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章節 10084 字
更新於: 2025-05-05
第二章 新生
「那麼、等妳好消息喔!路上小心~」
金尼笑著並揮著手喊道。午前的陽光照在艾東身上。金尼站在警局門口,看著走遠的艾東。
警局有三層樓高,外漆著嶄新的白漆,警局樓頂有一架軍用直升機。警局上方寫著大大的警察 兩字。
警局擋住了陽光,使金尼被陰影籠罩。
金尼一旁站著李潯;他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看著艾東走掉。
金尼問道:
「隊長、你剛剛講出來是想嚇跑她嗎?」
金尼收回笑容,依舊看著遠處。她身後的玻璃自動門上貼了幾張政令宣傳單。
「……」
李潯沒有答覆;他同樣站在陰影之中。
金尼說道:
「隊長、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原則,也知道你同情她,但無差別的同情心對我們不好,你知道吧?」
「我說過我會負責的,如果她真的被嚇跑的話。」
李潯答畢,轉身走進警局。
金尼看著遠處喃喃道:
「艾東是個堅強的孩子呢……」
接著同樣轉身走進警局大門。
「退魔刑警?!」
「退魔刑警?!」
綾和安澤同時大聲地說道;他們兩人站在一年三班教室內,圍著座位上的艾東。
「你們小聲點……!」
艾東低語道。
艾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左邊,她的座位旁放著一帶行李;她的右側窗外是人來人往的學校C棟走廊。陽光從中庭打進走廊,為教室提供了光照。教室後掛著的時鐘指著7:12
「抱歉。」
安澤小聲地說道
「但妳這週一到週四都沒來學校,一來學校就說妳被怪物襲擊,還上了新聞,而且被邀去什麼退抹布當退魔刑警,誰能不被嚇到啊?!」
「是退魔部!」
艾東小聲地反駁道。
「那不是重點啦!所以妳不讀高中了?還有妳家被毀了那妳跟妳媽要住哪?」
安澤激動地問道,與此同時不斷試圖降低自己的音量。
「他們答應我加入就會提供住宿、學費和薪水,只需要每週四、五上學時間去他們辦公室報到就行,不需要退學。」
艾東答道。
安澤問道:
「那……」
綾插話道:
「那妳這幾天住哪?食衣住行有問題嗎?我可以幫忙,需要的話可以來
住我家。」
安澤聽罷瞪大了雙眼看向綾,綾則皺著眉頭側眼回看他。
安澤心想
她怎麼會知道我想問什麼?!這個壞人好事的臭女人!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想對艾東幹嘛?你個心術不正的臭男人!
安澤並不知道綾在想什麼,但她的臉上彷彿寫著這句話。
兩人交疊的視線產生了火花。
「我昨天住飯店,今天開始就會住在退魔部給的臨時住所,所以不用……那個、兩位?」
艾東問道,她的雙手前半放在桌上,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兩人。
「總之、你需要幫忙儘管告訴我,好嗎?」
綾回過頭親切地說道。
艾東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妳媽怎麼說?她有同意嗎?」
綾繼續問道。
「我還沒問……」
艾東看向桌面,雙手微握。
又來了
安澤心想
這個人每次講到她媽都是這幅表情,好像她們兩是世仇一樣,雖然她們好像算是。
「早安、安澤!」
從教室後門進來的郁代說道;她左手抓著背帶右手半抬著朝安澤揮動;她的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她頭上的髮箍從綠色條紋換成了純粉色的。
「早安。」
安澤平靜地回道。
「你的臉看起來好多了呢!還會痛嗎?」
「已經不會了。啊對了,我還沒還妳冰敷袋吧;我去找找,等我一下。」
安澤離開艾東的座位旁,在自己座位椅子上掛著的書包裡翻找著。
艾東想起了要跟安澤道歉的事
「安澤,你過來一下。」
「幹嘛?」
安澤拿著冰敷袋走向艾東座位,但他沒有將冰敷袋拿給郁代,而是將冰敷袋放在艾東桌上,聽艾東要講什麼。郁代看著兩人,沒有做聲。
「就是你的臉……抱歉。」
「沒事啦~我癒合快得很。」
郁代朝安澤問道:
「……你們兩個、我是說你們三個好像關係很好,是以前就認識嗎?」
郁代的左手撥弄著頭髮。
奇怪,郁代怎麼突然問這些?她跟綾不是朋友嗎?為什麼會跑來問我?
