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
本章節 10089 字
更新於: 2019-02-11
窗外不知道打哪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除了沉重厚實的低鳴之外還夾雜著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騷動的街道隱隱約約地上下震動著。
數個標準斥侯裝扮的男人正在大約一百公尺距離外挨家挨戶地恣意出入著,用不了多久就會到我所借住的學生宿舍這裡來。
「這是集體搶劫嗎?太不可思議了吧。」我撫著身體受傷的位置按照陳守教授的方式一步一步引導著「眾厲」的力量,修補軀幹的同時一邊聆聽她解說。
「我知道你很緊張,但是我們沒有時間花在緊張上了。現在你只要專心聽我的講解就好。」
「怎麼可能專心啊──唉呦!你做什麼啦。」我正要碎碎唸。但感覺陳守嚴肅得不太正常,讓我也正襟危坐起來。
「聽好了,現在我將讓你全面自由使用眾厲的力量,而不需要透過和我的魂魄同步。記得之前是怎麼運作的嗎?都是透過由我指示你的動作和我配合,雖然慢了點但卻可以百分之百發揮我的實力。不過現在情況不同,在你身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魂魄,而實際能發揮的力量就更少,就算我想完全操控你也力不從心。」
「全部交給我自由使用?可是我不會打架啊,讓我自由發揮有什麼意思呢?妳該不會是想讓我去送死吧……」
「我當然也不想啊,委屈的是我欸。偏偏……唉,我現在連繫不上我的本體,自從進城後就一直連繫不上。」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我剩下的魂體現在不知到哪裡,不管怎麼感應都連接不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現在還要費功夫在控制你的身體,以現在狀態來說恐怕要不了多久我的意識就會消失殆盡。所以我決定幫你進入『專神注一』身體狀態,可以自由使用環繞在你身邊的非自然力量,而不會消耗我的精神。」
「原來鬼魂的力量和精神是不同概念啊……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妳說的什麼專……是什麼東西?」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鬼就是了。
「這是一種提升身體素質到可以感應力和氣的流動,進一步控制的精神技巧,一般的情況是要透過精神冥想和鍛鍊身體到一種程度後才能達到境界。當然現在我可以用速成的方式幫你馬上達到,不過效力我猜……大概只有三分鐘左右,至於效力消失後要過多久才能再度使用就要看看你運氣了。」
「只有三分鐘!那我還不如趁現在快逃出這裡還比較安全。根本什麼事都做不了嘛!」
「動動你的腦子想想辦法啊,現在可不是你說要逃就逃得出去了。更何況你看到這些邊城斥侯還能這麼冷靜嗎?我現在可是快要抓狂了。」
我感覺得出來。但現在可不是靠生氣就能解決的,最好的辦法還是要趕緊找到救兵。我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電話簿,沒過幾秒鐘就馬上放了下來。
我盯著手機上待撥出的選項,現在正停在墨妘的名字上,那自從我搬家和她分開後就只撥出過一次的號碼在某一天被停了話,幾封簡訊和留言都彷彿石沉大海渺無音訊,當時我還以為從此和她永遠見不著面了。直到最近再度重逢,在我眼前的冷峻臉孔卻不再帶著笑容。
