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假秋雲暮
本章節 5473 字
更新於: 2025-03-04
雪裳慌不擇路跟著眾人的腳步,頭也不抬地隨著人群朝外湧動。
相比於不知何人在她手裏塞了什麼不知明的東西,她現在更想的是與眾人快速離開大殿,遠離夜王那個瘋子。
夜王此刻雖說清醒一瞬,難知會不會突然又瘋魔,保命要緊,她手攥著一團不知所謂的東西,趕緊逃離現場。
「呼——」
直到她退回了後院安全地帶,長吁了一口氣,暗道:「今個殿下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失控了,還好跑的快,否則一不留神真的可能就死在殿內了。"
在生死面前什麼都是假的,此刻的她低頭瞧見自己因懼怕仍在顫抖的雙手。
適才的夜王簡直就像地嶽裏爬出的惡鬼,渾身散發的戾氣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猶如只要對視一眼就能令人原地化成齏粉般駭然。
雪裳現下剛回房便無法再思考,隨將手裏的一團東西擱在桌面上。
長喘著氣,目光才狐疑地看向桌面的東西。
是一團鼓漲的錦帕,錦帕內顯見裹搚著什麼物品。
不過,此刻她現在驚魂未定,實在沒有心思理會桌上的那團東西。
趕緊吩咐下人送來了煮熟的雞蛋,認真的熱敷適才在殿內被夜王打腫的半臉。
夜王最重中美色,紅腫的半張臉,明日被夜王瞧見,只會對她更加不喜,好不容易逃過今日一劫,她可不想再觸夜王霉頭。
幾個時辰後,她終是逐漸地平緩了心緒,一手敷著雞蛋,隨手拿起桌上的那團東西。
「什麼東西?」,她喃喃自語道。
她不由在手掌展開了錦帕,令錦帕內的東西顯露了出來,是一枚小巧精緻的東西。
一枚玉做的骰子?骰子裡面鏤空鑲嵌了一顆相思豆。
她順手拿起骰子仔細的放在眼前觀看,剎是精巧細緻的骰子,但看不出有何意義。
「這是何物?"
拿在手上仔細地觀察這精緻小巧之物,她不由自主的怔了一瞬,又好像似曾相識。
她在腦海中快速翻找著關於此物的來歷,實在想不起來何時何地曾經看過此物,只是覺得彷彿見過而已。
撇眼望向錦帕想搜尋更多的線索,就在她目光遊移之際,眸光瞬間亮起。
「果然有線索。"
她快速的拿起錦帕,錦帕內面果然寫了幾個字。
『李代桃僵』
雪裳不明所以反覆的念著李代桃僵四字,又拿起骰子瞧了瞧,想破了腦子,也想不起到底這四個字與骰子有何關聯。
最後,她只能慰藉自己,這骰子與李代桃僵的線索不急於一時破解,索性將錦帕及骰子塞一股惱地塞到枕頭底下。
今日的驚懼鬆散下來,她早已累的不行,簡單洗涑過後,倒頭就睡著了。
直至隔日辰時,天濛濛亮,她還在睡夢中,便聽見下人緊張的來敲她的房門。
雪裳聞言緩緩起身,不急不緩地穿著外衣,對著門外不悅道:「發生了何事?這般大驚小怪,府裏的規矩可都忘記了!」
屋外卻傳來焦急的回應:「不是屬下忘了規矩,而是事態緊急,雲公子吐血了,殿下上朝之前,讓您趕緊過去請處理。」
「怎麼吐血了?」,她驚訝道。
下人隔著一道門對著裡面吞吞吐吐道:「聽說是殿下心情不佳,以致於玩猛了,待殿下早上醒來,發現不對時,人已經不斷地吐血,殿下趕著上朝,才急著命屬下找您去瞧瞧。」
雪裳暗呼一聲不好,顧不得衣衫尚未整理好,就急著快走出房門,不僅加快了腳步,同時邊走邊問道:「找大夫看過了沒?」
屬下急道:「已經派人去找了,應該很快就會到。」
她的心頭一糾,更是加快腳步迅速的往「秋雲暮"的院房,那可是殿下的心尖寶,不能有任何閃失。
開門的那一瞬間,撲面而來的鐵銹味及狹雜著奇怪的味道猛然自屋內竄出,其中以床榻上蒼白如血的青年周身更為濃郁。
雪裳緩緩的踏入屋內,驚嚇地掃視整間屋子,整個慘不忍睹,內內外外到處都是血漬,凌亂的衣衫已破碎成一片片的破布散佈在地面。
