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什麼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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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06
  梁淵後來表明了正大光明要去借書的態度,請秦非不要再涉險偷書。可秦非聽聽而已,還是偶而想到就丟了一個書卷進梁州府,梁淵要是不肯接下,秦非就順手丟進火爐……梁淵捨不得書被焚了,趕緊救下還不忘問了出處,總要知道還到哪家去是不?

  倒是秦非幫梁淵設計那套練體術,十分受用。秦非來拜訪的次數變多了,而且都踩著早午晚梁淵練習的點來,一雙靈慧的眼烔烔的盯看著。梁淵剛開始都會讓侍人,備上好吃好喝的給秦非,讓他邊吃邊看。只是每次秦非看到不滿意時,就把筷子當飛刀砸他,待梁州府的侍人抱怨每次要用筷得去庭院裡拔時,梁淵就改吩咐侍人,待他練好武,再和秦非一起吃好了。

  這時晚練結束后,梁淵先拿著布拭汗,就要人先把今晚的飯菜送上來。這時他才發現,秦非動作略有窒礙,雖然只是幾個小動作沒有平常流暢而已。這可稀奇了,打從認識以來,秦非總是活蹦又亂跳,生龍活虎到嚇人。這可是頭一回看他這樣,會不會是生病了?這也不奇怪,人總會有點病痛,更何況秦非年紀還小,最近又沒人照料。

  梁淵開口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你怎看出來的?」秦非並不是第一次這樣,卻是第一次被人問。

  果然,怎不說呢?梁淵只道:「你向來坐不住,再舒適的椅子,你都能在上頭,扭成好幾個姿勢。」

  梁淵講的時候,秦非正改蹲在椅上,就道:「我今天也有動啊?!」

  「你平常次數更多,動作更快。」梁淵提議道:「你既不舒服,這幾天過來住吧?」

  「我有住的地方。」

  「這兒好歹有個照應。」

  秦非給個「你傻啊」的表情道:「就是要沒人才清淨。」

  梁淵表示不明白。

  秦非仔細想想,這麼說,他是沒見過梁淵住別的地方,於是指著他們所在的屋子道:「不是吧,你在都城,只有這個窩?狡兔都有三窟,你連個兔子都不如?!」

  梁淵也是佩服秦非那個野到不行的性子,有一個安穩的家有什麼不好,學什麼兔子!他覺得該和秦非討論討論時,秦非就道:「那你生病中毒受傷住哪?」

  「什麼?」梁淵大驚,想想秦非這次多隔了幾天才出現,只道:「你,你病了?」

  「不是。」

  梁淵鬆了一口氣。

  「是受傷。」

  「什麼?」

  秦非拉開外衣,給了證明道:「被侍衛發現,打了一架。肋骨斷了二根。」

  梁淵看了一眼那滿是污血的中衣,只道:「你何必擔心我多說什麼?以後受傷,就來我這養吧?」

  「我會理你?你會療傷?」

  「這有傷藥。」

  「我也有。」

  「這有人照料。」

  秦非笑,他剛不是說了嗎,他就是要沒人的地方。

  梁淵知道秦非有時冷的很,不愛和人相處,還在想怎開口時。秦非看梁淵又露出那種:哎呀,你這個可憐孩子的表情。他就好奇地問:「這聽起來可憐嗎?那裡可憐,你給我說說,我正好想用來弄點錢。」

  「……」

  「不說?」秦非掄起拳頭表示,別以為我受傷就不揍你。

  「一般人受傷了,生病了,都會尋求幫助。」梁淵不想害秦非牽動了傷口,只道:「多一份照料……」

  「傷藥本來就效果有限,能不能好都是得靠自己,別人又幫不上忙。」秦非一副「你這什麼麼理由」地說:「別人能替我幹嘛?把我的傷我的病轉到他身上?」

  「人在虛弱時,若有人伸出援手,你就會感到溫暖。」梁淵慢慢地道:「有時,這份溫暖,比藥還管用。」梁淵從小體弱,多虧他大哥照拂,才有些許好日子可過,所以他很明白。但秦非,小小年紀就被丟出家國。然而不到二年的光景,就把他棄了,沒派人照顧也沒送錢過來。他才多大,就要自己活在異鄉。他老是一副髒兮兮的樣子,有一次還得意的對他說:「我就這付狗樣,往幾個有廚娘的灶房蹲,十次裡有幾次丟出來趕人的,不是擀麵棍,而是吃的。有一次,還是個肉包子,挺飽!」

  「不過就是沒人照顧嘛?這有什麼好可憐,怎沒人去可憐樹上的鳥,溝裡的老鼠?」

  「你是人……」梁淵嘆息:「更何況你年紀也還小……」

  「年紀小還有差別?」秦非歪頭想想,抬了個不高的手就說:「我打從這麼小就這樣了,有沒更可憐?」

  「怎會,誰教你的?」

  「誰會教我?在雍州根本沒人敢和我說話。」秦非表示:「我在山裡,看到受傷的獸,只有被吃掉的份。這若還有力氣逃的,就會躲到隱密的地方,靜靜的等傷口好。」

  梁淵聽過有關秦非的預言,兇珠之子,殺星下凡,必滅九州之類的。因為這樣,他們就這樣對他嗎?他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這麼說,他受傷時向誰哭訴?