「沒用的。」陳守看穿了我的想法,無奈地搖搖頭說:「如果想搬救兵的話恐怕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你看看手機訊號。」
我看了一眼手機,沒有收訊。
「這下好了,看來真的只能靠自己了。」我苦笑。假如邊城斥侯這次的行動經過縝密的策劃,中斷通訊功能也是可以預期的。畢竟他們怪胎這麼多能辦到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好奇怪。
「說得沒錯。現在我會快速教你『專神注一』的方法你要仔細記著,實戰的時候我可沒辦法再幫你了。」
「好……欸等、等等!這次不會又是什麼令人羞恥的動作還是要大喊什麼招式名稱吧?那個我可無福消受喔。」
「我什麼時候讓你做奇怪的動作了?」陳守的表情看上去猙獰得像是惡鬼一樣。噢──她本來就是。
「那個全壘……唉算了你還是快點解釋吧,沒時間了。」
還好陳守教的方法意外的簡單,幾乎是只要一個眨眼的瞬間就能進入的狀態。「專神注一」並不是什麼特殊能力,只是特別的專心而已,一種專心到能夠連空氣流動的方式都能察覺。當然這也仰賴「眾厲」的力量才有辦法這麼簡單的運用自如。
「很好,不難對吧?」陳守抓起我的手腕,那力道出乎意料地小。「外面的那些已經打到這條街來了,沒時間讓你發呆了。」
「欸等等!」我身體一頓,反將陳守拉住。我沒等她開口直接用手比了比窗戶:「從這裡比較快。雖然是二樓,但是現在我從這裡跳下去應該沒問題吧?」
「應該是沒問題……但我不知道解除『專神注一』後你要多久才能……」
「管不了這麼多啦!妳不是快抓狂了嗎?」我從包包裡取出眼鏡迅速帶上一面冷靜地閉上眼確認剛剛的教學中沒有漏掉什麼。再睜眼,一個箭步向窗子衝了過去。窗子有沒有鎖、玻璃多厚,這一瞬間都成了枝微末節的小事。
「現在,就讓他們見識一下眾厲的能耐吧!」
匡啷!我一口氣撞開了玻璃向下墜去。
一墜地,眼前立刻迎來三個灰衣男性的邊城斥侯。我突如其來地從天而降看來是嚇著他們了。不過我可沒有讓他們反應的時間,快速回想前幾次陳守出拳的方式,右拳猛力朝離我最近的敵人揮去。嘩啦一聲,絕強的勁力將所有人一口氣擊飛。首當其衝被我直接命中的那人甚至濺出鮮血。
轟隆轟隆地撞進這座富麗堂皇的學生宿舍正對面一座小花園,一路撞倒了幾根圓柱和一座小涼亭。我很想知道那人是不是還活著,只是現在已經不是替敵人擔心的時候了。
看來直接解決半個小隊並不困難。
「前面的街道左邊有三個,再後面又三個,附近幾乎看不到其他居民,很有可能都去避難了。」這一次雖然由我主導身體,但陳守也沒閒著。用她看上去並不怎麼透明的魂體四處流竄當作探察環境的雷達。我還以為幽靈、鬼魂之類的東西應該都是透明的咧……
「看來城內的邊城斥侯編制都是少了一半。」大概是埋伏在城內的人數本來就不可能太多,這樣刪減人數也是挺合裡的。
我收斂起狀態。可以,還行。我很有把握過不了幾秒鐘我就可以再度使用。看來只要維持這樣的頻率,在體力負荷得了的情況下我可以不斷進入狀況,前提是每波敵人都能在短時間內解決。
我快速向後方奔跑和朝這裡前進的邊城斥侯拉開距離。倒是陳守不滿地開始大吵大鬧起來:「喂你幹什麼啊!怎麼不衝過去幹掉他們?我幫你偵測斥侯的位置可不是讓你逃跑用的欸。」
我沒空裡會她。事實上現在我的心情非常緊張,緊張到全身上下都在冒著冷汗,不過我可沒有緊張到想逃跑。
向後一口氣跑了差不多一百公尺左右這才氣喘噓噓得停了下來。
「呼……呼,現在呢?他們的位置。」
「我不是說了嗎?他們在前面左手邊的街……」陳守沒好氣的說著。
「不要鬧脾氣了,快點再去確認一次。」
