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6窒息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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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2-24
辦公室的玻璃門被扯開,施密特邁著大步走進,正和同事們整理資料的福格特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局長,有受傷嗎,局長?」福格特垂著眼角,可憐巴巴地問道。

施密特並未理會小秘書的關心,走到辦公室深處,半蹲在地上操作起密碼箱來。

「真的沒受傷嗎?」福格特小跑跟上,依舊沒有放棄搭話。

「部長被上頭傳喚,還挨了頓批,據說話說得很重。因為這次接應行動任務失敗,局勢變得很緊張,倫敦方面在考慮追責… 」見施密特不理她,無奈只能談起公事。

施密特擰動密碼箱側面的旋鈕,耳中只有『喀噠喀噠』的機械齒輪咬合聲,接著他換了個姿勢來到正面,把二次保險的密碼筒撥到正確狀態,隨著『嗞』一聲的電磁音,鎖開了。

「還有,主席訪問不列顛聯盟的日程已經確定了,因為這次事件的緣故,有點微妙… 」小秘書將抱在懷裡的資料夾面向施密特攤開。

一疊疊信紙和幾張磁帶從密碼箱中取出,施密特低著頭沉默了會兒,然後扶著箱子起身,深鎖的眉頭被擰成虯結。

他看了眼福格特,心事重重的樣子嚇得小姑娘再不敢吱聲,他接過福格特懷裡的資料夾,攤在桌上簽了字,便帶著密碼箱裡的這堆東西出了辦公室,西服衣角在腰間呼呼生風。

「『坦能堡』真的在我們… 」小秘書弱弱的發問統統被落在身後。

「自從你來這,每一個主席點頭的行動,都能他媽的被你搞砸,操了,我到底為什麼要和你這樣的外行共事。」

施密特剛踏入部長辦公室,韋塞爾就在劈頭蓋臉對著諾伊曼一頓罵。

啞巴女人頷首站著,眼神直勾勾盯著地板,身後牆上裝裱的大幅世界地圖裡,兩個小小的德國被東邊巨大的歐亞集團和西邊血紅一片的第三國際牢牢夾在當中。

矮胖的韋塞爾雙手叉腰,西服外套被甩在身後,露出快要撐破襯衫馬甲的肥大肚腩,見施密特到來,僅僅抬眼瞟了瞟,撇下一句:「趕緊辭職,你們這幫蠢貨。」

見兩人還站著,韋塞爾漲紅了臉,掃了他們一眼,大聲叫嚷道:「給我滾出去!」

諾伊曼保持著軍人站姿,沉默著點了點頭而後轉身離開。

韋塞爾拿著煙斗剛欲回他那大皮椅,卻發現施密特仍舊沒有動作。

「你想幹什麼?啊?」

氣頭上的韋塞爾扭過頭瞪著施密特,心想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是活膩了不成。

不遠處部長辦公室門口,諾伊曼最後望了眼裡面兩人,轉動把手將門關上。

「SSN行動,特種作戰第一旅團第16營因為你的錯誤判斷和強行推進導致全滅。」

「… 你在他媽的說什麼?!」

「倫敦的叛逃人員接收行動,你給我和貝克下陰陽指令,你告訴他以『坦能堡』情報為最先事項,卻讓我優先接收叛逃人員和『黑太陽』——」

沒等施密特羅列完罪狀,惱羞成怒的韋塞爾突然發難,以右手擺拳作掩護,左手刺拳直指施密特面門。

可在巨大的身高和臂展差距下,施密特面不改色,一記後手直拳輕鬆把胖部長打翻在地,這老東西吃痛,抱著頭捂住臉在地上打滾,緩了好一陣子才發覺眉弓和眼窩已經被打出淤血。

施密特沒有等他的意思,繼續沉聲道:「因為你,我們失去了兩位探員,還有投誠的路德維希少將,貝克探員身受重傷,至今在醫院昏迷。」

施密特壓抑著洶湧的怒氣,深呼吸了幾次,胸膛不斷起伏,看著地上肥成豬一樣扭動的上司, 「你要負起全部責任。」

「你他媽瘋了嗎?!」韋塞爾簡直要抓狂了,不僅是因為打鬥中的慘敗,更驚訝於施密特竟不顧一切做出如此舉動,他不知道瘋了的是自己還是對面。

這樣的頂撞挑釁甚至出手,在軍事法庭都能判他個十年八年。

可從施密特手上丟來的一遝檔卻再次令這個胖老頭失了神。

「這是你這些年來所有受賄的清單。」

丟下檔,施密特背過身,緩緩向遠處踱步,上午稀薄的陽光僅僅照亮他腳下的一窪木地板,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男人與他身上那件淺灰色西裝一同沉默在陰影中。

