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 洋洋得意的丑角亟需吃藥02
本章節 3931 字
更新於: 2018-12-28
「不是我要講，這小子真的太厲害了，奇觀呀奇觀。」諾倫嘖嘖稱奇，目不轉睛盯著床上昏睡的尤菲米，那眼神彷彿想把他從髮旋檢查到腳底板──儘管不久前她剛做過。
「奇在哪裡？」吉雷為尤菲米掖被角。
「他的身體相當脆弱，脆弱到我想用『破爛』來形容，不是我要詛咒他，照常理他被綁架的遭遇足夠讓他翹辮子了，可是他依然頑強活到現在，不曉得怎麼撐下來的，居然只是發高燒而已……嗯，就跟你承受住兩年酷刑的壯舉一樣神奇。」
「尤菲米不至於三天兩頭生病，他就是虛弱、小毛病多了些，平常注意點就行了。」吉雷沒學醫，在諾倫提出疑點前從不覺得奇怪。「不過他每次一生病必會演變成重症，然後在令人絕望的最後關頭奇蹟般痊癒。」
「聽起來果然很不尋常。我診治過身子骨只比他強一些的貴族，那種人往往前一場病還沒治好，接著又染上新的疾病，成天除了躺床養病幾乎幹不了別的事，跟這小子不同。」諾倫的家族雖是王族御用醫師，不過她只是旁系，沒被嚴苛的規範約束，可以為其餘上層階級看診，背地裡甚至樂意治誰便治誰。
「你攤上一個不得了的人啊，葡萄酒。」
「不是葡萄酒，是吉雷，妳不要故意用現代語唸『葡萄酒』這名詞，超沒格調。」
「不管古語新語都是葡萄酒的意思，有什麼好糾結的？總之我給他打退燒針了，待會兒再弄點調理肺臟的藥劑，我記得嘉泰拉那裡還有養腸胃的食譜……」雖然愛好操弄毒物，但在病人面前諾倫仍發揮出醫者的本質。「等他四十歲左右搞不好還會患上風溼痛之類的慢性病，他這體質最好別在城市久居，盡量搬去好山好水的鄉下安養吧。」
「風溼……」吉雷皺眉，勸尤菲米遷居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另外，你說他被打了毒品，我的確在他體內發現藥物反應，但藥性卻沒明顯發作的跡象，一部分被強行抑制、一部分正在慢慢代謝掉。我想這點量是不會讓他成癮的，你不用慌。」
「謝謝，他多久會醒？」吉雷由衷感激諾倫。
「估計一小時內。說起來，為這樣一個小孩犧牲奉獻，對你到底有啥好處？當真視彼此為親人啦？」他對尤菲米的重視程度叫諾倫驚佩。
吉雷微微一哂。「他渴望家人，所以我陪著他，由我來做他的家人。」
當年，吉雷看穿尤菲米的寂寞，這位少年工藝師不善與人交際，從小他的世界就是繞著外祖母打轉，在外祖母去世後，維持生計的煩惱與對提升實力的追求幾乎抽空他所有的精力，他更加不常出門和街坊鄰居往來了。
尤菲米沒有特別親近的對象，勉強較熟悉的人是賣菜的大叔大嬸，搆得上朋友頭銜的是金工行的店員，僅此而已。過著孤獨的日子，在吉雷闖入他的生活以前，尤菲米自己都沒發現，其實他內心深處想找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留下、留下來，陪我……我不想要、一個人……」去年入秋那會兒，哮喘發作隔天又染上嚴重風寒，被病魔折騰得神智不清時，尤菲米曾這般哀求。
唯一的親人不在世上，每次生病只能一個人苦撐過去，導致他缺乏安全感。
在他疲憊時會安撫他，患病時會守在病榻邊，閒來無事還能跟他聊天胡侃，即便他耍性子也不會生氣，無論發生什麼事，仍能擔任供他遮蔽風浪的港灣──這些願望尤菲米沒有明說，吉雷卻全領悟了。
