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波初起(二)

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多數人都本能地抗拒麻煩，能避免的衝突自然不願攬上身。

就在緹雅話音剛落，貝卡、雪燕，以及其他兩名靈血種學生同時轉身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啊啊～對不起！」

緹雅猛地低頭，聲音顫抖。

「……我都還沒說話呢，妳幹嘛突然道歉？」

雪燕皺起眉頭，看著眼前這個手忙腳亂、臉色倉皇的少女，不禁露出一抹不解。

「誒？不……我、我以為是我打擾到妳們聊天了……所以惹妳不高興……」

緹雅語速越說越快，話尾幾乎糊成一團，雙手更是不斷揮動，像是在對空氣道歉。

「嘖……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一般學生。」

雪燕冷哼一聲，語氣中藏著明顯的不耐煩。

「同感。」

莎貝拉與海蓮娜異口同聲，像是早有默契一般附和。

「是法蘭斯特‧奎斯塔同學吧？沒關係啦，妳不用替我說話。」

貝卡輕輕地將位置移至緹雅身旁，低聲地說。

「可是……」

緹雅欲言又止，咬著下唇。

「真的沒關係，是我不好，突然叫住趙雪燕同學。」

她緩緩低頭，語氣輕得像一陣風，「不好意思，打擾妳了。」

雪燕冷眼瞥了她一眼，隨即揮手。

「哼，算了。」

她回頭望向莎貝拉與海蓮娜，「走吧。」

正當透準備起身離開，認為這場衝突大致告一段落時，背後突然響起一個高調而傲慢的聲音。

「這本小姐可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呢。怎麼，這就是靈血種對人的態度？真是粗魯得可以。」

米爾絲‧希爾芬，站在教室後方，語氣帶著明顯的戲謔與挑釁。

教室裡只剩下爭執雙方、透，與這位遲遲未離開的希爾芬大小姐。

她並非留在教室只是為了看熱鬧，實際上，她的貼身保鑣——一名受聘自對Vampire特殊機關的獵血師，因一時偷懶，趁下課時間溜去校內咖啡廳，讓她獨自一人留在教室，等候歸來。

「妳是……希爾芬同學？」

雪燕的聲音多了分遲疑，似乎也被這個出身顯赫的名字嚇住了。

「她的背景我們惹不起……」

海蓮娜湊近雪燕，輕聲耳語。

雪燕眼神微動，沉默數秒，然後語氣一沉。

「海蓮娜、莎貝拉，你們兩個先去中庭等我。」

兩人略顯遲疑地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點點頭，悄然離開了教室。
雪燕轉向希爾芬，嘴角勾起冷意。

「看來……有必要讓妳重新認識靈血種的優越了。」
「哎呀～那我先問一下，妳帶來的獵血師呢？」
「不巧，他剛好不在呢。」

米爾絲強裝鎮定地回應，嘴角微微抽動，一滴冷汗沿著她的太陽穴滑落。

緹雅與貝卡彼此拉著手，緊張地靠在一起，彷彿這樣能給彼此一點勇氣。
雪燕的眼神移向透。

「薩拉提耶爾同學，你從下課開始已經觀望了十多分鐘了。你的立場呢？」

透緩緩起身，臉色冷靜如常。

『我雖然保持中立……但若真的動手傷人，別忘了Vampire對策法。』

語氣平淡卻有分量，不是威脅，而是提醒。透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他比誰都清楚這條法律的效力。

Vampire對策法，這是在人類與Vampire正式簽訂和平協定後立下的重要條款。由於Vampire擁有遠超人類的身體素質與戰鬥力，即便是靈血種中的孩童，一旦釋放魔力，也能將成年男子輕易擊倒。

