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７ 歸來的未亡人學姊

　　「亞紀……妳準備好了嗎？」


　　祐太換上外出服，鞋子已經穿好，站在玄關等著亞紀，順道呼喚一下對方的名字。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見對方依然是那件女僕裝，祐太也不多說什麼，畢竟待會要帶她去的地方，這種衣服正適合工作。


　　「約塔呢？給她看家真的沒問題嗎？」


　　約塔從客廳探出半顆頭……或者是說半個身體，做出「你現在是瞧不起我」的顏文字表情，說：「哼──別小瞧我了，要保護這種破房子很容易啦。」


　　兩人步入家外，亞紀看祐太大口呼吸，再往外吐出，問：「這樣做，身體會很舒服嗎？」


　　「倒不是說很舒服……但一大清早這麼做，能讓人充滿活力喔。」


　　「哦！是小祐和小亞啊，早安吶！」兩人聽見某個人正喚著他們之名，同時轉向聲音來源一看，是隔壁的鳩乃靠著白矮圍牆，眼神像是再說「年輕真好」，並露出開朗笑容打招呼。


　　「早上好，神崎小姐。」＆「早安，鳩乃阿姨。」


　　「齁齁──默契真好，但小祐在『對人稱呼』這方面，可以在向小亞學習一下哦！」


　　「什麼對人稱呼啊？叫阿姨也沒什麼錯──」


　　「不說這個了。小亞，妳今天可以再來我家一下嗎？我又找到了新料理的食譜唷！希望妳能再練習看看。」鳩乃雙眼發光地說，靠圍牆的身體也不斷往前探，依稀可見嘴角流出的口水，看起來就像條看到主人手上有食物的狗狗。


　　「竟然無視我……」


　　不過比起這個，祐太更好奇鳩乃所說的「又找到了」、「希望妳能再試做」兩句，轉頭望亞紀，對方一樣是面無表情，不忘禮貌地微躬道歉：「不好意思，今天秋山先生要帶我去工作，恐怕今天是沒辦法了。」


　　「欸──好可惜！那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和鳩乃的對話結束，兩人前往目的地的過程中，祐太忍不住問：「沒想到這一個禮拜，妳竟然和鳩乃混得這麼熟？我能問問原因嗎？」


　　「這幾天您外出工作，由於家中已經被我打掃得很乾淨了，於是想來整理一下家外的部分，就看到神崎小姐的家堆了很多垃圾，於是我就造訪她家，要求進行清掃。」


　　「另外，我也很久沒有做料理，怕技巧生疏，就要求她擔任我的評論者，而她本人也非常樂意。」


　　祐太微嘟起嘴，無奈地浮額說道：「我看八成是她覺得妳很方便，才這樣要求的吧？畢竟一個打掃技能、料理技能都ＭＡＸ的萬能女僕，親自上門來幫忙，誰會拒絕啊……」


　　「這樣子……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幸好鳩乃是我認識的，不會有危險，要是換成心術不正的變態──不過，我想以妳來說，應該也可以保護自己吧？」


　　「嗯，普通人類是沒辦法對我進行性騷擾、讓我受傷的，有必要我也會進行反擊，看是要當場處決，還是打成重傷……」


　　「喂喂……不管哪一個都不太好吧？雖然性騷擾很可惡，但也不至於到當場處決。反擊的時候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吧，最好別出現骨折之類的傷……」


　　「那，扭傷或輕度昏迷可以嗎？」


　　「……嗯。」


　　步行一段距離，祐太帶亞紀來到秋山寫真館前，正巧花子也在門前掃地，祐太喚：「奶奶，我們來了。」


　　「哦！嗯？這位是……亞紀？真戶亞紀？」花子瞧見亞紀的面容，停下了動作，並露出疑惑中帶點驚訝的表情，從嘴中唸出亞紀兩字。


　　「雖然大概知道奶奶會發現，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得掰個謊言才行。」祐太心想。


　　「……她是我高中認識的一個交換學生啦，長得很像對吧？剛好日文名字也叫亞紀……是日本和希臘混血，所以髮色才會是白的。女僕裝是因為……她在希臘打工都穿這套衣服啦……」


