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殘忍決定——The Refugee
本章節 12480 字
更新於: 2018-07-03
「小寶貝,如果覺得很累的話,就到媽媽這裡來吧!」年輕的母親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額頭上都是汗水,看起來十分狼狽。但,她還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走在身後的小女孩說道:「媽媽會讓你舒服地睡在懷中的。」
「哎呀,老婆,你就別太寵愛小莉了,你會把自己給累垮的。」和年輕的母親一樣,說著這話的青年,身後也是背了不少東西,雙手提了兩箱行李箱,滿臉都是污濁和疲勞的痕跡。
「哎呀,媽媽,爸爸說滴沒錯!」烏黑短髮的小女孩,猛然點頭附和著自己父親的話,說道:「我也是可以出力幫忙滴!才不可能在爸爸媽媽辛苦的時候睡覺呢!」
小女孩為了意示自己正在出力幫助父母,而搖了搖拿在手上的桶子。這動作使得桶子內裝著的小件日常用品「咯啦咯啦」地作響。
「真不愧是我的女兒呢!很努力哦!」青年停下腳步,放下了其中一個手上的行李箱,摸了摸女兒的頭作為表揚。
「嗯!」得到父親讚賞的黑髮小女孩馬上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然而,實際上,這五歲的小女孩並沒有意識到,她父母所承受的負重量遠遠超過了自己手上所持物品的百倍。
「呼……我們也休息一下吧!」年輕的母親也停止了移動,在順手擦掉了額上的汗水後,便掉落似地跌坐在了地上。
「也好,周圍的人也都停下來休息了呢……」青年在打探了周圍一周後,把另一個行李箱也放了下來,開始脫掉身後的大背包。
這一家三口,並不孤獨。
他們的四周也還有不少的人和他們一樣,攜帶著大包小包的各種日常用品和行李。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是處於筋疲力盡的狀況,都停下了腳步,在太陽猛烈的照射下歇息;至於其他沒有停下腳步的人,則是緩慢地往前移動。
「真的是走這裡沒錯嗎?」
「是這裡沒錯,再走半個小時的路應該就到雷富市了。」
「確定?我們已經連續趕路走了三天三夜了!如果不是的話,看我打死你不!」
「確定是走這條路沒錯啦!第一批到達的難民都來信了。他們說雷富市有城墻、有食物、有水源、有掩護,很和平,適合開始新的生活。我就是看到這些,才邀你們來的啊!」
「反正怎麼樣都比我們原本住的卡里市還要好!」
「沒錯!那些分分秒秒都會有人打過來,還亂殺人的日子,我受夠了!」
「創造新世界的人也是!說好要派兵保護我們,結果派來的都是一堆廢物!」
「別這麼說嘛……他們的大本營可是在還要更遠的西邊呢!可以有人到這裡來就不錯了……」
「你說的這話,這是什麼鬼話啊!保護不了,就不要逞強了啊!我家人可是因為這些廢物才死的呢!」
「運氣不好,就別抱怨別人了!創造新世界的軍團可是把我從阿魯教徒的手下救了出來哦!我很感激他們的!都是阿魯教徒不好!」
「你他媽的!還不是因此跑出來當了難民!真的感謝軍團的話,就加入他們啊!」
「我要怎麼做是我的事,憑什麼讓你管啊!把軍團們稱作廢物,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你說什麼鬼話!阿魯教徒傳播世界真理,只為了實現世界和平,要不是軍團那什麼亂七八糟的民豬制度,卡里市早就是阿魯之神所眷屬的地區了!」
「你這個叛國賊!竟然說出這種……」
休息中的難民,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力氣,便馬上開始了十分不友善的對話。
不過,這也是難怪的,在炎熱的天氣下於什麼都沒有的廢區上,不停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程——經歷了這樣的折磨後,要是還有人能心情良好地問候:「你好嗎?」那人,才是最該死的。
年輕的夫妻也是如此,他們的心情簡直可以說是已經差到了極點。但,為了不給寶貝的獨生女受到負面的影響,他們決定忍氣吞聲,把所有的壞心情給吞入腹中。
「我們走吧……」身為一家之主的青年,決定在周圍的情況惡化之前,先動身離開。
「小寶貝,我們要走了喲~」年輕的母親勉強用了親切的口吻,叫了短髮女孩一聲後,便承受著身後重物的重量站了起來。
「好!」小女孩充滿活力了給予了回答。