安澤心想。
「我跟綾國中同班,老是吵架就認識了。至於艾東——」
一顆LED燈泡在安澤腦中亮起。
「——!」
安澤愣住了,他的大腦在瘋狂運轉。
啊勒,郁代為什麼要問我們三個的關係?
安澤的臉上開始冒出汗珠,他的眼神在動搖。
仔細想想,郁代一開始問的是「我們兩個」的關係。「我們兩個」是我跟誰?如果是綾和我她早就可以問綾了,應該不至於來問我;但如果是艾東和我就合理了。艾東平時不怎麼和郁代互動,我也沒跟她提起過艾東的事,綾是國中才認識我跟艾東,所以她不會知道我和艾東的關係,那郁代現在是出於好奇才問?因為艾東剛剛為了臉的事跟我道歉?不對!她有更深層的理由:她是想知道艾東是我的誰!她在探查情敵!還好剛剛沒有說出口,不然我左擁右抱兩個美少女的後宮夢就完蛋了!快想啊安澤!想想該說些什麼挽救你的後宮夢!
「安澤?你怎麼呆住了?」
郁代問道
「啊、那個,我跟艾東其實是開學時透過綾才認識的!」
安澤視線偏移著說道。
「安澤和艾東是青梅竹馬,他們認識10年了喔~」
這次走進後門的是路德,他的語氣很輕盈。
路德的栗子頭快被這股輕盈吹上了天。
路德!你個坑老子的畜生!
安澤再度瞪大了眼;他看著路德,眼珠子快蹦了出來。
路德抬起下巴看著安澤,露出一絲容易察覺的微笑;他的微笑很是輕蔑。
「……你還是很愛開玩笑呢、路德同學,綾都拆穿過你了就不要再找安澤的樂子了。」
郁代露出一股不失禮貌的微笑說道。
「對、對啊路德,你這〈人〉怎麼〈當〉的啊,哈哈……哈……」
安澤強撐笑容,咬牙切齒地說道。
路德看著郁代,他先是微微開嘴;接著閉上;最後又一次露出微笑。這次他笑得很開朗。
「是這樣嗎,不好意思,這玩笑開過頭了。」
路德的雙手自然地擺盪著,他自顧自地笑著並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麼、安澤,能請你把冰敷袋還我了嗎?」
「喔、好。」
安澤的右手拿起了桌上的冰敷袋;他伸出手
郁代右手接過,隨後拿著冰敷袋回到座位上。
郁代的左手依然撥弄著頭髮。
「神靈聯合議會——簡稱議會——的管轄範圍內很少怪物出沒,管轄範圍外多是反對議會統治正當性的國家,由於沒有議會的資源支持,這些國家很難抵禦或預防怪物入侵……」
中年教師在講台上教課,語氣沉著。
夏日的風不知怎的帶著一股青澀,吹在郁代的臉上——或許是郁代想多了,又或許是這青澀的青春添上的。
郁代右手托著頭,看著黑板;但她的視線模糊,只有眼角餘光內的金髮少女格外清楚;艾東,安澤說。
艾東金髮碧眼的模樣刻在郁代的心裡,就在方時,就在心上人的無情時。
彼時開學,郁代便注意到艾東;那冷豔的外表很難不叫人看上幾眼。彼時艾東只是個過客,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一個恰好同班的過客。
直到安澤映入郁代的眼簾。郁代說不上他有多優秀,他高、身材好、好說話,其他的印象卻是白紙一張,但郁代依舊找上了他。一次搭話,是為了認識;二次搭話,是為了借筆;三次搭話
她的眼就離不開安澤了。
安澤在幹嘛呢?
郁代想。
她想回頭確認,卻屢屢被艾東吸引。那是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一種說不上來的恨。
在郁代回憶裡,安澤和艾東形影不離。
但為什麼我之前沒注意過她?
