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靈軀
本章節 6036 字
更新於: 2019-03-28
結果下午這個集會，在元昕一踏進眾樂館地下的演講廳後就是一個不悅加上不爽——這根本是演講啊！看著那個被移到台中間的演講台上還貼著講師和演講題目的海報，什麼狗屁集會！哪裡放出來的錯誤消息啊！
但是都等了一個中午了，山下的打工也都吹了，基於不喜歡浪費時間，如果不聽下去似乎有點不符合元昕心中某種的利益原則，他索性就留下來聽了。
只是當講師出現後，飄在一旁讓其他同學發冷的殷紅反倒先驚訝了一聲，因為講師竟然是早上那個讓人穢氣的西裝男！
「哇拷……」元昕馬上低下頭撇開臉，避開向台下揮手致意的講師，「怎麼辦？我不好的預感要開始了。」他對著飄到走道的殷紅悄聲說。
「不過就是個巧遇嘛！」殷紅一臉無所謂笑了一下，「不過你最好別讓他注意到你喲！瞧瞧那演講題目：論宗教信仰與人生。被他發現的話搞不好他會邀你一起上台分享呢！」
「我現在離開會不會太顯眼？」
「你現在對著空氣說話就有點顯眼囉，快坐好吧！」殷紅的頭對著旁邊的同學點了一下。周圍幾個人正偷偷用奇怪的目光看他呢！
「……」
結果接下來的演講，元昕完全沒辦法專心，全都沒聽進去，一直在注意那個講師的視線有沒有瞥過來，一有看過來的跡象他就低頭假裝在滑手機，把自己裝成跟廢物大學生一樣，反正離這麼遠他也看不到自己還是用海豚機。就這樣熬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終於中場休息了，元昕馬上混入去上廁所的人群，偷偷離開眾樂館然後搭校車下山。
今天怎麼過得這麼漫長啊？才下午三點怎麼就有過了兩天一樣的疲憊感啊！他還是少跟人有來往得好，越少越好。
☆
在警察局側門口，一個護理師裝扮的女子正騎上機車離開，而側門口則站著刑警大隊第四中隊隊長傅尹和還有警員突欸。
「突欸，你覺得怎麼樣？」傅尹和看著離開的女子背影問。
「太平靜了，簡直不像是他的女兒一樣。」突欸聲音沒有起伏地回答。
「嗯。」傅尹和摸摸他下巴的山羊鬍說，「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了。」
「她也是道士嗎？」
「不好說。可惜我們人手不夠，不然是要派人跟著她的。」
☆
等到元昕在醫院拆完線後，正要踏出醫院大門時，一名年輕護理師急匆匆地轉了進來，正好用了一個豪爽的肘擊撞翻了元昕！
「元昕！」
「嗚喔！」元昕身體歪歪斜斜的靠著門想重新站起來，而那個護理師則完全沒有任何受到衝擊的樣子。
「你怎麼——」正準備上前攙扶元昕的殷紅突然愣住看著那個護理師，而那護理師竟然也在回看著殷紅！
「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元昕這時候才重新站起身，看著殷紅七暈八素地問。
「呃……元昕，她好像看得見我。」
「蛤？」元昕看了眼殷紅後，將頭轉向另一邊，正好看到那個護理師將視線從殷紅轉到他臉上。
「姜元昕？你來啦！跟我來！」護理師先發制人動作神速地一把架住元昕右手臂，又把他帶回醫院裡面。
「喂喂喂喂！等一下啊妳！喂！慢一點慢一點！痛痛痛痛痛！」他才剛拆線欸！
「抱歉，不好意思，我太急了。」護理師這時候才意識到手上的人質——手中的元昕還是傷患，慢下了腳步、鬆開雙手對元昕的箝制，語氣中倒是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而在重獲自由後元昕停在原地也不走了。
「妳誰啊？」元昕往一邊椅子坐下，輕輕按摩著右肩。
「對啊妳誰啊？」殷紅也重覆一遍。
「在醫院裡不要跟我講話。」那護理師轉回身看著元昕說，「我可不想被發現我看得見。」
「蛤？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待會再休息吧，」護理師打斷殷紅的話，「先進休息室比較方便講話。快，起來。」