她,之所以能回答得如此精力充沛,除了因為她所拿的東西皆是最輕巧的外,趕夜路時,其母親所提供的懷抱,更是功不可沒——這讓小女孩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的父母其實已經快要在耗盡體力的極限邊緣中。
如果她留意到這一點的話,她可能會說出與此時完全相反的話。
「再走半個小時就到雷富市了!我們走吧!」青年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后,一家三口就在他的率領之下移動了起來。
「那、那,到了那邊後,真的不用再過上這種辛苦的生活了嗎?」小女孩在走了一會兒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地,食指抵著下巴發問了起來。
「當然了,小寶貝,你不用擔心這些。」年輕的母親給了個溫柔的笑容作為回答的肯定。
間歇了一會兒後,小女孩接著問道:「那、那,到了那邊後,我能不能交到很多新朋友呢?」
「可以的,像小莉這麼可愛的孩子一定可以交到朋友的。」這次是青年溫柔的回答。
又是一會兒後。
「那、那,到了那邊後,我們能不能夠幸福地生活呢?」
「當然了,小寶貝,我們就是為此而……」
這一次,母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某個巨響打斷了。那是「碰」一聲,響亮的響聲。
長期在戰場上生活的他們,一聽就知道了發出聲音的源頭,究竟是什麼。
「老婆,快帶著小莉跑回去!」青年馬上臉色大變,轉過身子,衝呆愣著的愛妻大喊。
隨後——不遠處傳來的是更多的槍聲,以及往他們一家人方向逃來的難民群。
全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辦公室的門被匆匆推開,我警惕地抬起頭,看向跑入我辦公室的部下。
「長官!北方入口出現了兩女一男,他們要求入城。」
「難民竟然繞一圈,跑到北方去了!和南面的一樣,阻止他們進入!必要的話就開槍驅趕!」聽到部下這樣的報告,我大吃了一驚,差點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
「不,長官,他們開著車來,不像是難民。」前來稟報的部下,在此處停頓了一小會,看起來似乎有些顧慮,接著說道:「雖然看起來也有些不像,但開車的男性自稱是信使。」
在這種極限狀況下,還有能力開車的人來頭絕對不小。
「把他們帶過來。」
果然,還是確定一下他們的身份再說吧……
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畢竟,在雷富市這種艱難的時刻,不小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
片刻后,我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了,這次進來我辦公室裡的,除了原先那名負責看管北部城門的部下外,還有跟在他後方的三個年輕男女。
在這三人組當中,帶頭的看起來似乎是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他戴著一副科技感十足的眼鏡,有著一張娃娃臉。排開腰間掛的兩把手槍不談,他在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個沒有什麼威脅能力的小孩子,但我總覺得散發在他周圍的氣息和我所見過的危險人物有幾分神似。
接著是和少年年齡相仿的少女,她有著十分引人注目的銀色長髮,寶珠般明亮的眼睛,身穿著尺寸過大的風衣,是個可愛的女性。氣勢上,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平靜。硬要說她讓我有什麼異樣感的話,就是來自她身上的平靜,平靜過頭了,完全不像是出生在這個時代的人類。
最後,是和他們倆人相比起來,有點不一樣的小女孩。就年齡這方面來說,前面兩人看起來大約有十多歲,是可以被稱為少年少女的年紀;而這小女孩看起來卻只有區區的五歲大,完全不是適合在廢土上奔波的年紀。另外,她給我的感覺和從南方前逃到這裡的難民一樣,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難民味」,和前兩人的氣勢相差甚遠。
「你一定是雷富市的市長吧?我是流浪中的信使,嵐邇。」少年介紹道:「這位銀色長髮的,是我的搭檔,維琪絲。」
