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惡意橫流之四

　　刺蝟頭似乎很不滿意女同學的反應，猛地抓住她的瀏海把她的頭往上扳，怒罵道：「陳燕如，老子知道妳就是告密者。妳他媽的一定在那封信裡面寫了我們的事情，否則林欣瑜她媽怎麼會知道我們欺負她？她媽不會他媽的閒著沒事跑來學校說些五四三，班導那個死老頭也就不會在班會上要大家自首……你覺得我是白癡嗎？幹，敢做就要敢當啦！死賤人。咳……呸！」他吐了一口唾沫在陳燕如蒼白的臉上。
　　我快要看不下去了，好可怕、好過分……我能做些什麼幫忙陳燕如嗎？
　　顫抖著手將檔案上傳網路，我深吸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畢竟，手機很貴的，要是被這群人發現我在偷拍，手機肯定不保。
　　然後，我逼自己鎮定，想想自己能做什麼。
　　同時，刺蝟頭男同學仍在放話：「不說話是吧？沒關係，要是妳在班導死老頭的期限內都沒有去說欺負林欣瑜的人就是妳，我會幫妳說的。」
　　陳燕如的身子明顯一顫，露出恐懼的神情。
　　「我會說……」刺蝟頭露出一抹邪惡的獰笑。「說是妳那封信逼得林欣瑜跳樓。妳要把我們抖出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只是玩玩，班上同學都知道我們是玩玩而已，沒人像妳這麼白目。」
　　「我沒有！」陳燕如忽然大聲反駁，一臉倔強的說道：「我寫的才不是那種信！」
　　「是嗎？那妳為什麼要跑到林欣瑜家偷信？孫顏芳都說了。」
　　陳燕如詫異的瞠目抖唇，隨即放鬆地慘笑：「果然是小芳告訴你的……」一直繃起的肩膀忽地放鬆，像是所有的重擔都卸下了，像是什麼都不想背負也沒有什麼願意給她背負。
　　她放棄了。
　　然後，為了保護所剩無幾的自己，開始架起防禦的高牆。
　　心有多傷，牆便有多高多厚重。
　　直到阻隔了所有人，也關住了自己。
　　如此一來，才能稍稍抵擋得了不斷輻射而至的惡意，就像現在一樣。
　　這流程我再懂不過，因為我也經歷過相同的過程。
　　但現在旁觀一切後，我才真正的體認到自己有多慘。
　　當初的我在別人眼中是這個模樣嗎？
　　聽他們的對話，真正欺負林欣瑜的是刺蝟頭一行人，陳燕如僅只是寫了一封信給林欣瑜，然後這件事情那個小芳同學也知道。
　　陳燕如為什麼要寫信給林欣瑜呢？
　　她們是好朋友嗎？
　　怎麼可能，被霸凌的人在班上沒有好朋友的。
　　刺蝟頭還在罵，其他人還在笑，陳燕如摜緊的手越來越顫抖。
　　不行，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於是，我毅然決然地轉身，輕手輕腳的踏上來時路，然後走到距離通往花圃的轉角有足夠的距離時，拿出手機，抵著耳朵，深吸口氣，這才朝他們所在的角落走過去，高聲說道：「喂？小霆，你在哪？」我假裝有人回覆似地的點點頭。「你在導師辦公室啊？老師找你做什麼？」
　　隨著我越走越近時，一陣騷動響起，刺蝟頭和其餘的男同學如同乍起的群鳥般忽地從轉角，也就是走廊通往花圃的地方竄出，並直直地朝面對花圃的樓梯跑去。
　　我仔細注意他們的舉動，發現沒有一位男同學看過來，他們刻意地朝背對我的方向轉過頭，像是怕讓我看到他們的臉似地遮遮掩掩，只有刺蝟頭的臉上老大不爽。
　　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好等他們全部的人離開，我可不想和刺蝟頭打照面，他肯定記得我，之後沒來找我麻煩，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們班的班導在班會上說的那些話……是說，這群男同學膽子還真大，明明老師都在警告了，還敢繼續霸凌人，不怕被發現嗎？又或許他們根本不覺自己會怎樣吧。
　　也是，忌諱這些的人才不會做出霸凌的舉動哩？
　　是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收起手機，我站在走廊窗戶與窗戶間的水泥柱旁，等待陳燕如離開。
　　很明白她現在的心情和處境的我，不會虛情假意的跑過去問說什麼「妳沒事吧？」之類的話。
　　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沒事。
　　「嗚……」壓抑的嗚咽隨著清風吹來，我不用看就能知道她肯定死死的咬著下唇，說不定摜緊的手因為太過僵硬，連指甲摳入掌心都沒有感覺。
　　我都經歷過。
　　夠了吧？可以了吧？我不想再想起那時的事情，那太痛也太丟臉了。
　　於是，我對小霆發去改變午飯地點的訊息後，當下轉身離開。
　　反正白苜蓿學院很大，歷史悠久，校地內不僅有現代化的建築，也有古色古香的古蹟，雖然高中部的各個秘密基地幾乎都被學長姐佔去，雖然我很喜歡那處的山茶樹，但沒關係，跑遠一點去大學部就好了，那裏更大，建築物多，綠地更多，之前我就物色了幾個不錯的僻靜角落，也拍照發給小霆看過，他找得到的。
　　現在的我需要靜一靜。
　　於是，我跑過將大學部和高中部隔開的懷思池，一路奔向秘密基地二號處，確定該處無人後，便一股腦地坐在盛開紫葳樹的樹下，掏出手帕擦汗喘息。
　　清風起，爬滿圍牆頂端的珊瑚藤，垂墜著粉紅色如鈴鐺般的小花，我取出小O拍了幾張，覺得心情鎮定許多了，汗也漸漸乾了，因跑步而燥熱的身子也逐漸降溫，誘人的睡意無聲湧現，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