「等一下，」元昕認出這個聲音了，「妳就是打電話給我的護士嗎？」
（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甜了，原來是裝出來的嗎？落差也太大了吧！）
「對。」
「之前在黃瑔病房門外對我施法的也是妳？」元昕瞇起眼懷疑道，殷紅則是一臉傻愣。他認出來了，這個護理師凌亂的長髮就是上次那個戳完他心口就落跑的那個女人的。
「……你要在這邊講嗎？」護理師瞄了瞄四周一些飄來飄去的鬼說。
「我知道了，走吧。」元昕這才站起身示意護理師帶路。
沒有多久，護理師就帶他來到了員工休息室，進到休息室後的元昕又是一陣驚訝，這裡完全沒有任何鬼魂移動過的痕跡！他連忙回頭看向殷紅，果然，殷紅正站在門外，一臉疑惑還不斷戳著門口，好像有道看不見的牆堵在那一樣。
「欸護士，這是怎樣？」
「裡面有符咒，」護理師說著就把門關上，「我要講的事情你之後自己再跟她說，我不想這裡被弄髒。坐吧。」護理師指了下一邊沙發，就自己先走過去坐了。
元昕卻是先打開門，正好看到殷紅頭髮都飄了起來，正舉起右手似乎打算做些什麼的樣子，眼眶周圍也開始有些泛紅變色了。她一看到元昕開了門後卻嚇愣了。
「……」
「……」殷紅的頭髮跟手一起慢慢垂了下來，眼眶周圍也恢復原樣，一臉做錯事小孩的樣子。元昕在門內也疑惑殷紅是打算做什麼？樣子不太對勁，是想打破結界嗎？
元昕將頭探出門外說：「她懶得撤掉符咒，妳先在外面等著吧，我待會再問妳剛才怎麼回事。」
「不急不急，你們慢聊，我先走了。」殷紅很快說完後就直接透明化消失。元昕仍在盯著她消失的地方，三秒後才將門關上，一拐一拐走向沙發。
「妳可以開始解釋了。」元昕在護理師對面坐好後說道。
「我叫紀青塵，之前攻擊你的那個是我爸。」護理師直接了當地說，元昕瞪大了眼，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該跑了。
「不用擔心，我還沒講完。」似乎看出來元昕想做什麼，護理師又補了一句，「他教了我這些法術，開了我陰陽眼，不過那個傢伙絕對不是我爸。」
（這女人在說什麼？）
「那隻能算是挾持我爸身體的惡靈。本來他死的時候，我以為就結束了，前陣子得到消息說，他的屍體不見了，所以我猜他應該還沒死。」
「等一下等一下，妳在說什麼？我有點……糊塗了。妳在說的是攻擊我和晉叔的那個算命師嗎？惡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法術很厲害，非常厲害。」紀青塵說，「找你來是要你小心，他有個計劃已經準備二十年了，你打亂他的所有規劃，他不會放過你的。」
「蛤？欸等一下，還沒死又是……他不是心臟衰竭？」元昕覺得好混亂，「所以你爸被惡靈附體然後做了那些壞事？妳又怎麼知道的？他還跟妳講他的計畫？」
（難不成是同一夥的？）
「我不是他的共犯，我高中就搬離他家了，不用這樣看我，他的計畫是我偷偷調查發現的。在法術方面他把我教得很好……」紀青塵露出有些嘲諷的微笑。元昕這時也發現了紀青塵是屬於外表雖然沒有太引人注目，但是笑起來非常驚人的類型。
「欸，我找你來說正事的，別亂想好嗎？」紀青塵在元昕面前彈了下手指，用一臉看穿元昕了的表情笑著。
「喂！妳是不是有讀心術啊？」元昕終於忍不住了，心裡想什麼都被她講出來了，「有沒有開班授課啊？」他真的想學，以往有某些顧客都會少講很多私人細節，只是單方面敘述自己虧了，讓他在「溝通」的時候常常要忍受另一界的怒氣和吐苦水，有了讀心術後應該可以減少這種情況吧？
「哼……姊姊我對比我小的沒興趣哦！」紀青塵又笑了，看來會讀心使人驚訝這一點讓她很開心，「讀心算是我的靈感加上一點看相，學不來的，說不定也有不靈的時候啊！」
「可是這麼講不就是還沒有發現不靈的嗎？妳還沒說他沒死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死於心臟衰竭對吧？」紀青塵收回笑容，「沒有預兆的心臟病死亡代表的都是被地府勾走魂魄的你知道嗎？」
