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多年的拳頭

才氣？

我？

我以為我聽錯，直到再次見到他那閃著忌妒的眼神。

他說：「為什麼拚命寫歌創作的人是我，每次你上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為什麼你隨便撥個弦，一首歌曲花幾分鐘就練好了？為什麼我熬夜好幾天寫的歌，被你隨便哼的小曲給取代？為什麼當初經紀公司找上你，你卻拒絕？」

「我拚命努力，只能追到你的一點點，你知道當時我多希望經紀公司找上的是我，你知道當你拒絕簽約時，我有多憤怒。你怎麼可以把夢寐以求的機會，如此隨意的拋棄！？」

「而且你當時甚至還說我沒有──」他話說到一半便打住，他說不下去。

一把揪住我的領子，將我拉向前。

「後來呢？正當我總算夢想成真，你又開始上台表演！你知道你西門町是多少新藝人的夢想？公司根本不敢讓剛出道的歌手踏上去，而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我努力了那麼多年，都還站不上的舞台，卻被你和你那群外行人組成的樂團糟蹋！」

他與我臉貼得極盡，我看見了他眼底的慍怒以及忌妒。

我很熟悉他此刻的表情，那是我在鏡子裡常見到的。

「礫……」

「不要用那種語氣叫我！我不要你的憐憫！」

我靜靜地凝視著礫。

他跟我很像。

我們都很努力，卻總得不到應有的回報。

為什麼我的書賣不出去？為什麼別人都出第二本，我卻還再被退稿階段？為什麼寫得比我爛的新人能夠出書？

為什麼是他，不是我？

這個疑問總在夜深夢迴時騷擾我，每個我稿子仍不被認可的夜晚。

「為什麼是你？」礫問，兩只拳頭在我頸部兩側緊握。

為什麼是我？

我才想問為什麼不是我？

我有興趣的，上天沒有給我才氣。

不感興趣的，卻讓我擁有天賦。

為什麼？

「我沒有你想像的……幸運。」

我也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要對我們開這種玩笑？

「所有好處都在你身上，不珍惜的是你自己！」他一個拳頭，毫不客氣地往我鼻子上揍。「你有甚麼資格說自己不幸運！」

溫熱的液體由我鼻孔中湧出。

忍住疼痛，反握住他的衣領。

「你以為我很幸運嗎？」

一個揮拳，他英挺的鼻子與我相同流出鼻血。

「不搞清楚我的狀況，擅自評斷我的人生！我從來沒有比較好過！」

「不好過也沒有我難過！」一個拳頭打向我的左臉。

「付不出房租、做過便利商店店員、被迫睡在公園，沒有的話，別說你痛苦難過！」礫的嘴角被拳頭毆打得扭曲。

「那也是你選擇的！當初我們都勸過你別當什麼作家了！」又一個拳頭。

「那你也放棄當歌手啊！」同樣是拳頭。

「怎麼可能！」

我們在操場上互毆，一拳接著一拳，從鼻子打到胸骨，再由胸骨打到腰側，最後由站著打到滾在草地上。

他對著我吼叫，並用全身的重量將我壓制在草地上。

「你到底為什麼要推掉經紀約？為什麼要當作家？為什麼要放棄吉他！」

我掙扎，卻被礫長期訓練充滿肌肉的手臂壓制住，長年不運動的我，怎麼都掙脫不了他的束縛。

「為什麼要放棄吉他？」

他問，我咬牙不回答。

「為什麼！？」

他再問，我被惹到煩了。

「因為我討厭彈吉他！」

礫的表情瞬間傻愣。

撇過頭去，不願面對對他坦承的後果。

我討厭彈吉他。

討厭上台表演，更討厭被人們像動物般盯著。

「當初會進去吉他社，只是因為聽說彈吉他的男生會有女人緣才加入，彈了一陣子覺得沒那麼喜歡，原本打算退出，但是那時跟大家混熟，退出反而捨不得。」誠實說出隱藏多年的祕密，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礫是第一個。

「我彈吉他的原因是你們。」

這就是原因，沒有別的。

你們都在我身旁，即使我討厭吉他，為了你們我還是上台了。

這就是我，多年未說的秘密。

「你……」礫瞪大雙眼，來不及把話說完整，就被打斷。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從我們的眼角射進來。

「你們是誰！在這裡幹嘛！？」

校園的警衛伯伯拿著手電筒照得我們忍不住瞇起眼睛。

「我們……」

還來不及開口解釋，警衛伯伯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人一手，將我們壓制在地上。

「不管是偷竊還是吸毒，通通跟我到警局！」

剛才互毆的過程消耗過多的體力，警衛伯伯隨便一抓，我們倆只剩被拖著行走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