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窗》第四話：渾沌的水晶球之五

　　也是，既然父親將占卜師當事件主角，自然也會來這裡取材，會不會是發現這裡有他的書，所以偷偷簽名當作到此一遊？
　　我越想越覺得那個任意妄為的人的確會出做這種事情。
　　但為什麼書中沒有寫到這間酒吧？
　　因為夜遊大哥是他朋友的關係嗎？
　　可是父親連身為他女兒的我都照樣剝皮，沒道裡放過夜遊大哥啊。
　　那身為窗系列主角的我，果然也被取材取得很徹底了吧……
　　這是父親收藏紙條的原因嗎？
　　這陣子抽空整理父親遺物時，我的確發現了存放有關各個當事者資料的檔案夾，但我沒看見自己的。
　　是存在筆電裡嗎？
　　可是，父親給筆電設了密碼，連呂伯伯都打不開。
　　「偷窺狂在這啊！」占卜師故意在我耳邊低喃。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徑，我無可辯駁。
　　「唉呀，害羞了？臉好紅啊妳。」占卜師戲謔的捏了捏我的臉。「裝什麼，妳自己不也有一個小帥哥。要是我小個幾歲，說不定我會倒追他唷！」
　　「妳不會。」我不好意思的說：「妳……愛的是蕭遙。」
　　占卜師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妳父親是跟蹤狂，妳是偷窺狂，真不愧是一家子。」
　　我無可辯駁。
　　「走神啊妳，回去吧，我想我有見過大魔王。」
　　我下意識的跟在占卜師身後回到桌上，但已經沒有我們的坐位了，因為小霆被方才那群歌迷給包圍了起來。
　　「你是不是要接替蕭遙的歌手啊？」「天啊，好年輕唷！看看這皮膚……」「你的拿手歌是誰？會什麼樂器？」
　　身處其中的小霆非常自在，有問有答，不能答的就四兩撥千金過去，再不行就送個燦笑，如此便沒人會堅持了。
　　但不知為何，我在他略略被長劉海遮掩的眼中，看見隱藏的極深的厭煩。
　　「看來不僅是我的青梅竹馬很受歡迎唷！」
　　我無言的扁了扁眼睛，走上前，並朗聲道：「小霆，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
　　原本對我投以敵意的歌迷們，瞬間華麗麗的炸開了。
　　「什麼男朋友？我沒……」他一頭霧水的說。
　　我連忙打斷他。「是夜遊大哥啊！」
　　「他來了嗎？」
　　小霆立刻衝了出去，身為飛毛腿的他的跑速之高，當然不是那些女歌迷追得上的，但我看她們也不介意這點，因她們現在正不停說著什麼腐啊攻啊受啊的，非常的自得其樂。
　　抱歉了，小霆，但我是為了你好，真的。
　　好不容易把人趕走，我和占卜師回到送上新一輪果汁、汽水和水果盤的坐位。
　　覺得今晚真是折騰得緊的我，拿起一顆鮮艷欲滴的櫻桃，塞入口中，滋味酸甜的令人神智一清。
　　「好了，說吧。」
　　希望能在小霆回來前解決。
　　占卜師也拿起櫻桃，吃起來的姿態嬌俏撩人，想起方才溫順又充滿熱情的她，有如此貓樣姿態的女人，才能留得住像蕭遙那種男人的心吧。
　　平平都是女人啊。
　　真羨慕。
　　我有點自卑了。
　　不，我本來就不是自信的人。
　　「我不認識大魔王。」占卜師說。
　　果然。
　　「但他當過我的客人。我記得他的外表就像妳說的，穿西裝，看起來歲數和妳父親差不多，身上有一股油墨的味道。」
　　「油墨……」我覆誦並思考著。
　　前來憑弔的客人中……沒有特殊印象。
　　「妳能畫出來他的樣子嗎？」
　　「哈！我是占卜師，可不是畫家。不過，我可以告訴妳他占卜的問題是什麼。」
　　我瞠大了眼。
　　占卜師懶懶的撐起下顎。「他問的是「尋找的東西能否順利到手」。」
　　「什麼？」
　　「已經到˙手˙了，對吧？」嬌俏的眨眨眼。
　　「妳是指……遺稿？」
　　「嗯哼。」
