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後吐真言……？



　選修通識「化學物質與社會影響」。
　教授要求每個四人小組需要在課堂上輪流完成約一節課長度的口頭報告，選擇一種化學物質並說明其作用及與社會的關聯或影響。
　中原中也當下腦袋浮現的東西和太宰治不謀而合，不愧為長年免費補習夥伴的默契。

　「雖然我想過中也笨到整個腦袋只剩下酒，不過這的確是個還不錯的題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拐著彎在罵我啊，混蛋太宰。」

　另外兩個還很面生的組員大概也懶得多想，直接同意將酒精訂為他們的主題。
　說真的這次出來討論也沒什麼必要性，在訊息群組裡分配一下工作就夠了，太宰治硬要把三個人都找出來，理由是怕到時候報告認不出來誰是自己人。
　有點牽強又好像有道理。算了。
　中原中也藉口倒水喝四處打量了下太宰的租屋，比宿舍的房間大了一倍的坪數，一房一廳的空間沒有太多裝飾顯得有點貧瘠，基本的傢具都是深色系的，灰藍灰藍給人沉穩又安靜的感覺。整個房子不說還以為主人是個一絲不苟的潔癖上班族，只有透過掛在門背那件沙色風衣和堆在茶几下的幾綑繃帶才能看出某個自殺狂魔的影子。

「那麼，各位就自己負責的部分做好投影片之後寄給我整理，可以散會啦~中也要不留下來參觀一下？」

　整個小組會議不到半小時在太宰治歡快的宣告下結束。
　所以來的意義到底在哪啊……

　「我才不要，省的你突然鬧自殺還要救你。」

　「咦咦你怎麼知道！真噁心小矮人居然去學了讀心術……」

　「所以你就給我乖乖自己去死吧沒人管你！」

　一旁被兩人詭異對話嚇傻的同學甲乙匆匆溜出門，留下一道門縫給也要準備離開的中原中也同學。
　撈起來了之後也沒打開過的背包，粗魯地打開門同時身後傳來太宰的笑聲。

　「中也，你信不信你過個十分鐘左右就會回來這裡？」

　「哈？！」

　太宰治靠著門旁的衣櫃對上中也的回眸一瞪，彎起和善真摯的笑容。

　「如果這個預言實現了，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喔。」

　「……」

　砰咚。
　他家大門被狠狠甩上，發出疑似門鎖震脫的哀鳴。
　沒關係，至今他發出的預言還沒失手過呢。太宰治看了看牆上的小掛鐘，開始收拾起茶几上方才招待三人用的免洗水杯，丟進垃圾桶。
　今天是個適合敘舊的日子。
　太宰擰乾抹布將茶几上的水痕擦淨，甩甩沾著細小水珠的手轉身走向角落的儲物櫃，探手提起裡頭一支約小臂長度的玻璃瓶，擱上茶几。
　打開冰箱的冷凍室，手指捏著製冰盒旋轉朝下，稍早已凝結完成的冰塊喀啦喀啦掉進下方盛接盒裡。
　十顆應該就夠了。
　取出兩個乾淨玻璃杯放在剛剛拿出來的瓶子前，在日光燈下閃著刺目的點點反光。
　太宰治托著臉思考了下，往右手邊的杯子裡扔進兩顆冰塊，左手邊的扔進四顆，接著打開透出內部漂亮澄金光澤的小酒瓶。

　「喀鏘～」

　嘴巴跟著開瓶的聲音愉悅地吐出狀聲詞，太宰拿起酒瓶將前不久買回來的威士忌倒入杯中，將金色的液體各往兩個杯子注滿三分之二。
　準備工作全部做完後，他才把手伸進沙發和靠枕的縫隙中拉出手機。
　輸入鎖屏密碼點進聊天軟體，隨意滑了下幾個人的對話內容，自家電鈴便在太宰抬頭確認時間的時候響了起來。
　該迎接客人了。



　中原中也躊躇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按下門鈴鈕。
　該死的他怎麼就把手機給忘在這，還讓他在剛踏出太宰家門沒多久發現這件事。
　十分鐘是吧。那我就等超過十分鐘再回去拿！

　「……」

　於是在中原中也靠在公寓門口附近站著，被接連出來進去的幾個住戶關切超過三次後，他終於受不了的在8分鐘後用憤恨的力道搥了太宰家電鈴。

　「手機忘在你那邊了，幫我找一下。」

　「中也，身為客人就該恭恭敬敬喊打擾了才有禮貌啊。」

　「你這個人用不著禮貌…渾蛋太宰你看什麼看給我還來！！」

　中原中也粗魯地踢掉鞋子進屋，抬頭就看見太宰治拎著他的手機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螢幕立馬跳起來把手機搶走，畫面顯示著鎖屏的密碼輸入錯誤。
　好險沒給他按進去。內心悄悄鬆一口氣，第二個躍入視野的便是桌上已經備好的酒瓶和威士忌杯。
　這傢伙有這麼寂寞嗎。