安澤和艾東是青梅竹馬,他們認識7年了喔~
路德的「玩笑話」深植在郁代的腦海。
不,不對
郁代心想
是他們沒有注意過我。
夏日的風吹在郁代臉上,這次多了些苦味。
我得……
郁代看著艾東
我得做點什麼。
「艾東同學,妳好啊!」
「……呃、妳好。」
午休時,教室內滿是交談聲。艾東坐在座位上,正準備起身去合作社買午餐。郁代站在艾東的座位旁搭話,郁代的雙手放在肚子前。
「前幾天好像都沒看到妳來學校,是感冒了嗎?」
「也不是……就是……」
我該怎麼解釋?
艾東心想。
「其實是因為……心情不好,最近有些憂鬱……」
艾東支支吾吾。
「是嗎……」
郁代細語,然後她吸了一口氣說道:
「那我來當妳的朋友吧!」
「欸?!」
「多一個能夠傾訴的朋友對心情有幫助喔!那就請多指教囉,艾東!」
郁代伸出右手,露出了意想不到的微笑。
艾東側身看著郁代,傻傻地握住郁代的右手
「請、請多指教,是這樣講嗎?」
「嗯!」
郁代肯定道。
兩人成為了「朋友」。
放學時的場景沒什麼特別。斜陽、穿堂、零散的學生,樹葉、微風和拿著行李的艾東。
艾東駝著背,低頭沉思。
該怎麼跟伊萊莎開口?
她的身影單薄,身在人群中卻顯得孤獨。她的左手抓著書包背帶,制服上衣的顏色顯得蒼白。她的金髮特別顯眼,使某人注意到她。
「艾東!」
艾東踩在穿堂階梯上,被呼喊聲吸引了注意力。安澤從穿堂一旁的走廊跑來,跟她一起走向校門。
「妳要回家了?」
「嗯。」
「要不我送妳回家吧,我想看退抹布送妳的家是什麼樣的,不會是帳篷吧?」
「退魔部。」
「啊對對對、退魔部退魔部。」
「那裡很遠,你今天不用補習?」
「今天不用。」
兩人穿過穿堂前的空地,路過了一顆顆綠樹,走出了學校大門。
「屁啦!妳說這是「臨時住所」?!」
安澤抬頭看著眼前的大房子喊道。
「你那麼激動幹嘛?」
兩人站在郊區某處的斜坡路段上,他們眼前是一整座的黃色獨棟宅邸。宅邸圍牆前種了一排灌木叢與幾棵樹,兩旁各有一道黑色的車道用鐵捲門,中間是一道黑色鐵門,門旁安裝了辨識機器與門鈴。豪宅有兩層樓,二樓以一樓樓頂為基底延伸出一大片陽台。從一、二樓的落地窗窗戶看進去都是黑的。
安澤雙手叉腰,身體前傾,轉向艾東。
「妳老實講,妳整個暑假都不跟我聯絡,現在又整一齣什麼退魔部、怪物襲擊的,是不是妳又要搬家才騙我?」
「誰會那麼無聊?而且都上新聞了我是能騙什麼!」
「那妳整個暑假都不聯絡是什麼意思?」
「結果你只在意這個嘛!」
兩人鬥著嘴,昏光照在他們身上;整條柏油路空無一人,只有陣陣蟬鳴。
「不然這豪宅哪裡來的?」
安澤質問艾東,他的左手直指宅邸。
「退魔部的隊長借我住的!說是預定我入隊而給的一點心意。」
「哪種〈隊長〉會覺得這叫〈一點心意〉?!你不會是去做什麼奇怪的工作——」
艾東的巴掌瞬間揮去,精準地停在安澤的右臉上。
「再囉嗦我連你的右臉都打腫!」
艾東氣噗噗地看著安澤。
「打就打!我看起來會怕嗎?」
「……」
艾東沒有下手,她收回左手,深吸一口氣並走向鐵門旁的辨識機器。
安澤在艾東身後看著她,他趁艾東不備捏了把冷汗。
艾東走到辨識器前;那是個gameboy大小的白色機器,機器嵌在鐵門上,其表面沒有按鈕,只有一個覆蓋正面機身的黑色螢幕。
艾東將手掌放在螢幕上,試探性地說道:
「艾東 歐文,房客。」
嗶
