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鹿
本章節 7060 字
更新於: 2025-04-30
兩人與草原鹿之間並沒有牆壁的隔閡,但他們卻無法看透這頭草原鹿的意圖。那雙鹿眼中既無敵意,也無善意,彷彿在凝視一場命運的試煉。兩人僵立在那裡,像雕像一般,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與對方一戰,卻不知為何而戰。這股莫名的對峙感,像是從心底泛起的本能,無法抗拒,也無法解釋。
四周的空氣彷彿停滯不前,雜草如死物一般靜止,河流的聲音也無法傳入他們的耳中。遠方的鳥鳴彷彿也被某種無形的壓力壓制,整片草原沉默得令人心悸。他們僵硬地站在那裡,只是無動於衷地凝視著草原鹿,毫無反應——卻也在等待一個無聲的號令。
銀鋼作為非戰鬥人員,選擇坐在樹下的一塊大石頭上。他的背脊靠著樹幹,掌心微微冒汗。他告訴自己只是觀戰,像看電視劇一樣輕鬆——但他知道那是謊言。每當麗珠靠近草原鹿一步,他的胃就揪緊一分。他雙手抓緊手機,指節泛白,隨時準備衝上去把麗珠拉開。
至於黑鑽……看在他昨晚開導過自己的恩情,這次還是得稍微出手相救。「恩怨分明」——這是他的標籤;若他不講情義,恐怕連命都得交代掉。
突然,風聲呼嘯而過,雜草終於有了些微動作。整個草原像是從停滯中甦醒,麗珠和黑鑽也迅速按下手機的按鈕,岩獅和花鹿同時化作白光躍出。
草原鹿見狀,將右後蹄往後移動,身體的重心微微偏向右側。牠的眼中沒有慌張,只有精準與思量。
麗珠率先發起攻擊:「花鹿!飛葉!」
花鹿一接到命令,立即在投擲前形成一道能量屏障,屏障像機關槍般開始發射出無數如葉片般的能量飛刀。每一片葉刃都切開空氣,帶出尖銳的音爆聲,宛如草屬性的風暴席捲而來。
面對這樣的攻擊,草原鹿輕巧地閃過,飛刀擦空而過,打在一棵樹幹上,留下一道道不深不淺的刀痕後,隨即消失。那棵樹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不堪這突如其來的衝擊。
閃避過攻擊後,草原鹿突然衝向岩獅。明明只是一段短短的距離,銀鋼卻感覺它彷彿突破了無數的空氣牆。那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眼前的畫面是被快轉了。
由於岩系奇獸普遍速度較慢,面對草原鹿如此迅猛的衝擊,即便黑鑽及時下達「閃避」指令,岩獅還是被撞得直接跌入河中。
「砰!」伴隨巨響與水花濺起,銀鋼慘叫一聲,整個人被濺了個滿頭滿臉。水珠順著他的眉毛滑落,他的衣服緊貼身體,像是剛從河裡撈出來的落湯雞。「喂!你們打歸打,別殃及到我啊!」他氣急敗壞地甩著衣袖,但誰都沒空理他。
麗珠完全沒聽見銀鋼的抱怨,語氣堅定:「花鹿!狂風刮葉!」
花鹿低下頭,身上閃爍起綠色的光芒,彷彿正在醞釀一場大招。草原上的氣壓開始變化,連風也跟著騷動。它猛然發出一聲咆哮,無數能量葉片像沙塵暴般,向草原鹿襲去,劍雨如網,鋪天蓋地。
草原鹿原本可以通過「踩跺」將這些葉片散開,但神獸普遍擁有極高的智慧。它很快發覺,這「狂風刮葉」並沒有任何攻擊效果,甚至連擦傷都做不到。因此,它只是出於好奇,並未採取任何行動。
黑鑽也看出了麗珠的意圖,轉頭望向正站在岸邊甩水的岩獅。奇獸手機顯示,岩獅的血量已經消耗了三分之二,顯示出一種不健康的黃色。
果然是神獸!明明草系擁有最差的攻擊數值,居然也能這麼翻倍!
