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之五

小翎差點咬到舌頭：「我是你學弟啊！」

「哦。」聽他的口氣，顯然這答案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在昏暗的燈光下，小翎看到他又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就好像戴了張灰泥面具。

「學長，你還好吧？」

安修平凝視著黑暗的公園，五分鐘後才鄭重其事地宣布：「該上課了。」

「上課時間早就過了，而且你這樣子怎麼上課啊？」

「沒關係。」

安修平從小翎手中接過他的書袋，站了起來，直挺挺地走出公園，那模樣活像脖子跟脊椎被水泥固定了一樣。

小翎跟在他身邊苦勸：「學長，你這樣身體受得了嗎？我看你已經壓力太大了，休息一次應該還好吧？」

「不會。」他只是簡短地吐出兩個字，讓小翎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壓力不會太大，還是不能休息一次。

他們來到路口等紅綠燈，小翎實在壓不下心中的擔憂，鼓起勇氣說：「學長，你還是去看一下醫生吧？這樣下去不行啊。」

安修平淡淡地說：「我不用看醫生。」他抬手指向對面馬路的一台機車：「那個人才需要看醫生。十秒以後你就知道了。」

「啥……」

這時燈號轉綠，那台機車立刻加足馬力往前衝，誰知居然在馬路中間無緣無故滑倒，機車騎士整個人滾到一旁，正好被另一輛機車撞飛了至少五公尺。

小翎看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安修平仍是一臉平靜：「現在知道了吧？」

等那名騎士被救護車載走，小翎才鼓起勇氣發問。

「學長，請問一下，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會受傷？」

安修平漠然看著他，然後忽然笑了起來。天色已全黑，他的笑容在燈光下看來加倍陰森。

「因為我知道，他肩膀上的鬼存心要害他。」

「什麼？」

小翎為這答案大為震動，這才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言：安修平高二的時候，常常瘋瘋癲癲嚷著說見鬼。難道那是真的？但是，他不是退出樂儀隊以後就恢復正常了嗎？難道是因為重考的壓力，讓他的特殊能力又恢復了？所以他才會做出一堆怪異的舉動，例如搶走他千辛萬苦拿到的制服？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能見鬼，不就看得到千秋嗎？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安修平卻一聲不吭地轉身走開，小翎連忙追上去。

「呃，學長……」

「再見。」

聽到這兩個冷冷的字，再看看他的表情，小翎知道今晚最好不要再問問題。

剩下的一堂化學課，他根本有聽沒有到，最後帶著滿腹疑慮回家。

「喂，千秋，你說學長是不是真的有陰陽眼？」

「我怎麼知道？他的眼睛又沒長在我身上。」

「可是，要是他看得到你……」

「那又怎麼樣？」千秋蠻不在乎地說：「就算他告訴別人，也沒人會信的。」

小翎忽然覺得心裡一酸，是啊，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學長。教官不信，樂儀隊的人不信，他那個愛面子的老爸更不會信。這種狀況比身為同性戀者更悲慘。再怎麼說，學長上次幫了他大忙，他總該略盡棉薄之力。

但是，他能做的實在不多。頂多是陪學長出去散心，陪他聊個天之類的。

這時他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眼睛發光，雙頰微紅，腳步也輕快了起來。拿起手機，撥了一組讓他倒背如流的號碼。

「喂？」志恆略帶不耐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了出來。

小翎非常謙遜地開口：「我是陳少翎，你現在方便講話嗎？」

「…………說吧。」

「你之前說過，有個鄰居被鬼纏了好幾年，那他後來怎麼樣了？解決了嗎？」

「問這個幹嘛？」

「因為，我學長最近好像才撞鬼了。」

「真的假的？」志恆本想早早掛電話，但這個話題真正引起了他的興趣。

「嗯，他可能是壓力太大，常常莫名其妙就開始胡言亂語，還一直大哭大叫，我都快給他嚇死了。」

「那個不是撞鬼啦，應該是躁鬱症之類的。」

「我也這麼想，可是他一直說他看到怪東西。我本來不信，結果今天被他嚇了一大跳。」

小翎壓下心中小小的愧疚，把安修平預見機車騎士摔車的事講了一遍，聽得志恆嘖嘖稱奇。

「他好像高二的時候就有症狀，高三的時候是還好，現在運氣不好要重考，又發作了。真可惜，長得那麼帥又聰明，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廢掉。」

「是哦……等等，你學長是不是叫安什麼的？他不是都不甩你嗎？」

「他叫安修平。他以前是不太理我，我們前陣子恢復來往，他幫了我很多忙，也常常鼓勵我，我真的很感謝他。可以的話，希望能幫他一點忙。」小翎真心誠意地說著。

「是哦……我也不太清楚我鄰居後來怎麼樣，幫你打聽一下好了。」志恆忽然忍不住想吐他一下。「不過你要是花太多時間關心安修平，小心賴世宇被別人搶走哦。」

「幹嘛扯賴世宇啊？」

「少裝了，全校都知道你喜歡他。」

「你們這些人很無聊誒！我只是覺得賴世宇是個好對手，很欣賞他而已，幹嘛沒事亂傳？」

志恆沒好氣地說：「對啦對啦，你們兩個英雄惜英雄啦，就我不是對手，行了吧？」

這話一出他立刻後悔了，怎麼聽起來好像在跟賴世宇吃醋？

小翎當然也聽出來了，不過他可不會蠢到去挑志恆的語病。

「你當然不是對手，你是朋友啊。」

志恆苦笑了一聲，暗自慶幸沒被他洗臉。

他們又聊了一些靈異現象的傳聞，還有考生的辛酸，最後終於收線。

小翎心滿意足地放下電話，回頭看見千秋在鏡子裏冷冷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