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紅色
本章節 2122 字
更新於: 2025-04-29
「真不像你,以往你應該是不會這麼激動。」莫拉的手指邊敲著鍵盤,偶爾也會動動關節好放大或縮小視窗方便檢視資料,他淡淡地模樣像是局外人一樣。
「我……」薩頓心浮氣躁的坐在沙發上「我到底…」
莫拉再一次重複了幾小時前的工作,只不過換成了在儀器上操作,內容依舊是乏味的整理數字,在探望完沃特穆後又回到了實驗室裡,只不過薩頓似乎沒能冷靜下來,另一人對此是毫不在意,十幾年的交情怎麼不會瞭解彼此,每當薩頓被情緒埋沒時,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晾著他,好讓發熱的腦袋冷卻下來,只不過這次不只是情緒,就連異樣的情感也包覆住他。
對於沃特穆,他們都明白這是一個不該出現的產物,作為研究計畫的參與者,他們的立場本應該是旁觀與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而不是產生憐憫或同情,站在了另一方的角度,莫拉是最清楚這件事,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選擇與其他研究人員同流,更把沃特穆當作是一種傑作或製品,人權?等哪天有法錘能將它定案或是人們的認知能將其定義的時候再去爭辯也不會太晚。
可是薩頓很明顯的陷了進去,只不過他不是出於憐憫……而是很隱晦的反逆。
「你把自己投射在上面了?」莫拉用腿施了力讓辦公椅轉了方向,但這麼做並非與薩頓面對面談話,只是方便自己活動的方向。
他繞過了薩頓踏上了通往閣樓的樓梯,又拿了瓶水出來,放在了苦惱的人頭上,像是習以為常的說:「薩頓,你要認清自己在哪裡。」
實驗室的燈光是強烈又白透的,寬敞的空間卻沒有放鬆或輕盈,而是一種極為凝重的窒息在埋沒、吃著人,薩頓接過了水,眼裡是很沉思的看著眼前雜亂的小茶几。
莫拉在任何事上總是作為旁觀人洞察所有,不只清楚事物的本質,也熟悉過於繁複的情感,所以總能把自己抽得這麼遠,同時也可以用簡單的話理清了思緒,薩頓想了想,他說得沒錯,在剛加入清潔工的時候就得面對來自大人們惡意的剝削,早在那時候……或是更早的幼時……還是骨子裡的叛逆?就對壓迫感到厭惡與憤恨,為了這個計畫而生的嬰孩……產品,根本沒有權力去否決當權者的命令和決定自己的生死,可是生於阿德里,不站在頂點上就沒有任何自主權,所有人都是被推著走,被迫選擇的人……或許是出於基因樣本的因素,薩頓不小心在這兩年參與期間把沃特穆認成了「自己」,一個無數時空,做出不同抉擇的自己。
男人終於一把擰開了瓶蓋,連同最後能夠起伏的情感一同飲入、吞下了肚,深紅色的雙眼回到了以往總是對一切波瀾不驚的沉靜。
「他剛剛還想謝謝你。」莫拉用眼角餘光瞟過了他的朋友「你的回答呢?」
「嗯。」薩頓只是應聲,沒有多餘的問候,沒有多餘的意見,更沒有其他心思,就是這樣,對所有事物感到漠視。
莫拉聽見一聲也只是笑著,誰知道他那抹弧度下也藏匿著多少的不情願:「還有,改造手術也是我提的,反正溫室為了抗排斥藥的完成總會走到這步……只不過之後還會因為另一個東西的開發有更大型的手術,沒意外身體有七成以上會被換成機械吧。」
薩頓很安靜,他沒有任何意見,可是瓶身發出了很細微的擠壓聲,他的情感是否還在掙扎?只有自己最清楚。
「這是你們研究員的事情,我只是負責體能測驗的協助人。」薩頓說出自己的立場,以及站在了哪方「我出去走走,等一下就回來。」
薩頓的步伐很快,也很俐落,只不過溫室的建築規模非常龐大,走再快也不一定能先抵達目的地……可是深紅色的影子本就隨波逐流,沒有終點一說。
電梯的門一次次開啟,薩頓不管在哪兜兜轉轉總會來到中樓層的連接天橋上,他習慣站在橋中央隔著玻璃仰望或俯視被平面蓋住的天地,雙眼向上時天穹是紅色的,向下後地底是金黃的。
在以前莫拉曾聊起地下與地上的世界,說是地上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天花板或是罩子蓋著,可是在阿德里,向外伸出手是上級階層人們才擁有的權利,到底有多少人窮盡一生都無法走出這幽邃的深淵,薩頓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如何所以選擇了眼前,而莫拉皆然相反,他是個很貪婪的人,不管是知識的終點或是世界的盡頭就連未來都想握在自己那張被實驗燒得凹凸不平的手掌裡,說實在薩頓很羨慕莫拉是比自己還更有血肉的生物人,而自己卻是沒有野心、慾望……情感,只為活著的死人,有一些的厭惡。
突然,對面有個身影在動。
好醒目的紅色。
那是沃特穆,在做完身體檢查後有短暫的活動時間,他不約而同的站在天橋對面輕輕揮手著,像是親屬、友人般自然地打招呼,可是薩頓並沒有回應他,而是很冷漠的抬起頭,凝望著有高度的天,想要透過無視好讓自己別那麼難受些。
「薩頓?」沃特穆認為他沒看見自己。
「活動時間結束。」一名穿著簡約的人提醒他。
沃特穆只能有些失落的離開,他在被人帶走前還是轉了頭,看向了他眼裡唯二的色彩。
一無所有的他嚮往成為那抹深紅。
薩頓目視人離開,用力咬著唇,像是在用痛覺來遏止自己多餘的思緒,可是雙瞳裡是止不住猛烈翻湧的不甘,溫室強大到已經成了阿德里的血液,廣泛至每個巷弄的角落都能看見爪牙,他笑了一聲,那是對自己的諷刺和嘲笑,即便有著為鬥爭而生的血脈,終究只能被操控一生,生於阿德里底層他最清楚想要顛覆溫室,乃至整阿德里是天方夜譚,老樹已紮根,又怎能輕易拔起,孤立無援是常態,運氣好點或許還能組織一個小團體在這個都市中立足,薩頓擅長理清、整理現況,認清現實也只能將這口氣給吞下,在地下世界能做夢的人不多,也不會留給他一個位置。
抱歉。
這是無力感第一次貫穿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