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瘋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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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4
  早晨,嘈雜的金屬聲將我從深層睡眠裡拉了出來。

  ……吵死了,到底是哪個王八擾人清夢?

  我皺著眉頭把被子拉高,想試著還自己一片安靜,但是沒有任何用處,讓人煩悶的機械聲響還是穿過棉被、直擊耳膜。

  「吵屁喔!可以不要那麼早開工嗎!」帶著十足的起床氣坐起身,我惡狠狠地看向噪音的來源處。

  只見一名穿著病人服的年輕男子,坐在房間的一角,周遭還有各種工具,手上拆解物體的動作沒有停歇。

  他明顯是白化症的患者,長至耳根的頭髮、睫毛和皮膚都是雪一片的白,幾乎快要跟背景融為一體。

  大概不到30歲吧,纖細的身材和標緻的五官,這種顏值程度,再畫個妝就是模特兒等級的了。

  那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專注的樣子莫名的讓人想多看兩眼。

  但是不是我的錯覺啊?總覺得他手裡的東西有點眼熟。還有一旁的塑膠手機套跟我的好像。我揉了揉眼睛,想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直到把每個零件全部拆開來,那人才滿足的發出一聲喟嘆,同時看向我。「小林你起床了啊。」

  他放下手中的電鑽,拿起其他零件朝我走來。是因為剛起床嗎?我怎麼有點認不得這是誰啊?

  「你看這電池,再加熱個幾度就可以把人炸飛了。」他搓了搓原本應該是電池內部的東西。滿臉的著迷:「你那台會爆炸的Noto 7x就是不一樣。電池設計的這麼爛也是一種藝術……我真不敢相信你敢拿著它睡覺。」

  等等,我拿著手機睡覺乾你屁事啊!

  「所以為了拯救世人不去跟上帝說你好,我只好犧牲一下我自己了,你不會介意的對吧?」

  ……試問一下,一早醒來有個神經病,在這個人人沒有手機活不下去的悲哀世界裡,趁你昏睡拆你手機。你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笑的一臉陶醉的阿呆,吸──吐──吸──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抄起枕頭,整個人撲了上去。

  

  「我讓你看看甚麼叫做上帝也瘋狂啦!」

  

  半個小時後,我氣喘吁吁的環視這個空間,這才想到要釐清一下現況。

  我在哪裡?眼前一片白的畫面讓我聯想到醫院。唯一的差別是牆壁都是軟的,連地板都有蓋上軟墊。

  兩張病床夾著一扇窗、不遠處還有浴室和拉門。看著不遠處那凌亂的豬窩,這貨應該是我室友。

  窗外遠遠看去除了樹還是樹,除了幾聲蟬鳴,我還真沒其他資訊可以推斷這裡不是深山野嶺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裡是一樓,翻窗就能出去。

  我翻身下床,靠到窗邊享受著穿透玻璃的暖意。

  那透明的玻璃窗上是個邋遢的男人,久未修整的黑髮、略顯疲態的黑褐色眼珠,滿下巴的鬍渣,還一臉的不耐煩。

  靠近鎖骨邊的疤痕延伸至脖子後方……很好,我連身上有傷都不記得。這真的是我的身體嗎?那這裡又是哪裡?

  我身上穿著條紋狀的病人服,那材質挺高級的。只是跟地上的人款式一樣這件事讓人不爽。

  話又說回來,這房間比起一般的病房要來的大上許多,但是周圍卻沒有任何的機械儀器……除了地上的殘骸。

  一想到這裡,我又重重朝下踹去。滿意的聽到一聲悶哼。

  所以這裡是醫院?那這人該不會是重症患者吧?不對,看他剛剛那麼有活力的拆別人的東西,應該不是快死掉的傢伙。

  還來不及給我思考的時間,拉門就唰的一聲被拉開。一群人蜂擁而進,本來還算寬敞的空間霎時變的有些擁擠。

  「請你把腳放下來啊林少主!你哥……不對該叫爹了,您尊貴的爹親踩不得啊!」帶頭的護士驚恐的叫喊著,我卻差點被我的口水給噎到。

  「少主?我哥?我爹?」這人是在開玩笑吧?我應該沒有穿越到異世界當老大啊?

  大概是看我的眼神太過狐疑,另一位男護士怯生生地說:「這不是兩位之前說好的嗎?您之前死都不肯交出手機時,曾說過:『如果你真的得手了,我不只叫你爺,還每天恭恭敬敬趴在地上給你蹂躪。』」

  「……」

  你確定不是「你敢動我東西,我就踩到你媽都認不出來」這句話嗎?