陳守嘟著嘴不情願得拖著身體飛半空,隔不了多久又飛了下來不悅大喊:「他們一直在朝左邊走,現在六個人都集結一起了啦!你應付得來嗎?」
「兇巴巴……嗯,不過總算會合在一起了阿?正合我意。讓我一口氣解決他們這樣才能節省回復時間。畢竟本來就是為了避免和其中一個小隊開打的時候被另一隊介入,這樣對我們很不利。」
「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做?要短時間內一口氣揍飛六個人喔。」
「按照剛剛那種節奏應該沒問題,幫我注意他們的位置。」
「朝這個方向過來了,六個人!」
我立刻讓自己再度進入專神注一,一股沁涼透骨的寒意由胸口散至全身,但不像陳守強制附身的那麼痛苦,反而還很舒服。
「嘿!這裡還有人。」一名邊城斥侯很快地就發現我的存在,非常興奮得快步飛躍到我的面前來,蹦蹦跳跳的迅捷動作像極了袋鼠,仔細一看他的腳細長得不像話。
「男的女的?叫他把身上的東西都留下來。女的就不準離開。」距離大概幾十公尺之外的其餘人後面的民宅中搜刮財物,不知道是哪個人扯開喉嚨大聲吼著,生怕人聽不到似的。
太遠了,這樣不行。
「男的欸。」
「也不準。」
我杵在原地,雙手舉得老高:「別別別!不要搶我。我身上沒多少錢。」
「你說沒有就沒有喔,衣服給我脫了。 」
「大哥這樣不好吧,這樣有點尷尬欸,而且我會害羞。」
「叫你脫就給我脫!老子從進城就一路脫人衣服過來,沒有一個他媽的敢反抗的。」他惡狠狠地對空氣揮了幾拳像是在威嚇我:「也有很多人不脫的最後還是一絲不掛啦,畢竟死死昏昏去也沒辦法反抗嘛哈哈哈哈。」
糟糕,好像遇到什麼變態了,邊城斥侯連這種人都收嗎?我的老天,明瑜這傢伙真的很不挑。我決定稱呼這個變態為袋鼠男,蹦蹦跳跳的看了真煩躁。
我雙手高舉著微微顫抖十分緊張,我身上就一件短袖衣服和褲子,這種大熱天又不會穿外套出門,根本沒多少衣服可以脫。後面的那些人也太慢了吧。顧及能力發動的時間限制我沒辦法太早出手。
「唉唷不要怕嘛,只是脫個衣服而已不會怎麼樣的。」袋鼠男的笑容真的越看越噁心。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害怕被言語性騷擾的陳守隨時會抓狂,以後可就不得安寧了。
我彎下腰緩慢地假裝脫鞋,光是抬起腳跟就刻意拖慢了節奏,一邊斜眼觀察袋鼠男和他身後的其他斥侯。接著我摘下眼鏡,還輕輕呵了口氣擦拭鏡片。
「這眼鏡很貴,拜託這個可不可以不要拿走?」我出聲哀求。這眼鏡可是我打工好幾個月才買到的,雖然不是什麼流行款式但我還是很寶貝地保護它。儘管我近視並不深,但因為從前墨妘說我得帶著眼鏡比較有書卷味,所以當我存夠了錢就馬上去配了一副。
「嗯?你近視深嗎?」
「很深很深,跟馬里亞納海溝一樣深。」
「那是什麼鬼東西?算了我不管,給我拿來。」
袋鼠男躍了幾步貼到我面前迅速出手要搶我手上的眼鏡,這可不妙。
多虧了進入「專神注一」的狀態,他的動作讓我看得一清二楚,也馬上縮手躲過,只是這樣的舉動激怒了袋鼠男。他雙手齊出,用手臂勒著我的脖子一面大聲怒喝:「你敢反抗我?你敢反抗我蛤!你現在是想死嗎!」
糟糕,三分鐘已經過了。雖然「專神注一」的狀態還在,但是不知道一但大幅使用眾厲的力量後要過多久才能復原,後面的傢伙到底在做什麼啊!
袋鼠男勒住我脖子的騷動顯然並沒有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這個發狂的袋鼠正像瘋子一樣纏在我的身上不斷想勒昏我。算了,既然你們不過來那就換我過去吧!藉此也可以試試看自己「專神注一」狀態大概可以超出多久的時間。
下定決心後我牙一咬,雙腿使勁朝地一蹬,磅!