儘管岩系有「血量越低,攻擊力越低」的特性讓他有些頭痛,但麗珠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他也沒心思再去管這些細節。
「岩獅!地震!」
岩獅抬起腳,用力一跺,跺腳的力量隨著地面,直衝進葉片堆裡。地面出現一道道細微裂痕,能量從裂縫中震出,像怒吼的龍脈一樣。
雖然這攻擊方式和水系的「波紋」有些相似,但兩者的區別在於,「波紋」是將跺腳的力道轉化為壓力,將敵方困住,甚至壓死;而「地震」則是將力道凝聚起來,一次性從地面發射出去,彷彿從炮口噴發的火藥。
草原鹿被那股力量準確命中,直接被打出葉堆,四蹄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跡。麗珠注意到,由於「地震」所造成的衝擊,草原鹿身上留下了數個淺淺的傷痕——但牠仍神色不變,彷彿對方在它看來毫無殺傷力可言。
突然,草原鹿的金色鹿角閃爍出耀眼的光芒,接著它頭一甩,那道金光從鹿角中脫出,像迴旋鏢般,直飛向岩獅和花鹿。銀鋼的心猛地一跳,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他已經能預見最壞的情況。
岩獅的運氣最差,因為岩系普遍速度較慢,根本來不及閃避。那道金光精準命中後,它的血量瞬間見底,鮮紅的警告血條迫使岩獅立即回到手機裡。
銀鋼忽然想到一件事:岩獅昨晚才受了重傷,被迫回到手機內休養,今天又被放出來與怪獸交戰。
……等回到小鎮後,他一定要打電話報警,說有人虐待寵物。什麼?你說奇獸不是寵物?我管你那麼多!
幸好,花鹿的草系讓它的速度極快,僅次於電系,因此它輕巧地躲過了這道金光。
然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那道金光竟然真的像迴旋鏢一樣,突然沿著拋物線轉了過來,再次衝向仍在半空中的花鹿。
「糟糕!花鹿!」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花鹿被那道金光擊中,血量瞬間下降至四分之一,顯示出不健康的橙色。
那道金光擊中花鹿後並未消失,而是回到了草原鹿的鹿角上,原本深褐色的鹿角又變回了金色。
花鹿在空中翻轉了幾圈後,終於勉強著陸,隨後再次使出「飛葉」攻向草原鹿。草原鹿也回敬以「飛葉」。
雙方的「飛葉」交錯碰撞,隨著幾聲清脆的碎裂聲,麗珠的「飛葉」被攻破。草原鹿的「飛葉」完美命中花鹿,最終將它再次擊回手機內。
這場戰鬥的勝者,毫無疑問是草原鹿。
然而,草原鹿並未因此停留太久。它只是看了一眼麗珠,凝視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轉身退入了森林深處,彷彿對這場勝利毫不在意。
銀鋼見草原鹿走遠後,立刻起身走向兩人,語氣中帶著不解:「喂!這頭鹿到底來做什麼的?打了就跑,連個屁都不放一下,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黑鑽搖了搖頭,他只是個凡人,怎麼可能理解神獸的想法。
至於麗珠,她只是呆呆地望著草原鹿消失的背影,靜靜站在原地,心中久久無法平靜。她有一種預感,這一場看似短暫的交戰,不會是最後一次。
***
一個叫羅伊的少年,提著裝滿水的鐵桶,腳步踉蹌地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
小路兩側的野花隨風搖曳,偶爾有幾只蝴蝶輕輕掠過,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新味道,然而羅伊的步伐卻沉重,似乎每一步都在承受某種看不見的壓力。他低著頭,額上細密的汗珠隨著每個步伐滾落,鐵桶隨著他的移動發出沉重的碰撞聲。
陽光從樹梢灑下,照得水面閃閃發亮,也映出他額上細密的汗珠。每邁出一步,鐵桶就發出沉重的碰撞聲。小木屋就矗立在石井旁,靜靜地等待他歸來。
這時,他注意到遠處有三個人影緩緩靠近──一個金髮的男生,走路姿勢大喇喇的;一個藍髮的單馬尾女生,表情冷靜、步伐穩健;最後是個戴著紅色鴨舌帽的黑長髮男生,身形修長,始終走在隊伍的邊緣。
金髮男生走路大大咧咧,腳步聲在安靜的小路上格外響亮,似乎每一步都不在乎周圍的一切。風輕輕吹起他金色的髮絲,帶著一股輕佻的氣息。
藍髮女生則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她的步伐穩健,眼神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溫柔。
而黑長髮男生則走得輕盈而有節奏,帽沿微微壓低,透露出一股冷靜與謹慎,他的雙手自然地垂在身旁,彷彿是這三人中唯一能融入這片安靜鄉村的那個人。
