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能伸出援手

　　回到阿姆斯壯鐵匠鋪時，才剛過中午沒多久。中午時段的打鐵場實在太熱，除非設有空氣流通的巨大打鐵場的大型鐵匠鋪，其他鐵匠們在這時段都得休息不可，不然會有中暑的危險。

　　然而這間小鐵匠鋪老闆阿姆斯壯老爹，即使是再炎熱的天氣，也不曾見過他休息。因為我有幫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老爹有能夠影響熱量的祝福。多虧如此，就連我也有了未曾經歷過的涼爽打鐵體驗。

　　但也因為如此，這家鐵匠鋪幾乎是全天無休，就連有在老家幫忙過的我也很難跟上。老爹卻像沒事一樣每天都這麼幹，真是令人敬佩。

　　「戴斯？你回來啦？委託完成了？」

　　蒂亞在外忙碌，迎接我回來的難得是老爹。他站在客廳拿一大罐水喝，看起來正在稍作休息。不過還是老樣子，連坐都不肯坐下。

　　「嗯，是啊。」

　　「是嗎？那就早點去休息吧。」

　　老爹說完就把剩下的水全部一飲而盡，之後便回到打鐵場。

　　要是以前他肯定會把我抓去幫忙，現在我都繳得齊房租，也就不會再這樣了。

　　我上樓回到自己租下的房間，丟下行李和戰利品，並且把各種冒險裝備都卸好擺在房間的角落。

　　身為獨行冒險者，就算我有如此萬能好用的祝福，準備的物資跟裝備也少不了。雖然已經盡量減輕重量，數量還是挺多的，因為怕麻煩所以我都統一丟到房間角落以免佔空間。

　　反正沒什麼用到，今天也就不用特地保養了吧……剛這麼想，我就注意到脫下來的外套有些黑炭的痕跡。

　　對了，是在那個女孩大力吹氣時，我擋住篝火的火星時留下的……真是給我添麻煩啊。

　　我感覺有些好氣又好笑。

　　要是就這麼放著不管只怕更難清理吧，我認命地拿著外套去屋子後院打水清洗。

　　我一邊打水，一邊想著那女孩的事。擁有傳說中的體質的那個女孩，為何會孤身生活在那座森林裡呢？她是從哪來的？未來又要往何處去？

　　就算有那種體質，應該也能正常穿衣才對啊？畢竟都有其他例子存在了……還是說她尚未掌握控制體質的方式？她還有極大的成長空間？

　　「……幹嘛管她那麼多啊？」

　　我忍不住低聲嘟嚷自嘲。

　　才剛向希娜展現乖僻一面的我，現在又何必關心其他人呢？

　　……雖然連這也都只是我心裡在鬧彆扭而已，我還是賭氣不再去想。

　　洗完外套、盡量擰乾後就這麼直接晾在後院。

　　接下來要做什麼？其實也不算太累，去睡覺好像也太早了。

　　乾脆就來鍛鍊吧。

　　下定決心後，我便把上衣也脫掉只剩內衣，開始做起暖身動作。

　　反正心情也很亂，乾脆活動筋骨才不會胡思亂想。

　　看準目標執拗地前進……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在這殘酷的城市中生存下來。

　　來到了城市找到工作、卻又受周遭人猜忌；打倒了魔物得到酬勞、還得小心不被人搶走；辛苦了一整天疲憊不堪、到了夜晚也無法好好休息。即使再怎麼努力證明自己，這座城市的人無論黑白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

　　這樣的道路真的值得成為一種指標嗎？

　　唉不過……那些說想要加入冒險者行列的人，原本也就是這座城市的人啊。他們和我不同，在這城市原本就有因緣，就算改行了也會給予支持和援助吧。

　　……和我這外地人不同啊。

　　「唉！真煩！」

　　原本是想要整理思緒才要鍛鍊的，沒想到越想越鬱悶！

　　我結束熱身，拿起庭院一支鐵曬衣竿練習槍術。

　　雖然狩獵獨角馬的時候沒用到，但我其實有帶支短槍和小圓盾。在我六歲的時候曾有騎士大人跟隊伍走散，給了錢在老家村子裡休息並且請家父修理武具，我就是趁那段時間和騎士大人討教學習武技的基礎。

　　「身為一個平民，你何必學習這種東西？你以為身為騎士的我待在這村子就很閒嗎？」

　　「我是家裡的三子，隨時有可能被趕出家裡獨立。向騎士大人討教武技，只是為了往後的生存。」

　　那位以為被我這小孩子看不起的騎士大人原本因怒意脹紅的臉龐，瞬間變得有些慘白。

　　是因為我的話讓他感受到了六歲孩子就有的悲壯嗎？

　　「我在這裡待不久，只能教你一些基礎。你把這些持續練習，以後就能有所成果。至於能夠達到什麼程度，就得看你自己了。」

　　在那之後，騎士大人便傳授給我各種使槍的技巧跟出力方式。比起練習次數，騎士大人更要求我記清楚正確的內容。

　　「練習量我也無法督促你一輩子，往後只能靠你自己。你務必記清楚正確的使槍方式，才不會浪費你往後的時光。」

　　因為騎士大人不斷叮嚀注意我的姿勢，加上年紀尚幼記憶力比較清楚，我總算抓緊時間記清楚那些內容。在那之後，騎士大人也稍微教了我槍和盾的搭配武技。

　　「等到你練習到動作流暢甚至經歷實戰之後，這些應該都能幫得上你吧……我能為你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保重啊。」

　　騎士大人在離去的前一刻和我擁抱道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從外人身上得到溫情。

　　我很明白，如今我能夠生存下來很大一部份都是多虧那位騎士大人的幫助。然而要我對別人做同樣的事情的話，我還無法做到。

　　善意和援助是強者的權利，沒有力量就隨便幫助別人的話，更多的只會沾得一身腥。

　　過去許多一流冒險者的隊伍也是因為同情讓三流冒險者入隊，反而造成冒險中的危險或是隊伍本身的分裂。得到幫助的三流冒險者，通常不只無法提供貢獻還常常把情況越搞越糟。更有些三流冒險者和隊伍打好關係後便用情誼綁架隊員的道德情感，借了大筆錢後跑路或是挑撥離間。

　　這段無數一流冒險者都經歷過的傷痛，也是讓他們排斥沒有家名的新登記冒險者的原因之一。

　　即使是那些如雲端上的一流冒險者們，也是無法輕易出手幫人的啊。

　　我又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成長到和那位騎士大人一樣強大到足以幫助他人呢？

　　為那幼女境遇的擔憂、因過去的苦難悲痛的心傷、被希娜刺激心靈的憤慨、對未來無止境的哀愁，全都注入在槍上隨著刺擊散去。

　　從六歲開始持續練習的刺擊，如今也已經變得迅捷有力。

　　我終究只能像這樣，一點一滴的累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