　　突然覺得這個謊言有夠失敗的，祐太苦笑著，卻想要揍前幾秒鐘的自己一拳。


　　「Kaliméra（注一），我是從希臘來的，今後請用亞紀稱呼我。」


　　「嗯……的確長得很像，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呢，不過長的真是漂亮，不好意思讓妳困擾了。」花子探頭仔細打量亞紀，覺得和自己認識的那個亞紀不一樣後，對亞紀露出老人獨有的慈祥笑容道歉。


　　一旁的祐太則是稍微鬆口氣，繼續講：「亞紀就是我找到的幫手，她會負責擔任服務生與廚師的身分。」


　　「這樣好嗎？一次兼兩種工作？」


　　「我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很有自信，所以請您相信我，我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亞紀自信地說道，勉強能從語氣中聽出一些起伏，但臉還是跟凍僵一樣，沒有些微變化。


　　「是嗎是嗎！還真是幫了大忙呀……那麼我們進去吧，在一個小時就要開店了，我先帶妳熟悉一下店，祐太也趕緊去上班吧！」


　　「嗯，那我先走了。亞紀，奶奶就拜託妳了。」


　　「我明白了，請您走好。」


　　自從亞紀、約塔住下的那天已經一個禮拜了，祐太看到亞紀的清掃和料理都很有一手，於是就拜託亞紀，平日去奶奶的店幫忙，對方當然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自己則順利進了北岡集團工作，這是祐太大學畢業後，第一次正式進入這種大公司工作，所以一切對他來說都還很陌生，所幸有結衣的帶領，才讓他漸漸步上軌道。


　　順利處理完一半的公文後，祐太往後靠在椅背上伸懶腰，此時右臉頰被一罐咖啡給貼上，溫熱的感覺散佈在臉頰，轉頭一看，發現打扮簡單樸素，卻不失優雅的成熟女子佇立身後，她的面容如修道院的修女一樣和藹可親，嘴唇彎成新月狀，向祐太拋出真摯的微笑。


　　「學……學姊？」


　　讓人聯想到濃醇咖啡的深褐長髮，柔軟地垂落在雙肩上，她用左手把瀏海撥弄到一邊，完整露出兩顆也充滿笑意的晶瑩碧眼，張開櫻桃小嘴發出悅耳的溫柔聲線說話，同時受到燈光照射，左手無名指所戴的銀戒閃閃發光。


　　「好久不見了，祐太君。」


　　※　　　　　※　　　　　※


　　「真是沒有想到，綾野學姊竟然被調回東京了！大阪那邊怎麼樣啊？不是有具諺語『京都人為衣服而破產，大阪人為美食而破產』嗎？是不是有很多美食啊？」


　　「大家都是社會人士了，可以不用再叫我學姊了啦……叫我『沙由里』就好了。至於大阪那邊的確很多美食呢，我很推薦……」


　　祐太、結衣、沙由里三人在公司外的員工用餐區，一面用餐一面聊天。盯著兩名女子熱絡聊章魚燒、大阪燒、壽司……等等的大阪美食，祐太差點就忘了打開午餐盒，這是亞紀替他準備的。


　　心想自從高中之後，就沒再吃過這種由他人替自己準備的愛心便當，記得以前都會很期待蓋子打開後，看到自己喜歡的菜的瞬間。


　　把蓋子打開，從盒內飄出的陣陣香氣，也讓旁邊的兩人不免注意起。


　　盒內第一眼引人注目的，是特別用蛋、醬油一起炒過的蛋炒飯，再來飯上面的三格空格，依序放了玉子燒、蘆筍、做成章魚造型的小香腸，雖都是獨立的角色，但全都放在一起，就變得像是一支交響樂團。


　　「哦──」兩人驚呼連連，沙由里靠過來一探究竟，說：「這是祐太自己做的嗎？」


　　「不……是那個……我一個表哥幫我做的，對……表哥。」


　　「誒？出自男生之手嗎？」沙由里靠得極近，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使祐太再次注意對方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而沙由里似乎也觀察到祐太的目光，於是拉開一點距離。