羅伊微微皺眉,原本沒想搭理對方,但金髮男生突然拉住身旁的兩人,扯開嗓子,朝他大聲說:「喂,小哥!能讓我們暫時在你這邊停一下嗎!」
羅伊停下腳步,微微皺眉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但陽光照在他額頭上的汗珠和逐漸變得微涼的空氣中,卻又讓他不自覺地放鬆了些許。
他微微抬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金髮男生身上,仔細打量三人,確認他們並非可疑人物後,心中的戒備漸漸消解,朝他們點了點頭。他心裡一邊盤算著,這些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又為何會出現在這片孤寂的土地上。
金髮男生得到回應後,大大咧咧地拉著女生繞過他,黑長髮男生扶了扶帽沿,朝他微微鞠躬,順便幫他提起鐵桶。
是城市人嗎?但看他們的穿著,再看金髮男生的行為舉止,完全就是一個從鄉下的魯莽小子啊。羅伊心裡這樣想,目光不自覺地瞥向那個黑長髮男生——他與金髮男生的鮮明對比,讓羅伊不禁產生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只有這個黑長髮男生是從城市來的吧?帶著這樣的猜測,他跟著面前兩人的腳步,和黑長髮男生將鐵桶提到家門。
進入屋內後,羅伊指示三人坐在木桌旁,輕輕打開廚房的抽屜,從中拿出三個陶瓷杯,將鐵壺裡的水倒入,放到三人面前。
木桌的表面已經被歲月磨得光滑,牆角的老舊椅子上還擱著一件羅伊的工作衣,房間裡的空氣帶著些許木頭的氣味和熏火的煙霧。桌上的水杯微微冒著熱氣,陶瓷的表面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澤,讓人感到一絲溫暖與恬靜。
他心裡還在琢磨這三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但此刻,也只是想著如何盡快把事情處理好,然後回去耕田。
金髮男生猛地抓起杯子,一口氣喝下去,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藍髮女生則輕輕罵了男生幾句,眉眼中透露出幾分無奈,將杯緣放在嘴邊,輕輕抿了口;黑長髮男生放下帽子,優雅至極的姿勢讓羅伊一瞬間以為他是女性,尤其是在那柔和的動作和他深邃的眼神中,顯得異常迷人。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銀鋼。」金髮男生拍了拍胸腹說道,語氣爽朗。
「我叫麗珠,請多多指教。」藍髮女生微微點頭,語氣溫和而帶有禮貌。
「我叫黑鑽。」黑長髮男生也微微點頭,聲音低沈,聽起來有些神秘,甚至帶著一絲嚴肅,讓羅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叫羅伊,請多多指教。」羅伊略微彎身,輕輕拍了拍胸口,這是他村裡常見的禮節。
「很抱歉,打擾你了,但我們只是休息一下,過一會兒就走了。」麗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臉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羅伊擺了擺手,笑著說:「沒事沒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阿──羅伊,有客人了啊。」一個年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四人抬頭去看,看到一個老頭子微笑地看著他們。
這個老頭裹著粗布,穿著樸素的衣服,衣服上還有一些補丁。明明已經白髮蒼蒼,臉上的皺紋卻分佈均勻,看起來並不顯老,反而透出一股溫和的氣息,讓人感到無比親切。
這時,羅伊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他臉上的堅強與疲憊似乎在爺爺的出現下有所放鬆。那個白髮蒼蒼、但依然充滿溫暖微笑的爺爺,是他在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依靠。每當爺爺出現,羅伊的心就被一雙溫柔的大手所撫慰。
爺爺的身影在木樓梯上顯得有些佝僂,但每一步依舊穩健有力。羅伊總覺得這個老人就像這片土地的守護者,時間如何流轉,他依然屹立不搖。
「爺爺,這是剛來的客人。」羅伊笑著說,聲音中有著一絲自豪,似乎在為爺爺的健康和長壽感到驕傲。
當羅伊念到麗珠的名字時,麗珠禮貌地向樓梯上的老人鞠了一躬,其餘兩個男生則稍微揮了揮手──不過銀鋼起碼是笑著揮手,黑鑽卻還是那副冷漠的模樣。
爺爺朝三個客人鞠了個躬,隨後他抄起玄關的鋤頭,「那羅伊,你好好招待他們,我先去耕地了。」
