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宮闕伏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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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09
皇城,紫宸殿。

夜未央,風捲長簾,火光微顫。欽天監司曉星臺掌令跪伏在地,額上冷汗淋漓。

「異象連三日不散,霞光未退、氣脈浮動。啟稟陛下,臣……臣已查得源頭,出自王都西南一隅,疑與醉紅樓方向重疊……」

龍椅之上,炎衍身著玄衣,面容冷峻如鐵,左手扶著玉椅雕龍,指節分明,沉默良久。

「醉紅樓?」他聲音低沉,卻自帶威壓,「不過是販色之地,何時沾了天運?」

監令戰戰兢兢回道:「臣……不敢妄測。但異相當夜...樓中曾有女子初夜拍賣——」

「夠了。」炎衍語氣驟冷,重重一字:「傳朕旨意,封樓,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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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霓霓坐在莊園小亭中,為錢封煮湯。春霧未散,地上露水未乾。

她笑著問:「你覺得這湯——」

聲音未落,一道沉重的馬蹄聲轟然震地,遠處塵沙翻起,數十名身披金甲的禁軍衝入園外,劍戟出鞘,寒光耀目。

霓霓手中碗盞瞬間落地,碎聲入耳。

「你們是誰?!」她倉皇站起,腳步踉蹌,衣襟微亂,本能地退向錢封身後。

錢封面色一沉,正欲出手,卻見為首之人高聲宣令:「奉陛下之命,捉拿醉紅樓花魁霓霓與其男伴錢封入宮聽審!」

「不準動她!」錢封怒喝,拔劍半步。

但下一瞬,四方早布重圍,霓霓驚駭地抓住錢封衣袖,聲音發顫:「是皇宮的人……我不想去……」

她從未真正見過軍隊,眼前金甲如牆、長戟齊舉,那氣勢幾乎將她吞沒。她不知道皇宮,只知道進了那樣的地方,她或許再也出不來。

「我會在妳身邊。」錢封低聲說,握住她的手,語氣平靜卻堅決,「不會讓妳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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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再度昇堂,霓霓與錢封雙雙跪於殿前。

炎衍高坐於龍榻之上,眼神如霜雪,注視著那個跪著的女子——白衣裹身,頭低垂,眼中滿是懼意。

「朕問妳——妳是何人?何族何姓?父母是誰?」

霓霓顫聲答:「民女……民女名霓霓,由柳式媚娘撫養長大……娘親說...父親是個負心人...自幼長於醉紅樓。」

炎衍皺眉:「負心人嗎....」,但他總覺得這女孩……有什麼地方熟悉。

「妳可知,朕問妳話,若敢隱瞞,便是欺君?」

霓霓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瞬掙扎,終於低聲開口:「民女句句屬實……若有不得體處還請陛下饒恕,民女已有身孕...請陛下饒過民女母子。」

殿中瞬時一片寂靜。

連炎衍也微微一愣,旋即冷聲:「妳說什麼?」

霓霓手捧下腹,聲音近乎顫泣:「民女真的懷孕了……求陛下饒命……」

炎衍眼神驟冷,猛然起身,指揮身旁的侍女:「去把她的衣襟拉開,檢查胸口。」

下一瞬——

他定住了。

那位於胸前、脖頸之下如同蓮花的火焰胎記,清晰如昔。

十六年前,皇后懷胎十月,那個哭聲響徹宮牆的小女嬰身上,亦有一模一樣的印記。那是皇脈純血之證,是「炎霓」之名的由來。

他的手,緩緩收回,眼神複雜至極。

「真的……是妳...。」

炎衍轉頭看向跪在一旁的男子,紫宸殿內瞬時殺氣瀰漫。

錢封身著黑衣、腰繫長帶,眉目沉穩如山,即便身處天子殿前,亦無半分怯意。

炎衍從階上緩緩走下,每一步沉如千鈞,直至與錢封隔數步而立,寒聲問道:「你可知,這是皇室血脈?」

錢封微頷,答道:「微臣起初所遇者,只是一位擾亂我心魂的女子。」

語氣平靜無懼,眼神灼亮。

「結合之後,方知她血脈異常,靈氣驚人,體內有聖靈之兆……直到今日,方明她乃皇女之身。此事,我無法預知,也無意冒犯。」

這番話落地,整座大殿竟陷入短暫的沉默。炎衍眼底波瀾翻湧,卻未作聲。

殿外傳來通報聲——

「柳姓女子,已押至殿下。」

霓霓猛地抬頭,眼中浮現出驚惶與抗拒。

大門被推開,柳媚娘步入殿中,一身暗紅衣衫,髮鬢鬆散,仍遮不住她那張曾讓無數人沉迷的妖豔面孔。她不跪,僅冷笑盯著高階上的男人。

炎衍目光如劍:「十五年前,你為何擅闖宮闈,擄走皇女?」

柳媚娘唇角一挑,滿是不屑:「呵……」

「你本是後宮舞姬,朕一時憐愛納你於側,後又封妳為妃,是朕不該寵你——」

「寵我?」柳媚娘冷笑更甚,步步逼近,「你說過什麼?說要寵我一輩子,說我會是你最偏愛的妃子。結果呢?那個所謂『賢德溫婉』的皇后一入宮,你就把所有的情分都收了回去。」