「所以……他被黑白無常還是牛頭馬面帶走了的意思？」
（不對啊，連魂魄都被帶走了屍體又怎麼——）
「你的腦袋挺清楚的嘛！對，所以我猜，地府使者勾走的只是那身體裡的其中一個魂魄，而另一個就在那時候藏起來了——會法術的那一個。」
「……那被勾走的那個是——」
「嗯……」紀青塵的眼瞳看起來有些水光在裡面，「應該就是我爸的靈魂了吧……重點不是這裡，重點是：地府親自來抓人，表示那個惡靈早就被地府通緝了，他一定是做了什麼能讓地府發現的舉動，你記得那天他做了什麼嗎？」
元昕聽到一臉目瞪口呆地在整理她說的話，然後——
（哇靠！事情進展的有點太快了吧？跟不上啊！）
「慢慢想，仔細想。」紀青塵看著元昕的雙眼說。
「那天晚上……妳也知道他帶走黃瑔的魂魄吧？」元昕思考了好一陣子後腦袋才整理好當時的畫面。
「我知道，他打算用那女孩的魂魄來頂替黃泉的位置。」紀青塵又拋出了一個讓元昕疑惑的句子。
「蛤？不是——我是說那個女孩叫做黃瑔。」
「我說的是地府下的黃泉。」
「……」元昕又呆了。
「傳說中，要是有人擾亂陰陽平衡而地府又勾不到那魂的話，黃泉的意識會幻化成黃泉使者，親自出馬帶回罪魂。」
「……哇嗚，這個說法夠新鮮。」但他不喜歡。元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他要捲進不得了的事情裡了啊！
「從那惡靈N年前教我的事情來看，我猜當年地府官差可能都拿他沒轍，所以黃泉親自派出使者要勾回他的魂魄，但是他不知道怎麼逃過了，而當時黃泉的靈體似乎被他打成兩部分，硬要講的話就是一邊是元神，另一邊是靈魂軀殼。」
「……」元昕好像想起了什麼，「他那天晚上在招魂……然後說了什麼招不到是因為在我身上……可是那個他要招的是被我打掉的惡鬼欸！」
「陰陽路上面的那個嗎？你打掉了？」
「對呀！妳也知道陰陽路？」
「每年都送那麼多人過來我們醫院哪會不知道？你打掉的那個是算元神的東西，是那個惡靈把找來的鬼魂塞進黃泉的靈軀裡而已。黃泉的靈軀不像一般靈魂，生成的條件不同，跟我們這種依靠元神誕生的靈魂不一樣，那是最原始的自然能量，不會隨著元神飛散而消亡的，你就理解成是元神的衣服就可以了。」
聽到這邊元昕又開始抓頭了。他現在聽到的是什麼大宇宙意志的生成理論嗎？
「有可能是因為你打散了鬼魂，然後靈軀沒有了依附，就隨便找了個最近的元神附體了。」
「呃……」
（我要回什麼？）
「結論是你被黃泉的身體附身了。」
「哦～所以這是我傷口復原這麼快的原因嗎？」元昕記得剛才拆線的時候主治醫師還在那讚嘆不已說奇蹟呢！只差沒把他留下來做實驗了。還有他的鼻子，他記得被算命師狠狠踹了一腳連血都噴出來了，可是鼻樑竟然都沒有斷過的印象！所以他身體不是好得沒林誠浩快，而是受傷得太嚴重吧？既然那個什麼靈軀的是自然能量的東西，那應該也表示有治病的功效吧？
「能不能治病我就不知道了。」
「太神奇了……那這會不會對我的身體有害啊？」元昕看了下自己的身體後突然擔心地問。
「那我也不知道。還有另一個可能，」紀青塵又說，「你，就是黃泉。」
「……蛤？」
這時候元昕想到的卻是黃瑔，讓他感覺怪噁心的。
紀青塵閉上眼用鼻子嘆了口氣，然後才睜開眼說：「只有靈軀的話，解釋不了地府為什麼會來帶人，更有利的證據就是你的雙眼，看到了地府要抓的人，你的元神，黃泉使者的元神看到了他們要抓的人。」
「等一下，這樣講沒道理啊！那我做道士看了那麼多鬼，他們也沒被陰司鬼判勾回地府啊！這意思是他們存在在這邊也算是這陰陽平衡的一環囉？那惡鬼厲鬼又怎麼說？這種算是破壞陰陽了吧？黃泉有多少使者？」
「只有一個，所以一次只勾一個，就是勾那個最嚴重的、連地府都沒轍的那個。一個黃泉消失了，下一個就再生。也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其他的惡鬼厲鬼黃泉不管。」
「照妳這樣講，那個什麼黃泉的元神也不是只有一個嘛！」
（剛還說什麼黃泉幻化親自出馬的，還不是派手下出來？原來九泉下面是這樣運作的嗎？）