我腳下所踩著的水泥磚登時一裂,噴濺的碎塊打中了袋鼠男,他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驚慌的鬆開手。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讓你們分散開來對我太不利了。我反手勾住他,胳臂微微出力一夾讓他哀叫了起來,這個時候比力氣我可是遠遠勝出。
其他人正要發現這裡的情況,我已經扛著袋鼠男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到他們的面前。
「嗨!」
「?」
眼前這個身形較為肥胖的男子手上正提著一袋搜括來的現金,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他正想開口馬上就被我從背後甩開的袋鼠男砸中,撲通撲通跌個大老遠。
另外四個就在左近,一個騰挪就把我圍了起來。
「進化人類?平民有這麼強的嗎?我還以為都是弱雞咧。」一個看上去像是隊長的男子開了口,全身上下像是被鋼鐵包覆似的,發著金屬光亮。
其餘人的外表則與常人無異,看不太出來有什麼特殊能力。
「為什麼你們會到這裡來,你們的活動範圍不是在宜蘭嗎?」我盡量壓抑陳守的怒意讓她別在這個時候發作,一邊詢問想要的情報。
答案當然是換來一陣沉默。四人相望一眼馬上就朝我採取攻勢。
泛著金屬光澤的斥侯首先發難,迅速揮出夾帶呼呼風聲的一拳,另外三人則是拔出尖刀和手槍左右夾擊而來。
「先不管那個拿刀的還是出拳的,那位拿槍的幹嘛跟著貼上來啊?」陳守似乎對我的應戰方式頗有意見,語氣非常不滿。
「我想應該是電擊槍之類的東西,不是裝子彈的吧。」我向後一躍,輕鬆閃開四人的攻擊,一邊感應自己「專神注一」的狀態,看來發動後只要不過度發揮「眾厲」的力量就不會有問題。接下來需要驗證的就是我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使用多大限度的能力了。
我大喝一聲,左手臂朝四人揮去,一股勁力呼嘯破風直接將所有人掃開,除了那個金屬人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看來遇到有能力反抗的人並不是常有的事。
金屬人悶哼一聲。雙臂前舉交叉,一陣蓄力後左右撤開,數十道猶如利刃般的氣流像外削開。氣流雖快,但這時在我眼前看來卻絲毫沒有威脅性。
鏘啷聲響從我身後傳來,被我閃過的氣流攻擊打中路上的路燈和垃圾桶。
差不多了。對方四個人近在眼前十步的距離,這個位置非常裡想。
舉起右拳毫不猶豫得向前揮去,「眾厲」強悍的力量產生一道衝擊波直接擊中了四人。
轟隆!炸裂的力量和無以匹敵的風勢轟開了整個路面。一陣風沙過後,空氣中瀰漫著煙霧和四處揚起的塵沙。
「怎麼回事?」說話的是陳守。
「什麼怎麼回……等、等等!」
塵埃緩慢地落下,在我眼前的這一幕卻是嚇壞了我。
毫髮無傷!四個人紋風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表情雖然不比我鎮定,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一拳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
那位拿著尖刀的斥侯站在最前線,額頭冒著大量的汗水,似乎是他發動了能力擋下這一擊。太大意了。因為第一時間看對方拔刀就直覺對方沒有其他能力真的是一次重大的失誤。
「好、好險……吉安裡面還有這樣的人?」
「是不是情報有誤啊?」
「不可能呀,邊城之鬼他是不會犯錯的。」金屬人低聲喃喃自語,看起來也慌了手腳。
還沒完呢!就算一擊未倒,情勢仍對我有利。
我握緊拳頭蓄勁,冷不防地就是快速一拳。
轟!
衝擊力道毫不亞於剛剛剛剛那一擊,但依舊被那持著尖刀的斥侯擋下,從被左右隔開的氣流看來,彷彿有到隱形的城牆擋在他們的面前。
轟!
我再度揮出一拳。周遭的地形幾乎給摧毀殆盡,裸露的鋼筋和屋瓦鐵皮倒得四處都是。
轟!轟!轟!
連續不間斷得三發重拳,在擊中那無形的牆面時甚至激起藍色的火花。奮力支撐的斥侯牙根咬得緊繃,猙獰扭曲的五官像是吃壞肚子的腸胃炎一樣難看。
「試試看這個吧。」
我屈膝一彎微微壓低身子重心全部集中在後腳,雙手交握後拉到腰後方。
吸氣。
吐氣!
「黑熊全壘打!」我暴喝一聲向前滑步,膝蓋旋轉帶動腰身,一股作氣將力量傳達到肩膀、手臂、手腕。
磅──鏘!
