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點一滴，少年改變著

序章──一點一滴，少年改變著

　　「不用擔心，爸爸陪著你們。」

　　哥過世後，爸爸時常重複這句話。

　　姐出去旅行以後更是如此──只是話中的「你們」變成了「你」。

　　車子爸爸在上週時賣掉了，主要是週轉資金來辦理後事，因為保險公司不願理賠由「無差別淘汰造成的死亡」，支付過於大量的保險金會使保險公司破產，因此政府會改由每月支付補助金的方式給予幫助。

　　選擇墓地花了好一段時間，詢問過我的意見和爸爸自己的考量，最終埋在離家一小時車程，還算昂貴不過花草滿布的地方。


　　從那之後，過了一個月，事件的後來，警方透過監視器判定她是自主跳樓，加上我們交給校方的前社長留下的紙條，認定她是自殺，校方不須賠償，但被強烈要求要對學生加強管理，避免再次發生。

　　現在，學生們逐漸淡忘溫茹涵墜樓的事件，他們能比平常記得更久一些是因為我那愚蠢的全校廣播喊話。

　　偶爾有人見到我就是一聲「正義騎士」，聽說這個綽號是學校匿名的靠北網站裡傳開，正義魔人加上騎士團混合就變成「正義騎士」，乍聽下沒怎樣，實際上卻是在諷刺我。

　　在現實生活說出那般話果然會被全校當成怪人，即使如此，我的校園生活仍出現了一丁點變化。

　　「劉安裕早……哈啊……。」

　　「早安。」我撇過一眼後回應。

　　打著呵欠向我打招呼的是跟我同班的曾敏哲，微胖的身形在眾多我們學校學生的捷運車廂中算是挺引人注目，不過不是說他本身讓大家關注，會說吸引人注意的原因，就是他跟我打了招呼。

　　「天氣又變涼了就別那麼冷淡嘛。」

　　「那我等天氣變熱再跟你說話。」

　　「別開玩笑。」

　　「……」

　　「不、我說真的。」

　　曾敏哲注視著我，由於單眼皮的關係，看上去就像瞇著眼睛。

　　幹嘛一直盯著我，我不禁心想。

　　「哈……」我嘆了口氣，向他詢問：「為什麼要向我搭話？」

　　「真奇怪的問題，就跟見到迷路的小孩一樣啊。」

　　「我看起來像迷路嗎？」

　　他先是反射性地說「嗯？」隨後笑著搖頭：「不是那個意思啦！」

　　他的嗓音稍大，使得周圍的學生們露出鄙視的眼神看他。

　　不是特別在意似地，曾敏哲無視於他們無聲地抱怨，繼續和我說話：「劉安裕你喜歡看漫畫、輕小說、動畫之類的嗎？」

　　這次他把音量壓低了。

　　「喜不喜歡我不能下定論，有興趣的我會看。」

　　「就是這點，能冷靜給出屬於你的答案。」

　　「什麼意思？」

　　「很有主角風範的意思，如果是我肯定會興奮地大喊『非常喜歡，這季新番的XXX 超好看，女角也很可愛』，結果發覺對方一臉尷尬的表情看回來，只是個看過海賊、火影、獵人、巨人第一季的那種人，反過來被歧視，畢竟我是肥胖的體型，二年級的班上剛好又沒跟我相似的人，很容易就變得在班級沒立場……啊啊啊，抱歉，突然間和你說自己的事，總之我覺得你現在很像是陷入煩惱的主角，一年級又因為跟你同班，你懂得……就是那個，之前一直不太好意思……剛才，看到機會就想說跟你搭話，不過我不是刻意……」他喋喋不休地不斷說道。

　　話好多，捷運都快過一站了。

　　──但不是個壞人。

　　從他的話語中，直覺如此告訴我。

　　「謝謝你和我搭話。」我打斷他說道。

　　「……我說話很多，別太在意……啊、嗯。」聽到我回應，他害臊地點頭。

　　在班級裡偶爾會注意到曾敏傑的視線，原來是善意，而非惡意，他總是看起來像瞇著眼完全觀察不出來。

　　「有推薦的嗎？」

　　「欸？蛤？什麼……主詞是什麼？餐廳的話，學校還有我家附近知道幾間……」

　　好遲鈍。

　　「輕小說、漫畫、動畫。」我再次強行打斷他。

　　「啊、啊，是這樣啊，輕小說要台灣還是日本，輕小說、漫畫、動畫喜歡的類型要哪類，搞笑、戀愛、校園、推理、靈異、奇幻、穿越……」

　　「輕小說台灣或日本無所謂，類型是戀愛就好。」

　　看些描寫戀愛的作品說不定能幫助我了解它，光聽曾敏傑詳細介紹的大量作品，我就確信今天走到學校的路途不會無聊了。

　　在手機的記事本一一記下他說下的作品名，我小心翼翼地儲存避免遺失。

　　剛從樓梯爬上來到二樓的走廊，他拍了我的肩。

　　「我要去英文老師那補交上週的作業，下課再聊囉。」

　　「嗯。」

　　說完他就轉身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透過曾敏傑，我想起一句話「在簡單追求快樂，在平凡中感悟幸福」──以前聽過這句名言。