「聽起來，他只是想要無條件包容他的保母而已，不就是個幼稚的小鬼頭嗎？」諾倫一針見血。
吉雷聳肩。「說句老實話，哪個人心底不希望有這種對象存在？至少表面上根本是他在照顧我啊。」
為什麼不把大米蟲掃地出門？因為尤菲米渴求陪伴，於是少年「退讓」了，「允許」吉雷賴上自己。
「你和嘉泰拉不也一樣嗎？」吉雷與她們的交情沒有好到能推心置腹的地步，不過不妨礙他們理解對方的價值觀、為人處世的原則。
「說什麼傻話，我和她只是朋友，哪像你們膩死人了啊，兩年不見你就變成這軟呼呼的德性，愛情的力量好可怕哦──」
「那妳不如當我們是在各取所需吧，我想要一個能遮風避雨的住所，他想要有人天天陪他吃晚餐，兩個願望一次滿足，皆大歡喜。他既然讓我住下，我就盡量扮演一位好哥哥囉。」
「拜託，哪家哥哥像你這樣將弟弟當珍寶捧在手心啊？哪天把人家拆吃入腹也不奇怪。」
「誰叫妳拿豪門世家做範本，兄友弟恭的豪門是奇蹟，麻煩參照普通家庭。」
「普通家庭也不會好嗎？對幼弟保護欲和溺愛過度的行為叫做『弟控』！你就承認你對弟弟有非分之想吧。」
「好好好，妳說得對，我是弟控、我想佔有他，行了？」
「唔……」尤菲米發出低吟，眼瞼顫了顫慢悠悠張開，目光失焦。
吉雷朝諾倫投去「妳不是說一小時嗎？」的眼神，諾倫翻白眼，表示病人爭氣怪她哦。尤菲米迷茫了片晌後眸中重現神采，他在自己額頭上摸到冰涼的溼布，用不著四下尋人，吉雷主動出現在他視域中。
「菲菲，感覺還好嗎？」
尤菲米不想回答這種傻問題，試問哪個人發燒會感覺良好的？他拿掉溼布撐坐起身，以氣音吐出一個字：「渴。」
「我去倒水。」諾倫離開臥房去取稍早燒開的熱水。
吉雷手背貼上尤菲米額頭測溫，已經不燙了。「休息一會，等你體力恢復我們就動身。」
「那個人……是誰？這裡是哪？」
「這裡是哈皮酒館二樓。她是諾倫．費雪，以前協助我出獄的人。」吉雷挺直腰桿。「她和嘉泰拉為人都不壞，但就是凡事憑心情，有時會讓人很火大。要是她們喜歡你，便能得到她們的幫助，反之被討厭只有苦頭吃了。」
「協助出獄？」
吉雷想起他沒解釋過他被「流放」是承了誰的情。「哦──我還沒跟你說，事情是這樣的……」
聽完吉雷的說明，尤菲米回想他最後面對占星士的高姿態，頓時尷尬非常，很想刨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沒想到吉雷與嘉泰拉還發生過這段往事，他原本以為兩人只有工作利益上的往來而已，才敢那麼不客氣地大放厥詞！
啊啊啊，丟臉死了！他真該改改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
尤菲米臉色青白交錯，吉雷擔憂地搭著他肩膀。「菲菲，你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咳！我、我沒事啦！」
「可是你的面色……」
「他身體就算要出問題，至少也不是現在。」諾倫端著溫水回來，不留情面地說出根本安慰不了人的話。「不要太瞧不起我的藥啊。」
溫熱的水散發淡淡藥香，味道有些澀但不會難以下嚥，喉嚨疼痛舒緩的尤菲米放下杯子，莊重地向諾倫道謝：「諾倫小姐，謝謝妳的幫助，我不會白佔便宜，請問我需要付多少醫藥費？」
「先賒著吧，我知道你們身上帶的錢不多。」諾倫滿意尤菲米的態度，沒想到這小子比吉雷知禮數呢，她想了想又改口：「要不然你幫我個忙，就當抵掉這筆錢如何？」
「幫什麼忙？」
「你會造槍或改造槍枝嗎？」
此話一出，尤菲米吉雷齊愣。