「這一點我不清楚，說不定是靈軀的問題，黃泉的事情沒人知道，我知道的部分都是偷偷調查那個惡靈得到的，他不知道要拿那個靈軀做什麼事，但確定的是，他不需要原本裡面的元神或是其他人的靈魂，而那靈軀現在在你身上。」
所以算命師還會回來找他、把他的靈魂跟那靈軀分離就是了，至於會用什麼方法分離他不用思考大概也知道，想想他身上那兩個彈孔。真夠衰的！
「那妳剛又說什麼頂替黃泉使者的位置，既然黃泉都會自動遞補了為什麼……」
這次紀青塵反倒沒有馬上說明，而是看了元昕幾秒後才慢慢說道：「有可能，是要頂替你的元神。他想把那妹妹取名叫做黃泉就是要讓黃泉混淆，就那樣讓派出的使者收回黃泉，到時候原本的元神你說會怎麼樣？」
「我哪知道！」
「那你覺得那妹妹黃瑔的靈魂會怎麼樣？」
「不知道。」
「黃泉會發現抓錯人，那魂魄會直接被抽出黃泉靈軀再入輪迴。」
「……這樣子為了讓那妹妹當替死鬼而等了十幾二十年，完全不值得欸，何況你這麼說那用黃瑔的魂魄來頂替也沒有意義不是嗎？」
「對，所以那個惡靈一定有其他打算，跟那個妹妹的元神一定也脫不了關係。」
「……真麻煩。」反正那個該死沒死的一定會再來找他就對了，「還有一件事，她出事後的那個靈體是怎麼回事？只有我看得到，還能進我陣法，連有陰陽眼的人和鬼都看不見她。」
「是這樣嗎？……這個我也不清楚。你也要稍微注意一下黃瑔妹妹，雖然說去找你的機率會比較大，但也不能沒有提防。」紀青塵繼續說。
「妳說要提防什麼？」元昕的警戒心升起來了，有點不妙的預感。
「就是……注意一下而已。」紀青塵邊想邊轉了下眼睛後說。
「等等等等，等一下，」元昕搞懂了，「齁！妳找我來，除了告訴我這事情，還要我去當褓母是嗎？還有，這一切也太巧了吧？妳剛好在這當護士，黃瑔就考到這一間大學來這讀然後出事啊？」
「誰知道？」紀青塵一副不關我事的臉，「我逃家後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你要不要去問黃瑔妹妹為什麼要來這？至於褓母的事情，是，反正你之前就幫過了不是嗎？」
「免談，這些事說到底只是猜測，而且我收完錢辦完事，我不會再理那個麻煩小鬼，就算怎麼樣了也不會是我的事。」
「你真的有收錢嗎？」
「……」元昕忘了，紀青塵剛才才承認她會讀心。反正他就是不想再管黃瑔的事情就對了。
「你真冷血。」紀青塵平淡地說。
「妳應該不是她什麼人吧？而我——」元昕指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什麼人。如果她真的出事了那是那個惡靈惹的禍，跟妳、跟我，都無關。在我看來，這樣不過就是又死了一個人而已，之前會去找他算帳是因為他差一點把我這世上唯一的朋友給打散了，我氣不過才去的！其他人就算死了也是再繼續下一個輪迴罷了，明白嗎？還是這樣也包含在妳冷血的意思裡？」
「你……你好像把生死看的很淡哦？」紀青塵緩緩點了下頭抬高一邊眉毛問。
「蛤？死了就死了啊，活人的日子還是要過的啊！不好意思，我沒什麼親朋好友的，比較冷血一點。有的人死了還賴在這世間不肯走咧。」
「……總之該說的我說完了，就像你說的，我跟你非親非故，生死與我無關，我會講也是不吐不快，讓我自己好過一點而已。你自己看著辦吧。」紀青塵的表情似乎有了些波動，看起來是有點生氣了。她話說完就起身開門直接離去。
元昕出了會客室後，殷紅並沒有在門外等他，但是從她留下的魂跡來看，這傢伙絕對還在這裡，只是還在隱形，要等她現身嗎？
（都等了兩個禮拜了還想浪費我時間？沒門！）
「我說呀，不過是一個死人就不要那麼囂張，」元昕走到牆邊的椅子坐下，「這次妳要是又想跟我玩捉迷藏的話，就沒有下次機會囉……」
「我在這！唉喲！開個玩笑嘛！」殷紅馬上現身，果真就在旁邊，「那麼認真——」
「這麼巧啊，我不是開玩笑的欸！」元昕身體轉向側邊往椅背靠還一臉假笑地對著殷紅說，而假笑也馬上崩解成臭臉，「我可是看得到你們這些鬼的蹤跡妳別忘了。」
「吼喲不要這樣嘛～你不是說鬼這個字不能亂說嗎？對了，那個護士說了什麼？」殷紅連忙轉移話題。
