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拾壹: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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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17
只是……
「總覺得「青竹」這個名字聽起來挺文人的啊。」
不料青竹聽聞此言,卻是突然暴起。
「小爺我怎麼可能是那種迂腐、古板、只會出一張嘴的傢伙!」
……成見頗深啊,看來他應是不喜歡自己如文人般的名字吧,否則之前也不會支支吾吾的了。
雙本身倒是對文人沒什麼偏見,當然,崇拜心理什麼的也並沒有。所以對於青竹的這番言論,他僅只是沉吟了下。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是否該帶青竹去憶雪居」這點上,對青竹說的話並不是很專注。
自己算是借師父的面子,才得以入住憶雪居,若是再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過去蹭吃蹭喝……啊啊,這也未免太糟糕了吧!
但是自己阮囊羞澀,也不可能供得起對方十日的食宿,要是讓其住在破屋、三餐只隨便吃點東西,如此倒是有可能。
所以……果然還是先問問看吧。
要是那個無恥的要求(蹭吃蹭喝)被答應了,當然是最好。但要是被拒絕……只希望能讓青竹取代自己住在憶雪居,自己窩在破屋其實也沒什麼的。
走著走著,終於到了個有人煙的地方,於是雙便也找了個人問路。
「你住在憶雪居?」青竹求證般地問道。
他原以為雙是打算問往亂葬崗的路,畢竟自己方才表達出前往那處的想法,然,聽到「憶雪居」三字,他便把亂葬崗拋諸腦後了。
雙聽到青竹的問題後,隨意地給了其一個肯定的答覆。
「你年紀多大?」聽其聲音,應該還是個少年吧?青竹暗自想著。
「呃……十年有六」雖然不知為何要問此問題,雙還是回答了。
「那為何你可以住在憶雪居!不是說年屆十七才可進入嗎!」青竹忿忿不平地大聲說道。
接著,他又恢復平時的音量,唸唸有詞:
「這簡直就是狗眼看人低!可惡,小爺我必要他們遭到報應!」
「我……畢竟我師父與憶雪居的主人相熟。」要承認自己是靠關係的,雙也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算是回答了青竹之前的那個問題。
「那亦如何!他們許你一個不過十六的傢伙入其內,卻擋著小爺我!就這,他們便是有過!」
「雖不是很清楚,但你方才也道,年屆十七方可進入,他們將你攔下也算情有可原不是?」
「呵,情有可原?錯認我的年齡便罷了,小爺我寬宏大量地勉強原諒他們,但小爺我都已告訴他們事實,卻還死不相信!只一味地認定我是在胡言!這算哪門子情有可原!」
……聽這個樣子,青竹似乎不只十七?
可是……雙轉過頭看了眼青竹的面容,以及其身高體型,怎麼看都比自己還小啊。
許是感受到雙的視線,青竹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雙一眼,同時說道:
「小爺我可已經二十歲了!」
……?!這、這完全就不像是二十歲啊!
不過,聽到這似曾相似的語氣和言詞,隨之而來的,是當初踏入憶雪居前的畫面,還有等在留滅門前的那道聲音。
畢竟印象實在頗為深刻,再加上不過是最近發生的事,稍有刺激便能想起來。
「所以你是那個在憶雪居門前……」雙的話說到一半,便嘎然而止。
因為他原本打算說的話,實在有些不禮貌,在心裡想想也就罷了,但在本人面前說出口嘛……還是別了吧。
好在青竹也不是很在意,或者說,他根本以為雙沒想好後面要說什麼,於是這件事便這麼揭過了。
「怎麼?你見過小爺我?也是,畢竟你當時指不定就在憶雪居。」
啊……看來青竹是不記得,那時直接走進憶雪居,導致他丟臉的人是自己呢……很好,這樣很好。
「話說,直接去憶雪居的話,這怎麼辦?」青竹晃了晃手上那一袋屍體。
最好能乾脆隨便丟在一旁!他如此想著。
「放心,我不過是回去與師父報備。畢竟,若師父有要事,卻被我耽誤,那就不好了。」
還有,自己應該有一陣子沒回去了,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擔心自己……不論何時,作晚輩的都不該讓長輩擔心才是。
對了,還得問關於青竹的事才行。
……好想逃避……看來只能從現在開始作心理建設了……
可雙連開始都還沒,就被打斷了。
「那麼,在那之後,就差不多可以開始尋找埋骨之地了。」青竹習慣將待辦的事情一一整理出來,依照順序做事。
然而,聽聞此言,雙卻是又開始悲春傷秋了。
「……是啊!得快點找到才行!否則到時離開白城後,怕是也沒機會那些枉死之人們安葬了……唉……究竟為何世上總會有這種事發生呢……難道就不能彼此和諧相處?甚至,那種犯下滔天大罪之徒,竟能成為城主,過上舒心的日子,一生安然無恙……唉……」
聽著雙的感嘆,青竹也感到十分煩躁。
他!最不會應付的!就是這種感性的人啊!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人又無法回到曾經改變事情發展,有那個哀傷的功夫,還不如做點實際的事呢!