「諾倫，妳怎麼突然要槍？妳最鍾情的武器不是毒藥嗎？」
「在你說出這句話以前，先把我借你的兩把轉輪手槍還來，否則我毒啞你。」
尤菲米定了定神，端起工藝師對待顧客的架勢。「火藥槍械和蒸氣槍械，諾倫小姐想要哪個？蒸氣槍優點是貫通殺傷力極高，缺點是必須揹負壓力爐，重量較重。而近年火藥槍日益進步，殺傷性已大幅改善，可以臆斷十年內將超越蒸氣槍，因此我推薦火藥槍。」
是的，他學過製槍，只要客人等得起，他一樣能呈上成品，只是這畢竟不是他的長處所在，從未有人請他造過槍枝，大家趨向於委託有口碑的槍械工藝師或乾脆進武器店選購買一把。
「如果我想要把毒物藉槍枝發射出去，你認為哪種適合？」
「火藥槍。」尤菲米一秒作下判斷。「如果用於下毒，便於攜帶的掌心雷是最佳選擇，但短槍管更易使子彈偏移，射程也短，妳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接受。」
「此外需搭配特製子彈，彈藥我也能為妳量身訂做，價格另計。」
外表纖弱無害的少年大談制定武器，給人頗違和的感覺。諾倫失笑，手肘捅捅吉雷腰際再一次強調：「葡萄酒，你果然攤上一個不得了的人吶！」
吉雷不意外尤菲米懂造槍，他曾在尤菲米房間看過槍械的設計圖稿，尤菲米不是抱持製造恐怖的殺戮兵器心態去設計，而是把它當作藝術品的一類型，不帶一絲一毫偏見，圖紙上描繪的優美槍型叫吉雷激賞不已，槍枝性能也有詳密的結構圖剖析，並非只注重外觀，吉雷都挑不出毛病。
那時吉雷恍然，也許尤菲米年少即成為獨當一面的工藝師不全然是師傅逝世的緣故。
從槍的造型談到毒藥的採取，諾倫性情乾脆爽利，一筆交易很快拍板定案。「就這麼說定啦，要是普克頓沒有拘禁你，我就等兩個月後你寄成品過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剛談成生意的尤菲米表情不見放鬆，想到正事延宕多時，他整個人寢食難安。七日的寬限是套住脖頸的絞繩，隨著時間推進一吋一吋收緊，於今繩索已經貼上皮膚，暇餘所剩無幾。
「一小時後。」
「諾倫，麻煩幫我們做一些便於攜帶的食物，放心，這次我們不吃白食，會付妳錢的。」吉雷提出要求，接下來的行程緊湊到沒空進店裡悠哉用餐，又怕路邊攤的食物不衛生害尤菲米拉肚子
「你還真懂得使喚人欸……好吧，看在錢的份上。」諾倫擺擺手走開。
「還有，我們想借用浴室。」
「知道啦知道啦，去去去。」
「那個面具男呢？」尤菲米左右看不到那名有過兩面之緣的獠牙和靈犬出面。
「走了。」其實是回到暗處盯哨，吉雷顧慮到尤菲米的觀感，不說實話。尤菲米聽罷沒再細究，也沒探詢吉雷何故與他反感的對象聯手救他。
＊
歐珀的研究基地坐落在坎培度市郊區邊陲的森林，人跡說不上罕至，別寄望縱容出帝國首屈一指的黑市的坎培度肯好好管理周邊土地，久而久之，森林外圍變成人們找野獸試槍和交易黑貨的無法地帶之一，但是更深入的腹地仍舊鮮有人涉足。
由於地點不在城市內，亞西里安寫的住址外地人只能看個略懂，兩人於是向當地居民打聽，居民以七丹尼價格賣給他們一張涵蓋森林的郊區地圖，地圖上將森林標註了好幾個區域，該地圖不是官方繪製，是由當地居民約定成俗劃分出來的。
「我看看……上面說，黑幫的人經常在一、二、四區出沒，三、七區內食肉猛獸很多，八區後頭一帶都是沒人敢擅闖的地方，所以標註特別含糊。研究所地址末尾寫的是10－A西北──第十區A地西北方，就在這裡。」尤菲米指出來給吉雷看。「想前往十區的最短路線必須通過二區、五區、九區。」
