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光與影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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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2-05
淡淡的晨光從窗縫滲入,在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微涼的光痕,殘留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去。 壁爐內的火焰已接近熄滅,只剩餘燼偶爾發出細微的噼啪聲,與屋內的靜謐交織在一起。

我靜靜地站在房內,視線落在仍然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

她的呼吸比昨夜更平穩了一些,原本蒼白的臉上稍微恢復了些許血色,然而,當陽光觸及她的肌膚時,詛咒的黑紋依舊若隱若現,如同夜幕殘留的陰影,盤踞在她的身上,未曾散去。

這詛咒,仍然緊抓著她不放。

──這樣的詛咒,究竟是什麼?

即便是最強的黑魔法,也無法徹底侵蝕一個人的生命而不奪走他的靈魂,但這詛咒卻讓她維持著「存活」,卻又像是永遠游離在死亡的邊緣。

這種狀態,並不尋常。

我來到桌邊,伸手觸碰木碗,藥湯的溫度已經降至微溫。

這是我昨夜熬煮的藥湯,雖然無法解除詛咒,但至少能夠暫時維持她的身體狀態,減少詛咒帶來的痛楚。

我端起木碗,走回床邊,單手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則將湯匙湊到她的嘴邊。

「……喝點這個。」

銀白色的睫毛顫動了一瞬,然後,她的眼睛緩緩睜開。

她的視線仍然有些模糊,銀白的瞳孔在晨光中微微閃爍,映著火光未盡的餘燼。她似乎還未完全回神,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然後才緩緩轉頭看向我。

「……你還在?」

她的聲音微弱而乾澀。

「當然,現在不是離開的時候。」

面對她的提問,我平靜的回答她。

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對這句話感到不解,但並沒有反駁,而是本能地抬起手臂,卻在下一秒動作微頓,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異樣。

「……?」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破爛的衣袖已經被捲起,手臂上纏繞著乾淨的布條,繃帶的結綁得不緊不鬆,恰到好處地固定著她的傷口,沒有任何過於用力的束縛感。

──被包紮過了。

她的表情微微變化,像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細心地處理傷勢。她動了動手指,輕輕按壓著手臂的繃帶,指尖感受著細密的布料與下方敷著藥草的涼意。

她的視線在他的手與自己的手臂之間來回停留,彷彿無法相信這樣細緻的包紮竟會來自一個聖職者。

「你的傷口不適合放著不管,既然救了你,就順便處理了一下。」

我語氣平靜地回應。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視線掃過自己手臂上的繃帶,然後又輕輕拉起身上的被子。腹部與大腿處同樣被細心包紮過,傷口已經被清理過,不再有乾涸的血跡,也沒有因為不當處理而感染的跡象。

──傷勢,確實得到控制了。

然而,她卻沒有鬆懈,反而輕哼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警惕:「聖職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了?」

「喝點湯吧,能讓你恢復點體力。」

我沒有回應她的質疑,而是輕輕將湯匙遞到她唇邊。

她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湯匙,眼神中帶著幾分遲疑,然後低聲說:「……裡面沒放毒?」

我不由得失笑了一聲,「如果我想殺你,大可不必等到現在。」

她怔了怔,然後沉默了幾秒,似乎是認同了這個說法,最後輕輕張開嘴,緩緩飲下湯藥。

藥湯的苦澀使她的眉頭輕輕皺起,但她沒有拒絕,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直到湯碗見底。

我將空碗放回桌上,然後再次看向她。

「感覺如何?」

她輕輕喘了口氣,似乎還無法習慣藥湯的味道,半晌才低聲回應:「……還活著。」

「那就夠了。」

面對我平靜的回應,她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冷笑。

「……你這樣的聖職者,還真是少見。」

「怎麼?」

「你不問我為何會有這詛咒,也不問我是誰,就這樣救了我……」

她諷刺地補了一句,「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聖職者。」

「我已經不是聖職者了。」我淡淡地回答。

她怔了怔,然後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沒有再多說什麼。

沉默在房內蔓延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她先開口,語氣依舊帶著些許疲憊:「……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我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回答:「現在的妳,連走出這個房間的力氣都沒有,先休養吧。」

她微微偏過頭,沒有反駁,但銀白的瞳孔中仍閃爍著一絲不安,彷彿仍未對我產生真正的信任。

我站起身,轉身走向房門。

「再休息一下,等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後,我會問妳一些問題。」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的身影,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

火光搖曳,晨光漸漸驅散了夜色,然而,這場靜謐的相遇,才剛剛開始。

房間內仍然寂靜無聲,只有微弱的光影隨著窗外的風輕輕晃動,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淡淡的痕跡。壁爐的餘燼發出細微的噼啪聲,空氣中仍帶著草藥殘留的淡淡苦澀氣息。

她輕輕靠在枕上,銀白的髮絲散落在肩頭,眼神帶著些許恍惚,似乎還未完全恢復精神。剛才飲下的藥湯,雖然味道苦澀,但至少讓她稍微找回了一點力氣。

「……你要問我什麼?」

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戒備。

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空碗放回桌上,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她的手臂上。她仍然輕輕按著包紮過的傷口,似乎仍對這樣的待遇感到不可置信。

