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許下扭曲願望的少女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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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13
據爺爺說,父親剛入獄時,不願意再與身為犯人的父親有瓜葛的母親,在一個雨夜,將我放在爺爺家門外的八角形紅鋼磚上,除了一紙寫有「這是你那剛坐牢的兒子的小孩」的紙條外,沒有其餘物證,人就這樣消失了。
「爺,你怎麼能確定我是你的孫女?」我問。
爺爺取出兩張照片,一黑白一彩色,不用說,彩色的是嬰兒時期的我,黑白那張照片中的嬰兒也是我……才怪,是一位除了眼睛,其餘之外幾乎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嬰,要不是年份有差,照片的陳舊程度也有差,幾乎可說是我的雙胞胎哥哥了。
老實說,我很失望。
如果一定要跟一個人長得像的話,我比較希望是爺爺。
「擇善,不要怪妳爸爸媽媽,是爺爺的錯,沒有把妳爸教好。」
向來耿直嚴肅的爺爺,只會在這時會露出懊悔的神情,語氣悲傷溫柔的像是就要哭出來似地。
大人真的好狡猾啊。
我搖搖頭,將臉貼上那隻已浮現老人斑,型若枯枝,一點都不漂亮,卻謀殺了許多暱稱小機的照相機的底片,辛苦拉拔我長大,我最最最喜歡的爺爺的手。
「我知道了。」
我們都知道我在說謊,但沒有誰撮破。
父親沒有出現的日子裡,我很幸福。
不苟言笑的爺爺雖然看起來很可怕,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生氣,對我的教導也非常嚴格,但我知道在這些要求和行為的背後都是愛。
他害怕我步上父親的後塵,我也是,所以我們都很努力,專心一志的活得正直且無愧於心。
我覺得我真的是爺爺的孩子,因為我們都是那麼的潔身自愛,非常厭惡麻煩別人。
所以後來爺爺住院時雖已神智不清,我仍咬緊牙硬撐著沒有請看護,並在護士的教導下,親自照料他的大小便溺,鼻胃管餵食等雜務。
很累,很辛苦,但我懂爺爺的,他絕對不想讓別人做這些工作,如同我也絕對不想讓陌生人入侵我的生活領域一樣。
護士們都誇我很孝順,我不以為意,也不覺得開心,因為她們不明白我們這種人。
更不明白若是可以的話,我才不想有這種孝順爺爺的機會。
不過沒關係,世界上唯一了解我的只有爺爺,我也只需要爺爺。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
「你……」是誰?我很想對眼前的這位將西裝穿成鹹菜乾的男子這麼說。
可是,不管他的臉上有多少皺紋,那抹痞痞的笑多令人討厭,深埋在DNA中的遺傳基因,皆令我無法把話說完。
「妳是擇善吧?我是妳……爸?」男子搔了搔剛長出幾吋頭髮的腦袋,露出比我還要疑惑不解的表情。
果然seba蝴蝶老師在書中說的沒錯,親情是一種暴力。
我真著很想大喊說什麼都沒聽到,但爺爺的良好教育讓我無法做出這種任性的舉動。
「奠儀請交給我,簽名簿在這。瞻仰遺容時請勿祭拜,裡面不提供香也不需要拿香,爺爺不喜歡。茶水在餐廳桌上,謝謝您今日抽空前來。」我機械式的將這幾天唸到倒背如流的台詞說出來。
男子皺起了眉,而後感嘆的說:「爸怎麼把妳養成一個小老頭了?」
然後他放下一紙信封,便姿態懶散的走入客廳,我盯著那明顯是爺爺墨跡的信封,確定那個人不會那麼快走出來,這才拿出裡面的信紙來看。
行雲流水般的鋼筆字令人懷念。
一想到自此之後,再也不會獲得從這字而來的教導,我就覺得心沉甸甸的,一直一直沉入深深海底。
這時,令人害臊的嚎哭從靈堂傳來,將我神遊的意識喚回。
看完信,我嘆了口氣。
「爺,你就這麼不放心我嗎?」
右手食指又開始抽動了。
收起信,一股不被信任的感覺湧上心頭。
自我懂事以來,爺爺便極力將我培養成一個只剩下自己,也能活下去的人,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年紀大了;儘管冰箱中存有許多保健藥品,儘管他為了身體健康,戒菸戒酒戒濃茶,但他再活也沒幾年了,所以我從小就做好爺爺隨時會離去的心理準備,並格外珍惜與爺爺共度的一分一秒,儘管又寂寞又害怕,我也能說自己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可是,爺爺似乎並不是這麼想,因為……他把那個人找回來了,沒有問過我。
爺爺根本不相信我能好好照顧自己。
「說什麼「小孩子還是需要父親。」。」我嘟囔著。
爺你其實是擔心那個人出獄後沒有地方可去吧?」
我和爺爺都知道我說的沒有錯,但沒有誰撮破。
我很難過,原來爺爺最愛,最先顧慮的不是我。
但我更難過的是,內心深處有個小小的我,居然因為父親回來而鬆了一口氣。
懷抱著如此糾結複雜的心情,我和「父親」的同居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然後,結束在我剛升高一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