「這位研究員住得夠偏僻啊。」吉雷拔出戰術刀在手上轉一圈。「小親親，旅費還剩多少？我想我們得先去黑街租一臺車囉。」
「奇在哪裡？」吉雷為尤菲米掖被角。
「他的身體相當脆弱，脆弱到我想用『破爛』來形容，不是我要詛咒他，照常理他被綁架的遭遇足夠讓他翹辮子了，可是他依然頑強活到現在，不曉得怎麼撐下來的，居然只是發高燒而已……嗯，就跟你承受住兩年酷刑的壯舉一樣神奇。」
「尤菲米不至於三天兩頭生病，他就是虛弱、小毛病多了些，平常注意點就行了。」吉雷沒學醫，在諾倫提出疑點前從不覺得奇怪。「不過他每次一生病必會演變成重症，然後在令人絕望的最後關頭奇蹟般痊癒。」
「聽起來果然很不尋常。我診治過身子骨只比他強一些的貴族，那種人往往前一場病還沒治好，接著又染上新的疾病，成天除了躺床養病幾乎幹不了別的事，跟這小子不同。」諾倫的家族雖是王族御用醫師，不過她只是旁系，沒被嚴苛的規範約束，可以為其餘上層階級看診，背地裡甚至樂意治誰便治誰。
「你攤上一個不得了的人啊，葡萄酒。」
「不是葡萄酒，是吉雷，妳不要故意用現代語唸『葡萄酒』這名詞，超沒格調。」
「不管古語新語都是葡萄酒的意思，有什麼好糾結的？總之我給他打退燒針了，待會兒再弄點調理肺臟的藥劑，我記得嘉泰拉那裡還有養腸胃的食譜……」雖然愛好操弄毒物，但在病人面前諾倫仍發揮出醫者的本質。「等他四十歲左右搞不好還會患上風溼痛之類的慢性病，他這體質最好別在城市久居，盡量搬去好山好水的鄉下安養吧。」
「風溼……」吉雷皺眉，勸尤菲米遷居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另外，你說他被打了毒品，我的確在他體內發現藥物反應，但藥性卻沒明顯發作的跡象，一部分被強行抑制、一部分正在慢慢代謝掉。我想這點量是不會讓他成癮的，你不用慌。」
「謝謝，他多久會醒？」吉雷由衷感激諾倫。
「估計一小時內。說起來，為這樣一個小孩犧牲奉獻，對你到底有啥好處？當真視彼此為親人啦？」他對尤菲米的重視程度叫諾倫驚佩。
吉雷微微一哂。「他渴望家人，所以我陪著他，由我來做他的家人。」
當年，吉雷看穿尤菲米的寂寞，這位少年工藝師不善與人交際，從小他的世界就是繞著外祖母打轉，在外祖母去世後，維持生計的煩惱與對提升實力的追求幾乎抽空他所有的精力，他更加不常出門和街坊鄰居往來了。
尤菲米沒有特別親近的對象，勉強較熟悉的人是賣菜的大叔大嬸，搆得上朋友頭銜的是金工行的店員，僅此而已。過著孤獨的日子，在吉雷闖入他的生活以前，尤菲米自己都沒發現，其實他內心深處想找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留下、留下來，陪我……我不想要、一個人……」去年入秋那會兒，哮喘發作隔天又染上嚴重風寒，被病魔折騰得神智不清時，尤菲米曾這般哀求。
唯一的親人不在世上，每次生病只能一個人苦撐過去，導致他缺乏安全感。
在他疲憊時會安撫他，患病時會守在病榻邊，閒來無事還能跟他聊天胡侃，即便他耍性子也不會生氣，無論發生什麼事，仍能擔任供他遮蔽風浪的港灣──這些願望尤菲米沒有明說，吉雷卻全領悟了。
「聽起來，他只是想要無條件包容他的保母而已，不就是個幼稚的小鬼頭嗎？」諾倫一針見血。
吉雷聳肩。「說句老實話，哪個人心底不希望有這種對象存在？至少表面上根本是他在照顧我啊。」
為什麼不把大米蟲掃地出門？因為尤菲米渴求陪伴，於是少年「退讓」了，「允許」吉雷賴上自己。
