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 Δ／Delta

　　「哈啊～早上好……」


　　祐太換上白襯衫，睡眼惺忪地邊挪挪眼睛邊道聲早安，然後注意到亞紀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一旁的約塔則還在睡覺（充電），於是問道：「妳怎麼坐在這裡？」


　　「沒電也沒瓦斯……沒辦法做早餐，昨天也忘了去採購食材，所以就連最基本的花生吐司都不能做。」


　　「那這樣的話，早餐我去附近的超商買好了……而且既然沒電的話，那得趕快出門去搶了！妳也趕快準備去上課吧！」祐太一邊這麼講，一邊看看牆壁上的電子鐘顯示「２０２３年１２月２８日，ＡＭ６：１２」，神色開始緊張起來怕搶不到早餐，趕緊把鞋子穿好衝向玄關。


　　「等等！超商的東西不健──」


　　「砰──」話都未說完，祐太早已推開門跑走了。


　　「康啊……」


　　礙於身上帶著公事包、相機，又穿西裝褲、皮鞋，祐太只能用平常速度的一半跑步，即使是在寒冬，也讓他不知不覺逼出些汗珠。


　　前往便利店花了將近十分鐘，遠遠的看店內的貧瘠狀況，就可以知道早餐大概是無望了。


　　進到店內，不管是麵包、關東煮、熟食、飲料、甜食……就連在冬天本來就很少人購買的冰品全都被橫掃一空。


　　「連糖果都沒有……」祐太呆呆地盯眼前空無一物的架子，不由得重嘆口氣。


　　就當他即將做好要餓一個上午……或一整天的準備時，他發現左方架子上還有一個炒麵麵包，於是打算上前抓取，但已經有一名纖細的手率先抓住麵包了。


　　看到此景陷入極大失落的祐太，下意識看手的主人，竟是同公司的上司──朝倉香菜。


　　「……」深邃的單顆黑眼眸似乎散發著冷冽銀光，朝祐太的心窩直直射去。


　　「……請問──」


　　「這是我要吃的。」與眼神同樣凜然的語氣，像寒霜般凍住了祐太。


　　「啊，好，不好意思……」


　　雖然本人可能沒有刻意露出兇惡、強勢的表情或語氣，但祐太發自內心覺得對方著實是個很有威懾力的人，都不自覺地向對方道歉了。


　　眼看香菜結完帳走出店外後，祐太馬上就感受到肚子的強烈抗議，但是也沒辦法，對方是上司而且也是最先拿到炒麵麵包的人。


　　「看來只能撐著了……」


　　香菜轉過頭側目身後無精打采、低頭走的祐太，又注意到旁邊有位男子，手提內裝許多商品的超商塑膠袋。


　　「……嗯？」祐太走著走著，看到有雙黑到發亮的高跟鞋，停在自己前方，抬頭睥見才知道是矮自己一顆頭的香菜。


　　對方把一個巧克力麵包塞到祐太腹前，再把蓋住右眼的瀏海甩到一旁，露出另一顆深邃黑瞳，甩動劉海的同時受到陽光照耀，灰米黃的俐落乾淨短髮閃出微弱光芒。


　　「吃吧。」簡短的兩個字，就讓祐太感受到等同於春天陽光的溫暖。


　　「謝謝……不過為什麼？」


　　她雙手交叉抱胸，微瞇眼講：「身為上司，總不可能讓下屬餓肚子工作吧？」


　　「那妳剛剛──」


　　「因為我喜歡吃炒麵麵包。」


　　兩人並肩行走，祐太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濃厚的巧克力味道在嘴裡散開，甜膩的味道刺激味蕾，使他露出滿足的表情。


　　「現在你欠我一萬塊了。」


　　「咳咳！妳說什麼？一萬？」祐太差點沒把口裡內容物吐出來道。


　　香菜斜睥祐太說：「不然你以為我從哪生來這塊麵包的？你已經吃了一口，所以不能不還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有那麼一瞬間從香菜的嘴唇看出一絲微妙的弧度，隨後又回歸平穩。