　　「學姊……沙由里什麼時候結婚的啊？我記得妳離開東京之前，都還是單身的。」


　　「嗯，我是到大阪的第一年就認識我丈夫，第兩年就結婚，也生了小孩，現在６歲。當時我們喜歡安安靜靜的，於是沒有辦婚禮，只是兩家人吃頓飯慶祝，然後去登記結婚而已。不過該穿的婚紗我也是有穿哦！畢竟這可是女人畢生的目標呀。」


　　沙由里從手機找出自己和丈夫的婚紗照，給兩人一窺，照片中沙由里的模樣猶如天使下凡似美麗，而經過６年歲月，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一樣是和藹親切的美人。


　　「不過……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回東京呢？」


　　沙由里聽聞此，原先有活力的眼神，變得黯淡下來，嘴角也無法維持新月狀，道：「因為我丈夫去年車禍過世了，想說回來老家調適一下心情……」


　　「抱歉……讓妳想起傷心事了。」祐太見到沙由里難過的表情連忙道歉。


　　不過對方很快就改掉難過的臉，重新掛上笑臉搖搖頭講：「嗯……沒關係的。」


　　「嗶嗶嗶……」


　　祐太口袋的手機突然響起，拿出一看，螢幕顯示「去沒人的地方」幾個字後，便放下筷子，起身說：「呃……不好意思，我先去上個廁所，妳們慢慢吃吧。」


　　目送祐太直到他小跑步轉進男廁，結衣偷偷伸手想撿個章魚香腸來吃，沙由里撞見，苦笑制止說：「這樣子不好吧？會讓祐太君生氣的……」


　　「反正到時候被發現了，在請他吃晚餐就好啦，我們今天不是也要去居酒屋嗎？慶祝沙由里的回歸！」


　　「是這麼說沒錯啦……那……我也來嚐嚐看好了……失禮了。」


　　分別拿了章魚香腸、玉子燒的兩人，趁還飄著白煙一口塞入嘴裡，同時瞪大雙眼，露出幸福的笑顏，不需言語，從神色上就可看出好不好吃了。


　　此時結衣見著便當盒蓋子貼一張紙，紙的內容是「午餐請準時食用，要是冷掉就不好吃了，出門在外也請隨時注意您自己的身體狀況，別著涼了。」


　　「這真是男性寫的嗎？而且既然是表哥，怎麼會用『您』……」結衣心想。


　　※　　　　　※　　　　　※


　　祐太靠在彎進廁所的牆上，再次看看四周無人後，才拿出手機，但馬上被桌布的東西給愣住。


　　桌布出現一位白髮幼女，平劉海、右側馬尾髮型、琥珀色的圓圓大眼、肉肉的圓臉頰。她穿著幼童版的迷你裙法式女僕裝，還有黑絲襪、手套等等的配件。


　　「嗯？看什麼啊？」


　　直到對方發出和約塔一樣的聲音，祐太才發現對方的真實身分，嘆氣講：「妳這是幹什麼？還有把我的應用程式排整齊啊！」


　　「這些應用程式我都幫你塞到一個空間了，要找去裡面找，還刪了些不必要的東西，不然我都沒空間可站了……至於這麼做的理由，是便於隨時掌握你的人身安全，好好感謝這麼在意你的我吧！」


　　「……話說這就是妳原本的姿態嗎？」


　　「看不出來嗎？還是說難以置信？畢竟我可和那些普通的賽博格不一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零式機型』呢！美術設計上當然更勝一籌！」約塔對自己的形象感到無比自信，拍拍胸膛、露出稚氣笑容自詡著。


　　「怎麼突然有種，對方不只是要監控我，還有『為了炫耀自己的形象』才這麼做的感覺。」祐太無言心想。


　　「不過……都過一個禮拜了，也沒什麼事發生，新聞也沒繼續報導有關賽博格的事情，是不是平息了？」


　　「你是傻子嗎？之所以沒事發生是因為『還沒發生』，我們不知道敵人的所在地，敵人也不知道我們躲在哪，沒有這麼快就能確保你真的安全了。起碼也要半年才能確認。」


　　「那最晚呢？」


　　「嗯……永遠吧？」


　　「……你們該不會是打算從此在我家住下吧？」


　　「要不是因為亞紀很重視秋山博士的任務，還有我這種不便行動的姿態，鬼才想住你那窮酸的小房子呢，哼──」


　　約塔趴在她排好的應用程式圖案上，就好像是當自己家一樣，繼續說：「以前我和姊姊們可是住在法國的一戶有錢人家，淋浴間、寢室、廚房、用餐場所都可是比你的房子還要高級哦！」