「那個算命的沒死。剩下的離開醫院再說。」元昕說完後站起了身，鞋跟一轉，不等殷紅便逕自離去。殷紅則是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跟上。
但是都等了一個中午了，山下的打工也都吹了，基於不喜歡浪費時間，如果不聽下去似乎有點不符合元昕心中某種的利益原則，他索性就留下來聽了。
只是當講師出現後，飄在一旁讓其他同學發冷的殷紅反倒先驚訝了一聲，因為講師竟然是早上那個讓人穢氣的西裝男！
「哇拷……」元昕馬上低下頭撇開臉，避開向台下揮手致意的講師，「怎麼辦？我不好的預感要開始了。」他對著飄到走道的殷紅悄聲說。
「不過就是個巧遇嘛！」殷紅一臉無所謂笑了一下，「不過你最好別讓他注意到你喲！瞧瞧那演講題目：論宗教信仰與人生。被他發現的話搞不好他會邀你一起上台分享呢！」
「我現在離開會不會太顯眼？」
「你現在對著空氣說話就有點顯眼囉，快坐好吧！」殷紅的頭對著旁邊的同學點了一下。周圍幾個人正偷偷用奇怪的目光看他呢！
「……」
結果接下來的演講，元昕完全沒辦法專心，全都沒聽進去，一直在注意那個講師的視線有沒有瞥過來，一有看過來的跡象他就低頭假裝在滑手機，把自己裝成跟廢物大學生一樣，反正離這麼遠他也看不到自己還是用海豚機。就這樣熬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終於中場休息了，元昕馬上混入去上廁所的人群，偷偷離開眾樂館然後搭校車下山。
今天怎麼過得這麼漫長啊？才下午三點怎麼就有過了兩天一樣的疲憊感啊！他還是少跟人有來往得好，越少越好。
☆
在警察局側門口，一個護理師裝扮的女子正騎上機車離開，而側門口則站著刑警大隊第四中隊隊長傅尹和還有警員突欸。
「突欸，你覺得怎麼樣？」傅尹和看著離開的女子背影問。
「太平靜了，簡直不像是他的女兒一樣。」突欸聲音沒有起伏地回答。
「嗯。」傅尹和摸摸他下巴的山羊鬍說，「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了。」
「她也是道士嗎？」
「不好說。可惜我們人手不夠，不然是要派人跟著她的。」
☆
等到元昕在醫院拆完線後，正要踏出醫院大門時，一名年輕護理師急匆匆地轉了進來，正好用了一個豪爽的肘擊撞翻了元昕！
「元昕！」
「嗚喔！」元昕身體歪歪斜斜的靠著門想重新站起來，而那個護理師則完全沒有任何受到衝擊的樣子。
「你怎麼——」正準備上前攙扶元昕的殷紅突然愣住看著那個護理師，而那護理師竟然也在回看著殷紅！
「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元昕這時候才重新站起身，看著殷紅七暈八素地問。
「呃……元昕，她好像看得見我。」
「蛤？」元昕看了眼殷紅後，將頭轉向另一邊，正好看到那個護理師將視線從殷紅轉到他臉上。
「姜元昕？你來啦！跟我來！」護理師先發制人動作神速地一把架住元昕右手臂，又把他帶回醫院裡面。
「喂喂喂喂！等一下啊妳！喂！慢一點慢一點！痛痛痛痛痛！」他才剛拆線欸！
「抱歉，不好意思，我太急了。」護理師這時候才意識到手上的人質——手中的元昕還是傷患，慢下了腳步、鬆開雙手對元昕的箝制，語氣中倒是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而在重獲自由後元昕停在原地也不走了。
「妳誰啊？」元昕往一邊椅子坐下，輕輕按摩著右肩。
「對啊妳誰啊？」殷紅也重覆一遍。
「在醫院裡不要跟我講話。」那護理師轉回身看著元昕說，「我可不想被發現我看得見。」
「蛤？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待會再休息吧，」護理師打斷殷紅的話，「先進休息室比較方便講話。快，起來。」
「等一下，」元昕認出這個聲音了，「妳就是打電話給我的護士嗎？」
（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甜了，原來是裝出來的嗎？落差也太大了吧！）