屋內可說是一片狼藉,可見得前晚屋內的情況是有多麼激烈。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地面上的雜物,朝青年走去,果然看見青年滲白如紙的薄唇正正源源不斷有血沫溢出,蘊染了整片的枕巾及床舖。
緊瞇的雙眼震顫著,彷彿承受極大的痛苦,除了完好如初的臉蛋,所有裸露出錦被外的身體佈滿血色恐怖的牙印、青紫痕跡及噯昧紅痕。
就連心硬如鐵的雪裳,此刻亦有一時的不忍,不敢想像隱藏在錦被內青年身體是多麼慘烈的樣子。
她趕緊道:「找人把公子收拾一下,抬到隔壁屋,讓大夫趕緊救人,否則人死了,我們都要為了他陪葬。」
隨即她眸光飄落在青年裸露在外緊握在床緣的修長好看手,目光移動至手腕處時,她突然蹙起眉頭。
她沒由來地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那手腕好像彷彿應該戴了什麼東西,此刻除了傷痕沒有其他物件。
「快!快!快!」
她催促著下人,將青年連著被褥整個包裏起來,緩緩的抬至隔壁廂房。
直至大夫被催著小慢跑,喘著粗氣緊急趕到,她才避嫌地退出廂房。
經過了大半天的搶救,大夫才累的滿頭汗的從廂房內走出,一臉不善地看向等在廂房外的眾人,看到眾人就像看到一眾的惡人。
雪裳一臉關切道:「大夫,裡面的人怎麼樣了?」
大夫瞪眼怒罵道:「即然如此擔心,還把好好的人弄成這般生不如死的樣子,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真的是視人命如草芥,就不想想未來會不會有報應……」
大夫劈哩啪啦的駡了一通,就他從醫以來就沒見過如此慘狀,要是再晚了一步,真的是神仙也難救了。
是以,一時忍耐不住,對著雪裳一行人,也顧不得身份,忍不住的破口大駡起來。
雪裳無奈地只能耐著性子聽完大夫的唾罵,畢竟把人救活更為重要,否則大家都活不了了。
她放低身段,低聲下氣問道:「是我們不對,但現在救人要緊,裡面的人到底怎麼樣了?能活不?」
大夫掃了她一眼,見她態度良好,清了清嗓子,「命是保下來了,但短期之內需好好靜養。」
隨後想到什麼似的,撇過頭避開雪裳,對著她身邊的下人,張了張口好一會,才扭捏道:「還有短時間之內不能再行那事,否則大羅神仙亦難救。」
眾人聞言臉色均有些不自在的隨處張望,紛紛避開大夫的視線。
對於殿下想寵幸誰的這件事誰敢管!
大夫見眾人的態度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對於仁心仁術的大夫而言,實在看不得大好青年就這般斷送生命。
同時,屋裏的青年的狀況,大夫看得出來,眾人都很焦慮,但不能規勸好主子,這些人就是與共犯無異。
雪裳只好再次出來打圓場,對著大夫多次道謝,並保證會好好照顧屋內的人。
好半響,大夫才悻悻的又多交待了幾句,憤憤然地離開了夜王府。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雪裳一早起來便心力交瘁,交待完照顧「秋雲暮"的事情之後,即匆匆地回到房內。
獨坐在床榻上,回想起「秋雲暮」房間裏的那一幕慘狀,不由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秋雲暮啊~~秋雲暮啊~~
本來我是多麼的羨慕於你,能獲得樂綏的喜愛。
如今看到你過的這麼慘,我竟然會笑不出來了……
沒想到我還挺有良心的。
她緊緊地摀住胸口卻感受不到任何心跳,於是輕笑了起來。
緩緩勾起唇角自嘲道:「可惜我的心臟已經不會再跳動了呢!」
餘光中撇見自頭枕間露出了一段紅繩,她無意識地勾出紅繩,連著昨晚那枚骰子。
腦海中恍惚間浮現出一截男人的手腕,他的手腕上好似就戴著這枚令人印象深刻的骰子,……
隨著記憶的開展,像是在封閉的車廂之內,幽幽暗暗地看不清畫面,但那截白緻手腕搭著紅艷精巧骰子卻異常亮眼,格外好看。
半柱香後。
她突然大聲驚呼:「玲瓏骰子!」
探子曾來報,秋雲暮與樂綏的定情信物,隨身不離的玲瓏骰子!
