哀慟與遺憾的心情面對彼此。收起你們的尖銳,今晚我們的情感中只容得下對同袍的憐憫與惋惜。」白袍老者捻著他灰白的長鬚開始誦念起悼詞。
「喔,偉大的騎士加拉哈德。你毫無畏懼,即使你站在路面電車的軌道上,你仍然面不改色。那冰冷的機械運輸工具粉碎你的身體,但他帶不走你的靈魂與你的保險金。讓我們為他默哀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請各位抬起頭來。喔,我工作時間結束了,各位再見。」
當騎士們從瞌睡中抬起頭來,桌上正擺著一條兩公尺長的香腸。
那是用加拉哈德殘餘的身體組織灌成的回收食品。
在長羅川市,C區以下的居民在死亡時是不允許埋葬的,他們會被製成食物,盡到身為次等公民的最後一點價值。
就像某品牌的附玩具巧克力,活著時你是笑柄,死了以後你是佳餚,好吃又好玩。
「現在各位應該大致可以體會,我們面對著多麼可怕的敵人。」
繼承第三十一代梅林稱號的少女有著響亮且清脆的嗓音,當她披著白色的半透明薄紗走過方桌,她那美艷動人的外表瞬間就讓桌面被上抬了五公分(其中一角比較低)。
至於她是如何在舉手投足間都展現出高雅的氣質,老實說男人是不會在意的。
「可以為我再解釋一次目前我們面臨的狀況嗎?」
黑騎士首先站了起來發問,因為他沒有勃起。頭盔底下的眼神誠懇且熱切,他真是個好傢伙!
「新來的你給我閉上……」
這次喝斥黑騎士的是十八號騎士,他也是個還沒想到名字的人,想也知道很快就得被收掉了。
「也好,我就在這裡為各位再分析一次目前的狀況。」斯諾莉莉對於眼前的黑騎士有種說不上的熟悉感。「你是新來的,我們之前見過嗎?」
「我保證沒有,因為如果我知道妳如此美麗,我出門前就不該看成人片。」
「這解釋了你為什麼沒有勃起。」
「是的,我很遺憾。」
「那麼先說說,你對這場戰爭的理解到甚麼程度?」
「我親眼看見那紅色的女人殺了加拉哈德,她透過巧妙地挑釁與佯攻迷惑了這位偉大騎士的思緒。」
「沒錯,那女人是惡魔,操縱邪惡魔術的不祥之物。他們來自一個並不屬於各位世界的地方。首先我想確認,在場的各位都已經熟知甚麼是M.O.E.了?」
在聽到英文字時,其他的騎士不約而同地皺緊眉頭,露出義憤填膺的神情。先別管到底這
意思是甚麼,要是說不懂很丟臉的。
「Mankind' Outer Dimension Enemy.我在管理局宣導不要離開長羅川市的安全文宣上看過。」
黑騎士托著下巴,擺出了沉思的姿勢。他說出的答案與他心裡所想的並不相同。
「我很訝異你竟然能答得出來,新人。這是對於所有超自然怪物的總稱,包括惡魔與異形等邪惡的生命體。」
「謝謝您的肯定。」
「知道很多是好事,可惜那只是政府告訴你的。」斯諾莉莉的手中發著微光,細小的光點在她的指尖舞動著,劃出一條又一條的光線。當線條逐漸匯聚成為圖畫,在場的騎士們都發出了驚呼與讚嘆。
「讚嘆 梅林,雷射 梅林!」
「雖然有些唐突,我就勉強用你可悲的腦袋能理解的詞彙來解釋看看好了,你相信惡魔不只存在,甚至還擁有著類似人類的外表嗎?」
「我知道的很有限,近兩百年以來,各地不斷傳出惡魔的傳言,甚至有人謠傳,大陸最北方戰線的設立就是為了對抗M.O.E.而存在的。但我其實沒看過他們的模樣,只知道外頭的世
界如此可怕。」
黑騎士的語氣平緩,他冷靜地看著斯諾莉莉,並不打算理會其他人投過來的尖銳目光。
「那我還希望你知道一件事,這些被稱為惡魔的M.O.E.擁有直接干涉事像概念的能力,從物理法則到邏輯順序都能加以改變。只有與其相對的另一種生命體能夠阻止它們。」
「我想那偉大的救贖,就是指您吧?」
「沒有錯,只有透過精通正義與善的奇蹟之光能將罪惡驅逐。」
斯諾莉莉口中說出的每句話都與黑騎士所熟悉的現實如此悖離,不禁讓面罩底下的肥宅露出了複雜的微笑。
「那女人是很強悍的對手嗎?」
「焚獄的轟龍───帕羅蒂亞.T.雷克斯。她跟我相同,都來自於超越你們所能想像的高位世界。奪走前任亞瑟性命的,就是她與她的爪牙。」斯諾莉莉的語氣中透露著深重的憎恨。
「是個相當高位的領主。」
「所以惡魔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甚麼?」
黑騎士越問越是起勁。肥宅覺得自己多少有些演上癮了,但是偏偏好奇心驅使著他,他只好繼續好學下去。
「因為你們的世界溫馴得就像豢養的羊群。」斯諾莉莉搖了搖頭。