她眼角微挑,語氣刺骨:「她得封號、得子嗣、得你全部的心,獨留我在宮中獨自等你幾個月不曾見你!」

「妳擄走皇女,就為了報私怨?」炎衍怒聲質問,眼底殺意乍現。

「是阿,那時的宮亂給了我機會,我本想獨自離宮,但我想留下些你的念想....」柳媚娘反而笑了,紅唇輕啟:「若不是我帶她走,這孩子早就跟你那些夭折的兒子一樣,葬在冷土裡了吧?」

這句話,像利箭一樣刺穿了整座大殿的沉靜。

站在殿側的霓霓臉色蒼白,瞳孔驟縮,一陣劇痛自小腹襲來。

「娘親……妳說什麼……我……我是你偷來的....」她語聲未落,身體一顫,踉蹌跪地,雙手死死抱著腹部,額頭冒出細汗,唇色發白。

「霓霓!」錢封驚呼,立即上前將她抱入懷中,運氣護胎。

一道道符光自霓霓腹部隱隱閃現,如被激怒的聖胎在她體內翻騰,靈氣躁動,仿若天地俱震。

「是,你是我偷來的孩子,我本想著你的父親沒有給我孩子,所以我就帶走他的孩子....但我又想到那個女人的高高在上,讓我想報復她...」柳媚娘癲狂的看著霓霓「我為了躲避賊人進入青樓,也讓我想到最好的報復....」

「閉嘴...」皇帝和錢封同時對著柳媚娘低聲輕吼,錢封緊張的抱著霓霓,輕撫著霓霓的後背平撫她的情緒。

「呵...我就是想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想讓皇后的女兒,淪為人人唾棄的妓子。」柳媚娘不理會錢封與皇帝的怒火,自顧自地說著。

皇后聞訊趕至,剛好進殿門,便見此幕。

她身著明金繡鳳宮袍,腳步急促,目光在殿中流轉,落在痛苦掙扎的霓霓身上,再轉向抱著她、額上冒汗穩定胎氣的錢封。

霓霓的手,死死抓著錢封的袖角,滿眼驚懼,彷彿整個世上,只有他能救她。

皇后原本伸出的手,緩緩收回。

她心痛如絞,卻低聲對隨侍道:「別讓她看到我……她現在承不起更多的打擊。」

她不敢上前相認——這孩子如今能活著、能孕靈胎、能有人守護,已是老天恩賜。若自己貿然出現,只怕會再次摧毀她最後的安全感。

炎衍長久未言,終於轉身背對眾人,聲音低沉如雷:

「先送她下去安胎。」

「錢封,朕暫時不治你之罪,但你不得擅離她身邊半步。」

「至於…柳氏……押入天牢,候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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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霞宮,是炎衍特旨賜予霓霓的靜居之所。

宮牆粉白,殿簷低簷雅緻,不似其他諸宮金碧輝煌,反倒帶著幾分難得的靜謐。院中種著海棠與玉蘭,正值春初,枝頭含苞,柔香淡淡。

霓霓自被安置於此,日日由太醫與女官照料,皇帝未再現身,卻賜下數道金牌與重衛,明令所有人不得擾她安胎。

而皇后——每日必至。

她從不攜隨侍,只一人靜靜來坐,陪霓霓喝湯、剪枝、或翻閱經書,甚至什麼都不做,只是坐在她身旁。

霓霓初時警惕,不多言語,只當她是宮中恩主,不敢太近。然而日日相處之下,那女子身上的氣味、說話的語調、甚至眼神中那分不著痕跡的柔光,讓她越發熟悉。

終於,那日春風微起,霓霓忍不住問了出口。

「您……是皇後娘娘嗎?」

皇后停下手中繡線,抬頭望她。

霓霓聲音微顫,像是在壓抑心中某種預感:

「那……您是……我的親生娘親嗎?」

皇后眼眶微熱,卻仍努力維持著儀容,輕輕點頭。

「是。」

霓霓怔住,許久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

良久,她低聲問:「您想過我嗎?」

皇后輕聲一笑,眼中卻已有淚光:「當然有。妳出生那日,剛好下了一場雪,宮裡一片寂靜,妳哭得很大聲,醫官還說妳將來是個有聲勢的孩子。」

她放下手中的繡布,輕輕握住霓霓的手,語氣輕柔卻止不住顫抖:

「娘只抱了妳一會兒,還沒來得及餵妳第一口奶……就出事了。」

霓霓眼眶泛紅:「您記得那麼清楚……」

皇后笑著擦了擦淚,反倒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你是從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娘怎麼會不記得。」

午後的陽光照進宮中,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

皇后與霓霓並肩坐在窗邊,語氣柔柔地聊起當年的事,說自己懷霓霓時每日都要聽簫,胎氣才穩;說霓霓在肚中特別頑皮,常踢得她難眠,連皇帝都笑說是來討債的。

霓霓聽著,忽而鼻酸,轉過頭輕聲說:「我不知道這些……但我覺得我……。」

皇后將她摟入懷中,聲音哽咽卻滿是安慰:「沒關係,娘記得就好。娘會陪著你。」

霓霓靠在皇后懷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與溫暖。那不是柳媚娘的掌控、不是錢封的情慾依戀,而是骨血中最原始的呼應——母親與女兒之間,終於重拾的連結。

「娘...我柳娘親...會死嗎?」

「孩子,柳氏犯下的是死罪...」皇后無奈的輕撫著霓霓的秀髮,這孩子太過心善...