「對。」
「之前在黃瑔病房門外對我施法的也是妳？」元昕瞇起眼懷疑道，殷紅則是一臉傻愣。他認出來了，這個護理師凌亂的長髮就是上次那個戳完他心口就落跑的那個女人的。
「……你要在這邊講嗎？」護理師瞄了瞄四周一些飄來飄去的鬼說。
「我知道了，走吧。」元昕這才站起身示意護理師帶路。
沒有多久，護理師就帶他來到了員工休息室，進到休息室後的元昕又是一陣驚訝，這裡完全沒有任何鬼魂移動過的痕跡！他連忙回頭看向殷紅，果然，殷紅正站在門外，一臉疑惑還不斷戳著門口，好像有道看不見的牆堵在那一樣。
「欸護士，這是怎樣？」
「裡面有符咒，」護理師說著就把門關上，「我要講的事情你之後自己再跟她說，我不想這裡被弄髒。坐吧。」護理師指了下一邊沙發，就自己先走過去坐了。
元昕卻是先打開門，正好看到殷紅頭髮都飄了起來，正舉起右手似乎打算做些什麼的樣子，眼眶周圍也開始有些泛紅變色了。她一看到元昕開了門後卻嚇愣了。
「……」
「……」殷紅的頭髮跟手一起慢慢垂了下來，眼眶周圍也恢復原樣，一臉做錯事小孩的樣子。元昕在門內也疑惑殷紅是打算做什麼？樣子不太對勁，是想打破結界嗎？
元昕將頭探出門外說：「她懶得撤掉符咒，妳先在外面等著吧，我待會再問妳剛才怎麼回事。」
「不急不急，你們慢聊，我先走了。」殷紅很快說完後就直接透明化消失。元昕仍在盯著她消失的地方，三秒後才將門關上，一拐一拐走向沙發。
「妳可以開始解釋了。」元昕在護理師對面坐好後說道。
「我叫紀青塵，之前攻擊你的那個是我爸。」護理師直接了當地說，元昕瞪大了眼，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該跑了。
「不用擔心，我還沒講完。」似乎看出來元昕想做什麼，護理師又補了一句，「他教了我這些法術，開了我陰陽眼，不過那個傢伙絕對不是我爸。」
（這女人在說什麼？）
「那隻能算是挾持我爸身體的惡靈。本來他死的時候，我以為就結束了，前陣子得到消息說，他的屍體不見了，所以我猜他應該還沒死。」
「等一下等一下，妳在說什麼？我有點……糊塗了。妳在說的是攻擊我和晉叔的那個算命師嗎？惡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法術很厲害，非常厲害。」紀青塵說，「找你來是要你小心，他有個計劃已經準備二十年了，你打亂他的所有規劃，他不會放過你的。」
「蛤？欸等一下，還沒死又是……他不是心臟衰竭？」元昕覺得好混亂，「所以你爸被惡靈附體然後做了那些壞事？妳又怎麼知道的？他還跟妳講他的計畫？」
（難不成是同一夥的？）
「我不是他的共犯，我高中就搬離他家了，不用這樣看我，他的計畫是我偷偷調查發現的。在法術方面他把我教得很好……」紀青塵露出有些嘲諷的微笑。元昕這時也發現了紀青塵是屬於外表雖然沒有太引人注目，但是笑起來非常驚人的類型。
「欸，我找你來說正事的，別亂想好嗎？」紀青塵在元昕面前彈了下手指，用一臉看穿元昕了的表情笑著。
「喂！妳是不是有讀心術啊？」元昕終於忍不住了，心裡想什麼都被她講出來了，「有沒有開班授課啊？」他真的想學，以往有某些顧客都會少講很多私人細節，只是單方面敘述自己虧了，讓他在「溝通」的時候常常要忍受另一界的怒氣和吐苦水，有了讀心術後應該可以減少這種情況吧？
「哼……姊姊我對比我小的沒興趣哦！」紀青塵又笑了，看來會讀心使人驚訝這一點讓她很開心，「讀心算是我的靈感加上一點看相，學不來的，說不定也有不靈的時候啊！」
「可是這麼講不就是還沒有發現不靈的嗎？妳還沒說他沒死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死於心臟衰竭對吧？」紀青塵收回笑容，「沒有預兆的心臟病死亡代表的都是被地府勾走魂魄的你知道嗎？」
「所以……他被黑白無常還是牛頭馬面帶走了的意思？」
（不對啊，連魂魄都被帶走了屍體又怎麼——）
「你的腦袋挺清楚的嘛！對，所以我猜，地府使者勾走的只是那身體裡的其中一個魂魄，而另一個就在那時候藏起來了——會法術的那一個。」