「阿,老爺爺,你身體能行嗎?」銀鋼一臉驚訝地問道。
「爺爺的身體硬朗著呢,他現在已經七十高齡了。」羅伊自豪地笑著回答。
「七十?!」銀鋼和麗珠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神中帶著驚奇和一絲羨慕。
「需要幫忙嗎?」黑鑽輕聲插嘴道,語氣帶著一點關切,但卻顯得有些冷漠。
「不需要啦,年輕人。正如我孫子說的一樣,我身體硬朗著呢~」老頭子笑著揮了揮手,肩扛鋤頭,推門走出。
之後,羅伊輕聲提起,父母在戰爭中為國捐軀,自己則一直與爺爺相依為命。這一段故事讓氣氛略顯沉重,三人聽後沉默片刻,唯有黑鑽依然在旁靜靜地聽著,偶爾輕輕發出「嗯」和「喔」的回應。
羅伊微微低頭,眼前的三人似乎並不急於開口,這樣的沉默反而讓他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慰藉。也許,他能從這些陌生人身上找到一些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情感共鳴。
然而,這份共鳴卻被一個意外打破。玄關的門突然被推開,爺爺肩扛鋤頭走了進來。
「今天這麼快做完了嗎?」羅伊有些驚訝,看到爺爺略顯疲憊的模樣。
「沒有啦,是身體累了,想先休息一下。」爺爺說完,將鋤頭放在門旁,輕鬆地笑了笑,「看來我終於開始老了,以後種田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爺爺,我一定將田種好的!」羅伊站起來,擺出一副健美選手的姿勢,這一刻,他的笑容燦爛而堅定,卻也讓旁邊的三人感受到一絲哀傷。
等爺爺上樓後,羅伊跟三人道別,準備出門耕地。麗珠見狀,主動提議三人一起幫忙,他同意了。黑鑽並沒有反應過來,而銀鋼則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似乎對這樣的提議並不感興趣,但最終還是跟著一起走了。
來到菜田,羅伊發現三人對種田完全陌生,於是耐心地邊做邊教。黑鑽學得很快,麗珠還需多練習,至於銀鋼則是完全不聽講解,卻意外地做得有模有樣。三人忙碌了一整個上午,直到中午時分,羅伊才想起要去看看爺爺。
麗珠表示自己口渴,便自告奮勇去屋裡拿水,誰知沒過多久,從屋內傳來了麗珠的尖叫聲。
三個男生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跑回屋裡,發現麗珠站在爺爺的門口,臉色蒼白,僵硬如木偶。羅伊感覺到一陣不祥的預感,緊張地跑上二樓,走到麗珠身旁──
爺爺正臥在床上,臉上的微笑依舊溫和,床邊的三張合照仍然擺放著。羅伊強忍住顫抖的雙手,慢慢走到床邊,輕輕地摸了摸爺爺的鼻子。
沒有呼吸,沒有體溫。那一瞬間,手指觸及到的冷漠讓他幾乎無法接受,每一寸皮膚都在提醒他:這就是事實。空氣變得冰冷,四周的安靜讓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迴音,而那份從爺爺身上散發出的溫暖卻再也無法感受到。
但床上爺爺的笑容,還有床邊的三個合照,給了他「爺爺還活著」的錯覺。但無論他如何回望過往,都無法填補內心在這一瞬間的空虛。過去的每一個微笑,每一次爺爺的鼓勵,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爺爺?」他低聲叫了一聲,無論怎麼喊,爺爺再也沒有回應。
此時,黑鑽低頭看了看木鐘,突然開口:「好了,我們該走了。」
羅伊呆立在床前,眼神空洞。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聽到黑鑽的話,內心也沒多少反應。畢竟麗珠之前說過,他們只是在這裡停留一會兒,很快就走了。
沒想到,那個吊兒郎當的銀鋼舉手說:「先等一下,我們先幫他的爺爺耕完地吧。」
黑鑽和羅伊愣住了,麗珠卻贊同道:「羅伊,銀鋼說得對,那菜田這麼大,一個人不可能全部耕完吧。」見最可靠的麗珠都這麼說了,黑鑽和羅伊也只得接受了。
四人並肩走出屋外,陽光在無雲的天空中灑下,灑在他們身上,卻無法驅散那份沉重的氣氛。菜田一片綠意,隨風搖曳的蔬菜葉如同眼前的過往,泛起一波波無聲的漣漪。
羅伊望著這片田地,手中握著的鋤頭忽然變得沉重,彷彿每一塊泥土都承載著無法言喻的重量。他的視線緊緊跟隨著手中的鋤頭,心中的痛楚隨著每一次翻土而加深。
他們四人迅速把菜田整理好,然後在石井附近挖了個坑,再從倉庫抬出爺爺早準備好的木棺,將爺爺的身體放進去。那一刻,羅伊覺得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木棺在空氣中悄然下沉的聲音,彷彿所有的時間都凝固了。
他的視線黏在木棺上,腦中充斥著爺爺的身影──那個總是帶著微笑、在田間勞作的老男人,怎麼就這麼一去不返了呢?