「可她...畢竟是她救了我...還養了我十五年...」霓霓雙眼含淚的看著皇后。

「不哭,好孩子,不哭...娘去和你父皇說,讓柳氏活著...」

「沒關係的...只要讓柳娘親能活下來就好了...」霓霓忍住眼淚,靠在皇后肩上「娘...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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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中天,御霞宮中幽靜無聲。

霓霓剛午睡入夢,輕微的呼吸聲隨著窗外春風,在紗帳內緩緩浮動。眼尾的殷紅還能看出剛剛哭過,她手輕輕覆著小腹,臉頰透著淡淡紅潤。

宮女輕手輕腳退出寢室,外殿的門扉吱呀一聲,被侍從推開。

皇后與炎衍一同走入。

皇后換下鳳袍,僅著一身素色宮裳,眉眼溫婉,眼神第一時間便落在內殿那道熟睡的身影上,唇角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炎衍則如往常一樣,神情冷峻,腳步穩重,雙手負後,目光在殿中環顧一圈。

而錢封,早已候在外殿。

他拱手行禮,語氣沉穩如石:「參見陛下、皇後娘娘。」

炎衍抬眼,只冷冷點頭,未言語。

皇后看他一眼,淡聲問道:「霓霓午睡了,你有事?」

錢封沉吟片刻,終於直視炎衍,語氣一字一句:「微臣有一事,請求陛下恩准。」

「說。」

「霓霓與我已結合,心意相繫,如今又有我子嗣在腹。臣願以守墓族禮,迎娶霓霓,請她隨我回族,成為我族之主母,正名於世。」

此言一出,皇后微微一怔。

炎衍卻是神色驟冷,半步逼近,聲音如刃:「你想娶她,帶她離宮,成你的妻?」

「是。」錢封不避其鋒,「霓霓非凡體,靈胎極盛,若長居皇宮之中,恐有壓制其性、禁錮其魂之憂。她的脈息與我守墓族血脈相應,唯我能穩其胎氣。她應當自由,而非困於宮牆之中。」

炎衍沉聲冷笑,眼底隱有怒意:「她是朕的親女兒,是大炎唯一的皇脈!你以為憑一夕之情,一胎靈息,就能將她從朕這裡帶走?」

錢封語氣不變,目光坦然:「臣無意奪人之女,亦非只為血脈之子。臣只知,她願與我並肩,我便當為她求一名分。」

「名分?」炎衍聲音微顫,低沉如雷。

「她是公主,不是你一人的女子。」他眼神銳利如刀,「大炎之主脈不會藏於民間、困於一夫一子之中。她可以納駙馬、召面首,為我皇室開枝散葉,永續血脈——而你,最多不過是她某個孩子的父親罷了。」

此言落下,空氣如被瞬間凍住。

皇后輕輕皺眉,卻未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兩人之間拉緊的弦。

錢封未語,片刻後微微垂眸,收回所有情緒,只說了一句:「臣……明白了。」

他行禮退下,身影如山而靜,卻在轉身之際,眼底劃過一道深深的不甘與沉寂。

皇后在一旁輕聲說:「他是真心待霓霓好的。」

炎衍冷聲回道:「是否真心還倆說,他是守墓一族的人...」

她低頭,不再辯解。

那一日,霓霓午睡醒來,見到錢封立在窗邊,臉色如常,笑容溫柔。但她不知道,剛剛有人替她求過一紙姻約,卻被皇權壓成了碎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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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御前證名後,霓霓的身份已無懸念——皇女,唯一皇脈,未來可能的皇太女。

