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對談

　　竟然真的是幽靈嗎？從她在我的身體間穿越，看來還真的假不了，此刻唯獨可以慶幸的是，她顯然沒有太多的惡意。


　　「如何，這下你也不得不相信了吧？」她扶著自己的腦袋，左右轉了好大的角度，惹得我一聲噴笑。


　　但是，方才我也的確被嚇得不輕啊，「可是，那剛剛的樣子分明是殭屍吧！」不禁吐槽。


　　誰能知道，在日常當中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我，在此刻，竟像熟識多年好友，與陌生的幽魂談笑，為何與他人偏偏都存在的隔閡，唯獨在她的身上無法找到。


　　「我想那是撞擊時不小心把肺給壓塌了吧，小腿也直接斷了。」她聳聳肩，似乎不以為意，彷彿這是日常公事一般，嘴角僅是揚起了細微得難以察覺的幅度。


　　居然能夠恢復嗎？有些訝異的我瞇起了眼，似乎可以稱得上不禮貌地盯著她的斷頸。她無奈的笑了笑，然後便坐到了花圃的一角。


　　「似乎是第一次就弄斷了呢。」她歪著頭說起，當然這個動作還是靠著手扶才能辦到。


　　「是因爲這樣，才無法復原的嗎？」這或許勾起了我的些微好奇，居然和幽靈討論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還真是一種奇特的體驗。


　　因為對方早已和自己身處不同的世界，才能如此敞開心胸的嗎？若是今日她還是個人的話，想必只會在人群中擦肩並且忽略吧，那麼這種相識該說是有緣又或者無緣呢？


　　「我覺得很有可能！自從第一次之後，我發現，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都能在幾分鐘之內恢復呢！」


　　她比出了個大大的Ｖ手勢，然後張開雙手，彷彿此刻置身高樓頂端一樣，然後向後倒下——


　　咚——


　　一聲小小的悶響，她躺在了磚石拼湊的地板上。


　　一點點的血跡從地磚的縫隙蔓延，卻在幾十秒內再度化作虛無，彷彿不曾存在過一般，就像是此刻躺在地上喊暈的少女——


　　「抱歉，我現在有點眼花嘿嘿。」她試圖爬起來，卻一再失敗：「大概是這次撞壞小腦了吧，久一點才會好。」


　　我伸出手，試圖扶起她的身子，卻突然想起，自己無法碰觸到她，我與她的兩雙手掌互相穿越，而她又因為預期不到這點而再度跌落在地。


　　「啊哈哈——都忘記了呢，我還真是蠢。」


　　她此刻的自嘲，潛藏著不相稱的落寞，然後才慢慢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笑了起來。不得不說，那笑容就好比超商店員的營業用笑容一般，習以為常而又絲毫不帶真切——


　　「沒事兒沒事兒，剛剛恍神罷了。」


　　「給我早點想起來啊——」


　　「畢竟我可是與你不同的存在啊，人類！」


　　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如果是要在此時說出這種台詞的話，一般的少女才沒有足夠的羞恥心，但是她卻對此有些暢快，彷彿能說的、不能說的話都想要在此刻講一遍，對著我這個僅僅是一面之緣，絲毫不熟悉的陌生人。


　　「對了，都還沒問你的名字呢，你可以 ……嗯，先叫我幽吧？」


　　然後她便突然地湊了過來，又讓我不禁倒退幾步，她才不帶惡意地盯著我的胸口，然後有些震驚的睜大了眼——


　　「劉、紹、璿，喔喔，居然是小了我五屆的學弟！」她看了看我的名字，然後是對於制服樣貌的一番品評：「現在改成了短袖，方便多了！」


　　幽學姊對於此似乎很是羨慕，然後又扯了扯自己手臂上厚重的衣物，似乎是因為「死去」了，所以身影也就此停留在最後一刻，而在此種熱天裡，穿著長袖外套肯定不好受，雖然說她本身就自帶可移動式的陰冷氣場就是了，但顯然她的特效只會影響到其他人。


　　那便是她最後能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麼？什麼也都不剩下了麼？


　　「好的，接下來是今天的最後一次了！」只見幽學姊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便再度往政府大樓的門口走去，穿越了鐵欄與玻璃門——那個鄉野間的傳說是真的呢，不得不這麼做嗎…….


　　見此，我愣於原地，還未踏出腳步，僅僅是整理著腦海內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的事實，我在大考當前，居然為了陪著一位沒有生命的鬼魂閒聊，而花費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在外鬼混？舉起手錶，透過街燈的光看了看現在的時間，九點五十三，距離她方才進入了大樓已過近十分鐘，而我也差不多得在門禁前回家，正揹起背包要離開——


　　便再度聽到那股破空的風聲，不到兩秒間，那股巨響又從耳邊傳來，卻是對於周遭的夜色再無影響，家家戶戶的燈火紛紛黯淡了下來。門禁時間或許真的快來不及了，但是我總歸不是心理醫師，只不過是一名大考當前，並且極需睡眠的普通學生。


　　她從高樓墜下的巨響剛歇，便有幾聲犬吠從巷子內傳來，但是除卻了我以外，是再也沒有人聽見了她的聲響。


　　而我假裝沒有聽見的，是她的低微啜泣：「學弟，誒，我好害怕——能不能再——」


　　我只有看著手錶，踏上返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