她曾在送樂綏回京的車廂上,看見秋雲暮在面見夜王殿下時,手腕上戴著的就是這枚玲瓏骰子。
當初僅是匆促一撇,難怪她一直怎麼都想不起那裏見過。
要不是今日見到「秋雲暮」一截的皓腕,恐怕她做夢都想不起,手掌上的就是那枚屬於秋雲暮與樂綏定情的玲瓏骰子。
她驚訝的站起身,睜大雙眼,不可致信地盯著手掌上的玲瓏骰子。
此物從何而來?誰暗自的交待到她的手上?又有何目的?
一連串的問題絞的她頭腦發漲。
他不應該是秋雲暮從不離身之物,府中的「秋雲暮"為何從未配戴,難到他將玲瓏骰子藏起來,被人找到送到我手裏。
但李代桃僵又是何意?
一個不可能的猜想在她腦中閃過,她直覺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頹然地跌坐回床榻,心裡有個想法成形。
與其猜想,不如大膽一試,尤其此刻人在虛弱之時,容易最暴露真實的情緒。
她將玲瓏骰子戴在手上,袖口一拉便隱沒在衣袖之中,隨即,緩緩朝「秋雲暮」所在的廂房而去。
廂房外有幾名侍衛在守著,打聲招呼她便逕直入內,青年尚未醒來,但由神情看出睡的極度不安穩,眼角還隱隱泛著淚意,可憐至極。
她命人送來清淡的粥食,初次對著青年好理好氣道:「起來吃點東西,身體才會好的快。」
床上的「秋雲暮」聞言,不知是痛醒的還是被喚醒的,總之,緩緩地睜開雙眼,雙目無神的盯著床頂,不言不語。
雪裳良心發現似地扶起「秋雲暮」,「秋雲暮」由著她宛若提線木偶般半坐在床榻。
她自一旁小几上端起盛滿粥的小碗,拿起小匙準備喂進他的口中,袖子因提起裸露出一小截的手腕,玲瓏骰子便突兀跳出在「秋雲暮」眼前。
面對玲瓏骰子,他未知未覺並無任何反應,仍麻木的接受雪裳的投餵,沒有一絲一亳的表情,宛若對於生與死全然不在意,只是一具行施走肉。
雪裳眸光流動晦暗不明,隨著她手上投餵的動作,玲瓏骰子更是在「秋雲暮」的眼前隨著手腕的移動,而跟著擺動。
直至碗裏的粥喝完,「秋雲暮」仍未有其他的情緒,雪裳收拾了碗筷,前所未有的輕柔將人緩緩放回床榻。
離開房間的那一刻,若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低聲呢喃:「真是個可憐又可悲的人。」
她快速地回到房間內,緊緊的將房門緊閉,移動至床榻邊將玲瓏骰子小心翼翼自腕間取下。
掀開床板,床板底下隱藏著暗格,她把錦帕包裏著玲瓏骰子放至一個暗格內,緊緊鎖上,再將一切床板恢復如初,彷彿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
至於國師府外格外熱鬧,昨日跪伏在夜王府的夜王黨一眾,今日多數人轉戰集中在國師府外,聲聲呼喊著請無心國師出府。
無心國師下令所有人員不得進出國師府,連小沙彌都不得外出,只有保衛滄皇的御林軍能自由進出。
半天下來,見無心國師油塩不進,怎麼都不肯踏出國師府一步,眾人由請求改為苦苦哀求,然國師府全然無所動靜。
最後為了自己的私心,逐漸轉成了咒罵及詛咒,意圖將無心國師逼出國師府。
小沙彌年紀尚小,自是聽不得這些污言穢語,童言童語對著無心禪師憤恨道:「師叔祖,那些人真的太過分了,要不請御林軍將那些人驅趕遠點。」
無心國師神情淡淡道:「由他們去吧!他們翻不出什麼浪來,不過是受人指使,前來搗亂罷了。」
話雖如此,但無心國師心頭卻是揣揣不安,抬眼望向天際隱沒於九重天上的莊嚴羅漢金身。
那手執伏魔金鋼杵的羅漢金身除了起陣那剎那得以被凡人所見,其餘時間,除了有法力的能人異士可見,對於普通人卻是全然無知無覺的。
「難道夜王準備要動手了?"無心目光沈沈眸色憂慮。
尚好國師府因滄皇入住,帝王紫光龍氣被夜王消耗的所剩無幾,龍氣雖然孱弱,且與先前設好的護陣,應該多少能抵擋魔君的魔氣入侵。