　　「我問你，怎麼會想來北岡企業上班？」


　　「說來話長呢……跟家裡的經濟狀況有些關係，我家原本是開照相館的，因為這年頭照相館也過時了，所以現在改成餐館的方式營業。」


「是嗎？不過這不是你的興趣嗎？看你一直都帶著那台相機。」


　　祐太低頭看相機，笑笑說：「我是很喜歡攝影沒錯啦……不過光是喜歡可不能養活自己啊。」


　　「如果自己的興趣同時也能幫助到別人，不就好了嗎？至於方法就得靠你自己想了。而且我覺得『這年頭的人們，偶爾還是需要一些過時的東西』。」


　　「是……這樣嗎？」


　　到達公司，與香菜道謝麵包的事情後，祐太就前往自己的工作崗位，並遇到很少比自己早到的結衣。


　　只見對方興奮地跑過來，開始劈哩啪啦說：「祐太祐太！你知道我昨天遇到一位真正的女僕耶！好像叫做……『神崎雪奈』吧？昨晚因為她遇到了──」


　　香菜停下腳步，回頭瞥一眼兩人，用快聽不見的音量輕聲低語著結衣所提到的姓氏。


　　「神崎……」


※　　　　　※　　　　　※


　　「那個……笹美小姐，為什麼要帶我來醫院？」亞紀與笹美兩人站在一間病房門前許久，見笹美一直深呼吸、吐氣，重複做了好幾分鐘都遲遲不敢開門，才關心問道。


　　「亞紀，待會妳能不能扮演我的朋友兼顧客？只要坐在旁邊幫我說話就好了。」


　　「朋友兼顧客？」


　　「……我爸爸因病住院的事情妳知道的吧？從小我爸就很希望我成為一個優秀的料理人，而我也同樣期勉自己……但自從我接手後，店內的情況就越來越差，我不想讓他住院還要擔心我，所以……妳願意幫我這個忙嗎？只要演個戲就好。」


　　亞紀思考一會兒點頭答應，便與笹美一同進入病房。


　　病床上躺一名年邁的男人，目測約有五十多歲。笹美走到男人身旁時，男人也睜開雙眼，一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就面帶和藹微笑道：「是笹美啊……怎麼今天這麼好來看我？妳最近過得好嗎？店裡少了我應該很忙吧？」


　　一聽到父親問的一連串包含關心的問題，笹美不免有些鼻酸起來，回：「別擔心啦，我最近過得很好，店我也還應付得了……」


　　男人的目光移動到亞紀身上，亞紀記得男人的名字叫做間黑，於是乎行了一個鞠躬禮唸：「初次見面，我是真戶亞紀，是您女兒的朋友兼顧客，您女兒的料理讓我大開眼界，能有笹美這個女兒真是您莫大的福氣。不過今日匆匆忙忙到來，未能帶上一些水果當見面禮有失禮貌，還請您多多見諒。」


　　笹美一臉多種情緒混雜一起，彷若在說「說得很好！但是有點太好了……」這種覺得自己有點過譽的感覺。


　　「啊啊……請妳別這麼拘謹，對於一個５５歲的住院老伯來說，今日能有寶貝女兒和一名可人兒來探病，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間黑有活力地笑出幾聲說道。


　　亞紀隨笹美一同坐下，間黑則是不停上下打量亞紀，並用開玩笑地語態，豪邁笑說：「哎呀哎呀……近看之後又更漂亮了呢！要是能讓亞紀小姐幫我全套馬殺雞一下，就能馬上出院了呢！」


　　「爸爸！別開玩笑了……亞紀小姐可是有男朋友的哦！」笹美用手拍拍自己愛開玩笑的老爸勸道。


　　「男朋友……是指祐太嗎？」


　　「欸？妳們難道不是男女朋友嗎？」笹美驚呼。


　　亞紀低頭沉思一會兒，「……這個嗎，我也不曉得。」


　　「欸～這麼說馬殺雞有機會了嗎？」


　　「爸爸！」


　　間黑再度豪邁大笑幾聲，爾後又問亞紀。「對了，妳說笹美的料理很美味，能不能給個具體的描述呢？我很想知道笹美在這之後有沒有進步。」


　　聽聞此，笹美抱著些微緊張的心情斜視亞紀，亞紀則神態自若開始評論：「就拿雞胸肉拉麵來講好了，多汁肥美的肉香，與醇濃的湯水混合出一種的鹹而不膩的香氣，品嚐後又能嚐到其餘配料、佐料的一絲清甜。極富彈性的麵條在香氣裡穿梭，吸飽肉湯之後吃上一口，麵條滑過唇齒之間，盛開著傾城的絕對美味……請問這樣夠具體嗎？」


　　「講得很好！但還是有點太好了！」笹美在一旁苦笑心想，不過後來亞紀的話讓她不再感到過譽，而是感動了。


　　「不僅僅是這道，這陣子笹美小姐教會我許多和食料理，每一道都非常美味。而且笹美小姐教導我的時候，即使我失敗了好多次，也從來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很有耐心的指導……」亞紀轉頭睨一眼笹美說。