「你和嘉泰拉不也一樣嗎？」吉雷與她們的交情沒有好到能推心置腹的地步，不過不妨礙他們理解對方的價值觀、為人處世的原則。
「說什麼傻話，我和她只是朋友，哪像你們膩死人了啊，兩年不見你就變成這軟呼呼的德性，愛情的力量好可怕哦──」
「那妳不如當我們是在各取所需吧，我想要一個能遮風避雨的住所，他想要有人天天陪他吃晚餐，兩個願望一次滿足，皆大歡喜。他既然讓我住下，我就盡量扮演一位好哥哥囉。」
「拜託，哪家哥哥像你這樣將弟弟當珍寶捧在手心啊？哪天把人家拆吃入腹也不奇怪。」
「誰叫妳拿豪門世家做範本，兄友弟恭的豪門是奇蹟，麻煩參照普通家庭。」
「普通家庭也不會好嗎？對幼弟保護欲和溺愛過度的行為叫做『弟控』！你就承認你對弟弟有非分之想吧。」
「好好好，妳說得對，我是弟控、我想佔有他，行了？」
「唔……」尤菲米發出低吟，眼瞼顫了顫慢悠悠張開，目光失焦。
吉雷朝諾倫投去「妳不是說一小時嗎？」的眼神，諾倫翻白眼，表示病人爭氣怪她哦。尤菲米迷茫了片晌後眸中重現神采，他在自己額頭上摸到冰涼的溼布，用不著四下尋人，吉雷主動出現在他視域中。
「菲菲，感覺還好嗎？」
尤菲米不想回答這種傻問題，試問哪個人發燒會感覺良好的？他拿掉溼布撐坐起身，以氣音吐出一個字：「渴。」
「我去倒水。」諾倫離開臥房去取稍早燒開的熱水。
吉雷手背貼上尤菲米額頭測溫，已經不燙了。「休息一會，等你體力恢復我們就動身。」
「那個人……是誰？這裡是哪？」
「這裡是哈皮酒館二樓。她是諾倫．費雪，以前協助我出獄的人。」吉雷挺直腰桿。「她和嘉泰拉為人都不壞，但就是凡事憑心情，有時會讓人很火大。要是她們喜歡你，便能得到她們的幫助，反之被討厭只有苦頭吃了。」
「協助出獄？」
吉雷想起他沒解釋過他被「流放」是承了誰的情。「哦──我還沒跟你說，事情是這樣的……」
聽完吉雷的說明，尤菲米回想他最後面對占星士的高姿態，頓時尷尬非常，很想刨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沒想到吉雷與嘉泰拉還發生過這段往事，他原本以為兩人只有工作利益上的往來而已，才敢那麼不客氣地大放厥詞！
啊啊啊，丟臉死了！他真該改改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
尤菲米臉色青白交錯，吉雷擔憂地搭著他肩膀。「菲菲，你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咳！我、我沒事啦！」
「可是你的面色……」
「他身體就算要出問題，至少也不是現在。」諾倫端著溫水回來，不留情面地說出根本安慰不了人的話。「不要太瞧不起我的藥啊。」
溫熱的水散發淡淡藥香，味道有些澀但不會難以下嚥，喉嚨疼痛舒緩的尤菲米放下杯子，莊重地向諾倫道謝：「諾倫小姐，謝謝妳的幫助，我不會白佔便宜，請問我需要付多少醫藥費？」
「先賒著吧，我知道你們身上帶的錢不多。」諾倫滿意尤菲米的態度，沒想到這小子比吉雷知禮數呢，她想了想又改口：「要不然你幫我個忙，就當抵掉這筆錢如何？」
「幫什麼忙？」
「你會造槍或改造槍枝嗎？」
此話一出，尤菲米吉雷齊愣。
「諾倫，妳怎麼突然要槍？妳最鍾情的武器不是毒藥嗎？」
「在你說出這句話以前，先把我借你的兩把轉輪手槍還來，否則我毒啞你。」