　　「不對吧，我父親應當是在大魔王找妳占卜之後才過世的，他可是在觀察妳的時候發現大魔王在妳身邊徘迴……」我恍然大悟。「該、該不會，我父親一直以來跟著的都是大魔王，他並非隨機挑選當事人，而是挑選與大魔王有接觸過的人當故事主角？」
　　被自己的推測嚇到的我，開始急劇的動起腦筋來。
　　因為若是如此的話……應當是如此的，這樣更合理了，之前我的推論全都要重新想過才行──
　　所以，我也曾經遇見過大魔王嗎？
　　「小妹妹，我不想打斷妳，不過那位客人可是上個月找我占卜的唷！」
　　回過神的我立刻追問：「幾號？」
　　「唔……三號吧，好像，那天晚上下了很久的雨。」
　　「三號我在做什麼？」我自問著。
　　父親的喪禮是六月二十六號，出殯是六月三十，三號、三號、三號……
　　那時父親的遺稿好像還沒被偷，詳細的日期恐怕要去警察局查筆錄才知道。
　　「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小妹妹來抽牌吧。」
　　占卜師像職業樸克牌玩家般的將一疊紙卡放在桌上，單手畫半圓，然後，美麗的樸克牌彩虹出現在桌上。
　　「在心中反覆想著妳想問的問題，然後，隨便抽一張，不要翻開，牌面朝下，輕輕抽出即可。」
　　已經不相信這種東西的我，一開始有點排斥，但想問的問題很自然的在心中浮現了，我猶豫了片刻，想到自己再不好好睡一覺就會瘋掉後，伸手抽出一張牌，沒有翻開，而是直接放在占卜師桌前。
　　她將牌面由左至右翻開，精緻的圖紋繪製著一輛黑馬和白馬駕駛的馬車，其上站著一位肩披紅色斗篷，像是戰士般但分不清男女的人。
　　「妳的身心很不協調。」占卜師的姿態一反方才的戲謔，變得一本正經，貓眼略略失神，彷彿看著未知的彼方。
　「這是一張正在激烈朝著自己目標前進的牌。白戰車代表意識，黑戰車代表無意識。小善存，妳不能忘記妳才是能決定人生這條路該怎麼前進的人，太過軟弱只會隨著環境的影響隨波逐流，恐將錯失一直等待的契機。相反的，太過剛硬在遭遇事情時會無法及時停下，傷害人、傷害自己，猶不自知。」
　　不知為何，我的腦袋一直迴響著「太過剛硬」這四個字。
　　「妳若想要知道大魔王的身分，首先要平衡好自己的心，問問妳的心。」她指著我的胸口，纖細的手指彷彿是能破開肌理，直達心臟。「問問它到底想要什麼，然後，再前進。答案就在前方。」
　　這回她自己抽了一張牌，翻開。
　　「《愚者－逆位》。懸崖和幫助者都在妳腳下，看著天空，可是無法注意腳下的唷！」
　　然後，她的視線轉為看向我的身後，我隨即望了過去，發現小霆正在酒吧門外徘徊，汗濕的瀏海貼在他的額上，看起來狼狽的緊，一點都不帥了。
　　幫助者嗎……
　　「多可愛的小帥哥，怕進來會打擾妳和我的談話，頂著這麼悶熱的天氣等在外面呢！」
　　這回，占卜師戲謔的語氣不再讓我覺得討厭了。
　　「謝謝妳。請問多少錢？」我站起身。
　　「不用了。」她涼涼的搧搧手。「算是答謝妳們讓我偷懶偷了一整晚吧，老闆知道妳們是夜遊先生的朋友，以為你們是被他派來找我的，才沒過來囉哩吧縮。」
　　「謝謝。」我輕輕點頭。「這是我的聯絡方式，如果妳還想起了什麼，請和我連絡。」
　　接過我為了找出大魔王所自製的名片，占卜師也遞出她的。
　　「我叫張巧韻，若還是找不到大魔王，歡迎再來找我占卜唷！記得要在我輪班時來。還有，回去後要好好問問妳的心唷！忍太久會得內傷的。知道嗎？」
　　「感謝建言。也祝妳和妳的青梅竹馬順利。」
　　她嘻嘻的笑了，變成沐浴在戀愛光芒的小女人，令人心生嚮往。
　　然後，我走向吧檯，自費外帶了一杯某人最愛喝的七喜。

　　踏出酒吧門的瞬間，風起，吹亂了我們的髮。
　　小霆額頭上的角，隱約可見。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點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