在此背景下，對策法明文規定——Vampire在與人類產生衝突時，若造成傷亡，其責任與處罰必定高於一般人，情節重大者甚至可判處死刑。

「……對啊，還有那個法令。」

貝卡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出聲附和透的話語。

「趙雪燕同學……妳不怕被懲罰嗎？」

緹雅鼓起勇氣問道，儘管聲音仍在顫抖，淚水也早在眼眶打轉。

雪燕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帶溫度，反倒讓人脊背一涼。

「怕？這世上真有什麼能讓Vampire靈血種確實感到害怕的事物嗎？」

「妳……妳在說什麼……」

「就算是Vampire對策法，也對十八歲以下的靈血種沒什麼殺傷力吧？」

「誒──？」

「真的假的……這樣說的話……」

米爾絲睜大雙眼，聲音裡滿是驚訝。

「別擔心。」

雪燕步步走近，語氣平靜卻逼人，「只要沒有造成重大傷亡，最多就是留校觀察、心理輔導而已。」

透的眼神逐漸冰冷。

『……所以妳的意思是，只要罰得不重，就可以肆意妄為？』

雪燕停下腳步，與透的視線交鋒。

「你不也明白嗎？這個社會不是講理，而是講力。」

教室裡的氣氛一觸即發。空氣像是被魔力壓迫般變得沉重，連天花板上的燈光都似乎閃爍了兩下。誰都感覺得到，雪燕體內正緩緩釋放出那熟悉又令人膽寒的壓力——魔力即將解封。

「沒錯，根據Vampire對策法，對於未滿十八歲的靈血種來說，只要事件沒有造成重大傷亡，頂多就是留校輔導處分吧。」

雪燕語氣平穩地說著，但她突然神經一緊，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極具存在感的氣息在身後浮現。她迅速轉頭，看見教室門口靠著牆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然來到。

（什麼時候來的……我竟然沒察覺？）

那是個穿著深色西裝的青年，左眼微閉，嘴角掛著懶散的笑容。他右手舉起，掌心向上，食指與拇指呈L形，指向雪燕。

「你也來得太慢了吧……阿克斯。」米爾絲蹙眉，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也別說得那麼輕鬆啊，小姐們。我可是在最恰當的時機登場的，不是嗎？」

「不如說，我一直都在等這一刻，讓我來幫忙平衡一下氣氛好了。」阿克斯步入教室，聲音帶著調侃，然而語調中卻隱藏著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力。

緹雅和貝卡原本緊繃的神經在看到阿克斯出現後稍微鬆了下來。雖然這位獵血師總是有些吊兒郎當，但他的實力與身份讓人不得不放心些。

「如果真的要動手……那就由我來吧。」阿克斯望向雪燕，眼神難得地嚴肅。

雪燕目光一凝。「你確定接得住我這一擊嗎，『低階』獵血師？」

「哎呀，這話傷人了。我可不是最底層的跑腿仔，好歹也混到玄鳥階了。」

話音剛落，阿克斯掀開西裝外套，從後腰拔出一柄匕首，刀身在光線下泛著銀白色的寒芒。

雪燕冷冷一笑。「普通的武器可傷不了靈血種。」

「所以我才帶了銀製武器，小姐你以為我只是來觀光的嗎？」

明明是挑釁般的對話，但空氣卻在不知不覺中凝固了。

雪燕緩緩退後一步，擺出段極拳的標準架式。左腳側步沉穩落地，馬步紮實，右手握拳肘前，呈四十五度防禦姿勢，左拳蓄勢於腰側，準備隨時發動攻擊——正是段極拳第六式「頂心肘段」。

「……不愧是武術世家的女兒。」阿克斯目光中透出一絲讚賞，隨即反握匕首，姿態一變，殺意內斂而沉穩。

教室並不寬敞，兩人的距離更是只有數步之遙。在這種空間下，正握匕首的優勢難以發揮，反握刀尖朝內，反倒更適合靈活應對——而阿克斯選擇了後者。

這讓站在後方的透微微點頭，心中默默判斷：「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他選擇反握是正確的。是個懂得觀察環境的獵血師。」

