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4
本章節 4028 字
更新於: 2019-01-23
「⋯⋯淨化⋯⋯畢⋯⋯虛獸⋯⋯礙⋯⋯」
是誰⋯⋯在說話⋯⋯?
—為甚麼仍會聽到聲響,難道這裡是天界嗎?
意識逐漸恢復過來。自己好像躺在某種柔軟的墊子上,四周有不少人在說話。小梅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和灰色的帳篷搭蓋對視。
「咦?小姐,你醒來了嗎?」
剛才一直在她身旁呢喃的少年嗓音再次響起,小梅便嘗試轉動脖子望向聲源。
「你是⋯⋯」
那人看似十六、七歲左右,一頭修剪得相當隨興的頭髮為耀眼的水銀色,與其刻有赤紅刺繡的純白披風形成有趣的映襯。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回答:
「吾名為奧利恩,為來自央都的正義使者!現正奉行七—」
「—真是的,奧利恩。你這種隨便勾搭女孩子的性格好糟,她才剛從虛獸的詛咒恢復過來耶,難道你對年幼的女孩子有癖好嗎?」
不知為何有點熟悉的女聲響起,一名把紺髮綁成高馬尾的年輕女子走近,並用鄙夷的眼光打量著奧利恩。
「⋯⋯不不不,雁大人,小的不敢!」
「不要狡辯了,凜大人已吩咐要你今晚好好留在帳篷裏反省。誰叫你一看到可愛的女生就衝出去救人,結果忘了自己不懂游泳啊?要是這種事情傳出去,隊長可是會顏面掃地的!」
「喂、甚麼嘛—!」
被稱作「雁」的女子無視了奧利恩的悲鳴,反倒是走向小梅那邊。這時,小梅才發現她跟奧利恩一樣穿著繡著紅色花紋的純白披風,難道那是甚麼團隊的制服嗎?走到小梅身旁後,雁便露出溫和的微笑說道:
「真是的,看來虛獸的精神污染已蔓延到村落,最近經常遇上各式各樣的受害者⋯⋯一定很辛苦了吧,不過奧利恩已幫忙施展淨化術式,相信你只要休息一會就沒問題了。」
「是、是嗎⋯⋯謝謝。」
看來,他們是把小梅誤認為遭受虛獸詛咒以至精神錯亂,因此不小心墜進水中。奧利恩和雁應該是剛才離開天宮家的客人之一吧,沒想到他們也會經過那道橋,甚至好心拯救了溺水的她—然而,對方萬萬沒想到那是出於少女的本意吧。小梅頓時感到心灰意冷,到底她現在應該怎麼辦?
若回去天宮家,就真的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不過她現在身無分文,又怎能獨自活下去呢?
小梅嘗試撐起身子,全然濕透的髮絲與衣服亦隨即傳來好不舒服的冰冷觸感,使她不禁皺起眉頭。雁彷彿看透這困擾似的轉頭望向身旁的少年說:
「喂,奧利恩,既然做好人就做到底吧。看,有個可愛的女孩子快要著涼了!」
「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拒絕啦⋯⋯」
也許是被雁吐糟到無話可說,奧利恩頓時一改那誇張的說話方式,並伸手拍了拍小梅的肩膀。藍光瞬閃,回過神來時,小梅便發現到自己原本濕透的衣服與頭髮也恢復乾爽了。
「好多了嗎?」明明剛施展了術式,奧利恩卻毫無消耗過魔力的樣子,還是滿臉精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既沒有詠唱任何咒文,術式的建構與發動又毫無時間差,看來猶如閒話家常般容易。正因為小梅把自己的人生奉獻給了儀式魔法的修行,她比起任何人也更加清楚要做到這個地步到底有多麼困難。從剛才提及到虛獸的對話並不難推測他們是元素使者,但看來他們絕非普通的旅者—
