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選擇的代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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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29


    危難之際組織起來,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疲憊不堪的人們揭竿而起,試圖推翻用千萬骸骨構築起的王權。這是他們發起的挑戰,也是無力的人們的一種抵抗。

    在之前聖輝騎士的洗禮下,體力與精神層面允許挺身而出的不過寥寥數人。

    這些人都具有與野獸以及低階魔物戰鬥的經驗,事實上優思格村明明南方森林比鄰著黑暗荒原,卻長年不受侵擾就是他們的付出結果。雖說比不上聖輝騎士那般強悍,可依然有比一般未受戰鬥訓練的人更好的水平。遭遇聖輝騎士圍殺而沒在頃刻間隊伍崩潰瓦解,莉蒂雅的火焰支援自然是一大主因,不過他們的負隅頑抗亦是功不可沒。

    然而,即便面對過兇猛野獸,經歷了聖輝騎士屠殺的死劫,直面魔王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力量,依然喚醒他們本能的恐懼心理。完全是不同層次的恐懼,面對別的,或許還能萌生反抗的念頭,但面對眼前的魔王……

    在這個當下,受亞里德的號召挺身而出的人們已經沒有餘力思考面對的魔王同時也是賽亞這件事情。面對遠比自己強大的存在,還愚昧地保有顧忌的話,等待自己的就是千真萬確的死。所有人都明白這點,用盡了全力。

    魔王邪惡且強大的身影在眼中變得異常巨大,理性發出警告,要身體遠離這死亡的化身。於是,膽怯的人們吼叫了,把理性暫且拋出腦後,不去做出合理的思考。為了強行蓋住呼之欲出的恐懼,為了壓住發出噪音的心跳,擠出全身的力量換取稍縱即逝的勇氣。

    就像是短暫的魔法,這份強裝出的振奮激情只要一冷卻,凡人們將徹底喪失戰意。面對壓倒性的存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跪拜在其腳邊服從──正因為明白這殘酷的事實,為了讓自己理智忽視這個正確做法,所以要不斷地呼喊再呼喊。

    「我就在這,來啊。」黑夜之下,狂亂的君王冷眼看著意圖掀起動亂的愚民,發出冰冷之音。面對赤裸裸朝向自己的敵意,魔王欣然接受。一步也不打算後退,也沒必要退。漆黑的甲冑輪廓融入黑暗之中,他低聲呢喃。兩眼的裂縫深處發出宛若劫火的光芒,明明被一身的盔甲掩蓋了包含容貌在內的一切,然而說話的語氣仍能具體想像出魔王嘴角那刻薄到殘酷的冷笑。

    「光擠出勇氣有什麼用?」

    就連這份好不容易匯聚的勇氣都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要否定般,魔王的長劍斬裂空氣發出嘶鳴,與之交錯的木棍便碎裂四散。就在對方失去武器思緒為之停滯的同時,魔王收回的長劍劍柄已經深深埋入男子的側腹。

    灌輸而來的衝擊力將男子擊飛出去,狠狠撞上粗大的樹幹。肺部的空氣直接被掏空,口裡噴濺出大量鮮血,痙攣一陣後意識就此被劇痛拖入黑暗。

    「靈魂凋零的寒霜之叢刃。」

    看都不看昏死的來犯者一眼,嘴裡發出僅僅一句的短文詠唱,左手發出藍白色的魔力光後一個揚起,眼前地面倏地冒出一座冰冷鋒利的冰柱,不偏不倚刺穿冒犯之人向前的前足,強行將其釘死、再不能向前。

    眾人的攻勢尚未結束,趁著兩人欺身的誘敵,待在遠方的蓋瑞舉弓射箭,眨眼間便接連射出三發帶著破空聲響的強力之箭,直往魔王胸甲正中心而去。蓋瑞磨練多年的箭術已經趨近登峰造極,箭矢本身受到魔力的加持進一步增強破壞力,若能成功命中,勢必能給魔王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

    魔王發著藍光的左手又一次抬起,聽從呼喚應約前來,聳立面前的冰柱這次化成阻絕一切威脅的大盾。三發破空勁矢一撞上,冰之碎屑頓時四面迸散,但蘊含的力量因此完全用盡斷成兩截墜地。

    同一招魔法,既用來攻擊也用來防禦,完美駕馭了魔法本身的特性、操作自如。冰之大盾帶來無可挑剔的防禦讓所有攻勢化為烏有。但這種運用方式並不是完美無缺,會產生一個極小的破綻、弱點。

    有一人沒有看漏這一點。試圖藉此展開出乎意料的強襲。

    颯!