鐵門打開了,艾東有些嚇到。
「你先回家吧,你爸媽八成在等你。」
艾東看著開啟的鐵門說道。
安澤問道:
「妳說這話都不會心虛的嗎?」
「管好你自己就行!」
「朋友就是要多管閒事,不然還叫什麼朋友?」
艾東嘆了口氣,她走進鐵門內再將其關上。
艾東走向宅邸大門,回了頭;她從鐵捲門欄桿間看到安澤。
「心情不好要跟人說!」
安澤喊道,他一如既往地看著艾東並揮了揮手。
一股暖意湧上艾東心頭,她笑了笑並舉起手
艾東也朝安澤揮了揮手。
啪
隨著艾東進入,大廳燈自動亮起;如同艾東想的,宅邸裡沒人。
艾東呆掉了。
她癡癡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白色大廳內是艾東從未見過的奢華。
玄關意外地寬闊,玄關左側的鞋櫃空無一物。大廳中央掛著一盞盞燈,一旁有通往二樓的深色木製樓梯。燈架奇特的造型令艾東不明覺厲。
大廳左側房間是會客廳,會客廳放了沙發,中央是一張白底金紋的大理石桌——事實上,一樓的絕大多數桌子都是白底金紋的大理石製。
大廳右側是一道走廊,走廊牆上掛著畫。走廊通到更深處的客廳與廚房。
艾東目不暇給。
這也太大了,根本看不到盡頭。
艾東心想,她回憶起一段對話
「我可以以私人名義借妳一套臨時住所,就當作是預定妳入隊而給的一點心意吧。」
「隊長他家很有錢喔!搞不好妳會住到某一套豪宅呢!」
艾東看到二樓兩側還有更多空間。
幸好金尼有解釋,聽隊長說「臨時住所」還以為真的是帳篷;是說隊長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當退魔刑警啊?
叮咚
一樓玄關處傳來門鈴聲。艾東沒有理會。
艾東正在二樓逛得忘我,落地窗外的夕陽即將落下,耀眼的餘暉使宅邸更生美麗。
叮咚
「嘶——呼——」
隨著艾東一聲沉重的呼吸,她閉上了雙眼,像是在準備著什麼。她走向一樓,路過樓梯時艾東才注意到她沒脫鞋子,行李帶也還放在一樓玄關前。艾東下樓後在玄關脫了鞋,接著走到玄關一旁牆上的玻璃螢幕
上面顯示的人臉正是伊萊莎的。
我應該沒找錯間吧?
伊萊莎看到眼前的宅邸,心生懷疑。
她一同艾東金髮碧眼;不同於艾東的,便是她頭髮柔而順直,長度到肩。
艾東說她收到打工的禮物,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可她居然傳了地址,還自己收拾退了飯店房。
滋
伊萊莎三度按鈴,她右手提著行李箱。
也許她在整我,也許我是瘋了才覺得我女兒有一棟豪宅。
嗶
她一旁的鐵門開了。
伊萊莎緩緩走進鐵門內,她為諾大的宅邸和寬廣的前庭而不可置信。
伊萊莎佇立宅邸大門前;那是她能想像到品質最好的大門。木製門扉和金屬門柄都在訴說著門後的奢華。
她推開了門。
門後是穿著制服的艾東、和她惹人憐愛的臉龐
那是世上最寶貴的風景。
「……我回來了、艾東。」
「……嗯。」
艾東拿了自己的行李袋,頭也不回地走上二樓。
她還是不理我呢。
伊萊莎想。
伊萊莎此刻才有閒暇環顧這奢華的大廳,那是她不可能負擔得起的家。左側會客廳和被摧毀的家中客廳一樣大,大廳內放著琳瑯滿目的藝術品;有的在牆上;有的在展示桌上。
伊萊莎只在社群媒體上看過白底金紋的大理石傢具。
這是大理石混黃金吧?!還到處都是!