這時候,帳篷的入口被翻開,一把沉著但顯得有點有氣無力的嗓音亦響起:
「幾乎全部人也吃完晚餐了,你們也出來吃吧⋯⋯啊,那個女孩醒來了?」
外面的營火正燒得通紅,並不時傳出柴木燃燒的噼啪聲響。
而火光照耀下的高大身影為—
「凜⋯⋯凜大人!傳話這種工作怎麼能由您親自擔當⋯⋯嗚,該不會是今天的晚飯也是您幫忙煮的?」
隨著雁的驚呼,小梅得以確認那人的身分。
深褐色的頭髮略顯凌亂,就連那暗紅鎧甲也藏不住的健壯體格。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有不少縱橫的傷疤,而不知道是出於倦意還是憂慮,他的雙眼顯得有點無神。
這人正是奧利恩和雁的主子,地位高到足以使天宮家出盡人馬款待的大人物,凜。
「我們這次的部隊只有二十餘人,人手嚴重不足啦,而且我也閒得發慌。」
「話是這樣說啦,不過⋯⋯」
聽見主子那與其身分不怎麼相符的發言,雁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奧利恩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並拍了拍雁的肩頭,誰知這只是換來對方的一瞪。小梅唯有茫然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過來。凜望了過來一眼,接著便對著小梅說了這麼一句:
「我剛好煮多了一點,你也過來吃吧。」
既不是質問,也不是責備,而是單純的邀請。對方對她說的首句話實在太出人意表了,令小梅慢了半拍才反應得到:
「好、好的,謝謝您⋯⋯凜大人。」
自己並不清楚他是甚麼人,但小梅還是小心翼翼地用上行的語氣說話。凜隨即轉身離開了帳篷,作為部下的奧利恩和雁自然起行跟隨,小梅也連忙站起來跟著他們走。
「話說,請問小姐名為⋯⋯?」奧利恩放慢了步伐,並低頭詢問比自己矮了幾截的褐髮少女。
「我是⋯⋯」
原本即將說出「天宮梅」這名字,但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出身後便強迫她回家呢?想到這裡,小梅便重用剛才編造的別名:
「—我是花見梅⋯⋯叫我小梅就行了。」
「那麼小梅,你住在哪裏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早了,加上附近說不定有虛獸徘徊,我想明天才出發回家較好。」雁的提議貼心得很,但這只是令小梅的心裡更難受。
自己實在沒資格接受那單純的好意。
「我、我⋯⋯」
看見小梅面有難色,兩人倒是沒怎麼催迫她。雖說是臨時的野營地,其搭建卻毫不馬虎,四人在帳篷間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達用餐區。途中同樣穿著紅白披風的人們看到他們後都停了手頭上的工作,並些許緊張地向著這邊行注目禮。帶頭的凜倒是沒甚麼反應,不過雁卻以熟練的動作地點頭回禮,而奧利恩亦不時出聲慰勞大家。完全為局外者的小梅頓時覺得自己沒資格走在他們後頭,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沒停下腳步。
—原本還以為就只有「凜」是這群人的領導者,但看來雁和奧利恩也算是領袖級的人物?