「大叔,你好。」銀髮女孩輕輕低了一下頭,向我打了個招呼。
「我們剛從北方的森林裡出來,打算在這城市裡住一夜,明日就離開……」
自稱信使的少年似乎打算繼續說明自己的來意,但我打斷了他的話。
「那麼,她呢?」我指了指那少年沒有介紹到的五歲小女孩。
「她啊……」少年露出了有點為難的表情,抓了抓後腦勺,似乎正在思考該怎麼回答。
「信件。」銀髮少女見狀,以低沉的聲音代替一時啞口無言的少年給出答案。
「是嗎?寄件人是?」從眼前這兩人的反應來看,我清楚知道,他們兩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這個城市不收難民的消息,因而企圖為收留的難民做掩護。
「她父母。」
「收件人是?」
「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是不是指雷富市?」
「不。」
銀髮少女的回答,即冷淡又快速,內容簡短得讓我完全無做出任何多餘的猜測。就目前的情報而言,我純粹只能知道小女孩的父母委託眼前的少年少女將小女孩送到某個安全的地方。
算了,對我而言,只要知道所謂「安全的地方」不是指雷富市就可以了。畢竟,保證雷富市的安全和穩定才是我的首要任務。
我們倆沉默地對看了好一會兒,看她的模樣,似乎在等著我做出下一個動作。
「換個地方詳談吧!」我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接著說道:「我可不好意思讓遠道而來的你們,站在什麼都沒有的房間上與我對話。」
我命令帶他們前來的部下回到崗位上後,便將前來的三人帶到了一個小型的會議室里。
在戰前,這棟建築似乎是雷富市的總警察局,除了有小型的辦公室外,臨時的扣留所、武器存放庫、審問室、監控中心等,利於進行城市保安作業的場所自然不用多說,為了確保警隊運作的小型會議室也有不少,很適合被我用作接待外來者。
……雖然,排開這次的難民潮不說,這裡並不常有外來者就是了。
少年和少女都已經穩穩地坐到了玻璃桌旁的椅子上,然而那個散發著難民味的小女孩卻只是雙手放在身後,靜靜地站在一旁,完全沒有要坐上椅子的意思。
「那邊還有椅子啊,小妹妹……」這貌似是為了四個人討論而設計出來的會議室,四方桌的四周放了四個單人坐的皮革沙發,在我和少年少女坐掉了靠近門的三張沙發後,還剩一張背對著巨大玻璃窗的沙發。
「爸爸說過,大人說話,小孩子只能乖乖滴站在一旁……」
小女孩用著有些膽怯的聲音,回答了我的話,堅持地站在了原位。
「算了。」我馬上把說話的對象轉到眼前的少年身上,說道:「你說你們是從北方的森林過來的吧?」
「沒錯,基本上,來這裡只是路過,並沒有任何鬧事或惹麻煩的打算。」
「在靠近城墻時,沒有見到任何潛伏在附近的人嗎?自稱是人權保護組織的人。」
「有。」少女搶了少年回答得機會,使用清脆冷淡的聲音給出了這樣的單字。
少年冷眼瞪了一下插話的少女,彷彿在以眼神示意「你幹嘛平時不說話,偏偏在關鍵時刻插嘴!」之類的話,而少女見狀則馬上轉過了頭,直接拒絕與少年眼神相會,同時還輕輕地哼起了歌來,刻意地做出了不以為然的動作。
這倆人意外地有趣呢……
「我們是有見到沒錯,不過,我們並沒有答應他的委託。」在我得到以上感想的時候,少年已經把眼球轉了過來,對著我說道:「雖然我們是信使,但干涉他國內政的事務,我們都不接。」
這少年還滿懂得說話的嘛……想必他當時在第一眼就看出我是雷富市市長一定也是聽了人權保護組織的人對我的形容才對。
「他們曾經派來不少自家的使者過來,說了一堆中聽不中用的廢話,結果都被我一一趕了出去,你要是和他們打著一樣的主意,我勸你還是快放棄吧!」
「我們當然沒有……」
「為什麼?」
這一次,少女直接打斷了還沒說完話的少年。然後,他們倆再次重複了之前的「眼色動作」。
「因為要求雷富市收留更多的難民是不可能的事!」我聽見少女的疑問後,有些激動了起來,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說道:「再說了!他們自稱要維護人權,但又為難民做過了什麼?你們帶著的小難民為什麼不交給他們處理?他們不要處理嗎?處理不來嗎?他們不止阻止不了世界第三次大戰的發生,還只能在戰前初期幾個戰爭地點扎扎營做做樣子而已,中後期時卻變成了一個只會伸手要各國給資源的廢物,根本毫無用處。每次派使者過來時,還會順便要求捐款,簡直可說是厚顏無恥!」