所以對於雙的遺憾,青竹表示完全無法理解。
至於誰對誰錯,就是見仁見智了。
不過看在對方是自己短期飯票的份上,青竹還是勉強接了話。
「聽說過地獄跟報應嗎?」
雙搖了搖頭。
「總之就是,那些作惡多端的人,遲早會受到「報應」,可能是遇到很多倒楣的事,也可能是他的後代子孫遭罪。或者,就是那人死後會在一個名為「地獄」的地方,不停地受折磨。做的惡事越多,待在地獄的時間就越久,受的折磨也越重。」青竹想起自己不知在何處,曾聽過當地人有著這麼一個信仰。
「這可當真?!」雙以前從未聽過如此說法,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刷新了。
「天曉得呢,我又還沒死過,不過倒是挺多人相信就是了。」
在那之後,兩人一路無話。不知不覺間,憶雪居也已出現在視線當中了。
然而沒等他們走進憶雪居,紅裳便匆匆忙忙地跑向了他們,倒是與其平時的形象大相逕庭。
「您可終於回來了!主人一直在找您呢!」紅裳微喘著氣,卻仍是流利地說完了整句話。
……?找我?我已經去找留滅領過了匕首,應該沒什麼其他事才對啊?甚至,還是貌似很急迫的事情?
雙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請您先同小女子去找主人,至於您的這位朋友,恐怕要失禮了。」這是變相不歡迎青竹的意思。
聽聞此言,青竹對憶雪居又更不滿了。
先前硬是不接待自己,如今又刻意想趕自己走?!
他們以為自己很稀罕來這裡嗎!要不是雙那傢伙說要先行報備,他現在人就該在亂葬崗的!
……不對,他也不想去亂葬崗好嗎!那裡的骨頭爛透了!
被夾在中間的雙也感到很是為難,只好出言詢問是否能先讓青竹進憶雪居等候,畢竟總不好讓其乾巴巴地在外頭等。
然紅裳仍是猶豫了片刻,最終在心裡嘆了口氣,道:「這位可是您的朋友?」
「呃……是。」由於問題來得突如其然,雙怔了一會兒才回答。
「那麼,就請隨小女子進來吧。」紅裳微低著頭道,卻並不會顯得低人一等。
而使紅裳態度轉變的原因,還是雙明顯的為難。
這並不是指表情什麼的,畢竟雙戴著面具,也不可能看到其面部表情。
紅裳是從雙的肢體動作所判斷。身為憶雪居主人的左右手,這項能力可說是不可或缺。
再者,若只是不重要的人,倒是不用怕得罪對方。但其「朋友」的身分,以及僅只一個的人數,令紅裳在兩相權衡之下,終究是作出了決定。
當然,雙跟青竹並不明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面前的人心思就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他們只知道,事情似乎突然就解決了。
將青竹先安置在憶雪居的一樓,紅裳便領著雙前往留滅與霜的所在之處。
不出所料,面前是留滅的房間。
而當紅裳推開房門後,雙所感受到的,是那異常凝重的氛圍。
此時,原本房內的各式兵器、木樁、屏風等等,全都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數量不算少的陌生面孔。
「啊……徒兒你終於到了……」隨著留滅的話語落下,那些自進門就有的、打量的視線很快又收了回去。
「那麼青裳,妳來說吧。」
「是。」一名身?青色儒裙的女子往前站了一步,緊接著道:
「白城大難將臨,須立刻撤離,不宜張揚。且行囊以精簡為佳。最遲兩柱香的時間內出發。」
其實方才留滅已經將事情解釋過一遍,比如:此事是從何得知?所謂災難又是什麼?如今青裳所說的,是精簡過後的版本。不過對於雙而言,他也並不需要知道那些前因後果,只要照辦就好。
……照理來說,是這樣才對。
「那白城的其他居民呢?他們可知道此事?」雙耐不住心中疑惑,儘管明白此時怕是沒有自己發言的餘地,卻仍是問了出口。