等到木棺放進坑裡,銀鋼和黑鑽鏟起一旁的土堆,緩緩將木棺埋沒,麗珠在一旁雕刻墓碑,羅伊在一旁靜靜地見證著。每鏟下去的一勺泥土,都在將那份無法捨棄的過去一點一滴封存。羅伊站在原地,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當木棺被完全埋起,黑鑽原打算用腳踩平泥土,猶豫片刻後,改用雙手鋪平。墓碑也雕刻好了,麗珠將墓碑插到地上,雙手合十,喃喃念著什麼。那低沉的聲音,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鏈,牢牢束縛住了羅伊的心。
盯著墓碑上那個刻字,羅伊很想哭,但不知為何,他的淚水被眼球堵著,流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像個無力的旁觀者,站在這片曾經熟悉的土地上,卻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爺爺的死,猶如一條無聲的裂痕,深深地切割著他心中的一部分。為什麼不能再回到過去呢?為什麼這一切只能這樣結束?
麗珠看到這一幕,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節哀順變」的表情看著墓碑。羅伊並沒多少排斥,但還是把她的手拿下去。她的手掌輕輕被拿開,似乎在那一瞬間,羅伊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繫變得更加脆弱。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幫我?」羅伊問出他從一開始相當不解的問題。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無力。
麗珠聽罷,思索片刻後,蹲下身回答:「因為幫死者舉辦葬禮,不是本來就該完成的儀式嗎?」她的聲音如同水流一般柔和,卻帶著某種無法言喻的深邃。
「儀式?」羅伊對這個詞有些困惑。
「正如同孩子出生時,人們會舉辦誕辰禮,祝福孩子有一個好的人生;一個人死後,人們就會舉辦葬禮,在葬禮回顧死者的往事,為生命的循環畫下句點。」
「生命的循環?」
「一個人有生,就一定有死。人從生走到底,結束一個循環;也會從死走到生,以全新的面孔,展開新的循環。」
羅伊聽後不由得陷入沉思。生命的意義或許並不僅僅是痛苦的結束,更是結束後的一個全新開始。他想像著爺爺再次重生,再次帶著微笑走在這片土地上,繼續耕耘和守護這片屬於他們的家園。
「這只是我們那裡的論點,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希望這是真的。」麗珠說完,臉上露出傷感的表情,銀鋼也一樣。
「我相信這是真的。」羅伊回應道。他的語氣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就像他自己也在這短短的一刻間,找到了那個支撐自己向前走的理由。
「謝謝。」銀鋼語重心長地說,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彷彿變得更加真誠。
麗珠也以一種關懷的眼神看著羅伊。而黑鑽則如同一株寒冬中的松樹,靜默地立在旁邊,將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麗珠站起來,認真地看著羅伊,令羅伊忍不住立正。
「你認為這是真的,那我給你三個忠告:不要流淚,不要哭訴『如果怎樣他就不會死』,不要對死者念念不忘。」
羅伊聽罷,一臉茫然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明知新的循環會到來,卻依舊說『你的爺爺死了』,會顯得你很蠢。」黑鑽猜到了麗珠的意思。
之後四人一起聊這位老爺爺,聊了很久,黑鑽才提醒兩個同伴超時了。三人匆匆向羅伊道別,再向墓碑說聲再見,然後往遠處跑去。
羅伊站在原地,向三人揮手道別,直到三人離開他的視野範圍後,才放下手。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再次落回到那座新立的墓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空蕩。他知道,這一切都會過去,只是他仍然不明白,過去的痛,怎麼才能真正放下。
風颳過草地,吹動他的頭髮,卻特意繞過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