「放心吧……我們根本沒接他們的委託。」少年為了安撫我而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而且,他們會譴責雷富市槍擊難民、不收留難民的做法,說我們毫無人道,卻又完全沒有對引起戰爭的卡里市和伊蓮古城的人採取任何嚴厲的行動阻止戰爭的發生。只是個表面上說說後,派個使者和幾個觀察員過來草草了事的廢物團體罷了!」
「明白,明白,冷靜點吧……」
「真要說幫助的話,住在北上森林深處的老頭子,雖然性格古怪、也有點利己主義,但所提供的幫助遠遠勝於人權組織啊!」
「住在北上森林深處的老爺子?你是說,住在森林別墅的研究員嗎?」少年重複了一次我的形容后,像是確認一般地發問道。
「沒錯,沒錯!你有注意到雷富市周圍的木製城墻吧?那都是多虧了他所提供的木材資源哦!聽說,他還打算製作可以發電的植物呢!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依靠發電機來過日子了!是個很偉大的研究哦!說是近期內可能就會有研究成果,不知道你有聽他說過嗎?」
「很可惜,我並沒有從他口中聽說過這回事。」少年簡單地給了我回應後,轉身向少女發問道:「植物能夠發電?」
「植物在光合作用時,發出氫氧的過程中,會釋放出電子。早在二十、二十一世紀里,就有類似的研究了,不過貌似因為效率不好,所以並沒能像是其他綠色科技一樣被廣泛使用。」少女淡淡地給出了這樣的解說。
「另外,他甚至還提供了植物和農作物的種子,也教導了我們該如何在城墻內有效率地種植和生產果實,簡直是雷富市的大恩人!和只會伸手要資源的那些廢物組織比起來……唉……」我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不說這些了,你們呢?你們自稱路過,那麼最終目的地是哪裡?」
「奧斯泥市。」銀髮少女簡短地回答了我的話。
「這話的意思是說,你們要繞過卡里市和伊蓮古城的戰區南下?」
「沒錯。」
「我聽從那裡上來的人說過,那個城市已經因為某個意外事故而毀成廢區了。你們要是上哪裡找人的話,恐怕你們是白跑了一趟。」我如實說出了聽到的傳聞後,接著說道:「另外,穿過南部的戰場不是一個安全的選擇,想要南下,就只有通過山谷或枯木區經過伊蓮古城,又或是利用水路繞過卡里市。而古城和卡里市分別是由佔領了東方大部分地區的阿魯教團和西方大部分地區的新世界軍團所擁有,想要不引起他們注意路過該地區是很睏難的。而,他們的領導人也不會像是中立的我,會友善地對待外來者。」
「感謝你的勸告,但,我們有非經過這裡,南下過去不可的理由。」少年堅定地說道:「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多告訴我戰爭的情況,這有助於這對我們接下來的行程會很有幫助的。」
既然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麼資格勸告他們改變自己的行程。
「就如你所知,在戰爭結束後,大部分地區都陷入了無政府狀況。而,一群認為自己應該保護這個世界的野心家們,都在這一刻出現,開始了各自的野心之爭。而在這塊區域里,勢力影響最大的組織,就是創造新世界軍團和阿魯教團了。」
「創造新世界軍團,我從森林裡的那研究員口中就聽過了,他們是怎麼樣的一個組織?感覺他們和一般的組織不一樣。」
少年似乎對新世界軍團比較感興趣,打斷了我的話,追問了起來。
「他們是在遙遠的西北部所產生的勢力,聲稱是為了恢復世界的和平和民主而戰,從西邊沿路侵略了過來,在各處恢復戰前的選舉制度,並宣稱會重建起不輸給戰前的先進社會。卡里市就是最近受到他們勢力所影響的城市之一。那個在戰時消失了一陣的人權組織,似乎也是他們重新組建起來的。」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並不想說他們的壞話,但,新世界軍團可不是什麼正義的組織。民主只是他們的手段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打算煽動我們雷富市的人民,企圖推翻我這個市長,換上他們的傀儡。」
「雷富市不是在選舉制度下選出市長的嗎?」少年似乎很快地就從我言中找到了一個重點。
「不是,雷富市是以狩獵為生的城市,每一代市長都是由射擊技術最好的人,來擔任的。我們一向來都認為,只有射擊技術最好的人才能從強盜和其他敵人手中保護好市民。」我瞄了一眼背在身後的長槍後,說道:「我身後這一把戰時12年改裝版的雷明頓獵槍,就是雷富市市長的證明。」