「……那被勾走的那個是——」
「嗯……」紀青塵的眼瞳看起來有些水光在裡面，「應該就是我爸的靈魂了吧……重點不是這裡，重點是：地府親自來抓人，表示那個惡靈早就被地府通緝了，他一定是做了什麼能讓地府發現的舉動，你記得那天他做了什麼嗎？」
元昕聽到一臉目瞪口呆地在整理她說的話，然後——
（哇靠！事情進展的有點太快了吧？跟不上啊！）
「慢慢想，仔細想。」紀青塵看著元昕的雙眼說。
「那天晚上……妳也知道他帶走黃瑔的魂魄吧？」元昕思考了好一陣子後腦袋才整理好當時的畫面。
「我知道，他打算用那女孩的魂魄來頂替黃泉的位置。」紀青塵又拋出了一個讓元昕疑惑的句子。
「蛤？不是——我是說那個女孩叫做黃瑔。」
「我說的是地府下的黃泉。」
「……」元昕又呆了。
「傳說中，要是有人擾亂陰陽平衡而地府又勾不到那魂的話，黃泉的意識會幻化成黃泉使者，親自出馬帶回罪魂。」
「……哇嗚，這個說法夠新鮮。」但他不喜歡。元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他要捲進不得了的事情裡了啊！
「從那惡靈N年前教我的事情來看，我猜當年地府官差可能都拿他沒轍，所以黃泉親自派出使者要勾回他的魂魄，但是他不知道怎麼逃過了，而當時黃泉的靈體似乎被他打成兩部分，硬要講的話就是一邊是元神，另一邊是靈魂軀殼。」
「……」元昕好像想起了什麼，「他那天晚上在招魂……然後說了什麼招不到是因為在我身上……可是那個他要招的是被我打掉的惡鬼欸！」
「陰陽路上面的那個嗎？你打掉了？」
「對呀！妳也知道陰陽路？」
「每年都送那麼多人過來我們醫院哪會不知道？你打掉的那個是算元神的東西，是那個惡靈把找來的鬼魂塞進黃泉的靈軀裡而已。黃泉的靈軀不像一般靈魂，生成的條件不同，跟我們這種依靠元神誕生的靈魂不一樣，那是最原始的自然能量，不會隨著元神飛散而消亡的，你就理解成是元神的衣服就可以了。」
聽到這邊元昕又開始抓頭了。他現在聽到的是什麼大宇宙意志的生成理論嗎？
「有可能是因為你打散了鬼魂，然後靈軀沒有了依附，就隨便找了個最近的元神附體了。」
「呃……」
（我要回什麼？）
「結論是你被黃泉的身體附身了。」
「哦～所以這是我傷口復原這麼快的原因嗎？」元昕記得剛才拆線的時候主治醫師還在那讚嘆不已說奇蹟呢！只差沒把他留下來做實驗了。還有他的鼻子，他記得被算命師狠狠踹了一腳連血都噴出來了，可是鼻樑竟然都沒有斷過的印象！所以他身體不是好得沒林誠浩快，而是受傷得太嚴重吧？既然那個什麼靈軀的是自然能量的東西，那應該也表示有治病的功效吧？
「能不能治病我就不知道了。」
「太神奇了……那這會不會對我的身體有害啊？」元昕看了下自己的身體後突然擔心地問。
「那我也不知道。還有另一個可能，」紀青塵又說，「你，就是黃泉。」
「……蛤？」
這時候元昕想到的卻是黃瑔，讓他感覺怪噁心的。
紀青塵閉上眼用鼻子嘆了口氣，然後才睜開眼說：「只有靈軀的話，解釋不了地府為什麼會來帶人，更有利的證據就是你的雙眼，看到了地府要抓的人，你的元神，黃泉使者的元神看到了他們要抓的人。」
「等一下，這樣講沒道理啊！那我做道士看了那麼多鬼，他們也沒被陰司鬼判勾回地府啊！這意思是他們存在在這邊也算是這陰陽平衡的一環囉？那惡鬼厲鬼又怎麼說？這種算是破壞陰陽了吧？黃泉有多少使者？」
「只有一個，所以一次只勾一個，就是勾那個最嚴重的、連地府都沒轍的那個。一個黃泉消失了，下一個就再生。也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其他的惡鬼厲鬼黃泉不管。」
「照妳這樣講，那個什麼黃泉的元神也不是只有一個嘛！」
（剛還說什麼黃泉幻化親自出馬的，還不是派手下出來？原來九泉下面是這樣運作的嗎？）
「這一點我不清楚，說不定是靈軀的問題，黃泉的事情沒人知道，我知道的部分都是偷偷調查那個惡靈得到的，他不知道要拿那個靈軀做什麼事，但確定的是，他不需要原本裡面的元神或是其他人的靈魂，而那靈軀現在在你身上。」