炎衍親自召集禮部、史館、軍司與文院,為霓霓制定課程:詩書禮樂、政務制度、兵法典章,乃至宗法血統與國運命數,日日排滿。

「她聰慧,便該學得快些。」炎衍對皇后這麼說。

初時,霓霓果真進度神速。她習字不過七日便能臨帖如模,聽講亦能過耳不忘,便連侍講也驚訝:「皇女資質,為近十年罕見。」

但夜深人靜時,她常坐於燭前獨對竹簡,唇色泛白,指節僵硬。她未曾說累,但眉心的青痕與眼底的倦意,連宮女也看得出。

她沒有喊停,因為她知道——若她慢了、懶了、不夠好,就不配站在這裡。

那日午後,課堂剛結束,霓霓跪坐於文案前,額間滴著汗。炎衍走入,手中拿著剛批過的她策論。

「你這篇論策,空有詞華,邏輯混亂,推理不通。這是你第幾次錯在同樣的問題上...」

霓霓抬頭,臉色慘白,嘴唇微動想辯解,卻被炎衍一聲冷斥壓下。

「你要做的不是會寫字,不是臨摹字帖,是要會治國!策論都寫不好,你怎麼去判斷文章裡隱藏的那些問題,一個皇女若不能斷事、不能思辨,那與繡花枕頭何異?」

霓霓咬唇,指節發白,終於,一道裂縫在她心底崩開。

「我不是你想要的皇女!」她猛地站起,聲音顫抖,眼中泛紅。

炎衍一愣,霓霓卻已無法克制。

「你要我學這些、學那些,以為能洗掉我出身的污穢。但我就是妓子出身啊!十五年來都在妓院長大,你以為背幾本經書、寫幾篇策論,我就不是了嗎?」

「你讓我披上金絲,穿上錦衣,可我知道,這些人看我……都在笑我、罵我、當我是污點!他們哪個人不是用看著妓子的眼神看著我!」

她聲音高起,像是最後一口氣也要吼出來:「你再怎麼教,我也不會變成什麼皇女!我就是讓你蒙羞的賤種!」

「夠了!」炎衍怒喝,聲如雷震。

但霓霓已說不出話了。她身子一晃,眼前一片雪白,下一瞬,整個人直直倒下。

錢封聽聞她昏厥,第一時間衝進御霞宮,顧不得禮數,抱起她虛弱的身體,一掌覆在她腹上穩息,另一手撫上她額前。

「快!傳太醫!」錢封對著一旁的侍女吼道。

她毫無反應,眼神空洞,呼吸微弱,像整個人靈魂抽離一般。

太醫急忙來到御霞宮拜見過皇帝皇后之後替霓霓診脈。

「公主胎象無礙。」太醫診脈後低聲說,「但她……封閉了感官,是自我防衛。怕是……太累了,太痛了。」

自那日起,霓霓再無言語。

不說話、不動筆、不聽教、不望人。哪怕是皇后來看她,也只輕輕搖頭;只有錢封來,她才勉強喝幾下幾口稀粥。

他守著她,為她更衣、餵湯、按摩肢體、夜裡說著他在外闖蕩時的奇聞軼事。她偶爾會握住他的手,但不言語,只像尋找一點溫度、一絲氣息。

皇後站在殿外,看著那燈下靜靜相依的身影,終於轉身落淚。

「是我們……太急了。」

炎衍卻無語,只默默握緊袖中的一卷霓霓策論,紙角早已被捏皺。

他發現,這場試圖『重塑皇女』的行動,正在將他唯一的女兒,推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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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御霞宮中燈火盡熄,唯東廂偏殿仍亮著一盞孤燈。

細雨初歇,宮牆溼滑,靜得連草蟲都不敢鳴叫。燈影之中,一道高大沉穩的身影踏入殿內,無人通報,無人隨行。

那是炎衍。

他卸去冕冠與金袍,僅穿一襲墨色常服,袖口未束,墨髮披落,似乎早已卸去帝王氣勢,只餘一個疲憊的中年男子。

他坐在霓霓床榻前,看著她靜靜躺著的模樣。

她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眉心微蹙,彷彿夢裡仍有壓力糾纏。她如今封閉五感、沉默不語,彷彿將自己藏進了一層厚重的繭中,而那繭,是他為他編織而成的。

炎衍手指輕輕拂過霓霓額間,像是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如沉鐘。

「朕不知道……妳會成這樣...」

「妳哭起來,皺眉的樣子,很像妳娘,也有幾分像當年的朕。」

他頓了頓,目光微顫,低聲道:

「那年宮亂,先皇駕崩,朕剛登基,根基不穩引發宮亂,那一夜之間,朕的兄弟死了三個,皇姐被迫遠嫁和親,連幼弟也被斬於御花園中。朕是殺出來的,一刀一血,一層宮牆染紅三次,才穩固了這個位子。」

「那年你剛出生,朕以為……終於可以有點盼頭。皇后懷妳十月,朕日日在殿外守著,那是朕少有的平靜時光。」

他的眼神輕飄,如看見十幾年前的雪夜。

「可那夜……火起了。後宮被亂賊侵入,侍衛反水,刺客混入,朕分不開誰是敵誰是友,你母后也暈了過去。等一切平息,妳和柳氏,就都不見了。」

「朕瘋了似的翻遍整個皇城,命人挖池底、掘暗井、拆整座長樂宮,只為找妳一塊衣角……」他說著,聲音哽住。「但朕......找不到。」他低頭掩面,手指微顫。

「妳不知道,這些年,朕一共埋了幾個孩子,你的那些弟妹們....。皇后懷了四個,全夭。其餘妃嬪,也無一得全。祭靈台下的嬰靈石碑,排了一整列。朕甚至以為……是上天要絕了大炎的血脈。」

「而妳——」他看著她,「妳竟活著,還回來了,還有了身孕。朕該高興,對嗎?」

「可朕看到妳叫他『夫君』,看到妳對皇室滿是抗拒,看到妳為了當年那段妓館歲月而自卑……朕心裡像被捏住。」

他握緊霓霓的手,指節泛白,眼神像撐在斷崖邊緣的火焰,低低吐出一句:

「朕不讓妳做皇太女了,也不要妳幫皇室開枝散葉……只要妳睜開眼,哪怕只是看朕一眼、叫朕一聲『爹爹』……朕就知,這一生……還有活著的意義。」

「妳若肯回來,朕可以什麼都不要。那怕江山易主...朕帶著你和你母后找一處山野鄉林隱居起來...亦可。」

「那日你母后告訴朕,你希望你柳娘親能活下去,朕准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會將他流放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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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窗櫺,淡淡灑落在香案上。御霞宮外的玉蘭開了幾朵,枝頭搖曳如雪,無聲地迎著春風。

