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於結束的起點

秋天，微涼的風，吹在我臉上就像是狠狠的巴掌。
站在死亡的邊緣，第一次感覺舒服、暢快，不知為何，眼角還噙著幾珠淚滴。曾經人人稱羨的資優高材生，如今卻站在破舊公寓的屋頂邊緣?
我笑了，至今我依然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又錯過了什麼。

葉洛青，一流大學重點培育對象，16歲結束高中生涯，21歲博士攻讀完成，是公認的天才，正踏上前往國際知名外商公司面試的路途上。
「感謝你的撥空參與，我們很快就會通知你消息的。」面試官滿臉笑意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已經述說著我必定被錄取的事實。沒有任何猶豫，我步出了豪華大樓的門口，揮手叫來了一輛計程車，隨手甩上車門。
「去哪裡?」「市立大學研究所。」還有些東西需要交接，還是先辦完手頭上的事再出發前往吃飯好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熟悉的聲音響起，原來是手機響了。
「餵~哪位!」「是小葉嗎?你爸出事啦!快點過來市立醫院，先掛了!」向來親切的小劉是我高中同學，是我在此市唯一的依靠，父母都在外地，我只能暫時借住小劉這，我們是多年的死黨，但從沒聽他這麼著急。到底出了什麼事?
「司機，麻煩了，市立醫院。」
幾分鐘後，一幢幢白色巨塔佇立在眼前，付了車錢，便朝著醫院的大門狂奔。撲面而來的是小劉。
「你父親在急診室，頭部遭受重創，現在在...呼...急救...」小劉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用力地搭住我瘦弱的肩膀，一個勁就把我往急診室拖。當我看到父親時，我簡直不敢相信......原本健康的面容變成支離破碎的鮮血滿面，依稀還見幾塊碎玻璃斜插在臉上，神采奕奕的眼神仿彿被抽去，留下無神的瞳孔，呼吸似乎逐漸微弱。我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腿失去了力氣，一把跪倒在地上。
「醫生!請你務必救救我父親!」我拉著醫生沾滿鮮血的白色長袍，他拚命的按壓著漸漸沒有起伏的胸口，汗水滴落在他的聽診器上。吵雜的聲音使我忘記呼吸，環顧四周，不斷有同情的眼神投來，此刻，我感受到了新的感覺—絕望。
一陣平緩的聲音傳來，不是恢復的呼吸聲，而是停止心跳的機器聲。之後的記憶有些片段，我只記得好像暈倒了...…
「啊!」從熟悉的床上彈跳起來，是公寓。桌上的便條留著小劉的筆跡:
「很遺憾的你父親死了，死於一場交通事故。不過，有更大的壞消息要通知你。你父親的合夥人，還記得吧，就是那位蕭董，捲走所有的款項逃往國外了，現在你父親的公司就像空殼子，你母親......」
我深吸一口氣，忍著悲傷繼續往下看。
「因為過勞而中風，已經在稍早過世了。」什麼?
我暴跳而起，把紙張摔在地上，但不過只是輕飄飄的落下。我癱倒在床上，拾起便條，繼續閱讀。
「我知道你很激動，我在床頭留了3個月的生活費，我明日就得啟程前往機場辦理出國了，沒有辦法再陪你了，你自己要.......」我把紙張揉成一團，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思考為什麼我會這麼不幸，滿腦子一片空白，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再次睜開眼睛，看著窗外鮮紅的夕陽，拖著沈重的步伐走上樓梯，推開樓頂的鏽蝕鐵門，刺目而來的陽光刺的我睜不開眼睛，我將頭別過去，拿下陪伴我很久的厚重眼鏡，一片朦朧景象，再加上淚水的混雜，我竟有些恍惚。憑著微弱的感知，我站到了邊緣，繁忙的都市仍在進行一天的例行公事，頭髮微微遮蓋了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不幸!」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空氣只是以微弱的震動回應。
「我難道還做得不夠好嗎?從國小到大學沒有得過一次第二!這不夠嗎!」顫抖的雙手似乎想要掩蓋那不為人知的羞恥般遮住我的臉，隨即感受到手心的陣陣濕潤。
「父親，母親!我對不起你們!」話音剛落，我的重心就開始往前傾斜，不可言喻的感覺襲上心頭，那仿彿是一種，內心的空洞遭到填補的感受。重力的拉扯使我漸漸開始沈淪，隨即眼前一片黑暗...…
我緩緩張開眼睛，四周盡是一片黑暗。
謎之聲:「你好。」一個分不清身分的聲音在這奇妙的空間迴盪著，我不知道我是否有那個勇氣開口，但莫名其妙的想法讓我付諸行動。
我:「你好?」
「你可能想知道，為什麼你會來到這裡。」那個聲音好像已經洞穿了我的心思，一舉一動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你現在還無法理解，不過，當你理解的時候，你才算是真正的找回自我。」聲音越來越縹緲，而我旁邊的空間也開始縮小。我試著用手腳撐住，然後骨頭斷裂的聲音開始出現，我開始痛苦的哀嚎，但空間的變小沒有停止，仍在持續壓縮。平常沈默寡言的我本來就沒什麼說話，喉嚨禁不起這樣的操勞，而漸漸沒有了聲音。
空間突然亮了起來，是熟悉的大學教室，視角被強制固定在在教室的我身上，那時我正閱讀著教科書，其他同學則是七零八落的在教室各角，仿彿我周圍的時間停止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的時間開始加速，很快的，時間來到深夜，只剩我獨自一人。視角開始轉向，直到正對上自己那空洞的眼神，停止的瞳孔仿彿被什麼綁住了。
四周又再次變暗，這次的場景是我常走路回公寓的河堤邊，河邊的草地隨風搖曳，自己圍的圍巾隨著風打到自己臉上，自己卻沒有任何反應。自己就像一個不合時宜的生物出現在這裡，與周遭的人們好像形成了一道厚厚的空氣牆，阻隔著所有聯繫。
「嗚……啊……」空間似乎又在縮小了，我努力地想掙得一些生存的機會。場景再次變換，來到我出生當時的醫院，我很清楚，那個哭聲有如鬼哭狼嚎的嬰兒就是自己，只見父親對著自己說:
「我一定會讓你成功，會讓你站上世界的頂端!」那一刻，所有醫生護士都笑了，包括我自己。
隨著時間消逝的記憶慢慢回復，從此之後，父母就對自己展開了所謂的邁向成功之路的培養，不管是各種菁英補習班、各種才藝課程，無一倖免，年幼的我還開心的接受了這條所謂理所當然的康莊大道，還天真的期許自己能夠闖出一番大事業，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笑。
看著我坐在書桌前埋首苦讀的樣子，那個聲音又再次出現:
「你有了解到什麼嗎?」那個聲音依舊不斷的追問我。
「總感覺，我好像放棄了某些……沒辦法用言語形容的東西。生命中仿彿缺失了一些……本該擁有的東西?」我感覺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有點空虛，無法確定。
「很高興你能踏出理解自我的第一步。你還覺得你是這世上最不幸的那個人嗎?」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打了個正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久前的我，才陷入人生中的的谷底，而現在，我長久以來一片枯寂的心中，竟有一棵小火苗緩緩點燃，微小，卻有著永不熄滅的毅力。我張開閉目沈思的眼睛，那個聲音又再次出現。
「是時候了，去找尋你該擁有的東西吧。」
空間被擠壓的一點都不剩，而我也失去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