「你所處的世界,在我們的觀測裡屬於第八平行世界,也是社會水平最低的世界。也就是因為這樣,第八平行世界成為被侵略的目標。這個世界裡,大多數能掌握來驅魔的奇蹟都在過去數世紀間的連續戰爭中丟失。另外,M.O.E.其實是與我相同的存在,第一世界住人。」
方桌武士們已經睡到只剩黑騎士一人還勉強撐在桌上。
「聽起來很高級。」
黑騎士開始想回家了。
「我們掌握了魔法與元素的規則,能夠直接干涉與操縱世上萬物的常理。但是信奉邪惡力量的魔法師將身心都獻給禁忌的儀式,成為了惡魔。他們用力量打破了時空的隔離限制,將爪牙伸往這個脆弱的世界提取魔力。」
「所以您便是來這裡看守並阻止她們?」
「沒錯,自從初代梅林來到你們的世界,持續地尋找能夠戰鬥的勇士,到我已經是第31代。圓桌武士所尋找的聖杯就是某位第一世界大魔法師的聖遺物,只要找到它,其中蘊含的魔力足以將所有這世界上的M.O.E.送回原本世界。」
「那為什麼非得要我們人類的參與呢?應該有著自己的世界自己救以外的道理吧?」
「如果是在第一平行世界,我早就可以解決她們了。但是在這個世界,由於概念結構的不同,我們的能力會被大幅削弱,要發揮出原本的能力,就必須憑依在人類的身體上才行。也就是說一旦有第一世界的住民跟人類訂立共生契約,就必須由同樣訂有契約的人來對抗。訂立契約的人與我們能夠合而為一,成為擁有完整力量的個體。加拉哈德以及你並沒有與我訂立契約的資格,因此我最多只能給予你們分享我部分力量的馬匹與武器。」
「但亞瑟現在空缺,我們該怎麼辦?」
「不用著急,我已經找到很優秀的新人選了。」
「那真是太好了。」黑騎士點頭。
「我可以回家看危險警探D嗎?」
「可以啊,反正你也已經是我的棋子了。」斯諾莉莉露出了嫵媚的笑容,在肥宅耳邊輕聲低語。
「當你喝過入會酒,只要想對我作出抵抗,就會轉眼被體內的機械細胞電成焦炭喔,肥宅先生。」
//
長羅川市今晚充滿了令人按捺不住的浮躁氣息。
由於實施著相當不均衡的社會分級制度,從都市的邊緣朝向中心眺望而去,大天幕底下的城市像座詭異的山,越往中間越高,越往中間越璀璨。
位在最中心的三座尖塔型建築是環境管理局的長羅川分部,底下所設置的管理官職務,不只負責維持治安,甚至也擁有法律的現場裁斷權力。由於一手包辦所有自治與安全事務,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市最富有與腐敗的組織。
「哎呀,一年比一年還沒有緊張的意識呢。」
看著眼前高聳的金色尖塔,名叫迪特里希的少女露出了與外表年齡不相稱的無奈表情。她走過寬敞的行車道,對著門口的赭紅色華貴地毯嘆了口氣。
這座塔原本不是金色的,過去的入口處也沒有擺放這麼多毫無意義的雕像與花圈。
「小妹妹,這裡不是遊玩的地方喔?還是說妳在找誰呢?」
剛幫長官泊好車的年輕環境管理官叫住了迪特里希,他對於少女的打扮感到相當好奇,及肩的短髮、深邃的藍色眼珠、沉靜的微笑、以及包覆住全身的巨大白色披風,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外賣妹或是哪個大人物的情婦。
「放輕鬆點,新人。其實我是管理官啦。」
「不,即使是管理官,今天B棟也不可以讓人任意進入……」
「那正好。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人。」
迪特里希輕率地拍去衣服上的落塵,輕而易舉地跳躍翻過入口的身份檢測閘。
當探測器發出警告紅光,正要開始警鈴大作的瞬間,一道鈍芒從迪特里希的披風中橫掃而出,轉眼間便將一整排感應系統砸成了廢鐵。
當年輕的管理官從錯愕之中回過神,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金黃色大廳的盡頭。
偌大的會議室內,數十名市內的政治代表與高層管理官正圍著長桌,進行每個月慣例兩回的市政會議。由於再過一個禮拜就是連假,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椅子是空缺的。
桌子上滿是吃不完的披薩與紅酒,幾個酒精中毒的委員已經躺在桌上口吐白沫,但會議依舊進行著,大家都已經習慣這樣討論事情了。