霓霓在靜謐中甦醒。

她睜開眼的第一瞬,並未出聲,只看見帳內氤氳微光、身側熟悉的氣息。

錢封伏在榻邊睡著,眉頭微皺,一隻手仍握著她的,像是怕她一鬆手就會再次沉睡不醒。

霓霓望著他良久,輕輕開口:「封郎……」

他瞬間驚醒,抬頭見她醒著,眼中劃過難以掩飾的激動,卻沒有言語,只低頭緊緊抱住她。

霓霓無力地回抱,聲音微顫:「我是不是……讓大家都失望了?」

錢封搖頭,「沒有,妳只是太累。不是妳的錯。」

她輕輕歎氣,望向窗外的天光,一時沉默。良久,她喃喃: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娘親坐在我身旁,一邊梳頭,一邊唱小調。爹爹在門外看著,不說話……但他眼裡都是光。我也夢到了我柳娘親...」

她眼神微微泛紅,「我現在知道我是皇女,是公主,但我還是想問自己……我是誰?」

「我究竟是青樓裡長大的妓子?還是皇脈中孤懸的一縷血?」

錢封輕握她手指,不言語,只給她溫度。

霓霓低聲繼續:「我不想再活在別人給我的身份裡了。」

她轉頭看向錢封,語氣平靜卻堅定:「封郎,咱們把這孩子留給爹爹和娘親吧。」

錢封眼神一震,「妳……要放棄他們?」

霓霓搖頭,溫柔地笑了一下:「不......這裡才是他的根,是能保護他的地方。如果我留在皇宮中,這孩子的未來會被恥笑,他們會說...這是妓子的孩子,他有個當妓子的娘親。」

她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靜,「如果我離開皇宮...他就不用背負這樣的出身,而我……可以去過一段真正屬於自己的日子。」

「我想要你帶著我去看山川江河,去見識這個世界,而不是永遠困在這裡……不是困在誰要我成為什麼的枷鎖裡。」

錢封望著她許久,終於低聲問:「那……妳真的捨得?」

霓霓輕輕貼住自己的小腹,眼神中閃爍著母親的光。

「也許他會恨我把他留在這座吃人的皇城裡……但只要他能平安快樂,我寧願做一個被忘記的母親。」

那一日,她第一次主動坐在書案前,重新翻開皇室課本,平靜地說:

「我要學,但不是因為誰逼我,而是因為我自己...。」

錢封站在她身後,默默望著那道微弱卻堅韌的背影,眼神無聲柔和。

而遠在紫宸殿的炎衍,終於收到消息——她醒了,沒再說一句責罵,只靜靜走到殿門前,久久未語,終於低聲道:

「她……終究是朕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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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轉夏,御霞宮中的夏花綻放。

霓霓的腹部,已然明顯隆起,遠超過尋常孕期的體積。孕期剛過四月,她的身形便如七月之人,臥起不便,連走路都得錢封半扶。

宮人雖不敢議論,眼中卻皆藏疑色。

「宣太醫入殿。」炎衍冷聲命道。

御醫監正與副監正同時跪於內殿,替霓霓診脈觀氣。霓霓低頭垂眸,任他們輕扶腕脈,心中卻早已緊繃。

半晌,御醫退後奏道:「回稟陛下,公主所懷胎氣平穩,氣脈充盈無虞。」

「那腹部為何異常?」

御醫斟酌片刻:「應是雙生胎所致……脈象雖強,卻有兩條氣息交錯而行,胎體略大、靈息豐足,惟無礙孕勢。」

皇后聽聞微鬆了口氣。霓霓驚訝自己腹中有兩個胎兒。

可錢封眼神微凝,卻未發一語。

是夜,錢封請來守墓族的巫醫。

那是一位年邁老者,神情陰沉,手持靈杖,未言語便已默察霓霓周身靈氣。

他拂袖而立,冷聲說道:「聖靈胎雙生,非凡體所可承。靈氣浩蕩,若無引導,母胎反噬為禍。族中典籍有載:初結胎者,需以族長精元餵養,始能穩定。」

皇后微蹙眉,問:「何謂餵養?」

霓霓紅著臉,也忍不住低聲問:「……是藥?還是氣息導引?」

巫醫淡然回道,毫無停頓:「結契交合。」

霓霓:「……!」

錢封:「……咳。」

皇后:「……」

皇帝:「……」

整座偏殿陷入難堪又詭異的寂靜。皇后輕咳一聲,側過頭去,耳根泛紅。霓霓臉色如染雲霞,眼神躲閃,錢封則緊繃著下顎一語不發。唯有炎衍,臉色比天色還黑,彷彿下一句話若再不正經,便要拔劍斬人。

巫醫卻毫不在意,補了一句:「初期每三至五日一次,孕後期,視靈氣浮動,或需每日。」

皇帝手中茶盞應聲碎裂,霓霓差點當場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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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御霞宮中瀰漫著檀香的氣息。霓霓斜靠在床上,隆起的腹部讓她行動不便。錢封坐在床邊,溫柔地幫她梳長髮。

「讓我看看你。」他輕聲說,捧起霓霓的臉。自從懷孕後,她的體質變得更加豐潤,雙頰總是泛著淡淡的紅暈,眼睛也愈發明亮動人。

霓霓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順從地抬起頭。錢封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的唇瓣,那裡因懷孕而變得更加飽滿紅潤。