  「抱歉,我覺得我比較適合以下犯上。」因為完全不知道這群人說話邏輯在哪,我只好胡亂回了一句。「而且這觸感挺好,跟我的手機殘渣一樣好。」

  說完後我又朝那傢伙屁股踩了幾腳,只見那群護士臉色變的更難看了。

  頓時好幾人聲淚俱下。

  「少主!算小的求您了。這人真心踩不得啊。您踩在他身上,就是痛在我們心上……」

  「痛你妹!演古裝劇也敬業一點!你們身上都穿著醫護人員的衣服,想騙我還早了八百萬年!」

  這堆人神經病啊?又是少主又是五子哭墓的,要不要幫他們介紹一下醫生?感到一陣頭痛的我往後退了一步,順便把暈死的傢伙踹還給他們。

  「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嗎?再這樣玩下去,我通通把你們帶去精神病院關了喔!」我威脅說。

  但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那群人臉上的表情就更加茫然了。

  「少主……」

  「少甚麼少!叫我……叫我小林!再叫少主我就讓你去見上帝!」

  「是!小林先生,這裡就是瘋中凌亂院了,您又忘記了嗎?」護士團的其中一人說,還一邊打量我的臉色。「這裡就是精神病院了。」

  「我還風中殘燭……等等!」我一驚,凝神看著那個人:「你剛剛說甚麼?這裡是精神病院?」

  不是,這玩笑開太大了吧?一醒來莫名其妙地在醫院,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何況還是精神病院?我嚇得連嘴都忘了闔上,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那名護士。

  沒說出口的是,那你們隨便晃晃都能找精神科醫生開藥給你們吃,幹嘛不趕快去把健保用到破產?

  只可惜穿病人服的是我,說這話大概沒甚麼可信度。

  但不知為何,看到我這樣的反應,那護士反而鬆了一口氣,帶著欠抽的專業微笑。「是的,這裡是精神病院──瘋中凌亂院。」

    

    ……

    所以,我已經瘋了嗎?

    

  

  我乾笑:「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人好好的,只是因為剛起床有點記憶錯亂。我沒病,不需要在這裡浪費醫療資源或保險。」

  「你看,」我指了指地上的躺屍。「我不像他那樣隨意破壞他人物品,我能夠控制自己。不信的話你們來測試一下?」

  他們大約安靜了十秒,然後其中一人驀地朝我伸出了拳頭。

  「這是幾?」

  「零?」

  那護士更驚恐了,甚至感動的握著我的手。「真的?少主……不是,小林先生您真的沒事了?」

  「……不然我之前都回答甚麼?」

  「拳頭。您之前說這是要拿來塞人嘴巴的,還逼我們每個人都要吞下去。」

  ……為什麼我覺得我之前的回答挺好的?讓他們閉嘴挺不錯的啊?我幹嘛講零啊,沒創意!

  「太好了!少主通過考驗了!」

  「小林少……生,為了慶祝你出院,請把這個吃下吧。」護士從口袋拿出東西,並順勢塞進我手裡,臉上好像還刻著真誠無害幾個字。

  等一下……不是吧我眼瞎了嗎!好像真的有字,但不是真誠無害,而是「社畜」兩個字,就大大的刻在那護士的額頭上。

  「你頭上的字是真的,不是我幻覺?」

  「這個?」護士摸了摸瀏海,好像才想起來:「啊,這個是刺青啦~我年少時不懂事,又期望自己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所以……」

  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

  「那這又是?」我晃了晃手裡的東西。

  「吃下去包您忘了這些病痛,還能夠安享晚年、幸福快樂似天仙的……」

  還沒等她說完,我直接朝垃圾桶一扔。氣急敗壞地大吼:「你們才有病!通通都是神經病!讓我出去──」

  會瘋掉,絕對會瘋掉!跟這群穿著白袍卻腦子抽風的人對話,我只覺得我自己更神經質了。長那麼大,都還沒看過有哪個白癡會在頭上刺青,還把鎮靜劑說的像安眠藥!

  瞬間覺得手機分屍狂要可愛的多了!

  我激烈的掙脫護士的手,想盡辦法往窗戶衝去。還好這裡不是二樓,不然我相信我能為了遠離這群人不惜跳下去。

  但他們人多勢眾,沒兩下就把我包圍起來。

  「小林先生,請您冷靜一點,別想不開。」

  「想不開的是你們!不要拉我在這邊一起當瘋子!我沒空!」

  氣氛緊繃的幾乎讓人窒息,只見護士搖搖頭,一臉沉重:「小林先生,您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強迫您穿上拘束衣,然後一起去當社畜的。」

  「你已經有很多同伴了不缺我一個啦!」

  拘束衣!是那個電影裡面經常看到,穿上之後雙手會被綁住、完全無法動彈的衣服嗎!萬一真的穿上了,別說逃跑,我可能連吐槽都沒心情啊!