　　「嗯嗯……看來笹美妳真的可以獨當一面了呢，那麼我也差不多──」


　　笹美突然激動站起，雙手抓緊病床邊的鐵桿，「我們不是討論過好多次了嗎？『山田』沒有爸爸就不是『山田』了！爸爸一定會好的，所以等出院之後，要再跟我一起做菜！」


　　間黑看到女兒這麼激進的樣子，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麼話了，於是對笹美淺笑點頭答應。


　　坐了一會兒，笹美出去買點飲料，而間黑想趁機和亞紀說點話，揮手示意她靠近一點。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情啦……只是想跟除了笹美以外的人講講我內心的話而已，妳願意聽聽嗎？」


　　「洗耳恭聽。」


　　「其實我根本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要退休……看到笹美越來越獨立我當然開心，總有一天她也會繼承山田這家店，而我也會……所以我打算早點讓她獨立、接受我有一天會不在的事情，但又還想與她一起做菜……」


　　「……」


　　──亞紀，過來爸爸這裡。


　　腦中忽然響起一道熟悉、令人安心的男人聲，亞紀感到難過地垂下眼簾，並非因為想起與爸爸的回憶，而是因為她明明有對爸爸的一些零碎記憶，但卻對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明明是爸爸，卻很陌生。


　　離去後，笹美想坐在一張長椅上休息，亞紀跟著坐下，看到笹美低頭看著已空的罐子，就當亞紀想問發生什麼事之前，笹美率先開口：「吶……亞紀小姐，我可以抱抱妳嗎？」


　　「……嗯。」語畢，笹美就不客氣地擁上來，雙手緊緊環抱亞紀。


　　「請問這麼做的用意？」


　　「因為我媽媽說過『抱著他人時能減緩些不安感』……所以拜託了，讓我多抱一會兒吧……」


　　亞紀不確定笹美會這麼做，是否是因為她與間黑的談話被她聽到的關係，不過不管是哪一種，亞紀只能確定笹美現在很不安。


　　「……」笹美感覺到對方的雙手同樣地擁抱自己，這讓從方才就開始陣陣鼻酸的她，再也忍不住即將潰堤的淚腺，一顆顆斗大的淚珠從眼角溢出，滴落在亞紀的米黃毛衣上。


※　　　　　※　　　　　※


　　「……」


　　晚間，夜空中高掛明月與無數的星宿，今天的夜晚並無吹起強烈寒風，不過對亞紀跟約塔來說，寒風的強弱對執行任務的影響不大。


　　亞紀換上戰鬥裝，像隻烏鴉一樣，靜靜停駐在這間火力發電廠的一根煙囪上待命許久，正用如老鷹般的敏銳視力觀察著這間發電廠的任何一個角落，與此同時，她也還對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念念不忘。


　　「亞紀，亞紀？」


　　「……！怎麼了？」


　　「妳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發生什麼事了嗎？」約塔問。


　　「……抱歉，沒什麼事情。」


　　亞紀現在的表情，在約塔看來就像是有事一樣，但比起繼續追問，還不如先把心放在任務上。「這間發電廠是唯一還沒出過問題的，我想敵人應該今晚就會來──」


　　「轟……」霎時兩人背後的某處發出爆炸聲響，轉頭一看才知道爆炸是從內部引起。


　　「已經來了。」亞紀邊說邊取下背後的巨劍，等約塔貼在自己背後一躍而下，靠著約塔飛進被炸出的洞口。


　　一進到內部，地上躺著幾具已被燒成焦屍的黑塊，附近還有多處著火。


　　「這種火焰……看來真的是德爾塔幹的。」約塔說完，倏然兩人都感覺到身後有股異樣感，藉由約塔的幫忙往左方飛離，躲掉一道赤紅烈焰。原先站立的地方受到火焰侵蝕的關係，迅速燒成焦黑且向下凹陷。


　　看向火焰噴發的方向，亞紀捕捉到一名靠腳底放出的火焰，飛在空中的一名白髮長及膝窩的女子，她左眼戴著眼罩，全身上僅有手腕、小腿用黑布包住，胸腔部分則是用白布，腰部繫著印有Δ符號的側開衩黑裙。