握拳成錘,直接擊潰了整面隱形之牆。牆後四人連帶受到這股衝擊力道的影響飛滾而出,捲起的風勢遠比第一次在舊城區裡揮拳造成的龍捲風還誇張。
我回過神來已經發現這一擊有點太過火了,眼前的街道承受不了這怪力的摧殘便得殘破不堪,在這些人背後的一棟民宅貫穿了一個大洞,被打飛的斥侯們在地上躺得七橫八豎,要是這在多出點力氣恐怕捲走整條街的建築物都是有可能的。
「這會不會太誇張。」我下巴快掉了下來。不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力量在我身上嗎?使出全力的陳守到底有多可怕我完全無法想像。
「我才嚇了一跳,你到底是來幫人的還是來拆房子的。」
我癱坐在原地連回頭去撿鞋子的力氣都沒有,「專神注一」仍舊完好運作著,我的體力似乎也還能負荷,但我就是站不起來。我現在覺得把對手集中一口氣解決的這個決定真的非常愚蠢。
「就第一次來說表現得真是不錯!我還真的沒有預料到你能發揮到這種程度,更驚訝的是居然還可以撐超過預期的時間,這實在不合理啊……難道是因為我在你的身體裡太久反而讓身體適應了嗎……」陳守從我身體冒了出來,用手捏了捏我的腦袋又捏了捏我的喉嚨,接著粗魯得拽了我脖子。
「別說了,我也不知道。」我伸手撥開她。一方面是給弄得很不舒服,另一方面是陳守的臉幾乎快貼在我身上了。「太、太近了。」我撇過頭試著起身,但又跌坐在地上。我發現我全身都在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
一些市民這時從瓦礫堆探頭出來,見到這個慘狀無一不發出驚呼。這也難怪,畢竟這種景象並不常見,甚至被打爛住宅的受害者可能就在這些人當中。而那個摧毀他們家園的兇手現在就坐在這裡。
「唉唷夭壽骨喔──」
不知道是誰率先叫了出來,沒幾秒鐘的時間就哀號遍起。剛剛被我摔到一旁的而受傷的袋鼠人和被波及的胖子斥侯這時候理所當然地成了被當作報復目標,幾個看上去較強壯的男人走到兩人面前憤怒地補了幾拳。
不妙,我看我還是快點跑好了。
我當機立斷拖著癱軟的身體站起來,喘了口氣後找回自己的鞋子便快速離開現場。雖然現場的人群有看見我,但顯然他們目前的焦點都聚集在那些起頭鬧事斥侯身上,對我的舉動沒有多關注,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被他們圍毆的會不會是自己。
逃離現場後確認了四周沒有其他的狀況便安心得卸下「專神注一」,胸口頓時有種空氣被倒抽出來的疼痛感。看來拉長時間使用還是太勉強了。
我氣噓噓喘著,陳守仍不肯放過我:「東邊還有至少十組的人馬,雖然距離蠻遠的,但是認真跑一下應該還是可以趕上。」
「不,我現在跑不動了。妳要考慮一下我只是一個凡人肉軀,不是墨妘那種神仙程度的級別,眼前的狀況既然排除了就先休息一下。」
「休息?哼,真沒出息。 」
「人如果死了就不用談出息了,妳總不會想在這裡殺了我吧?就算妳很討厭我,也要看一下場合做事。」前一刻還擔心我超過時間撐不下去,現在又拖著我跑下一攤,這女人我真的猜不透啊。
陳守不再說話,悶悶地坐了下來。這時我才開始觀察周遭環境,我們所處的街區正好遠離住宅區一段路程,往前望去是一座拱橋,橋下不知名的溪流波光粼粼透著涼意,我的位置地勢稍微高了些,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十分舒服。
我努力分析我們自己的處境,卻對吉安城內為何會有斥侯混進來感到毫無頭緒。依照那身顯眼的服裝和全國惡名昭彰的行為應該沒有道理會有這麼多人無生無息地潛伏於此,這裡的警衛應該不至於這麼怠忽職守吧。
難道是趁著剛剛城外的騷動矇混過關吧?這很有可能,畢竟剛剛警衛放我進城也沒有多做盤查,以警備狀況來看並沒有相當嚴格。
算了,這關我什麼事。我本來只是要在這裡休息一下接著去豐濱搭船,怎麼會遇到這麼倒霉的事情啊。
橋梁下的風景很美麗但我無意欣賞,相反得我還非常著急,在這裡耽擱下去說不定連城都出不了。
「陳守,我們現在直接出城搭火車,如果沒車就用走的,我一定要現在離開。」
「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很著急,但現在恐怕已經晚了。」陳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邊說:「城門在我們進城後就全面封鎖了。雖然我看不到外面的狀況,但我猜城外一定都是那些混帳東西。」