　「太宰，你該不會最近又自殺還是失戀把腦袋撞壞了吧。」

　「嗯~你確定不是你自己唸書唸到有我失戀的幻覺？截至目前我收到的情書大概要30封了，想看嗎？」

　「…我錯了。你還是乖乖去死好一點。」

　中原中也把包包扔在沙發上坐下，端詳起面前兩杯沾著凝結水珠的平口杯。
　格蘭利威18年，酒液是帶點橙紅的金色，印象中也是有香甜味道的一款蘇格蘭威士忌，同樣被列在中也的愛酒名單裡。
　他喝酒喝得多了，大概也讓太宰看出來自己喜歡的口味是哪些了吧。說不定自己在酒吧喝酒的時候，就被這傢伙偷偷知道自己常點的是什麼。
　下次要不跟酒保前輩說一聲，叫他別隨隨便便跟太宰透漏這種情報好了。感覺怪噁心的又被抓住什麼把柄的感覺，哪天就掐住他的喜好作弄他。
　中也這麼想著，伸手拿走了浸有四個冰塊的酒杯。



　「我一直想問，中也才是失戀的那個吧？一定是暑假躲在家裡偷哭~」

　「失戀個屁！是因為……」

　中原中也講到一半斷了句，遲疑起該不該告訴太宰這件事。

　「因為？」太宰治歪頭，一臉好奇。

　「生病？發燒？還是其實中也瞞著我跑去出國玩了？」

　「嗯……算是生病吧。」

　他皺著眉頭盯向杯口，鼻間縈繞著蘇格蘭威士忌辛辣中帶蜂蜜香的香甜味道。
　經歷過心驚膽跳的第一次發情後，中也把自己關在家裡調適了好一陣子。對於自己的身體變化，他用了這兩個月的時間讓自己習慣抑制劑的陪伴，以及重新去補強一下這方面的常識。
　再說，他可不想讓太宰治找到機會揪著學期末發生的事情嘲笑玩弄他一番。
　常識告訴他離太宰越遠越好，這傢伙要是有心就隨時能讓他失控，雖然他們正坐在一起喝酒，還是高濃度烈酒。
　不要有個萬一的話。
　中原中也又含了一口酒，蘋果和蜂蜜的甜味跟著滑過舌頭的辛辣嚥下喉嚨，整個口腔裡充滿令人心情愉悅的果香。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要醉了。
　身體有點熱起來，43%的烈酒光是小半杯就能讓他醉到一塌糊塗，更不要說這種雜帶香甜的口味會讓他不自覺的喝很快，一下子中也就感到腦袋昏沉。
　該走了，不早點回去他怕自己路倒。

　「哎，中也……你身上有種很香的味道呢。」

　「你幹嘛！！」

　「聞味道啊~」

　「你是狗嗎？！」

　太宰治放下杯子湊近他脖子邊嗅聞，溫熱的鼻息撲在後頸附近令中也發癢，他抬起一腳去踢太宰的腰。不過大概喝醉了身體不聽使喚，踹在對方身上的力道沒有想像的大，太宰只是往後挪了挪，隨手就把他的腿架開，甚至進一步鑽過來抓著他肩頭埋進去深吸一口氣。

　「走開變態！」

　「好香啊~是葡萄的香味呢，中也昨天吃了很多葡萄對吧？一定是跑去開了葡萄趴然後泡在葡萄池裡游泳了~~」

　葡萄池個屁！
　中原中也揪著太宰的亂髮把埋在肩膀的腦袋拔起來，看到一點泛著紅暈的臉蛋。
　八成太宰也喝醉了發酒瘋？

　「你喝醉了笨蛋，起來！」

　看來回家睡死前得先處理醉瘋的太宰治。他怎麼不知道這傢伙發酒瘋講出來的話都這麼天馬行空……
　中原中也勉強打起精神，使勁把太宰治拎起來拖往臥室，騰出一隻手轉開房門將某個喝醉的笨蛋扔到床上去。

　「中也~~」

　「又怎樣啦？」

　太宰維持著被他扔下後大字趴的姿勢，伸手準確的找到中原中也的位置捉住衣角不給他走，悶在床單裡發出近似撒嬌的鼻音。中也沒好氣地回頭扔一個白眼，掙了幾下發現掙不開只好暫時放棄。
　是說，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太宰喝醉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一樣。
　感官還充斥著威士忌的味道，中原中也坐在床邊皺眉嗅嗅空氣，向來能敏銳捕捉酒種的鼻子現在似乎有點鈍化了，隱約覺得聞到的香味漸漸變質成另一種味道。而且話說回來，明明都進房間了居然還有這麼重的酒味，太宰該不是也在自己臥室裡放酒吧。
　甜甜的，濃濃的，變得不再是那麼刺激性的辛香，帶著更加圓潤的蜂蜜味，還摻進了些紅酒的葡萄果香。
　等等，葡萄酒……？
　太宰剛剛好像說在他身上聞到葡萄的味道來著。
　不是吧……
　中原中也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轉頭湊近自己的肩膀偷偷嗅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