　　除此之外她的雙手穿戴一雙黑機械手套，受到底下火光的照明顯得特別油亮。


　　德爾塔對著亞紀、約塔露齒邪笑，像是看到新玩具……並等不及要玩壞它的小孩一樣。


　　「亞紀……那雙手套不太尋常，看樣子它可以增強德爾塔的火力。」約塔正把訊息直傳到亞紀腦袋裡。


　　「我本來是打算把整個城市的火力、瓦斯吸收得差不多後，再來破壞都市直到你們出現……不過你們自行上門也替我也省了不少麻煩。」德爾塔伸手撥弄細長白髮輕笑說。


　　「另外……我知道了哦，關於妳殺了貝塔這件事，妳終於肯對自己的同伴痛下殺手了嗎？」德爾塔戲謔般喊道。


　　亞紀舉起劍，朝德爾塔急奔起，「她才不是我的同伴……妳也不會是。」


　　閃避掉數道烈焰後高高蹬起，扭腰再迴避一道，利用轉身來加強劈砍力量，往德爾塔的左肩砍下。


　　「哼──」德爾塔冷笑一聲，方才發射出的最後一道烈焰突然轉彎回來，往亞紀空隙滿滿的左腰重擊，將她重擊到牆上。


　　「呃──」亞紀落地後單膝跪下，灼熱的刺痛感使她皺眉，斜眼瞧見自己左腰的緊身衣被燒破洞，裡頭皮肉也被燒出傷痕來，緩緩滴下幾滴鮮血。


　　「妳結束攻擊了嗎？那換我上囉！」語畢，德爾塔掛著詭譎邪笑飛衝過來，兩顆拳頭炸出烈焰來。


　　亞紀揮出一道半月形閃電，與對方的火拳對撞。火拳與閃電激烈碰撞產生強勁風壓，兩方攻擊碰撞摩擦產生出的火焰與閃電往四周胡亂射去，然而四周都是易燃物體、機械。


　　覺得再這樣下去不太妙的約塔，擅自飛起來帶著亞紀盡速離開此地。德爾塔貌似不擔心，反而加強自己的火力輸出，把閃電打散掉，但這也導致火焰燒到周遭機械與易燃物品，產生了大爆炸。


　　一開始從內部產生爆炸，隨著連鎖效應，不上幾秒整座火力發電廠都被炸個粉碎，形成火海中的廢墟，大量濃密的黑煙迅速竄上天空。正在逃離的兩人也受到爆炸衝擊波的影響，被吹得更遠。


　　雖然這場爆炸非常之大，幾乎把工廠炸成平地，但兩人始終不覺得德爾塔會被炸死在裡頭。亞紀回頭一看，果然看到毫髮無傷的德爾塔，從黑煙中竄出，緊追在後頭，手中還凝聚臉盆大小的熊熊火球。


　　「這不應該是妳的全力才對呀！妳要是在放水的話小命可就不好了哦！」邊喊邊丟出火球的德爾塔，就像看到人就狂追的猛犬。


　　「轟轟轟……」


　　此時，習慣在夜晚出來隨意拍照的祐太，看到不遠處的濃密黑煙竄上天際，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疑似人形的物體在天空中交戰。


　　祐太想到他們倆出發前，亞紀特別叮嚀祐太不準接近那裡，就怕出現什麼萬一。


　　「亞紀……」雖然自己有一把對賽博格用電擊槍，不過自從親眼目睹零式之間的戰鬥後，祐太他不覺得自己能贏得了敵人。


　　他知道自己勝算不大甚至還會成為累贅，腳卻還是往該方向跑起來，因為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坐視不管」，尤其是對亞紀。


　　奔跑時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內疚感，促使他越跑越快。很快地，他抬頭一望，已經可以看清那兩位分別是誰了。


　　拿出電擊槍瞄準德爾塔，不過因兩人交戰激烈，極難瞄準。只好等待她和亞紀對峙停下的時候，一下下也好，只要有一下下……


　　亞紀躲開兩顆火球，朝對方以投標槍的方式擲出巨劍後，趕緊再轉身用金屬手甲格擋住飛回來的火球。


　　德爾塔雙手合掌接住巨劍的時候停下來了，祐太就看準這個時刻，扣下板機，子彈正好射進對方的腳踝，瞬間釋放出高伏特閃電，電得她無法飛行，直直墜地。


　　注意到德爾塔的情況後，再低頭注視趕來支援的祐太，亞紀正打算鬆下戒心時，不料德爾塔在墜落時靠全身釋放出火焰，把麻痺感退去後，往祐太方向俯衝。


　　「糟了──」


　　「祐太──」


續
下回：Γ／Gam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