「是把很棒的槍呢!我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和外面的守衛簡直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的。」
那少年似乎對槍械的話題有些興奮的樣子,因此我接著說道:「比不上你腰上的兩把手槍。我們這裡因為戰時遠離戰區,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很難得到槍械,因此以獵槍居多。」
「是嗎?森林裡的強盜武器倒是多樣化呢!」
「他們似乎是通過北方的某個管道獲得武器的,你不是從北方下來的嗎?沒聽到什麼傳聞?」我隨口問了那少年。
「不,沒有。真是讓人意外呢,因為森林北上是一片荒涼,所以我還一直以為他們是從雷富市裡獲得槍械的。」
聽到少年說的話,我不禁皺起了眉頭,說出了大膽的假設:「會不會是通過卡里市或伊蓮古城的其中一方獲得的?」
「誒?他們可以繞過雷富市把大量的武器運輸過去嗎?我一直以為,那森林的出入口只有一個。」少年聽完我的假設後,馬上就提出了疑問。
「就跟我剛剛給你的建議一樣,卡里市能透過水路繞過我們城市到達北方的森林;伊蓮古城則可以穿過一旁的枯木區到達那裡。」
那樣的話,我想我有必要調查是怎麼一回事了。如果卡里市和伊蓮古城其中一方提供武器給那些盜賊的話,肯定是有什麼陰謀在背後。
不過,感覺說這話的少年似乎是故意誘導我這麼想的……這種感覺,是我的錯覺嗎?
「那麼,我還是接著跟你們說,阿魯教徒的情報吧……」為了確定他是否有繼續誘導我的意圖,我突然就轉換了一個話題,試探反應。
「請說。」
「也對,我差點就忘了我還沒有聽到有關他們的歷史。」
銀髮少女和少年先後給了我這樣的回復。
——兩個人都沒有異議,應該是我多心了吧?要是想誘導我的話,應該會繼續接著那個話題,對我提供更多的情報或意見才對。
「阿魯教團信奉阿魯教,似乎是戰時才出現的宗教信仰,發源地是東南部某個小國的城市。根據他們的說法,阿魯教徒們似乎只是打算將阿魯之神祝福和愛意傳遞到全世界,並沒有引戰的意思。最近派了一群教徒到伊蓮古城裡,作為施教據點。」我接著便說出了我的推測:「阿魯教團是個政教合一的信仰,其下的地區一律都被『近神者』所選的弟子統治,完全採用了的君主專制。我想,他們會開戰主要就是因為這點了。」
「近神者?」銀髮少女重複了這三個字,像是要求我多加解釋一般。
「意思大概就是『最接近神的人』之類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銀髮少女的問題,接著說道:「當然,我並不是很了解兩方開戰的原由。但根據阿魯教徒委派過來的使者所言,似乎是因為軍團褻瀆了他們神聖的信仰,所以才會決定開戰的;相反地,創造新世界軍團的使者則是說阿魯教團的人剝奪人權和自由。」
「哪邊呢?」銀髮少女再次以三字之短的句子發出了疑問。
然而,我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只好朝她投了個疑問的眼神。
「維琪絲的意思是說,軍團和教團,你比較支持哪邊……」少年見狀便簡單地向我闡述了少女的疑惑。
「我把兩方前來要求合作的使者都送走了,我不希望這些無謂的戰鬥傷害到我的市民,更不想牽扯到這些勞民傷財的戰爭中。」我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戰爭所引起的難民潮和其他的事務,也都害雷富市損失了不少精力。那兩群混賬,還真是不知道怎麼從第三次世界大戰中吸取教訓啊……」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你的回答。想不到我們到北部去的時候,這地區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呢!」
既然雙槍少年都說了這樣的話,那麼,我也應該是時候反問回去。
「哪裡,光是這些情報,你只要到街上隨便打探就可以知道了。相反的,你們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請便。」
「當然,你回答了我們這麼多的問題,沒理由讓我們不回答你一個問題。」
雖然這個問題一出,很可能就會讓雷富市牽扯到更大的勢力戰鬥之中。但,我不問,也不意味雷富市能免於這股勢力的侵害。
「你們的背後是什麼人?」我鼓起勇氣,
「背後?」銀髮少女聞言便歪頭向身後看了一眼。
「沒有人,」少年也一樣朝身後瞄了一下,便神色不解地反問道:「你見鬼了啊?」
在逗我玩嗎?