唉,妳講話可以文明點嗎?好好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講這種話都不免替她擔心以後嫁不嫁得出去。啊……陳守應該沒有這個問題。
我嘆了口氣覺得無比煩躁,看來要出城唯一的辦法就只有等到那些邊城斥侯離開了。那麼與其在這裡枯等,還不如善用「眾厲」的力量一口氣把他們清理乾淨,反正目前看起來城內的斥侯實力普遍不強,應該還在自己能應付的範圍之內。
「欸!政鋒,橋下面有人!」陳守突然大喊。
我伸長脖子向橋下望去,一個在水面載浮載沉的女孩子,身體雖然朝上仰躺,雙眼卻緊閉著也沒有任何溺水者會做的求生動作,如果不是那緊皺的眉頭看上去還略有血色,不然很有可能被當作浮屍。
我還在橋上觀察她的生命跡象的期間陳守已經快步躍下一把將她撈起。橋和河面的高度至少十多公尺,但完全沒有阻礙到她的行動,猛地一躍就捲起一陣波瀾,嘩啦嘩啦地連人帶水得通通帶上了橋面。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動不動就出現的誇張畫面。只是我沒有想到即便只有三分之一魂魄的陳守就算不倚靠我這個媒介也照樣能發揮出超常的力量,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運作機制真讓人摸不著頭緒。算了,眼前還是專注在救人吧。
陳守把人帶上岸後猛拍那女孩子的臉頰但卻絲毫沒有起任何作用,看來她除了會用蠻力救人之外就沒有其他專長了。
我走向前示意接手,陳守很識相地挪出位置讓我在那女孩前蹲下。
「呼吸還沒有終止,那還好處理。」我伸指探了探脈搏和呼吸,看來她落水的時間並沒有太久,也沒被泥沙塞住口鼻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將女孩從腋下扶起,採取蹲姿的膝蓋將她個胸口置放在我腿上使勁拍著,試圖讓她呼吸道的積水排出。
「呃──噗、咳咳!」用不了多久就讓她吐出了出積鬱在胸中的積水。
我瞥眼看了一下她的服裝,那是一套國中制服,上頭繡著姓名:「梅蒂尤」。很特別的名字。
等她把水吐完,悠悠轉醒已經是幾分鐘後的事情了。
這名叫梅蒂尤的女孩醒來後異常地冷靜,黑溜溜的眼睛直盯著我看,臉上掛著一抹神秘的微笑讓我和陳守摸不著頭緒。這完全不像前幾分鐘還落水遇難的溺水者。
「高先生、陳小姐你們好,我叫做梅蒂尤,謝謝你們救了我。」她微微頓首,語氣既鎮定又堅定,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繼續說道:「我有事……要請兩位幫忙。」
這開場白來得突然,突兀得令人感到疑惑,快速得像是精心安排好的橋段。我和陳守都還沒報上姓名對方卻彷彿對我暸若指掌,天底下有這麼詭異的事?不,仔細想想這個世界怪異的變化,進化人類數量都快比螞蟻還多,再有什麼了解陌生人名字的特殊能力也都不會太奇怪,和能把整條炸掉還是高速移動的能力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幫忙?可能幫不上什麼,我們只是路過這裡沒有打算待很久,更何況我還有事唉呦──」
陳守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肩膀痛得我大叫出來。
「我叫做陳守,這個始亂終棄的男人叫高政鋒,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忙的?」
我覺得這個自我介紹很多餘,就算再怎麼沒神經也該聽出來了,眼前這個國中生對我們的來歷有一定誠度的了解。
「妳倒是很大方嘛,那個始亂終棄可以拿掉嗎?」
「閉嘴。」她兇狠的目光橫掃而來,我馬上識相閉嘴。為什麼這傢伙只有在和我相處的時後才像厲鬼啊。
梅蒂尤依然鎮定得看著我們,神情優雅地笑著說:「我需要你們幫助我找到我爸爸解救這個城市。城外聚集的壞人越來越密集,如果不解決眼前的困境,很快地這座城市就會被佔領了。」
這算一個忙還是兩個?我怎麼覺得不太妙。
「妳的爸爸是誰,要怎麼解救這個城市?」
我覺得有點麻煩,這畢竟不是當初我們來到這裡的目的,怎麼我都常常招惹一些怪事?