「不。白城人數太多,無收容之處不說,大規模的撤離會導致「他們」發現自己消息走漏,屆時,我們也將賠上性命。」留滅沒說的是:即使城主及人們真相信了關於「災難」的事,完全撤離也須花費大量時間,不可能來得及。
聞言,雙眼簾微垂,默默不語。
與此相反的,卻是他內心的波動。
他原想質問對方:難道白城其他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但他也清楚留滅所說的沒錯。
情報是留滅憑本事得的,她也沒那個義務去拯救整個白城,尤其是在會搭上自己性命的情況下。
甚至,留滅所背負的,是在場所有人的性命。沒道理她要為了一群無關人等而犧牲。
所以,雙只是又再一次地,在內心說服自己:當我有餘力,並且不會牽連他人之時,我必會毫不猶豫地去幫助他人。
他不停地、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就好似要將其烙印在腦海一般……
「那麼,就照我方才說的行動吧。徒兒你跟著我們便可。」前一句,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後一句,則是專門對雙說的。
語畢,房間內的人很迅速地就離開了,只剩下留滅、紅裳以及一對師徒。
紅裳走到留滅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不過首先這房間本就安靜,並且紅裳也根本沒有要避開他們的意圖,所以雙還是能清楚聽到她的話語。
她是在說關於青竹那件事。
「…………所以小女子便擅自作主,讓其同行。」
聽完紅裳的匯報,留滅轉過頭來對著雙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麼他的安全便交由你全權負責,沒問題吧?」
「是。」畢竟人是自己帶來的,雙也只能這麼回答。
其實他原本也沒料到事態會這樣發展。而且如此看來,自己似乎是給人添了麻煩。
可不是嗎?在偷偷逃命的時候,還帶了個不知可不可信的傢伙,沒有被拒絕就不錯了。
至於尋找「埋骨之地」的事,怕是也沒那個時間與機會了。
不多時,一隊人馬就這麼悄悄地出了白城。
在路上,雙跟青竹大略解釋了前因後果(當然僅限他自己知道的那些),出乎雙意料的是,青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
不過這其實也挺正常,畢竟如雙那般愛鑽牛角尖的人,在這世上還是頗稀少。更多的,還是那些只管掃門前雪的人。
由於人數並不算多,也就二十個出頭,再加上他們一路上可謂快馬加鞭,只一下子就和白城有段距離了。
看著城牆上「八卦門」三字越來越小,雙心中也生出了些許感慨。
曾經,白城的城主作了孽,如今,大難將降臨於白城,這,是否便是青竹所說的「報應」呢?
關於這點,雙也不知道答案。
不知不覺間,黃昏日落。儘管天色已暗,一行人仍是摸黑趕路,並未停下稍作休息。
或許該說,他們由於沒有紮營的用具,即使是想也做不到。
而另一邊,與此不同的,是因夜晚的到來而進入夢鄉的白城居民。
此刻,他們大多睡得安穩,僅有極少數的人因各自的原因還醒著。
比如挑燈夜戰的書生,或是不挑燈直接夜戰的恩客……
總之,不論何者,他們都尚未發現危機正悄悄降臨——
黑夜,是妖怪的主場。
在月光的照拂下,有一團密密麻麻的黑影正緩緩移動著。
不過,那只是從遠處而言,若是近看,會發現那團黑影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上許多。
且那黑影前進的方向,正是白城。
黑影事實上並不是黑影,而是難以計數的妖怪。
然,在瞭望台上的士兵卻是絲毫沒有發現這明顯的異常。
只因他們早已在提早前來的妖怪的攻擊下,永遠地沉睡了過去。
就這樣,妖怪們無聲無息地潛入了白城,等待著白城居民的,將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