「關於大天幕的破損,本席有三點主張。首先,維修的時間點絕對趕得上冬季假日,大家不要緊張。其次,根據調查,只是慣例的保養出了問題,大家不要緊張。最後一點,我們自己應該保持冷靜,對外作好萬全的掩飾與交待,大家不要緊張。」
管理局的副長官鮑德文,是個得過且過的典型滑頭政客。對他來說,任何重大的環境或人為事故都不該危及到他的政治生涯。由於局長目前得了重病,處於隨時都可能卸任的狀態,所以即使下一屆選舉還沒到,鮑德文就已經先把自己的派頭架得跟總長官一樣高了。
「但我們該怎麼對市民解釋大天幕的破損原因是在我們的檢修不全呢?」
腦滿腸肥的市政委員們一一歪著頭,他們其實不是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如何解決,但他喜歡發問來讓自己看起來很有內涵。
「放話給媒體,就說是水火箭衝擊到環境護罩上的光電通訊系統,導致短路而爆發。」
「順帶禁止全市施放水火箭。」
「我想我們需要調配一些管理官來驅散抗議的C區民眾。」
「那真是個絕頂聰明的點子!」
「我們可以多規劃一些維修費,這樣我才方便換跑車。」
「你以為你每次都可以讓你的承包商得手嗎?這次該換我拿點回扣了。」
「喔,你們都休想,我需要錢幫我老婆整容。」
「換個老婆就好啦,幹嘛整容這麼麻煩,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起彼落的爭執與鬨笑聲中,層層防護的鐵門被巨大的外力衝撞開來。數噸重的鐵板飛進會議廳內,在精緻的地磚上頭砸出了一塊醜陋的缺角。
「比起換個老婆,你們先換個腦袋如何?」
三顆還滴著血的馬頭被拋上長桌,撞倒了整排的咖啡與簡報,拖行出數公尺的血痕,停在
了鮑德文的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高層管理官們全被這突如其來的粗暴行為嚇壞了,有幾個甚至後仰摔在地上,露出沒拉上的拉鍊與跪在桌子底下的火辣秘書。
「妳打翻了我們的咖啡!」
幾個委員正尖叫著,打翻的咖啡燙到了他們來不及收回褲檔裡的寶貝。
「現在還只是咖啡,等等打翻的就會是你們的官職囉。」
迪特里希在一陣驚慌的吼叫聲中從容地收回了右腳,閒適且優雅地走進了滿是披薩香味的會議廳。
「妳是誰?再不退後我就開槍!」
鮑德文嘗試讓自己重掌會議的秩序,他拿起隨身攜帶的電磁槍,對準了少女的眉心。但沒待老練的副局長擊發,兩公尺長的可摺疊長槍已經完全展開,那鏽鐵色的尖端正頂在他的喉頭上。
「麻煩的事情還是放棄吧。」她的語氣顯得十分消極。
「還是說你希望就這麼殉職,然後特升一等?啊,對了,其他人也不要動喔。我不是來罵兒子的,只要大家肯配合,今晚是不會有人特升兩級的。」
「難不成妳是……」
鮑德文腦海裡已經有了一個相當惡劣的猜想,而偏偏這個猜想是他非常不想面對的答案。
「崩穿的迪特里希。」
「妳特地來到這裡,就只為了一個小小的破洞嗚喔!」
就在鮑德文質疑的當下,嘔吐物從嘴中傾洩而出,他已經被迪特里希沉重的腳尖踹到擺放著價值連城名畫的牆壁上。
「哎呀,我還是說明一下好了,那不是工程意外,而是相當純正的策劃攻擊。現在立刻釋放掉所有為了冬季假日而儲存好的雨雲,否則只要再來幾次落雷引起的短路,這座城市的地價就要下跌囉,這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嗎?」
迪特里希輕而易舉地揮動手中的重槍,將二十幾公尺長的大理石會議桌給砸了個粉碎。
「妳在開玩笑嗎?那會花去多少成本啊!」一名還算有勇氣的委員打著手中的計算機。
「我們已經算出了負荷係數,長羅川大天幕即使再來兩次相同規模的破損,也不會毀壞的。」
「那具體的數據呢?」迪特里希打了個大哈欠。
「我最討厭看數字了,不過你可以公開看看。」
「那是秘密,我不能告訴妳。」
「別這麼小氣嘛。」
槍尖一轉,那委員的肩頭已經被削去了一塊肉。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血啊啊,我流血了啊啊啊啊啊!」
「不要像殺豬似的鬼叫,吵死了。」迪特里希不耐煩地搖搖頭,將長槍的尖端對準了其餘的數十名面面相覷的管理官與政客。
「照著我說的去做,然後現在開始這件案子誰也別想來妨礙我。現在我給各位五分鐘的時間,保住自己的官職,也保住你們那可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