莫怪夜王就快坐不住,讓手下那些人前來,只要不出國師府,魔君是拿府內的人沒有辦法的。
無心回頭瞧了一眼自內院中散發出來暗淡的紫色光芒。
龍氣果然快保不住了,滄皇雖然倉促的被送至國師府,但人已經昏迷不醒卻只能靠珍貴藥材吊住一條命。
御林軍非皇帝調遣不動,如今亦只能在國師府外圍,保護滄皇的安全。
現在那些人在國師府外鬧騰,滄皇昏迷不醒,御林軍卡在國師與夜王之間亦不知該處置。
御林軍只得暗兵不動,任由夜王黨一眾在國師府外吵嚷。
御林軍首領風無敵權衡了一下利弊,便對著一眾御林軍道:「只要人沒有意圖衝進國師府便不予理會。」
然,時日僅過一天。
國師府外畫面丕變,血色漫延宛若人間地嶽,哭嚎聲自四面八方而來。
只見夜王一黨個個哀戚地抱著已然死去的親人,不斷地在國師府外哀悼,聲聲泣血好不慘烈。
無心國師聽聞慘狀後亦不得放一人進來問話,跟著小沙彌進禪室的是一名頭髮花白的戶部侍郎。
此刻的戶部侍郎滿身血漬狼狽地紅著眼框快步的走向禪室,彷彿多快走一步,就能得到多份希望一般。
直到禪室直接撲倒在無心禪師的袈裟前,不斷地重力磕頭,頭上頓時冒出了血痕,邊磕頭邊道:「求國師救救我的家人吧!」
無心禪師示意小沙彌將人扶起,戶部侍郎卻像是執拗的一動不動,仍跪在地面,重覆道:「求國師慈悲為懷救救我的家人吧!」
無心禪師肅穆正色問道:「到底發生何事?爾等不是夜王一派,怎不求夜王救爾等親屬,反而求助於本國師。」
戶部侍郎聞言眼中滿是懊悔,沈痛道:「就是夜王殿下命人屠戮吾等家人,只求國師移步至府外,吾等眾人家屬便能避過此劫。」
隨後,他又磕了響頭,執著道:「求國師移步府外。」
無心動作一頓,微微收斂了眼眸,眸光瞬時暗了暗,不發一語,神情跟著沈重了起來。
那人仍在懇求著無心國師,無心國師未再看過一眼,反而是吩咐小沙彌道:「讓御林軍風將軍進府。」
很快地,風無敵就跟著小沙彌進入禪房,風將軍與無心兩人各自合掌行了簡單的佛禮。
風無敵原以為是滄皇出事,沒想到竟是無心國師招見,於是狐疑道:「國師找本將軍有何要事?」
無心國師冷麵寒霜撇了一眼不遠處的戶部侍郎直言道:「把這人拖出去,還有近日有請將軍加強戒備,不得讓任何人進入國師府。」
戶部侍郎聞言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直接怔愣在原地,他原本以為出家人慈悲為懷,經過他適才說明的慘況與祈求,國師必定會心軟的走出國師府。
沒想到無心禪師竟是如此冷心冷情,而是直接招來的御林軍要將人趕出去,他聲斯力歇地呼喊道:「國師,求求您,救救我的子嗣吧!」
就在戶部侍郎被拉下去,改為滿天的漫駡之時,無心禪師已然轉過身去,神情中夾帶著一絲悲憫地坐回蒲團上,閉目念經,不再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
風無敵將人攆出後,見到府外眾人的慘況,緊皺著眉頭,不由的感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夜王殘暴無度眾人皆知,但這些人為了利益及權利,仍願意跟隨著夜王左右,而今自食惡果,卻難以令人產生同情。
如果曾享受過因夜王那得來的富貴,或許死不足惜,但可憐的是那有些無辜枉死的人。
風無敵無奈地搖了搖頭,感嘆幸好自己追隨的人並不是夜王這種人,而是單純效忠於滄皇,或者傾向於中立不倚的秋宰府。
他索性示意手下將所有人趕出國師府一里處,不得滋擾國師府,免得加重皇帝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