她看向二樓,艾東不見蹤影。
伊萊莎再看向鞋櫃;是空的,玄關處只有艾東的紅色球鞋。
她不會是闖空屋吧?
不安湧上伊萊莎的心頭,轉瞬即逝。
不,艾東不是那種人,她不會是。
伊萊莎脫了鞋並拖著行李箱走上二樓,三扇房間門在她眼前展開,深處依然有更多空間。
她看到最右側的房門半開著。
伊萊莎推門喊道:
「艾東?」
「幹嘛?」
艾東不耐煩地回道。
艾東沒有回頭,她正從行李袋拿出衣物。白色的房間內開著燈,前方是大片落地窗。書桌、衣櫃、電視……房間內應有盡有。艾東蹲在左邊的雙人床前,上面已然放了幾件衣物和書包。
房間很寬敞,寬敞得令人空虛。
伊萊莎問道:
「妳可以解釋這棟房子是從哪來的嗎?」
「不是說過了,打工的禮物。」
伊萊莎聽出弦外之音。
「哪裡的打工?誰送的禮物?」
「……老闆送的。」
「那打工呢?」
艾東停下手,周圍陷入沉寂,連窗外的蟬鳴都沒有。
「……我要去當退魔刑警。」
伊萊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蛤……?」
艾東重複道:
「我要去當退魔刑警。高中一樣會讀,房子是這個轄區的退魔警隊隊長讓我們借住的。」
伊萊莎睜大雙眼。
「退魔刑警……妳是說新聞上的退魔刑警?」
「他們說我有才華,只要我加入就提供學費,月薪13萬,所以妳不用怕沒錢。」
伊萊莎聽罷咬住下唇。
伊萊莎激動地說道:
「我是擔心錢的事嗎?那是退魔部!他們整天要對付的可是怪物!砸了我們家的怪物!我怎麼可能會放心讓妳去那種地方!」
「反正有錢拿妳開心得很吧?什麼放心……!」
「我怎麼可能為了這種錢開心!妳如果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你有在乎過我的死活嗎?!」
艾東朝地面大吼道,她站起身,雙手握拳。
「每一天都在打我,打完又喝酒,喝完又打,打到外婆叫警察來還是不聽……!」
伊萊莎嚇到了。
「但、但我有改啊!我暑假把妳接過來我這住,我好好工作,供妳上學,我早就……」
伊萊莎語塞。
「早就怎樣?變了?」
艾東轉身諷刺道:
「變了又怎樣?我被打出的傷誰來賠?自以為是的假惺惺求別人原諒!妳當妳是誰啊!」
「我是妳媽——」
「妳不是我媽!」
伊萊莎愣住了。
「妳根本不是我媽……妳不配當我媽!」
艾東走過伊萊莎身旁,出了房間,狠狠地關上了門。
「……」
她只留伊萊莎在原地,不知所措。
叮咚
公寓門內傳來談話聲
「阿澤!去開門!」
「爸你自己去!」
「安澤!」
「好啦!」
安澤碎唸道:
「開門都不去,有夠懶的。哪位?」
門被打開了。
門前站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少女,她垂頭喪氣,球鞋上沾染泥灰。
安澤認出了她是艾東。
「艾、艾東妳怎麼了?!怎麼這麼晚還在這……啊不、妳先進來吧!這麼晚在外面很危險。」
艾東默默地走進門內,沒有抬頭。安澤在其身後關上門。
「安澤,所以是誰……喔、是艾東啊!多久沒見了!」
坐在紅色沙發上看電視的中年男性說道,他衣著隨便,有一些白髮與皺紋。
「是艾東姐姐!妳有帶糖嗎?」
中年男性一旁的小女孩說道,她綁著一條沖天炮,穿著粉色童裝。
「艾東?妳怎麼來了?還是這麼晚來的。有吃晚餐嗎?」
右側廚房內傳來一道女聲,一位中年女性探出頭,她綁著後馬尾,穿著拖鞋、圍裙和塑膠手套,沒有白髮卻免不了皺紋。
家裡的三人同時看到了艾東死氣沉沉的模樣,陷入一陣沉默。
安澤圓場道:
「艾東可能有點累了,先讓她休息一下吧。妳說是不是,艾東……欸?!」
艾東哭了起來。
安澤父親問道:
「艾、艾東妳怎麼了?!安澤!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安澤為這突如其來的指控感到莫名其妙
「我什麼都沒做好嘛!她一來就這樣了!」