「你好美。」他說著,俯身給了她一個淺嚐輒止的吻。霓霓感覺一股暖流從唇間蔓延至全身,小腹的符文隱隱發熱。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錢封繼續說,「但是巫醫說得對,這是我們必須要做的。」

霓霓點點頭,主動摟住他的脖子:「我信你。」

錢封開始慢慢脫去她的衣物。孕期讓她的身體變得更柔軟,肌膚也泛著健康的光澤。尤其是胸前,比從前更豐滿,乳尖也變得異常敏銳。

當他的唇覆上她的乳房時,霓霓忍不住輕吟出聲。錢封細細品味著,不時用舌尖逗弄已經挺立的乳尖。另一隻手則輕撫她的腹部,安撫著裡面的兩個小生命。

「嗯…另一邊也要…」霓霓羞澀地要求。錢封欣然照做,同時感受她的身體在自己手下不住顫抖。

「寶寶們好像很高興,」他笑著說,「他們一直在動。」

霓霓低頭看著蠕動的腹部,臉上泛起母性的溫柔:「他們都醒著呢。」

錢封的手繼續往下,在她最私密的地方流連。懷孕讓那裡變得更加濕潤溫暖,輕易就接納了他的探索。霓霓咬著下唇,努力適應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別怕,」錢封安撫道,「為夫會很溫柔的。」

當他進入時,霓霓還是感到一陣不適。錢封立即停止動作,耐心地等她適應。他的手不斷在她身上遊走,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時注入靈力幫助她放鬆。

漸漸地,疼痛被一種奇異的快感取代。錢封開始緩慢抽送,每次都小心地避開會對胎兒造成壓力的角度。霓霓感覺像是漂浮在溫暖的海洋中,隨著波浪起伏。

「感覺如何?」他問,同時加快了一些速度。

「很好…但是…你能再深一點嗎?」霓霓怯生生地說。錢封眼色一深,滿足了她的願望。這個角度剛好能讓精元最大程度地滋養胎兒。

隨著動作加劇,霓霓的呻吟聲也越來越放肆。她的小穴緊緊吸附錢封,每一次抽出都依依不捨,彷彿在挽留。

「我要給你了…」在最後一次深入後,錢封低吼一聲,將大量精元注入她的體內。霓霓也迎來了高潮,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不讓一滴精華流失。
高潮過後,兩人相擁而臥。霓霓的腹部漸漸平靜,符文發出溫和的金光,顯示胎兒已安睡。

「謝謝你...不嫌棄我現在的樣子,」霓霓靠在錢封胸前說,「我肚子大了...醜了...。」

「傻瓜,」錢封輕吻她的額頭,「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樣子。更何況…」他的手在她身上遊走,「這樣的你更加誘人。」

霓霓捶打他的胸口:「別鬧了…明天還要請安呢。」

「那就早點休息吧,」錢封溫柔地說,「不過…明天晚上咱們還得再來一次。」

「你這個…登徒子…」霓霓佯裝生氣,卻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夜色漸深,御霞宮中只剩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海棠樹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影子,守護著這個甜蜜的夜晚。

而霓霓並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個開始。隨著懷孕推進,她會越來越依賴這種"治療",而錢封也會用更多方式來滿足她日益增長的需求。但他們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在這個過程中,愛情的甜美遠遠超過了肉體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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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帳內香氣未散。霓霓沉入夢境時,只覺整個人飄入了一個溫暖、柔光四溢的世界。

四周沒有宮牆,沒有束縛,只有靜靜閃爍著光的空氣與柔軟得似雲的草地。

她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迷惑。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稚嫩的笑聲。

「娘親!」

「娘親~」

一道金光如流星般衝來,在她身邊繞了一圈,霓霓低頭一看,是一團閃爍著淡金色靈息的小光團,像豆子一樣圓滾滾,聲音軟糯。

另一團稍微暗些的銀白光團緊跟其後,飛得稍慢,卻直接撞進她懷裡:「娘親……香香……」

霓霓忍不住輕笑,伸出手將兩團小光擁在懷裡,那溫度就像春日午後的暖陽,一點點滲入她心中最深的角落。

「你們就是……我的寶貝嗎?」她輕聲問。

「是雙寶!」金光團驕傲地道。

「是肚肚裡的寶……」白光團含糊地補上。

他們一邊說,一邊在她周圍蹦跳追逐,有時纏在她手臂上轉圈,有時躲進她髮梢裡藏貓貓。

霓霓笑得彎了眼,一手護著腹,一手虛虛環住這對靈胎之靈。

「乖寶寶們要健康的長大喔。」

金光團忽然停下,飄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說:「可是爹爹剛剛太用力了……

霓霓:「……」

白光團也小聲哼唧:「娘親讓爹爹輕一點……」

霓霓頓時臉紅耳熱,哭笑不得:「好...娘親會跟爹爹說。」

夢境在她的輕笑與雙寶的打鬧中漸漸淡去。

當她醒來時,窗外晨光微透,帳內仍有靜靜燃著的熏香,錢封靠坐在她身側,正在為她拂去額前濕髮。

「醒了?」他低聲問,語氣溫柔。

霓霓點頭,輕聲說:「我剛剛……去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她將胎夢的光團、嬉鬧、還有最後那句「爹爹輕一點」全盤托出。