  秦非看著梁淵的表情很感到滿意,還想再加點料就道:「那若是被人害有沒有加倍可憐呢?有一年,有個刺客對我下毒。本著受傷不能被發現的原則,我神色自若地說沒事,撐到沒人會去的庫房深處,躲好才倒下。那次暈了至少有一天以上,痛完醒來都是三天以後了。那次真的痛到骨頭都能吱吱作響,咬牙死撐,都是滿口的血。」

  一個小小孩,躲在黑暗的角落,渾身是痛的瑟縮成團。躺著的地冷得若霜似雪,然而他連條被子都沒有,只有一身單薄的衣裳。他咬緊牙關,逼自己不要痛到吱聲。不能被發現,外面是比獸更會傷你的,人若發現了你,會殺了你。

  梁淵心想:難道,從沒有人在這種時候,會握著他的手,擔心他?為他擦拭,被傷出的滿身汗?

  秦非還沒完,繼續道:「那如果這刺客是親人派來的呢?我估計是我哥哥們其中一個。」

  梁淵簡直想把他拉過來抱一把了,又怕他不高興。

  秦非看梁淵已到神色有異的樣子了,就問:「怎,你沒有被身邊人害過嗎?」

  「我家,挺正常的。」

  「是嗎?怎說也是州家,這樣哪算正常。」秦非不信。

  梁淵心想,難怪秦非總是對人冷淡。他只道:「你要是信得過我……」

  「我幹嘛要信你。你現在需要我,我能幫你練武找聖巫,我留你一命,研究一下人性。不過互取所需,談什麼信與不信?以後世事難料,說不定咱以後會在戰場相見。如今不過是還沒為敵而已。」

  梁淵當然知道自己姓梁而他姓秦,秦嶺和大巴嶺只怕是擋不住秦非的。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們可以是朋友的。」

  「你連自己都不信。」秦非毫不客氣地戳著梁淵的胸膛道:「你的力量是你與生俱來,你卻不要,千方百計地想拿掉。一個連自己都不要的人,我要你?」

  「……」

  「你力量強大,你偏不面對你可以做什麼。只拿一些什麼理由,什麼道理就想逃避罷了。你要做小伏低,去當你的無用之人,不干我的事,去啊。」秦非笑道:「反正也別想說服我,浪費我時間。」

  「有些事,有些東西,你一旦感受到了,是不會放棄的。」梁淵嘆息的道:「你只是,還沒嘗到而已。難道你沒有喜歡或是討厭過誰?」

  「沒有。」

  「你父母家人?」

  「母親早被我尅死,我父王和哥哥們都忌憚我,所以早早就把我送出雍州。」

  「你不恨他們?」

  「這有什麼,要我也會這麼做。」

  「你是不是覺得世人和你是不一樣?」

  「我走在人群中,可以看到許多人的臉。他們會哭會笑,會有很多表情。但對我來說,不過都是會動的畫。畫中如何,不過是他們的故事,於我何干?」

  「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那是什麼?你倒是給我說說啊?」秦非呵呵。

  梁淵知道他這是看不上,卻還是道:「人心是很溫暖的,你不想嘗嗎?」

  「我知道血是熱的,心在胸口中會跳動,一刀劃下去時,噴出來的血,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吶。」

  「……,」梁淵表明了正經論事的態度:「我是說情感。」

  「那我就不知道了。」秦非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覺得咱是朋友嗎?」

  「你覺得咱是朋友嗎?」

  「你會殺了我嗎?」

  「如果有需要。」

  「我可以先問是什麼需要先嗎?」

  「我怎知道,還沒想到吶。」秦非看著他,一副我不介意你自己想一個來。

  「……。那我問你,有沒什麼人,你覺得可以傷害你卻沒去傷害?」

  「全天下?」

  「……」梁淵嘆息。曾聽聞秦非是給巫子奉若神明養大的,令人害怕的惡神就是。他能感受到秦非身上力量強大到令人敬畏,所以他也有點認同那些巫子,這人搞不好真的神明降世,所以才生了一副脾眤世人的心腸?只可惜是兇神。

  「你覺得,你既生而為人,有何目的?」

  「人一定是為了什麼而生的嗎?我看人們喜歡談情說愛,不然聽聽他人故事,看看別人作戲也行。這樣才顯的自己是有感情的靈物,吶,不就好了不起?其實只是不肯承認:生來就不過是活著,活著就不過是還沒死而已吧?」

  「你倒透徹。但有目的才有追尋,有情才有感受。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是可以考慮,不過我現在不知道吶,就算知道了,我也未必會去追,多麻煩,誰說我一定要去?不如……」秦非手裡突然翻出一把小銀刀,盯著梁淵看。梁淵知道,秦非又想問的約莫是:咱來研究一下,切開持珠人的手,多久會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