艾東妹妹一顛一顛地從沙發上跑來問道:
「艾、艾東姐妳怎麼了?!是不是要吃巧克力?我這裡有很多!」
安澤母親將手套脫下,走向艾東問道:
「艾、艾東妳怎麼了?!先脫了鞋進來吧,在房間裡休息一下好嗎?」
艾東不斷啜泣著。
「嗯……好……」
艾東走進房間。這是安澤的房間,意外地沒有臭味。房間右側有一張書桌、一個書櫃、一把椅子,左側有張稍大的單人床。床後有個衣櫃,衣櫃旁是兩扇窗,衣櫃旁的地上放了書包。
安澤的房間有些狹窄,狹窄得令人安心。
艾東走向床邊,有氣無力地坐下。她還在小聲地啜泣。
安澤站在門口沒有開燈;他直覺性地認為這不是開燈的好時機。
房間外安澤母親細語道:
「阿澤啊!過來一下!」
安澤往右看,看到三人靠在房間外走廊的牆上。安澤走向三人,他帶上房門但沒有關上。
安澤問道:
「叫我幹嘛?」
「你小聲點!」
安澤母親回道,她用眼神示意到艾東,安澤的父親與妹妹站在她身後兩側。
「阿澤,艾東是發生什麼了?」
安澤簡短地向三人說明艾東的情況。
「屁啦!艾東姐有豪宅?!」
安澤妹妹小聲地驚嘆道。
安澤父親小聲地勸道:
「郁美,不可以說「屁啦」!」
安澤母親小聲地問道:
「那艾東為什麼在這?她不是跟她媽搬到豪宅嗎?那裡離這裡很遠吧?」
安澤聽罷,腦中閃過艾東沾滿泥灰的那雙球鞋。
她不會是自己走過來吧?!她早上拿的行李袋也不在她身上。
安澤心想。
他向後傾身,從門縫中瞄了眼坐在昏暗的臥室中的艾東。她沒有帶任何東西,制服裙子上也沒有口袋。
安澤母親小聲地說道:
「阿澤、聽我說!」
安澤回過頭。
安澤母親繼續說道:
「女孩子都很喜歡會在自己傷心時陪著自己的男人,就跟那種純愛劇情演得一樣!」
「媽、拜託妳不要說什麼〈純愛〉,聽起來有夠詭異。」
安澤父親小聲地附和道:
「阿澤、現在是你當一回男人的好時機!等下你去好好安慰她,我們在外面聽到什麼都不會進去!」
「爸、為什麼你也?!」
安澤妹妹小聲地鼓勵道:
「哥、我也很喜歡艾東姐。如果她以後要住在我們家,我完全OK!」
「妳哥才15歲!妳這年紀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儘管安澤大力吐槽,但他依舊擋不住三人熱切的目光。
「艾東?妳還好嗎?我要進來嘍。」
安澤推開門,艾東早已停止哭泣。安澤猶豫半晌,還是坐在了艾東旁邊。
安澤感受到從門縫裡傳來三道視線。
他們就這麼想要我們發生點什麼嗎?
安澤心想,他看向艾東,她的金髮在黑暗中依然動人。她的雙手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艾東沒有反應,像是在等安澤開口。
這種時候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啊。根本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像之前那樣安慰她有沒有用。
「……你跟家人感情很好呢。」
艾東開口了。
「有嗎?我看不出來……不,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吧,妳跑來我家幹嘛?」
「一家人其樂融融,住在小小的屋子裡卻很開心……」
「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安澤、你這麼不會看氣氛我可是會難過的。」
「就是因為會看才這樣講吧。要是我跟妳一樣一頭陷進悲傷,誰來拉妳出來?」
「……你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那妳想怎麼被安慰?」
「……」
艾東靠近安澤身邊,頭靠在他肩上。
「……?!」
「就這樣子,讓我靠著。」
兩人沒有對話,只是讓房間內的時間靜靜凝結。
阿勒,氣氛好像很微妙?