雁代替主子走到石塊堆砌而成的窯灶旁,並把鍋子裏的燉菜舀出。趁著這片刻的空檔,凜望向自己另一名年輕的部下說:
「那麼奧利恩,防禦結界的術式建構好了嗎?偵察部隊已推測到深淵裂縫的顯現位,明天去天宮家取回武器後我們就應該會直搗黃龍。再過半刻鐘我們便會召開作戰會議,到時候應該會要你幫忙限制虛獸散發的瘴氣,以及淨化遭受污染的人。」
沒想到,奧利恩竟會正色回答自己的主子:「嗯,用作發動儀式的舞蹈已編排好,今晚再練習一下就應該可以了。」
「—真是的,你每次練舞也不肯讓人看,裝甚麼神祕啦。」這時候,只見雁捧著數個碗子從窯灶回來,並立刻向同事丟出挖苦:「明明戰鬥的時候在大家面前跳得那麼投入嘛?」
「唉,你是不會明白的⋯⋯男性舞者平時於元素使者中受到何等歧視,汝知道嗎!」
「是是是⋯⋯」
雁把碗子接連遞出,小梅接過碗子後便低頭看著手中那熱騰騰的晚餐。由肉乾、蔬菜和各種辛香料製成的燉菜正傳來誘人的香氣,她戰戰兢兢地詢問:
「這個、我真的可以吃嗎⋯⋯」
「嗯,請自便吧。」
得到凜的確認後,小梅才敢拿起木匙小心翼翼地將燉菜送進口中。蔬菜煮到入口即化,叫人食指大動。
—好好吃。
明明材料沒甚麼特別,卻比起她在家裏吃的任何山珍海味還要好吃。
雖說平時有侍女幫忙打點,但她們其實比較像家主的眼線,未獲許可的話小梅無法恣意行動。別說是離開家門,光是吃飯就得在侍女的注目下一口一口進食。
對於十三年來也幾乎被關在家裏的小梅來說,這是她第一次產生起「想吃」而不是「要吃」甚麼東西的念頭。
由於天宮家的佔地廣大,把飯餸從廚房送到寢室的路程實在算不上短,所以小梅每天吃的食物幾乎也早已涼掉了。據說祖母等人會到飯廳吃飯,但小梅似乎沒有這個權利,而且她也沒興趣。因此,眼前這道散發著白色蒸氣的燉菜實在顯得異常地陌生⋯⋯
⋯⋯不。自己以前確實感受過這種溫度。
感覺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出自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日子。當時,母親煮的飯餸也帶有如此確實的暖意—
—啊⋯⋯
一直揪著胸口的感情化作異樣的熱流從眼角流出,在任何人能察覺到之前,她便連忙把淚水擦拭。
明明早已習慣悲傷的感覺。
日夜的煎熬,使她不論面對何種苦況也哭不出來了。
—然而,唯獨是喜樂的淚水,不論怎樣也藏不住。
小梅和凜等人明明素不相識。
但是,他們還是毫無理由地伸出了援手,並給了她溫暖的飯餸吃。
—這個世界可能真的不存在公義。
然而,她一直呼喊與渴求、最終放棄追尋的溫暖—
—也許確實存在也說不定。
確認所有人也坐了下來吃飯後,凜便終於開口問小梅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那麼,可以請你憶述一下遭受虛獸詛咒的情形嗎?因為明天就要出發討伐,時間緊迫,任何可能有用的資料我們也得收集。是整條村莊被虛獸感染了嗎,有沒有其他人也中了精神操縱?」
「精神操縱⋯⋯?」
之前在家裏也曾聽見附近出現了棘手的變種虛獸,而且當中的討伐更需要特定的祝福加持,以致最近拜訪天宮家的人客變多了。雖然小梅理論上也是元素使者,但整天待在家裏修行的她說實話對外界毫不知情,所以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說甚麼。
「—這裡湧現了能污染人類精神的虛獸。」也許是看見小梅困擾的樣子,雁便幫忙解釋道:「跟一般單純造成肉體侵蝕的虛獸不同,這變種會造成受害者的精神崩潰,如果來不及淨化基本上就必死無疑。接觸虛獸的時候如果沒預先做好抗咒措施的話,基本上就會很麻煩了⋯⋯」
「是、是這樣嗎⋯⋯」
小梅會掉進水裏並非虛獸引發的精神錯亂所致,所以她對凜的問題其實沒有答案。
正當她想著如何回答之際—
「—來了。」
總覺得凜好像嘀咕了甚麼。
在任何人能詢問他的用意之前,一名看似擔任營地哨位的男子跑了過來,並氣喘吁吁地大喊:
「大人,情況緊急!請馬上過來一下!」
小梅以外的其他三人反應倒是很冷靜,雁亦迅速判斷狀況:「是有虛獸襲擊嗎?」
「—並不是的。如果只是虛獸,那倒是簡單得多⋯⋯」
和雁等人一樣穿著穿著紅白披風的男子眉頭深鎖,難以啟齒似的繼續報告:
「⋯⋯是人類。您們也知道附近有村落被虛獸毀於一旦,當中的村民更失去蹤影了好幾天⋯⋯他們還未死,但全數遭受變種的精神污染,現正準備圍剿我們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