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

(Soldier's Side)

在龍的眼中，他是個讓人感到不能大意的年長男性。

雖然外表看起來不像是軍人這類戰鬥專家，那對琥珀色的雙眼卻藏著鋒芒。而聽到他說自己是鍊金術師後，龍總算理解了。

所謂的鍊金術師，是一群可以用理所當然的表情做出「任何事」的人。

不論是在冶鍊金屬時將人類的遺骨丟進焚燒爐裡，還是在提煉物質時無節制地增溫而釀成大慘劇。

為了達到目的，這名叫作艾薩克的男人大概會消除所有無關的念頭吧。

因為菲艾諾也有相似的特質，龍頓時感受到他們果然是父女。

不過比起眼睛，兩人的髮色倒是不太像……

艾薩克紅褐色的頭髮，在頸部後面綁成了稍短的馬尾。也許是自然捲的關係，更加深了他身上那股會窩在工房深處的研究者印象。

為什麼這樣的人會邀請自己來呢？龍在心中感到納悶。

公爵的邀請函上有菲艾諾、教皇和眼鏡男的名字。找菲艾諾和教會的人這點可以理解，可是龍唯獨想不透為什麼名單上還有自己。

艾薩克會知道龍這個人的可能性，基本上只有一個——

八成是菲艾諾和家裡聯絡，然後在信上還是什麼地方說了他的事情。

真是的……盡是給我找麻煩。

雖然菲艾諾沒有注意到，但是從見面的時候開始，艾薩克看向龍的眼神中絕對是敵意比善意還多。

明明他只是教導菲艾諾使用力量的老師，在無關的事情上不應該有所牽扯。

所以之後艾薩克和教皇正面槓上時，龍什麼也沒有表示。

他只是菲艾諾的指導者而已。即使之前對她說過無法放下她不管之類的話，但是那是到何種程度的事並不清楚。

如果菲艾諾被帶回去，老師的職務就會解除……那樣今後就輕鬆了。

龍將這樣的結論告訴自己，直到離開宴會廳的時候他已經重複了好幾次。情緒上並沒有產生特別的波動。

只是奇怪？這段時間菲艾諾是什麼表情，她有沒有說什麼，龍完全忘記去注意了。

——那傢伙的話，應該會開心吧。

龍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這樣想，接著就決定不再思考這個問題了。幾天後，他來到了首都外圍的區域。

「啊，艾爾瓦流先生！」

在城門附近的士兵看到龍立刻打招呼，而他也揮手回應。

這段時間因為軍隊上層對龍不太信任，時常要他去報告情形。久了以後，龍也厭煩了。

所以他主動接觸首都裡的軍官，目的就是讓那群人別再動不動就叫他過去。而且比起王城裡的傢伙，龍還是覺得和城門的衛兵相處比較自在。

於是，當他走進最近的那家酒館後——

「聽衛兵說你在這裡才過來看看……為什麼你白天就在喝啊，達茲？小心被人告發喔。」

在幾乎沒有客人的店內，一個臉色微醺的大叔和幾名士兵佔據了角落的一桌。

「啊？你誰啊？眼神看起來挺兇的嘛，先逮捕你再說。」

「……那邊的，讓開一下。」

坐在這裡的士兵都很清楚龍是二級軍官，比他們的長官地位要高，因此慌慌張張地退開了。

其中似乎也有露出得救表情的人，看樣子這個醉鬼對他們來說也是個麻煩。

「喂，你們幹嘛離開？都過來陪我喝啊！」

「住手吧，別為難你的部下了。」

龍一邊說著一邊坐下，沒想到對方居然拿起酒杯將目標轉為自己。

「噢噢，這不是艾爾瓦流嘛？來喝吧！」

「你剛才不是沒認出我嗎？算了，搞不好我近期就會擺脫老師的工作回到邊境去了，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這樣啊……我就想你怎麼一臉像是被女人拋棄的模樣，原來被學生甩了啊。」

「哈？我，被菲艾諾甩了？你在說什麼鬼話！？」

先不論把菲艾諾當成「女人」這件事有沒有問題，自己和菲艾諾根本就不是那種關係。

龍瞪向說出瘋話的達茲，可是對醉鬼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唉，真可憐。你還沒認清現實嗎？」

「我才不想被正在靠酒精逃避現實的你這樣說啊！小心我揍你喔。」

「哼，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有種就來啊！」

聽到達茲的話，龍瞥向旁邊的士兵，然後從他們那裡得到了長官又被女朋友甩了的情報。

雖然很值得同情，但是擅自把別人歸為同類是無法原諒的。因此達茲被龍的拳頭制裁，再淋上一盆冷水強制清醒過來也只是幾分鐘後的事情。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現在的達茲靠在擺著空酒瓶的桌邊，確實是十分淒慘的光景。