錢封聽完,耳根緩緩泛紅,難得有些語塞。

「他們……已經有靈識」

霓霓笑著說:「還會告狀呢。」

錢封輕咳一聲,低聲喃語:「那以後……我真的要小心點。」

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靠進他懷裡,輕聲說道:「咱們的孩子……真幸福。」

錢封回抱她,聲音不大,卻穩得像整個世界都依靠在他心口:

「因為妳是他們的娘親。」

這一夜,霓霓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不只是體內孕育著生命,而是那些生命,已經在與她連結,與她相知。

她不是一個人,不再只是誰的女兒、誰的工具、誰的繼承人。

她,是一位母親,是一位在春風中漸漸甦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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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霞宮後殿,一席家宴悄然張開。

並非朝儀,也無重臣侍衛,只有一桌四人——皇帝炎衍、皇后、霓霓與錢封。帳幔不設、華樂不奏,僅以流光碧紗遮窗、玉蘭香煙繞席,氣氛平靜而暖。

霓霓一襲淺紫宮裙,髮上插了銀簪,腹部隆起,坐姿稍仰。錢封在她身旁,動作細致,為她夾菜剝殼、擦手遞湯,一應周全,卻從不張揚,恰如其分。

皇后看得心中暗嘆:這樣的女婿,或許……也沒那麼難接受。

炎衍則未語,僅以筷輕敲碟沿,一雙眼始終淡淡注視著對面女兒與那男人的互動。

霓霓吃了幾口,放下筷,抬眼望向雙親,語氣溫和卻堅定:

「孩兒今日,想與爹爹、娘親說一件事。」

皇后微笑:「妳說。」

「孩子生下後……我想將他們留在皇城,由爹爹與娘親撫養。」

這話一出,整桌微微一靜。

霓霓並未停頓,繼續道:「他們是皇室血脈,是大炎未來的根。留在宮中,有太醫、有師傅、有祖輩庇護,比我……比我們在外漂泊更安穩。」

她說得很平靜,像是早已思量許久。

「我和封郎……想離開皇城,四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去山海間、城市喧囂中,活一段我們自己的日子。」

皇后輕聲問:「這,是你的決定?」

霓霓點頭,「這是我的選擇,不是逃避,也不是放棄。我只是……想在真正的成為公主之前,先成為霓霓。」

錢封未出聲,只靜靜地為她添了一碗溫湯,又細心地挪開她手邊太鹹的菜肴。動作熟練,自然得像早已習慣日夜照顧她的身體。

霓霓輕拍他的手背,像是在說「我沒事」,又像在說「謝謝」。

皇后眼神泛紅,低頭掩飾情緒。炎衍仍不語,良久,忽道:「你若走了,他們長大後,會問母親是誰。」

霓霓溫柔一笑:「他們會知道。因為我會常回來看他們。也會有書信的往來……他們不會忘我。」她眼中閃著光,「我要他們知道他們的娘親也很堅強。」

宴後,眾人散席,錢封攙扶著霓霓離席,炎衍望著他們的背影,忽問皇后:

「皇后覺得,他真的能護她一生?」

皇后望著錢封替霓霓整鬢角的動作,輕聲道:

「臣妾覺得...他會用命護她一生……只要在她需要的時候,永遠站在她身邊。」

炎衍未語,眉眼微鬆。

這場家宴,無詔無筆,卻悄然定下了一位皇女、兩位皇孫的命運,也鬆開了一個父親與一個帝王心中這些天以來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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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期將近,御霞宮內外皆緊繃如弦。

巫醫長老早已進駐產房,於殿中四角佈下守墓族秘傳靈陣,繪符點石,召引靈脈;御醫與產婆亦分工準備,枕邊藥湯與清水齊備,就連窗扉也鋪上驅邪織繡。

霓霓雖不言,仍是緊張。她常撫腹低語,像是在與腹中雙寶悄悄對話。

那日天氣清和,錢封陪霓霓於御花園散步。

「妳再撐幾日,他們就會出來了。」他輕撫她背,「到時候妳就是兩個孩子的娘親。」

霓霓笑著回頭:「我現在只想快點卸貨。」

話音未落,草叢中忽有殺氣逼近!

「小心!」

錢封將霓霓護到身後,寒光已至。利劍出鞘,如影隨形地與刺客交手,招招致命。數招之後刺客漸落下風,卻仍瘋狂逼近霓霓,意圖斬斷聖靈胎。

錢封揮劍逼退對手,自己卻不慎被劃中手臂,鮮血淋漓。待侍衛奔來,刺客已被逼退,錢封轉身便見霓霓抱著肚子蹲坐地上,唇色慘白,眼角泫然。

「封郎……我肚子……好痛……」

錢封顧不得傷口,直接將她打橫抱起,狂奔而去:「忍住,我帶妳去靈陣!」

他踏入產房時,一滴鮮血自手臂滴落,正好灑入靈陣中心。符紋轟然震動,四角光芒乍現,如火龍盤踞,整間屋子靈息震盪。

霓霓卻在下一刻痛得昏厥。

意識墜入深海,她再次來到胎夢空間。

此地如同光之雲海,兩團熟悉的光團正在她面前翻滾。

「我要先出來!我是老大!」

「才怪,我才是老大,我先!你當老二!」

霓霓剛剛一現形,兩團光猛地停住,立刻飄過來親親她的臉頰:「娘親娘親,不要怕!是不是孩兒弄痛你了...」

「不是我弄痛的!是他!」金色光團告狀。

「胡說,是你亂動!我明明有忍住!」銀色光團反駁。

霓霓一手抓一團,氣息微弱卻仍溫柔:「都別吵了……娘親不要你們先後……只要你們平安出生,娘親就知足了。」

兩團光團一頓,瞬間安靜,然後一起湊到她臉旁蹭了蹭:「娘親別痛……我們會乖一點……」

現實中,霓霓睜開雙眼,迎面而來的是錢封蒼白焦急的臉。

「霓霓?霓霓妳醒了?」

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出來:「你知道嗎?他們兩個還在裡面吵誰先出生……還說是對方弄痛了我。」