　　「姐姐們？是指亞紀和其他賽博格嗎？」


　　「精準來說，亞紀是包含我在內，２２位賽博格的『原型』，換句話說，是最早製造出的。隨後被製造出的都是以亞紀為基礎製造。」


　　「那妳說的姐姐們又是誰？」


　　「是艾塔（eta）跟希塔（theta），跟我有同樣的能力，但是性能是艾塔最高，希塔其次……」


　　「而妳是最低？」


　　「知道了話就不用說出來！」


　　祐太把後腦杓貼在牆上，喃喃自語：「alpha yota eta theta……賽博格是按照希臘字母來排序的吧？」


　　「沒錯，從alpha到psyga，每一位都有獨特的能力，亞紀是速度，我和姐姐們則是控制電子儀器。」


　　「另外，有一種技術可以讓一種賽博格擁有兩種、多種能力，但是那得看機型與該能力匹不匹配，成功匹配是最理想的情況，不匹配雖然也能使用，不過會有『無法兩者兼顧』的弱點。」


　　約塔舉起雙手，分別顯示出Ａ和Ｂ的字母，繼續講解：「假設今天我有『原本的Ａ』和『新得到的Ｂ』兩種能力，但是我和Ｂ並不匹配，所以使用Ｂ時，注意力分配不均，Ａ就會變弱，反之亦然。」


　　「那奧米迦（omega）呢？」


　　話題來到奧米迦，約塔的臉便覆上一層名為疑惑的心情，神態、語氣都變得更加嚴肅，道：「那傢伙……比較特殊，不清楚她是以誰為藍圖，抑或是獨立的新個體，能力也無人知曉，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她會是我們最大的阻礙，目前為止她已經殺害了我方多名戰友……」


　　聽到這裡，看約塔對奧米迦的反應是如此後，自己也漸漸對這號人物產生了未知的恐懼感。


　　倏然間，一隻手從祐太肩膀拍下，手的主人兩眼亮晶晶直盯手機裡的約塔，發出少女心炸裂會有的興奮聲，喊：「這個是什麼啊？好可愛哦！」


　　「唔啊──結衣？」


　　「沒想到祐太君會喜歡這種可愛的東西呢。」沙由里也在一旁呵呵笑著附和，那笑容並不是嘲笑，也不是為了看情況而露出的客套笑，而是真真摯摯的笑容，絕無一分虛假。


　　「這個是……桌面寵物啦……」


　　手機裡的約塔為了應付而喵了一聲，沒想到讓結衣更興奮了，接過祐太的手機開始用手指點約塔的臉、身體，讓她相當困擾地躲來躲去。


　　祐太突然想到既然中午了，奶奶那邊應該很忙碌吧？


　　「亞紀……能做好嗎？」


　　另一方面，秋山寫真館正大排長龍，排隊長度大約等於半條火車，更不用說店內的人數了，而且全都是男性，他們在寒冬摧殘之際，只為睹店內那名貌美如花、全身上下散發出冰山美人氣質的亞紀一眼。


　　「亞紀！請看一下這邊！」／「亞紀！妳對當偶像有沒有興趣？」／「小亞紀……」諸如此類的話，如水壩洩洪一樣，即使關門還是可以聽見外頭熱烈的聲響。


　　不過亞紀對此卻一點興趣都沒有，頭也不回，只是專心詢問店內的客人，需要些什麼，而被詢問到的客人，像是一聽到亞紀的聲音，魂就飄走般，還得讓亞紀輕搖對方才招得回魂，一旁的客人也目不轉睛地注視亞紀。


　　花子在一旁想著「這下子……經濟上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續
　　下回：α vs 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