韋塞爾慌亂地翻閱,試圖辨別文件真偽,施密特則自顧自從口袋掏出煙盒,在一旁的會客沙發上坐了下來,坐在他曾與諾伊曼一道簽署行動檔的地方,他似乎許久沒有與人說話了,一個人點燃煙,對著腳邊不菲的長軸茶几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犧牲的同事葬在國家劃批的公墓裡,有些是多特蒙德人,有些從符騰堡過來,最後都葬在了那裡,這算是一種榮譽… 時間久了,去那座公墓的道路就和上班路一樣熟悉… 」施密特暗淡的眼神熄滅了一瞬,「貪腐如果被發現,很容易想見主席會作何反應,把牙打碎往肚子裡咽,掙個光榮退休,偷來的錢回去好好藏著,部長先生。」

「阿爾伯特·施密特,真是小瞧你了,居然敢調查我。」韋塞爾咬牙切齒道。

「這是你和企業家還有那些銀行董事們的談話錄音,」施密特的表情沒有一絲鬆動,從西裝內襯裡取出一帶磁帶甩給韋塞爾,而後深深地陷在沙發裡,吸了一口煙,「你有七天時間離開這裡。」

胖老頭接過磁帶,癱坐在地上。

施密特將剩了大半截的煙頭掐滅在玻璃缸底,起身整理了下領帶,腳步綽綽。

寬敞典雅的辦公室,灰燼飄蕩在空中,隨著金屬鎖舌撞擊的聲響,門關了。



黑色的轎車在正午的綠蔭下飛馳,車裡是壓抑的沉默。

天氣很晴朗,卻沒人能在這種日子笑出來,對於史塔西的探員們來說,當然,就連福格特也不行。

「局長,過了埃姆瑟橋,旁邊有超商和花店,在那兒停一會兒吧。」

「不必了,我包了慰問金。」施密特從內襯口袋裡露出牛皮紙信封一角,向福格特示意。

「至少買些花吧。」

福格特手握方向盤,直視前路認真地說,施密特不好多說,便也隨她去了。

花店不大,下車後,福格特的身影也晴朗起來,施密特看著她和店員交談,看她挑來挑去,看她捧著一束花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軟的表情。

施密特其實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像她們這些女孩子會來史塔西,一個和紅俄時期的格別烏沒什麼兩樣的地方。

在他的想像中,福格特應該是大學放假歸來的鄰家女孩,而諾伊曼則穿著雪白的長裙在音樂廳演奏鋼琴,月色灑在她蔚藍的眸子上。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想起多年前讓老大夫燒掉表格的那個傍晚,窗外,夜色裹挾下的森林慢慢向天穹升起,遠處升起蒼鷹一樣的青雲。

他總覺得這種事只適合給像自己這樣的人幹,難看的疲憊的面龐,漫長的下午,撿煤球的髒孩子,模糊的故鄉的圖景,圖景中霧濛濛地下著雨。

他很少像現在這般憂愁,憂愁得彷彿能擰出水。

貝克躺在紅軍第十一軍區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至今沒有蘇醒的跡象,醫生擺了擺手讓兩人來門口說話,因為貝克的女兒正坐在病房一角。

「我們不排除一種可能,就像現在這樣一直醒不過來。」

施密特把花和慰問金擺在床頭櫃上,走到窗前默默眺望窗外。

小女孩看著兩人到來,直到福格特向她打招呼也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她穿著一件小碼的舊棉布衫,黃瘦的臉上略微發紫。

因為保密協議的原因,對於貝克是否有妻子一事不得而知,福格特中間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又拿了個信封交給小女孩,她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女孩依然只是呆呆地看著福格特,不說話。

從始至終,小女孩都安靜地坐在房間一角,看著父親。

施密特想起行動時不顧一切的貝克,他曾以為貝克和他是一類人,他現在知道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