但安澤的腦子不肯停下。
不會吧不會吧,難不成我真的有機會?!早上各種被其他人截胡,現在終於來了嘛!這是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安澤你要好好把握——
安澤看著身邊的艾東,她的臉龐從頭髮下微微露出。
「……」
安澤嘆了口氣。
——把握個頭啊,這種情況下什麼也做不了吧。
艾東就這樣靠在安澤肩上,她看起來很累。
這傢伙真的到哪都讓人操心。我也是,綾也是,明明大家都願意幫她,卻還是自己悶著。
窗外傳來陣陣蟬鳴。
看來得在這裡坐上很久了。
伊萊莎坐在宅邸客廳。客廳裡有吧台、電視區、一個又一個小沙發以及她眼前的大理石桌。大理石桌大得有些不必要,桌邊排滿了椅子,但只有伊萊莎坐在這。
冷風被落地窗擋住,伊萊莎感受不到風的溫度;但她很冷,非常冷。
「妳不配當我媽。」
這話在伊萊莎的心上刻出傷口,難以癒合。
她看著桌上的一疊白單子;那是艾東原本放在書包裡的申請表。申請表每一頁都被艾東填完。
除了第一頁的監護人簽名。
從來沒看過艾東那麼認真。
伊萊莎心想:
我沒好好陪過她,就算她認真過我也不會看到吧。
申請表旁放著艾東與伊萊莎的手機。
艾東走前也沒拿東西,一整晚了都不知道她人在哪。
伊萊莎的臉很是憔悴,眼眶多了一輪黑眼圈。
嗶–嗶–嗶–
伊萊莎的電話響了。
伊萊莎雙眼泛光,急忙地接起電話。
「艾東!是妳嗎艾東?!」
「是我、黃玉婷,安澤的媽。」
伊萊莎倒抽一口氣。
「是玉婷啊……怎麼突然打給我?」
「妳家艾東在我這裡。」
伊萊莎瞪大雙眼。
「艾東什麼都沒說就來我們家住下;妳沒事吧?」
「嗯、我沒事。抱歉、艾東給你們添麻煩了。」
「唉呦、不用客氣啦!跟妳們家都認識多久了。我知道妳是個好人,所以我能幫妳的我儘量幫。倒是妳對艾東不要太急,畢竟妳們倆……」
玉婷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伊萊莎聽懂了。
「我知道了……那請問我媽——」
「妳媽應該還不知道。艾東是一個人來的,妳媽也沒從三樓上來找我們。」
「好,那艾東就拜託妳了。真的、真的很謝謝妳。」
「不會啦~那我先掛嘍?」
「嗯、拜拜。」
嗶
電話的另一頭掛掉了。
伊萊莎心中懸著的石頭掉了;伊萊莎失去所有力氣,向後攤倒。她面向天花板吐了口氣。
伊萊莎閉著眼放空了好一段時間。
儘量幫嗎?
伊萊莎微微前傾;她看向申請表,那格家長簽名欄還印在上面。
她看著簽名欄,沉思著。
晨光照在艾東臉上,她躺在一張稍大的單人床上。藍色的床單上印著一排排小猴子,很是幼稚。
艾東靠在厚實的床上,抱著令人安心的枕頭。枕頭很是溫暖,溫暖到讓人感到有些熱。
枕頭為什麼有溫度?
艾東不解,她緩緩睜眼
艾東正抱著安澤。
她的頭靠在安澤的胸膛,結實的胸膛靠起來很是舒服。艾東的右手繞過安澤後頸與她的左手相接環抱著安澤。艾東的全身緊貼著安澤。
艾東冷汗直流,她的雙眼看向安澤。安澤熟睡著。
這什麼情況?!