「我爸爸是這裡的市長梅洛,他在前幾天──也就是邊城斥侯開始騷亂城外郊區那段時間裡失蹤了,整個市中心在幾天前陷入恐慌。這裡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吉安城沒有副市長嗎?妳知道的,一般來說不是都會有指派類似的官員來以防萬一。」
「我們的副市長雖然年紀很大,但是根本沒有什麼實務經驗,遇到數量這麼多宜蘭來的邊城斥侯更是第一次,所以光是調度城裡面有限的警力來防禦就已經手忙腳亂了,更何況今天又有邊城斥侯混在居民裡面造成內部動亂,我猜他現在恐怕已經焦頭爛額了。」
大概父親是市長的關係吧,我看著她超齡的態度和語氣,不禁感到佩服,我國中的時候到底都在幹什麼啊。
「對了,為什麼妳知道我和政鋒的姓啊?」
我翻了一下白眼。妳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嗎?
梅蒂尤點了點頭,臉上仍是那抹不符她年齡的優雅微笑:「這是我的能力,大概我也是進化人類的一種吧。我能夠『偶爾』預知未來,發動條件不明,並不是一個很受控制的能力。然後,就在我被邊城斥侯攻擊的時候看見了被你們從水中救起來和陳小姐自我介紹的畫面片段。」
「所以妳就往水中跳了?」陳守不可置信地摀嘴,大概是受到眼前這個可愛年輕的女孩子影響,出於一種可悲的競爭本能,陳守也做出了不符她形象的少女動作和表情。出乎意料的是那表情在她臉上毫無違和感,不知道內情的人見到了肯定會被那可愛的臉孔欺騙。
這個時候最好是無視她。
「我看見的未來影像雖然偶爾都是看見一些小事,但是沒有失準過。」
「好吧,那麼我們該怎麼幫妳?如果妳能看得見未來的話,妳應該很清楚該怎麼做吧。」
嗯?怎麼覺得哪裡好像怪怪的。算了,應該不重要吧。看著梅蒂尤稚氣未脫的臉龐和她說話的語氣總覺得有些違和感。雖然陳守也是那副娃娃臉,不過綜合來說她應該要被稱為屁孩臉,和年齡完全切合的梅蒂尤完全不同層次。呃,現在好像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我看向遠處,不知道從哪來的震動從剛剛就一直沒有停過。
「你們必須想辦法連絡上你的朋友,現在的情況我們必須要有強力的外援。」
「朋友?妳是說……墨……呃……墨袍嗎?妳連這個都知道?」陳守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從她刻意用『墨袍』的稱呼來看,讓我赫然驚覺這女人其實也是有警戒心的。
我接在陳守的後面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就沒有手機訊號,對連繫恐怕有困難,妳有什麼建議嗎?」
梅蒂尤點點頭,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只要揪出那個使用能力干擾通訊斥侯就可以了,而且那個人就在城內。我認識一個人也許有辦法幫我們找。」
陳守聞言,很迅速地便答應下來,我也不敢有意見,儘管那句「也許」很不可靠,還有些頗令人難以忽略的疑點還沒有釐清。
「那就這麼辦吧,你那位朋友在哪?我們動作要快點。」
「不遠,離這裡大概三公里左右的自由街上有一間五金材料行,那裡老闆是個機械天才。」
我望向陳守,她的臉色浮現一絲絲的擔憂神情,我很清楚她在想什麼。
不管是久未連繫上的靈魂本體或是墨妘,只要恢復通信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吧。
「別擔心,雖然蠻麻煩的,不過我們很快就能搞定這一切。」
「感激不盡!」
梅蒂尤聽我這麼說,喜形於色的她立刻向我道謝。雖然我這話是說給陳守聽的,不過⋯⋯意思到了就好了。
梅蒂尤站起身來,靈活輕巧地走在前面。
「那麼兩位,以後的日子還請多多指教囉。」梅蒂尤笑嘻嘻得說著,這無意間顯露的無邪笑容有如高掛在天空上的太陽,如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