尤菲米定了定神，端起工藝師對待顧客的架勢。「火藥槍械和蒸氣槍械，諾倫小姐想要哪個？蒸氣槍優點是貫通殺傷力極高，缺點是必須揹負壓力爐，重量較重。而近年火藥槍日益進步，殺傷性已大幅改善，可以臆斷十年內將超越蒸氣槍，因此我推薦火藥槍。」
是的，他學過製槍，只要客人等得起，他一樣能呈上成品，只是這畢竟不是他的長處所在，從未有人請他造過槍枝，大家趨向於委託有口碑的槍械工藝師或乾脆進武器店選購買一把。
「如果我想要把毒物藉槍枝發射出去，你認為哪種適合？」
「火藥槍。」尤菲米一秒作下判斷。「如果用於下毒，便於攜帶的掌心雷是最佳選擇，但短槍管更易使子彈偏移，射程也短，妳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接受。」
「此外需搭配特製子彈，彈藥我也能為妳量身訂做，價格另計。」
外表纖弱無害的少年大談制定武器，給人頗違和的感覺。諾倫失笑，手肘捅捅吉雷腰際再一次強調：「葡萄酒，你果然攤上一個不得了的人吶！」
吉雷不意外尤菲米懂造槍，他曾在尤菲米房間看過槍械的設計圖稿，尤菲米不是抱持製造恐怖的殺戮兵器心態去設計，而是把它當作藝術品的一類型，不帶一絲一毫偏見，圖紙上描繪的優美槍型叫吉雷激賞不已，槍枝性能也有詳密的結構圖剖析，並非只注重外觀，吉雷都挑不出毛病。
那時吉雷恍然，也許尤菲米年少即成為獨當一面的工藝師不全然是師傅逝世的緣故。
從槍的造型談到毒藥的採取，諾倫性情乾脆爽利，一筆交易很快拍板定案。「就這麼說定啦，要是普克頓沒有拘禁你，我就等兩個月後你寄成品過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剛談成生意的尤菲米表情不見放鬆，想到正事延宕多時，他整個人寢食難安。七日的寬限是套住脖頸的絞繩，隨著時間推進一吋一吋收緊，於今繩索已經貼上皮膚，暇餘所剩無幾。
「一小時後。」
「諾倫，麻煩幫我們做一些便於攜帶的食物，放心，這次我們不吃白食，會付妳錢的。」吉雷提出要求，接下來的行程緊湊到沒空進店裡悠哉用餐，又怕路邊攤的食物不衛生害尤菲米拉肚子
「你還真懂得使喚人欸……好吧，看在錢的份上。」諾倫擺擺手走開。
「還有，我們想借用浴室。」
「知道啦知道啦，去去去。」
「那個面具男呢？」尤菲米左右看不到那名有過兩面之緣的獠牙和靈犬出面。
「走了。」其實是回到暗處盯哨，吉雷顧慮到尤菲米的觀感，不說實話。尤菲米聽罷沒再細究，也沒探詢吉雷何故與他反感的對象聯手救他。
＊
歐珀的研究基地坐落在坎培度市郊區邊陲的森林，人跡說不上罕至，別寄望縱容出帝國首屈一指的黑市的坎培度肯好好管理周邊土地，久而久之，森林外圍變成人們找野獸試槍和交易黑貨的無法地帶之一，但是更深入的腹地仍舊鮮有人涉足。
由於地點不在城市內，亞西里安寫的住址外地人只能看個略懂，兩人於是向當地居民打聽，居民以七丹尼價格賣給他們一張涵蓋森林的郊區地圖，地圖上將森林標註了好幾個區域，該地圖不是官方繪製，是由當地居民約定成俗劃分出來的。
「我看看……上面說，黑幫的人經常在一、二、四區出沒，三、七區內食肉猛獸很多，八區後頭一帶都是沒人敢擅闖的地方，所以標註特別含糊。研究所地址末尾寫的是10－A西北──第十區A地西北方，就在這裡。」尤菲米指出來給吉雷看。「想前往十區的最短路線必須通過二區、五區、九區。」
「這位研究員住得夠偏僻啊。」吉雷拔出戰術刀在手上轉一圈。「小親親，旅費還剩多少？我想我們得先去黑街租一臺車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