錢封面色黑沉,當場對著她肚子吼道:「你們兩個再不快點出來,還要讓你娘親痛多久?要是個男子漢,就出來保護你娘!」

話音剛落,產婆驚呼:「頭出來了——」

男嬰啼哭聲響徹產房!

不久之後,女嬰也隨後誕生,聲音細細,眉眼與霓霓極為相似。

產婆笑著抱起兩名皇孫:「恭喜公主、恭喜駙……咳,錢公子!」

錢封皺眉:「先別給我看,去給外頭那兩位看,先讓皇祖父母看看皇孫。」

門外,皇帝與皇后已等得焦急。

產婆將男嬰遞給炎衍時,他第一反應不是溫柔,而是皺眉低聲斥:「小子讓妳娘痛這麼久,該打!」

「啪!」男嬰屁股挨了一下,馬上哇哇大哭。

皇后失笑接過女嬰,眼睛瞬間紅了:「哎呀……這小臉,像極了霓霓小時候……真是……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產房內,霓霓聽見門外哭聲與笑聲,回頭看錢封,嗓音虛弱卻滿是笑意:

「你嫌棄他們……還不讓我看孩子......」

錢封無奈,低頭親她額角:「我是怕你一看見,就得忘了自己。等你不疼了……我第一個抱給妳看。」

霓霓輕聲笑了起來,眼中晶瑩如水。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再是被命運牽著走的人——她是皇女也是霓霓,是母親,是孩子們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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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霓生產之後,御霞宮內的氣氛彷彿也跟著柔和了下來。

雖仍有重重侍衛把守,暗哨巡邏未歇,但殿中多了嬰兒的啼哭聲、乳香與藥香交錯的味道,還有皇后每日晨昏來去的身影。

她不再只是大炎國的皇后,而是新生雙寶的皇祖母。每次來,都要親手為霓霓擦臉、換湯,再抱著孫兒不撒手,輕聲哄睡。

「這丫頭……就跟妳嬰孩時一樣,笑起來眼角有梨渦……」皇后眼眶泛紅。

霓霓倚在榻邊,低聲笑著,故作女兒嬌憨:「是啊,那是女兒可愛,還是孫女兒可愛。」

皇后掩嘴輕笑:「你都當娘了,還吃這飛醋...」

她說這話時,懷中那女嬰正揪著皇后的衣角不放,一邊發出哼哼聲,一邊用腳踹哥哥。

而那男嬰,正皺著小眉頭,不知是否夢中受氣,臉鼓鼓的,像極了炎衍的板臉。

皇帝則鮮少踏入產房,但自孫兒出生後,便天天召集守墓族長老與禮官文吏商討皇孫命名。

「此子乃朕皇女所出,必承皇姓,名列皇譜。」炎衍語氣堅定。

一位守墓族長老沉聲反駁:「聖靈胎源自我族血脈,若全列皇姓,恐失傳承根脈。」

宮中氣氛頓時凝重。

這時,錢封開口,語調不高,卻清楚而堅定:

「這對孩子,我與霓霓已有共識。他們留在皇宮,由皇族撫養,行炎姓,入皇譜。」

守墓族長老們靜默片刻,終於低聲問道:「你不遺憾?」

錢封笑了笑,「我娶的是人,不是血脈。我求的是她平安,她想留下的,我便成全。況且,我與公主都還年輕...」

三日後,命名禮舉行。

男寶名為——炎昭玄。玄者,藏也,潛也,伏龍之靈,繼炎而延。

女寶名為——炎昭璃。璃者,玉也,澈也,凰骨之姿,照耀宮闕。

命名當日,皇后抱著昭璃不放,對每個進門看的人都細數她的好:「小手會抓,小腳會踢,還會看人笑呢!」

皇帝則將昭玄抱在懷裡,冷著臉說:「這小子力氣不小,昨天踢我一腳……很好,很像朕。」

錢封坐在霓霓身旁,替她舀湯、遞枕、為她披衣,細致如常。

霓霓笑瞇瞇地看著他,忍不住說:「你現在……真的很像一個工具人爹爹。」

錢封挑眉,「妳滿意嗎?」

「很滿意。」她靠著他,輕聲說,「謝謝你,幫我把這一切都扛住。」

錢封低頭,在她髮邊落下一吻。

「從現在開始,妳只要記得妳是誰,其餘的,我來。」

而遠在殿外春風吹過的角落,一排白玉臺階下,埋著炎家往年誕而夭的無聲名字。

如今終於,有兩顆新星,點亮皇室命運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