    「因為生成在面前,所以產生視線的死角──你是這樣想的吧?」魔王猛地轉身,利用回身的力道將劍向旁一掃,與襲向自己的鐵棍對撞在一塊,發出強烈的金屬聲響。

    亞里德吃力地兩手握緊鐵棍,想將對方的劍給推開,不讓自己被這股力量的洪流所吞沒。

    眼看對方兀自強撐的模樣,魔王發出冷笑,形體的輪廓在瘴氣中變得模糊而更顯猙獰:「你們什麼都辦不到,最多就是在我的腳邊掀起幾道塵煙。」

    鐵棍棍身環繞著的白光與長劍上纏繞的墨黑邪氣形成鮮明的對比。相較於白光的忽明忽滅,死亡的黑煙源源不絕地瀰漫開來,好似要蠶食鯨吞僅剩不多的最後光芒,殘酷地揭示兩者間強度的懸殊差距。

    因為持續逼迫孱弱的身體擠出力量,亞里德臉色蒼白而呼吸不順,但他的目光沒有避開,就這麼在極近距離下和魔王的眼神交錯。那雙持續煥發詭譎紅光的雙眼裏頭棲息著恐怖的黑暗,只要持續凝視彷彿就會被拖入深淵泥淖之中。

    「怎麼啦?我還沒用上力呢。」

    話音一落,黑劍輕而易舉彈開與之糾纏的鐵棍,亞里德好不容易防住了攻擊沒讓武器被打落,駭人的衝擊力道竄過全身,虎口撕裂濺出點點血花。

    只用一手持劍的魔王表現相當游刃有餘,也沒有立時乘勝追擊。只要他願意,這場勉強稱之為戰鬥的鬧劇一下子就能結束。但這樣顯然不夠,他要把恐懼植入在場每一個人心中,讓他們見證自己所有披靡的強大,進而體會自己故步自封的行為有多麼可笑。

    弱者說的話沒有任何份量。

    不論魔王心中的意圖是什麼,亞里德沒有浪費掉寶貴的時間重新穩住姿勢,並拉開一小段距離,再一次讓幾乎熄滅的光芒重新灌注到鐵棍上。努力調勻呼吸,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

    渾身是傷,臉上也盡顯疲態,亞里德的目光卻依舊堅定,沒有蒙上絕望的色彩。對現在優思格村的大家而言,自己是絕對不能屈服於絕望的精神象徵,亞里得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即使勉強自己也要奮戰到底。

    絕不能失去尋找可能性的光明。

    亞里德排除了一瞬間浮現的多餘思考,現在只要專心在如何取勝這一點上,其他的雜念都先拋諸腦後。

    魔王再度揮劍狠狠砸到鐵棍之上,迫使亞里德彎下膝蓋:「是什麼讓你們甘願拋棄得來不易的生命趨近死亡?就是那無聊的使命感嗎?」

    「……為了不讓你被魔王給利用,為了不讓你走向悲劇的末路,也為了不辜負為此犧牲的人們。哪怕機會渺茫,我們也不能放棄這個挽回的可能性。」亞里德艱苦萬分地從口中擠出豪不虛假的話語,奮力撥開壓制的長劍,重新挺直上身。

    「你真這麼覺得嗎?」魔王出言反駁,一步一步持續進逼疲倦的獵物。「祂給了我需要的一切,毀滅仇敵的力量,還有使用它的相關知識,一切的一切,而我也確實願望成真了。你瞧,那些聖輝騎士的屍體還橫躺在那。」

    十多具全副武裝的騎士軀體此時屍橫遍野、凌亂的散佈在四周。製造這些屍體的,絕大多數都出於一人之手。

    「但這還不夠。」魔王的聲音極其冷酷,彷彿這點死亡無法滿足他飢渴的心靈。「只要這該死的國家沒有死絕殆盡,我──我們就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把所有威脅與阻礙排除,通通殺光一個也不留。是的,這才不是悲劇的末路,而是眾望所歸的最棒結局。」

    「我不能讓你這麼做,賽亞。伊凡諾頓就是在利用你心中那汙濁的復仇慾望,想藉此讓你失去自我,徹徹底底淪為祂復活的容器。」

    「失去自我?不對,我們的想法是完全契合的,祂實現我的願望,我也會完成祂的心願。如果說讓祂藉由我的身體復活並共存一體,就能讓那些混帳體會到比死還慘烈的絕望,我樂意之至。算了,你們大概都不懂吧……我從祂那受益良多,從來沒如此美好過。」

    「不對,賽──」

    亞里德的聲音近乎哀求,希望對方能聆聽自己聲音。然而魔王祭出的劈砍打斷了所有話語。

    「閒話到此為止。誰對誰錯,不是有更簡單的方法可以決定嗎?」

    努力鞏固的防禦姿勢被人三兩下攻破,雙臂因為反作用力被打上抬的亞里德停止呼吸。魔王看著神情顫慄的亞里德發出冷笑,黑色魔劍就這樣穿梭而過,撕開布料切開血肉。

    「那就是強者說的才是真理。」

    亞里德的左肩灑落大量鮮血。長劍啜飲溫熱血液,旋即發起暴風般無情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