強忍下了不滿,我換個說法道:「我是指,有誰或哪個組織在『背後』支援你們嗎?沒有小看的意思,但我可不認為單憑你們兩個人的能力就有本事解決開動車子的需求。」
他們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后,馬上就笑了起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一樣——沒•有•人哦!」少年有點無奈地捉了捉頭,掛著笑容說道:「至於,那輛車子嘛……經過了一些改裝,主要動力是來自於爆炸。雖然,也不是說沒有遇上零件或保養品短缺的問題,但基本勉強能夠維持在可以發動的情況。」
要連續產生爆炸所需的爆炸物也是很難取得的吧?
不過,我可不想要因為過分追究這個問題而得罪了他們。他們的背後也許有人,也許沒有人,但既然他們都如此回答了,就說明即使他們背後有人也是需要被堅守的秘密……
「特勒先生。」少女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啊!對!對!特勒!如果硬要說的話,他們算是支援我們最多的人了。」少年經過少女的提醒之下,說道:「他們在雷富市應該也有設立叫做特勒銀行的分支才對。」
那個戴著古董眼鏡,老是瞇著眼,看起來很好騙,但實際上卻散發著陰險氣質的傢伙嗎?
我想起了,曾經見過數次面的銀行出納員。
真想不到那家銀行竟然在外地也有分支,而且,還是有能力支援像他們這兩人的大企業。
「明白了,那麼,你們來這裡是要見他嗎?」
「不,不是。說起來也奇怪,他們在上一次見面時告訴我說,不要在雷富市找他們。」
「你來這裡的原因是……」
「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樣,只是純粹路過而已啦!」少年二度回答我的問題後,說道:「不知道,我們可不可以停留一夜……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們真的是碰巧路過?
「睡在偏遠的農地,可以嗎?」為了不給市民們帶來任何的影響我指了指他們帶來的小女孩,說道:「你們開著車在城市裡走是沒問題,但你們的『信件』要是被城市裡的人發現了,可就糟了。」
「可以。」
「非常感謝你的同意。接下來,我打算穿過枯木區繞到伊蓮古城去。還請你幫忙詳細講解一下路線。」說完,他按下了眼鏡上的一個小按鈕。
從眼鏡框一角投射出了藍色的光線,並停留在半空中。空氣彷彿成為了一副畫布,任由光線在空無一物之處形成了一個美妙卻毫無意義的圖案。圖案的線條沿著邊緣延伸而出,就像是想要從平面里走出來一樣,慢慢地變成了立體。
在光線停止移動了之後,我才意識到,由光線繪製而成的立體物品簡直就可說是雷富市的縮小版模型。建築物和街道雖然和我印象中的雷富市有些許的不同,同時也少了圍繞城市的木製城墻,但毫無疑問地,那藍色光線所繪製出來的,正是雷富市。不會錯的!作為雷富市市長的我敢膽這樣保證。
「這……這是?」
「立體全息影像,似乎是戰前科技裡的東西。由這眼鏡發出來的,那位在森林裡的研究員告訴我說,這眼鏡叫做GT5。」少年騷了騷後腦勺後,說道:「我投放出了這裡戰前的地圖,還希望你告知我一些這附近重大的改變,好方便我行動。」
「想不到,戰前有這麼神奇的東西。我這還是第一次見。」我毫無保留地說出了我的想法:「要是有這東西的話,想必對我們城市的發展非常有幫助。」
「抱歉,我沒有多餘的了。」少年單指推了一推臉上的眼鏡,說道:「不過,如果你幫我這一次的話,我會幫你留意看有沒有人要出售的。」
我為他們提供了相應的情報。少年在我的指示下,以手指觸碰了那些停留在空中的藍色光線,不可思議地改變了由光線繪製而成的立體畫像。經過一番努力后,原本和現在的雷富市略有差異的藍色模型城市,已經完全變成了當今雷富市的立體地圖。
在快要完成時,身為雷富市市長的我,光是看到這縮小版的雷富市,就莫名地感到興奮和感動。但,為了保住形象,我壓制了想要歡呼的衝動,說道:「我就只能幫到這裡了,至比這於更遠的地方,我也不怎麼清楚詳細情況。」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謝謝。」
少年和少女道了個謝,便站了起來,像是在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後,就打算迅速離開一般。
「我們接下來可以到城市那裡逛逛吧?」少年露出了有點無奈的笑容,以眼神意示穿了黑色風衣的銀髮少女,說道:「至少,讓我幫她買個像樣的服裝。」
在我點頭同意的同時,少女已經率先開門走出了會議室。
「她就拜託市長先生你照顧了。」少年也緊跟在少女身旁,在確認我同意他們到城市裡去後,拋下了這一句話便關門離去。
她?