  要先乖乖聽的他們話,之後再用正常途徑離開嗎?

  但跟這群不正常的人溝通無效啊,我真的能夠如願以償離開?

  「院內的醫護人員,不到緊急時刻是不會動用的。但是這套拘束衣,不管是多麼乖張頑劣的病人,都會乖乖束手就縛!」

  那名護士推了推眼鏡,從背後拿出東西:「那就是!『究極拘束衣之龜甲縛』!不論男女老少、異性戀同性戀皆可適用的好東西!一旦穿上就讓你哀的不要不要、緊的你下腹微縮,哪都去不了。」

  

  「給我用正常一點的拘束衣啊啊啊啊啊!」我怒吼。

  

  拘束衣很貴嗎!而且你只拿繩子綁病人就算了,為什麼一定要用那種變態的方法綁啊!還有是不是我錯覺,繩子為什麼看上去濕濕的!

  「糟糕,上一位借用的人好像忘了洗……小林先生?小林先生你沒事吧!」

  

  ……我甚麼話都不想說了,連吐槽都沒力氣了。

  

  「沒事,只是突然有點睏,我要小睡一下……麻煩幾位離開的時候順便把這傢伙拖出去。」

  這不是假話,我真的覺得眼前一片黑,未來也是。我轉過身推開人群,回到自己床上蜷縮成蝦子窩著。

  但到底是精神上的疲累還是心累我說不上來,好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我也不想被噁心的繩子綁起來,必須暗中行事。

  快走、快走!我閉上眼假寐,心裡盤算著這群人走出房間後,自己該如何行動。之前的我如果也想要離開這裡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蒐集點工具做準備。如果真的有的話應該是……藏在床下?

  但是醫院應該很難找的到甚麼有用的東西,尤其這裡又是精神病……啊哈哈哈哈哈!

  「你幹甚麼!」我猛地推開在我腹部上搔癢的手,就差沒賞那個人一頓飽拳。「我連睡個覺都不行嗎?你搔我癢幹嘛!」

  「這是入睡儀式,」那個男的看護一臉嚴肅,彷彿剛剛做的是一場神聖的儀式。「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少主您睡著了沒有。」

  

  「……」

  

  我要逃院!我要逃院!!我他媽的一定要逃離這個鬼地方!再出去聘一隊傭兵回來把你們滅了餵魚!

  

  其實也沒等多久,大概是看我真的安靜下來不再躁動,那群人也很快地離開了房間,連帶分屍狂還有手機殘渣也一起帶走了。一直到連腳步聲也聽不到,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趴在地板上朝床底探索。

  然後對著唯一的收穫哭笑不得:一個玩具梳子。原來連期待有根鐵湯匙拿來刨牆也是種奢望。

  窗戶輕而易舉的就推開了,除了手有點使不上力之外,要爬出去並不困難。踩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我左顧右看,視線範圍內只有一個亭子和水池之外沒有別人。不遠處那幾乎高達兩層樓的灰白色水泥牆,囂張的圍繞住整個建築物,我絕望的看著手上唯一的工具。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不能在這裡好吃等死。

  爬不出去,手上只有梳子根本爬不出去。總不能用這東西在牆上挖一個小洞吧?

  不過院內的人都是笨蛋,說不定還真的可以。我抱著試試也無妨的心態,找了個隱密不起眼的地方,拿著梳子朝水泥牆颳了兩下。

  相當清脆的聲音,跟塑膠斷裂的聲音很像。

  ……我欲哭無淚的看著玩具梳子幾乎裂成兩半,為什麼之前的我不藏個有用的鐵湯匙,要藏這種沒用的東西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能停在這裡!我憤怒的垂著牆出氣,怨念起自己的無能和莽撞,猶如精神緊繃的困獸般來回踱步。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才可以,時間不夠了。我的……我的……

  我的甚麼?為什麼我想不起來?我抱著頭蹲坐在地板上,覺得頭暈目眩。就好像腐爛的瘡疤不小心被撬開,神經一次又一次的抽痛著,讓人難受的幾乎要落下淚。

  我瘋了沒有?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誰在那裡!」

  還來不及對這突如其來的話做出反應,一陣劇痛便襲捲而來,讓我整個人痛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