艾東不敢動彈,她努力回想著昨日發生的事。
昨天我去了學校,然後回家跟伊萊莎吵架,然後好像走來安澤家睡,然後……然後……
「就這樣子,讓我靠著。」
艾東憶起昨日與安澤的對話。
我都說了些什麼啊!
艾東的臉立刻漲紅。她試圖停止回想,但羞澀的記憶不斷地湧上腦海。艾東的全身緊繃,雙手越抱越緊。
安澤睡意朦朧地說道:
「幹嘛啊艾東……?妳勒得我不舒服了……」
艾東被嚇到了。
「咦——!」
她的雙手抱得更緊了。
「艾、艾東……放手、放手……!」
安澤掙扎著。甜蜜的氛圍一鬨而散,取而代之的是生死搏鬥般的激烈。
玉婷走出廚房,看向餐桌上的艾東。
「艾東,我跟妳媽講了。等下我讓安澤送妳回家好不好?」
「……嗯、謝謝。」
玉婷走向餐桌。餐桌上有幾片蛋餅和幾個醬油碟。
玉婷在餐桌側邊坐下。餐桌前坐著安澤父親,黃玉婷與安澤坐到一起,她對面坐著艾東與郁美。
安澤說道:
「媽、我等下還要去補習,妳送艾東回去吧?」
成銘回道:
「你媽安排就聽,別那麼囉嗦。我給你車錢帶艾東回去。」
這可是讓你有機會跟她相處,昨晚都抱在一起了還什麼都沒做!
成銘心想,他嚴肅地看向安澤。
就這一段路能相處出什麼?跟她媽見面超尷尬的好嗎?!
安澤心想,他不屈地回看成銘。
安澤被玉婷踢了一腳,安澤看向她。
讓你小子去就去!這多好的機會。還能賣人情!
玉婷心想,她直直地看著安澤。
三人什麼也沒說,卻用眼神訴說了一切。
郁美靜靜地吃著蛋餅。艾東在一旁看這三人,看得很困惑。
「我走嘍!」
安澤朝家裡喊道。
「路上小心!」
玉婷回道。
「哥要加油喔!」
郁美朝安澤喊道。
門被關上了。
安澤碎念道:
「加油是要加什麼油?送個人而已!」
兩人看著公寓的電梯門等待。安澤穿著藍色便衣,艾東還穿著制服。
安澤問道:
「所以、妳昨晚怎麼會什麼都沒帶就自己走來啊?」
「太氣了吧,我那時候沒有思考過。」
「妳在路上出事也沒人知道喔?」
「不是還有你在嗎?」
「妳就那麼相信我?」
「是啊,不然……」
電梯在上升。
艾東的臉紅了。她背著右手,用食指扣著裙帶。
「不然我也不會跟你睡了。」
電梯到五樓了。
電梯門打開,裡面有片光滑的鏡子。安澤從中看到自己呆滯的臉。
阿勒、她什麼意思?
電梯開始急速下降,他們兩人的步伐快如閃電。
相信我所以跟我睡?我是被發卡了嗎?!
周遭的景色因速度而扭曲,路上的車輛如激流來往。
她是指她相信我不會做那檔事?還是她覺得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太陽的位置不斷變換,光影如液體般流動。
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嗶
安澤的大腦停轉了。
嗶
宅邸圍牆上的鐵門被打開。
艾東站在鐵門前,看著身後的安澤說道:
「謝謝你送我回家、安澤……安澤?」
「……蛤?」
安澤開著嘴,語氣很是癡呆。
「沒事,你先回去補習吧……」
艾東走進門內,關上鐵門。
「……」
艾東停在宅邸大門前,想像著門後伊萊莎的表情。此時朝陽普照。
她推開門,門後站著伊萊莎。
「……艾東,妳沒事吧?」
「……沒事。」
簡短的關心不知為何刺痛著艾東,她們沒有繼續對話。艾東如昨天一樣脫鞋、上樓。
二樓最右側的房門是開的,艾東走進房間
申請表正放在床上。監護人簽名欄上寫著五個字
伊萊莎 歐文。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