空氣在一瞬間崩緊。雪燕腳步一踏，腰部發力，整個人如閃電般逼近阿克斯左側，瞬間擊出左拳——段極拳第十九式「崩步段捶」。

阿克斯並未慌張，他上身旋轉，左腳後撤，匕首朝著雪燕反手劃去。兩股力量幾乎在同一時間交錯，眼看就要爆發衝突——

啪！

一道勁風夾著沉穩的氣息從兩人之間炸開。

就在拳鋒與刀鋒即將接觸的剎那，透出現在兩人之間。左手迅速拍開雪燕的攻勢，右手緊扣住阿克斯的手腕，一個旋身將兩人強行拉開。

「什麼？！」

雪燕和阿克斯幾乎同時驚呼，兩人的身體被迫錯位，彼此拉開距離。他們不是沒見識過高手的速度，但眼前這一幕的出現實在過於突然。

「發生什麼事了？」緹雅雙手緊張地握在胸前，下意識地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透表情依舊冷靜，語氣低沉：「能點到為止就好了吧？我不覺得開學第一天就見血是件好事。」

他放開阿克斯的手，對方下意識地揉了揉仍隱隱作痛的手腕。

「開玩笑吧……你是怎麼？」雪燕眉頭緊蹙，眼中不再是單純的對抗，而是濃濃的疑惑。

阿克斯則目光深邃地凝視透良久，低聲問：「剛剛那是……『領域』？」

從教室最後一排衝到戰圈中間，強行制止兩人交鋒，動作不僅準確、速度驚人，還擁有近乎無視反應時間的判斷力。這絕非普通靈血種能做到的事。

透不動聲色，淡淡回應：「誰知道呢。」

阿克斯沉默。他沒再追問，卻將這個名字深深記在心中。

「算了算了，今天我就先放過你們吧。」雪燕收拳轉身，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甘。「我還有事要處理，紫瞳的靈血種——夜神‧透‧薩拉提耶爾，我記住你了。」

語畢，她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教室。場內氣氛依舊緊張，卻開始慢慢鬆動。

「沒事就好……」貝卡鬆了口氣。

「嗯……」緹雅癱坐在地，雙腳無力地顫抖著。

米爾絲則撇過頭，嘴硬地說：「哼……誰怕誰啊……本小姐只是沒準備好而已……」

「別逞強了，大小姐剛剛差點鑽進我懷裡了吧？」阿克斯偷笑，眼中滿是調侃。

「你、你在說什麼啊！才沒有那回事的說！」

米爾絲氣紅了臉，跺了跺腳，轉身就走：「本小姐肚子餓了，要去享用午餐了！」

「那我就陪大小姐前往貴賓室囉～」阿克斯笑著跟上。

「各位……貴安啦～」米爾絲一邊走一邊擺手。

透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喃喃道：「有錢人家的小姐……連打招呼都得這麼有氣勢啊。」

阿克斯卻突然轉頭，語氣低沉：「喂，紫瞳……你剛剛那動作，真的不是『領域』？」

他的神色罕見地嚴肅，語氣中不再有調侃。即便他見識過不少靈血種的戰鬥，那種壓迫力與移動速度，依然讓他無法釋懷。

透只是轉身，看向貝卡與緹雅。

「你……你要做什麼？」貝卡下意識地問，語氣中仍帶著一絲警戒。

透沒有回話，而是彎下身子，走到仍坐在地上的緹雅面前，伸出右手。

「法蘭斯特‧奎斯塔同學，你沒事吧？剛剛跌坐下來了，還站得起來嗎？」

緹雅愣了一下，然後紅著臉握住透的手。

「對、對不起……剛剛真的有點嚇到了……現在還是有點站不起來……」

她抬起頭，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輕聲說道。那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直視著透，讓他微微轉開視線，有些不自在。

「我什麼也不會做的，放心吧。」透溫和地說。

這句話讓貝卡有些動容，但仍難以徹底放下防備。她剛剛還親眼見到，一名靈血種幾乎要攻擊她們。

「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緹雅突然低聲說道，語氣小心翼翼，卻帶著一絲堅定。

「欸……」貝卡睜大眼睛。

緹雅轉頭看向她，拉了拉她的手臂，悄聲說：「沒關係的，我相信他。」

「可是……他是……紫瞳的靈血種啊……」

「那又怎樣？」緹雅輕聲回應。

「我們一起吃吧，貝卡。」

貝卡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嘴角微微顫動，終於點了點頭。

透看著兩人的互動，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走吧。」

這一場以為會爆發衝突的午間騷動，最終在無聲中落幕。而從這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悄然開始產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