　　簡單與平凡，已經是很久體驗不到的詞語，在這個無差別淘汰的世界，任誰都多少會受到波及。

　　未滿十八歲的人全是事件的目標，比方說親戚的孩子、上司的孩子、喜歡的同事的妹妹之類的，要絲毫不受影響太難了。

　　「別擋在路中央，劉安裕──啊不對，正義三小騎士來著的。」

　　邊走邊思考時，右側身體突然被人用力推擠，我抓住靠教室的牆壁保持住平衡。

　　身高一百八十三，頭髮剪得像當兵般短薄，跟我同班，籃球社的高武碩在走往教室的路上撞了我後，就直接走進教室內。

　　碰──傳來一聲巨響。

　　又要搞這套啊。

　　當我要進前門時，果不其然鎖了起來。

　　瞄進教室時，光從他們的表情看我就知道是哪幾個人在搞鬼，曾紹宏、施樂廷、高武碩、王永豪，班上男生團體的四人核心。

　　一到後門時，換這邊鎖上，回頭時前門才又打開，於是我走了回去。

　　王永豪在前門等著我，當我經過時他推了我的肩膀。

　　「幫你開門不會說聲謝謝喔。」

　　好煩。

　　撇開眼神時剛好對上伽羅的雙眼，我當作那算是打過招呼，很快又轉回頭面對眼前的捲髮男同學。

　　正要敷衍地回應「謝謝」時，在講台前整理國文作文簿的班長莊語婕替我喊道：「王永豪你鬧夠沒，每天都這樣，已經一個月了耶。」

　　她的決定非常正確，先前伽羅或其他人出言制止時都絲毫沒作用。

　　「欸、劉安裕，今天中午要一起去廣播室唱歌嗎？」

　　「喂、不要無視我！」

　　「幹嘛啦，班長你要跟著去喔。」王永豪他用嘻皮笑臉的表情，愚弄班長和我。

　　呼哈哈哈哈──和他同一團體的男生們放聲大笑，將他們做出的幼稚言語、行為當作笑話。

　　欺負人就那麼好玩？因為曾做了與眾不同的事就該受他們懲罰？不是的吧，錯的是他們。

　　討厭的情感逐漸從內心湧出。

　　「王永豪、曾紹宏、施樂廷、高武碩，我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不要，中午你去廣播室唱周杰倫的《驚嘆號》我就聽你說。」他語畢，又竊笑了一會。

　　「那就算了，因為我被禁止進廣播室。」

　　「真可惜。」

　　「可惜什麼，我只是想問你們一天到晚做這種無聊的事快不快樂。」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八成又要說些白目的話，我回座位了。」

　　見我好像能自己把這事擺平，班長的表情放鬆些許。

　　「喂、我還沒說耶。」

　　無聊，煩死人的傢伙。

　　不想管他，我把背包掛到書桌旁邊，準備坐下。

　　「我是想說──你不能再到廣播室像上次溫茹涵一樣，幫你哥哥昭告天下說他死了啦，白癡。」

　　用力地敲了下桌子，我感覺到有股溫熱且難以言喻的感受聚集在胸腔。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才不要。」

　　氣氛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我和王永豪身上。

　　腦袋和胸口好疼……

　　我忍著這般苦悶走回他的面前，盯著他細長的兩眼不放。

　　「幹嘛，要打架喔。」他不屑地說道。

　　「呼喝……道歉。」喘氣的速度快了一些，我小聲地說。

　　「我就不要，你想拿我怎樣。」

　　不知不覺，和他同一群體的男生們已經站到我身後。

　　「給我道歉！」灼熱的感覺充斥腦袋，我顧不了身邊，氣憤地大吼。

　　「兩邊都冷靜！」班長捏住雙拳，在講台邊跟我幾乎同時吼道。

　　看了班長一眼，王永豪上前一步說道：「好啦，大家都 calm down ，用不著劍拔孥張，我道歉就是了。」模仿著教我們班的英文老師，他邊說話邊舉起雙手做出往下揮的動作。

　　觀察細微的人都注意得到，他根本沒要道歉的意思，因為他臉上仍然寫著「嘻皮笑臉」四字。

　　我也知道聽了他的話毫無疑問會打過去，但一切從我走回他面前時就來不及了。

　　靠到我的耳邊，他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說：「對不起喔，提到你哥哥死掉的事，話說我哥哥還活著喔，常陪我快樂的打遊戲，如果需要溫暖的話，你還是回家找媽媽撒嬌吧，啊不對──對不起，你媽也死──」

　　聽夠他的廢話，我一拳打上他臉頰。

　　「幹，好痛！我跟你道歉而已你幹什麼。」他摀住臉頰喊道，還不忘竊笑。

　　忽然間，其他幾個男生架住我，被多個影子擋住視線，一拳一腳，不斷有人打過來。

　　住手──

　　別打了──

　　好痛──

　　你們都給我適可而止──

　　那些話是我喊的還是前來阻止的人喊的已經忘記，等到徹底沉靜下來時，我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伽羅坐在一旁的折疊椅。

　　她尚未注意到我醒來，專注地滑著手機，頭髮的尾端變得稍微凌亂，嘴角破了一個小地方，手背的部分多出一塊瘀青。

　　「抱歉……」

　　「知道就好。」她簡短地回道。

　　憤怒究竟為何？親身體驗一遍最快。

　　只是代價是整個午休時間的碎念加上一支小過，有點昂貴，但是很好的一課，如果代價能打個七五折會更好。


作者的話：

　　這捲起主角會慢慢從情感障礙中脫離，並且新事件會專注在班長莊語婕及哥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