所以算命師還會回來找他、把他的靈魂跟那靈軀分離就是了，至於會用什麼方法分離他不用思考大概也知道，想想他身上那兩個彈孔。真夠衰的！
「那妳剛又說什麼頂替黃泉使者的位置，既然黃泉都會自動遞補了為什麼……」
這次紀青塵反倒沒有馬上說明，而是看了元昕幾秒後才慢慢說道：「有可能，是要頂替你的元神。他想把那妹妹取名叫做黃泉就是要讓黃泉混淆，就那樣讓派出的使者收回黃泉，到時候原本的元神你說會怎麼樣？」
「我哪知道！」
「那你覺得那妹妹黃瑔的靈魂會怎麼樣？」
「不知道。」
「黃泉會發現抓錯人，那魂魄會直接被抽出黃泉靈軀再入輪迴。」
「……這樣子為了讓那妹妹當替死鬼而等了十幾二十年，完全不值得欸，何況你這麼說那用黃瑔的魂魄來頂替也沒有意義不是嗎？」
「對，所以那個惡靈一定有其他打算，跟那個妹妹的元神一定也脫不了關係。」
「……真麻煩。」反正那個該死沒死的一定會再來找他就對了，「還有一件事，她出事後的那個靈體是怎麼回事？只有我看得到，還能進我陣法，連有陰陽眼的人和鬼都看不見她。」
「是這樣嗎？……這個我也不清楚。你也要稍微注意一下黃瑔妹妹，雖然說去找你的機率會比較大，但也不能沒有提防。」紀青塵繼續說。
「妳說要提防什麼？」元昕的警戒心升起來了，有點不妙的預感。
「就是……注意一下而已。」紀青塵邊想邊轉了下眼睛後說。
「等等等等，等一下，」元昕搞懂了，「齁！妳找我來，除了告訴我這事情，還要我去當褓母是嗎？還有，這一切也太巧了吧？妳剛好在這當護士，黃瑔就考到這一間大學來這讀然後出事啊？」
「誰知道？」紀青塵一副不關我事的臉，「我逃家後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你要不要去問黃瑔妹妹為什麼要來這？至於褓母的事情，是，反正你之前就幫過了不是嗎？」
「免談，這些事說到底只是猜測，而且我收完錢辦完事，我不會再理那個麻煩小鬼，就算怎麼樣了也不會是我的事。」
「你真的有收錢嗎？」
「……」元昕忘了，紀青塵剛才才承認她會讀心。反正他就是不想再管黃瑔的事情就對了。
「你真冷血。」紀青塵平淡地說。
「妳應該不是她什麼人吧？而我——」元昕指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什麼人。如果她真的出事了那是那個惡靈惹的禍，跟妳、跟我，都無關。在我看來，這樣不過就是又死了一個人而已，之前會去找他算帳是因為他差一點把我這世上唯一的朋友給打散了，我氣不過才去的！其他人就算死了也是再繼續下一個輪迴罷了，明白嗎？還是這樣也包含在妳冷血的意思裡？」
「你……你好像把生死看的很淡哦？」紀青塵緩緩點了下頭抬高一邊眉毛問。
「蛤？死了就死了啊，活人的日子還是要過的啊！不好意思，我沒什麼親朋好友的，比較冷血一點。有的人死了還賴在這世間不肯走咧。」
「……總之該說的我說完了，就像你說的，我跟你非親非故，生死與我無關，我會講也是不吐不快，讓我自己好過一點而已。你自己看著辦吧。」紀青塵的表情似乎有了些波動，看起來是有點生氣了。她話說完就起身開門直接離去。
元昕出了會客室後，殷紅並沒有在門外等他，但是從她留下的魂跡來看，這傢伙絕對還在這裡，只是還在隱形，要等她現身嗎？
（都等了兩個禮拜了還想浪費我時間？沒門！）
「我說呀，不過是一個死人就不要那麼囂張，」元昕走到牆邊的椅子坐下，「這次妳要是又想跟我玩捉迷藏的話，就沒有下次機會囉……」
「我在這！唉喲！開個玩笑嘛！」殷紅馬上現身，果真就在旁邊，「那麼認真——」
「這麼巧啊，我不是開玩笑的欸！」元昕身體轉向側邊往椅背靠還一臉假笑地對著殷紅說，而假笑也馬上崩解成臭臉，「我可是看得到你們這些鬼的蹤跡妳別忘了。」
「吼喲不要這樣嘛～你不是說鬼這個字不能亂說嗎？對了，那個護士說了什麼？」殷紅連忙轉移話題。
「那個算命的沒死。剩下的離開醫院再說。」元昕說完後站起了身，鞋跟一轉，不等殷紅便逕自離去。殷紅則是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