不過龍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只是瞥一眼像是失業大叔的他後稍微將位子搬遠了一點。

「在勤務中喝醉的軍官沒有被抓去審判就不錯了。」

「我根本沒喝多少，醉的只有我的心啊！你懂嗎？這份想著世界乾脆毀滅算了的心情，你懂嗎！？」

龍被嘴巴裡傳來酒氣的大叔抓住領口不斷搖晃，因為實在很麻煩，他連回應都覺得懶了。

再怎麼說，被女朋友拋棄就要世界完蛋實在是太誇張了吧？

大叔捶胸頓足一番表達出他的絕望後，似乎是想起之前的對話，他重新抬頭看向龍。

「話說回來，你剛才說你不用做老師了？怎麼回事，那不是教會給你的工作嗎？」

「啊……因為菲艾諾可能要回去了。回她的家鄉。」

「真的假的。」

對方並不是會在這個時候問菲艾諾是誰的人。

除了菲艾諾身上有接近一百個天使的事以外，在學舍裡教她的工作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龍和達茲聊天時毫不顧忌地說出來了。

只不過，其中貌似產生了什麼誤會——

「這樣啊，果然艾爾瓦流也被甩了呢。」

「所以說為什麼會這樣想啊！」

「你的學生是女的不是嗎？」

「……那又怎樣？」

「可愛嗎？」

聽到剛失戀的大叔一本正經地質問，龍沈默了。而這個等同默認的反應被對方當作把柄牢牢抓住。

「和可愛的女孩幾乎每天相處，絕對會想往更近一步的關係發展。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那是只有你這個不斷失戀的大叔才會有的想法！我應該說過菲艾諾才十二歲吧，她還是個小孩啊！」

「現在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艾爾瓦流你不是也才十八歲嗎？你難道能保證三年後、五年後你的想法不會改變？」

達茲就像是指引人生的前輩般，用充滿包容和鼓勵的語氣說道。

龍和菲艾諾差了六歲，確實這個差距在她成人後也許會顯得一點都不重要。可是問題又不是只有這個，龍從來都沒有將菲艾諾當作「那種對象」看待。

對於菲艾諾可能要離開，他並沒有特別感到難過這件事就是最好的證據。

「艾爾瓦流，雖然對小孩出手是有點糟糕。可是我最近頓悟了，比起拘泥於那些有的沒的，還是把握所有機會比較重要。」

「你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龍半睜著眼，鄙視做出危險發言的達茲。

其他士兵的話剛才就讓他們回到崗位上了，所以現在酒館裡的客人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也許就是因為在這種情況之下，為了轉換氣氛，達茲改變語調後突然說起了平時不會在外面談的話題。

「對了，艾爾瓦流。最近有個不得了的傢伙從邊境回來了，你有聽說嗎？」

「你只說這些我怎麼可能懂啊？」

「是嗎？對方好像是比你還厲害的軍官，我還以為你有從王國那裡聽說什麼呢。」

達茲的態度就像是隨口問問，不過他顯然沒那麼輕鬆的眼神卻讓龍不得不在意。

再加上作為管理城門的軍人，他剛才說出的話實在無法輕易忽視。既然是達茲說的，就表示這不是傳言，那位「不得了」的軍官已經在城內了。

雖然龍是目前以最年輕的紀錄升職到二等的執行官，多少受到了別人的肯定。不過這也同時代表，在相同或以上的軍階中龍絕對不會說自己很強。

而且那傢伙還是從邊境來的，那麽他的實力肯定不會是假貨。

龍的腦中浮現出在南方部隊裡的長官。他一瞬間想向達茲提問，不過很快又打消了念頭。

對方大概不是龍認識的人。邊境的戰力十分吃緊，所以不太可能從同一個地區調走那麼多軍官。應該思考的問題是——

王國把強大的戰力調回首都要做什麼？

位於國土中心的艾薩利雅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威脅，因此龍自然而然想到了教皇的計畫。

不到一個月後將要舉行的祭典，會是那個被王國盯上了嗎……

可是事到如今，龍不認為自己有替教會擔心的必要。

菲艾諾大概會選擇和父親回去。看到她和爸爸重逢時露出的眼神，龍就能明白菲艾諾有多麽喜歡艾薩克。

那裡是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的位置。

而要說菲艾諾離開後，龍是王國方還是教會方的人——

連一秒都不需要猶豫他就能作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