我把視線轉到了唯一還留在會議室的女性身上,小小身子的她,依舊靜靜地站立在原地,保持著和進門時同樣的姿勢。
雙手放在身後,沉默不語地注視著我。
我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氣氛。
如果我的經驗沒有錯的話,這樣的氣氛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可以坐到沙發上了。」我用了和接待先前少年少女一樣的公務語氣,和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她並沒有按照我的指示行動,同時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像是在迷茫著什麼,安靜地愣在了原地。
「現在沒有大人在說話了,你可以當做你自己是大人。」
在聽到我如此催促了後,她才緩緩地挪動了好幾步,小心謹慎地走到了我對面的沙發前。然而,她的上半身的動作還是保持在進門時的那樣,似乎完全沒有把雙手騰出來的打算。
我大概知道她藏在身後的雙手裡,拿著什麼樣的東西。
「不坐下嗎?」她面對我,停在了沙發前面,我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還是說,因為藏在手裡的東西,才不能坐下?」
我們對視了好一會兒。
不論是什麼,我都希望能早一點結束。這段時間,對我和她而言都太漫長了。她的手,終於開始有了動作,而我已經做好隨時應對最壞情況的打算……
她把藏在身後的物品拿出來了。
那物品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是一個連武器都稱不上的東西——一頂帽子。
是皮革製作的牛仔帽,在褐色的底色上,沾有一點黑紅色的血跡,在小小的手掌周圍還出現了因為緊握而留下的皺痕。
「這是,爸爸的帽子。」小女孩把帽子放到了桌上後,便坐到了沙發上,低著頭說道:「爸爸說來到了雷富市后,要戴著這個帽子工作……因為這裡不像卡里市有書文工作,需要到太陽底下勞動。」
說這話的聲音有點顫抖。
「可是……爸爸在還沒有戴上這頂帽子,還沒有進入雷富市之前,就,就……」
她留下眼淚了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的視線並不在她身上。
「死了,被雷富市城墻上的人殺死了。」
不知是我心理作用還是什麼,這一句話和之前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同,格外地清晰。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爸爸和媽媽到底做錯了什麼……在他們死掉之前,明明還……明明還多麼盼望著來到這裡之後的生活……」
我的確早就猜到了是這麼一回事,所以直到剛才我都還覺得她可能是為了復仇而過來找我的。我已經做好了她隨時突然拿起武器襲擊我的準備,但卻忘了會發生這麼一回事。
「我不會要求你明白,也不會要求你理解,更不會要求你原諒。」我緊閉了自己的眼睛,讓眼角上的淚水稍微稀疏了一些后,鐵了心慎重說道:「你的爸爸和媽媽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只是時機和世界。」
我不想要知道她這時是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我的,因此,我在一片黑暗中用語言和理性來麻痺自己。
「我們收留了第一批的難民,盡可能地為他們安排了住處和工作。但,這是我們的天真。他們被安頓了下來,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社會問題和經濟上的損失。很快地,我們就意識到,我們沒有能力應付他們的生活需求也沒有能力控制他們的一舉一動。」
在一片沉默和黑暗之中,我說出了冰冷冷的話。
「糧食的庫存因為這事情而劇烈地減少,農作物的產量卻沒辦法在瞬間提升。我們不可能為了難民,而讓我的市民面臨饑荒的危機。」
「難民中,混雜了不少危險分子,他們散播極端思想、破壞社會安寧,企圖讓雷富市也捲入戰爭之中,以達到政治上的利益。」
「市民們都害怕了,因為總總潛在的危機和已經發生的案列,市民開始排斥難民,漸漸地變成了一種歧視,我們全城人民在那之後就決定要拒絕所有前來的難民。」
「但,太遲了。拒絕難民的決定做得太遲了。第一批的難民委託流浪者把平安到達這裡的信寄回了家鄉,這引來了更多的人來這裡避難。」
「再這樣下去,全城人餓死,是遲早的事。我命令守城的人員,必須採取強硬的手段驅趕難民。」
「一開始,只打算警告他們,但難民們卻不配合,與我們的守衛人員發生了肢體衝突。」
「我們並沒有打算對難民開槍。因為,射擊是我們雷富市的榮耀,對沒有槍械之人射擊是一種侮辱。」
「然而,榮耀和生命相比起來卻是一文不值的。」
「其中一個難民,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在衝突時殺死了我們的守衛人員。沒有人能忍住這口氣,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部下死去……」
「所以!我就下令開槍了!我沒有錯!我不會向你道歉!就算是小孩子,如果是想要為死去的家屬報仇,我也不會白白地就這樣讓你殺我!因為,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沒有錯!」
我帶著覺悟睜開了眼睛,看向了眼前的小女孩。
這時,她已經站了起來,雙手空蕩蕩地放在身邊。
視線往上移去,只見她流著淚,低聲問道:「所以,你也是不想這樣的嗎?」
我感覺到我喉嚨異常地乾渴,就像是我之前的吶喊已經用盡了聲音一般,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不明白她這問題是什麼意思,但我的確不想要見到這樣的結局。
因此,我以點頭代替了回答。
「太好了!」雖然還流著眼淚,但她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啊?
我發不出驚歎聲,但想必她從我眼神中,感受到了我的訝異。
「叔叔你,是個好人呢!」
她……在說什麼啊?這是對殺死雙親之人說的話嗎?我怎麼可能是好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不要哭嘛~我不是很清楚叔叔說的話,但,叔叔是為了保護城市裡的人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吧?」她看著我,像是有點著急地說道:「所以,叔叔是個好人哦!爸爸說過好人只要認真做好事,就會有好結局的,所以不會錯的!」
這還真是一個笑話。
我哭了嗎?不知道。我只知道,好人有好結局只是個騙人的童話。
「你爸爸,也是一個好人。」我用著乾枯的聲音說出了這麼樣話,並把接下來想要說的都吞進了肚子裡了——但,並沒有好結局等著他。
「嗯,是啊!」她笑得更開朗了,這讓我的心理更加不好受了起來。
那是一種難以說明的感覺,是一種複雜的感覺。
「我真的不希望有這樣的結局。」無法正確地傳遞我的感情,我只說出了這麼樣的一句話,一句單純闡述事實的話,純粹為了解脫而說出的話。
「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吧!」
咦?
「一起努力做更多的好事,努力得到好結局吧!讓所有人都沒有煩惱的好結局!」
……
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后,我愣了好久。
呵呵,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偉大的話呢!
「哎呀,嵐邇哥哥和維琪絲姐姐應該要回來了。」她轉過了身子,走向了會議室的門口,背對著我。
從聲音聽起來,她好像哭得更傷心了。
我……聽得出來。
「妳……叫什麼名字?」她,好像要離開了。我不由自主地,用聲音追問了他。
「爸爸說,我的名字叫伊莉。」背對著我,她說出了她的名字。
真是個好名字呢……
看著她把門打開的背影,我如此想道。
「市長先生,我們就先到你指定的農地準備露宿的工作了哦!再見啦!」
「掰。」
打開門後,見到一早就在門外等候的那兩人,是已經披上了黑色風衣的信使少年和穿上了連衣裙的搭檔少女。
我坐在會議室里眼睜睜地望著他們三人的背影,伊莉連頭也不回,靜靜地在他們倆的護送之下離去了。
我呆了好久。
「我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大人?」我對著無人的沙發發出了這樣的一個疑問,便從桌上拿起伊莉遺留下來的牛仔帽。
這對伊莉而言是她父親的遺物,對我而言則是一個提醒。
她,應該是故意留下來的。
「真是個陰險的小子。」
那沾血的牛仔帽拿起來後,我發現一把放置在桌上的小刀。之前之所以沒有發現,是因為被帽子給遮蓋住了。
我笑了笑,便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把帽子帶到頭上。
是時候去做好事了。
為了,達到所有人都沒有煩惱的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