「不用這麼警惕,我沒有逼迫妳回答的意思。」

我語氣平靜,轉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細縫,外頭的微風帶著清晨的涼意輕輕拂入,驅散了屋內藥草的氣味。

「只是妳總該有個去處吧。」

她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

「……去處?」

她輕輕嗤笑了一聲,銀白的瞳孔微微閃爍,語氣帶著一絲自嘲。

「如果我有那種東西,應該也不會流落到這種地方吧?」

她的話語平靜,卻透著一股漫不經心。這種語氣,只有習慣了被拋棄、習慣了漂泊的人才會有。

我沒有立即開口,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或者說……」

她微微偏過頭,目光再次鎖定在我身上,「你是在試探我?」

「沒有這個必要。但至少,我需要知道妳接下來的打算。」

她沉默了片刻,視線微微下移,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細長的手指輕輕蜷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暫時先活著吧。」半晌後,她低聲說道。

這是個聽起來簡單,卻格外沉重的答案。

在這個世界,活著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存在。

「妳的詛咒……」

我開口,視線落在她手臂上依舊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妳知道它的來歷嗎?」

她的動作微微一滯,像是被這個問題擊中了一般。

半晌,她緩緩抬起眼眸,銀白色的瞳孔在晨光中透出一絲陰鬱。

「……不知道。」

她低聲回答。

這種詛咒不可能是無緣無故降臨的,而她的沉默,反而讓我更加確信她心裡清楚一些事情。但既然她選擇不說,我也就沒有立刻拆穿她的謊言。

「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我轉身走向桌邊。

「不過,這詛咒一直這樣下去,妳的身體會撐不住。」

她淡淡一笑,語氣透著幾分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我停下動作,回頭看向她。

「妳不想活下去?」

「我只是……沒什麼選擇罷了。」

她語氣淡淡地說,「如果這詛咒是無法解除的東西,那麼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

她說這句話時,眼神並沒有多少波動,像是早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甚至……沒有為自己的存活而感到慶幸。

這樣的態度,讓我感到有些熟悉。

曾經的我,或許也有過類似的想法。

「這不是命運的問題。」

我緩緩開口,語氣不疾不徐,「而是妳還沒有找到該活下去的理由。」

她微微皺起眉,像是對這句話感到不解。

我沒有繼續解釋,只是伸手撫過桌面,手指輕敲了一下木質表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總之,妳還需要休養。至少,等妳能自己走路之後,再考慮這些問題吧。」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銀白色的瞳孔映照著晨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這次,她沒有反駁。

窗外的風輕輕拂過,帶來微弱的鳥鳴聲。

新的晨曦,終於降臨。

房內仍然靜謐,窗縫間透入的光線柔和地攀附在牆面與地板上,帶來一絲淡淡的暖意。我坐在椅子上,視線落在仍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

她早已醒來,卻沒有急著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某處,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銀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不時掠過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臂,指尖輕輕摩挲著布料,像是在確認傷口是否真的得到妥善處理。

我沒催促她,靜靜等待。

終於,她開口了,聲音依舊有些沙啞,但語氣卻平穩得異常。

「……露緹希亞。」

她說出這個名字時,並沒有遲疑,也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彷彿這只是單純的敘述,而非自我介紹。

「露緹希亞・維爾瑟。」

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像是這個名字與她自身沒有太大關聯,只是應當給出的回答。

「羅伊・艾利奧特。」我平靜地回應。

她微微挑眉,銀白的瞳孔輕輕晃動了一瞬,像是在咀嚼這個名字的韻律,半晌後,語氣輕淡地評論了一句:「不像聖職者的名字。」

「因為我已經不是了。」

我順口回答,並未多做解釋。

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將視線投向窗外,微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比昨日更有幾分生氣,卻仍顯得虛弱。

「……那片森林。」

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遲疑,我微微挑眉,專注地聆聽。

「我還醒著的時候,就已經在那裡了。」

她緩緩地說道,指尖無意識地握緊被褥,像是回憶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

「......?」

我皺起眉,「意思是說,你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那裡的?」

她的眼神微微晃動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緒,過了幾秒,才低聲道:「……不太記得。我的身體很冷,視線也是模糊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帶進了森林裡,等我回過神時,詛咒已經發作了。」

她語氣淡然,但從她下意識蜷縮的手指來看,當時的情況恐怕並不只是她嘴上所說的那麼輕描淡寫。她不是單純的「昏倒」,而是被某種力量或某個人帶到那片詛咒之地,然後被丟棄在那裡。

「……也就是說,妳是被人刻意丟在那裡的?」

她沉默了一瞬,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語氣冷淡:「大概吧。」

「妳有懷疑的對象嗎?」

「不清楚,也可能是不想記得。」

她輕輕偏過頭,語氣依舊冷淡,像是刻意迴避這個話題。

──是不想記得,還是不敢回想?

她的詛咒並非普通的黑魔法,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束縛。這樣的詛咒,不可能無緣無故降臨在她身上,除非有人刻意為之。而她的回答,或許不是因為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而是她早已猜到了答案,卻選擇不去深究。

我沒有繼續追問,畢竟這並非能輕易得出的答案。

「那你呢?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片森林?」

她忽然轉過頭,銀白色的瞳孔直直地看向我。

她的語氣不帶懷疑,卻透著一絲試探,像是在確認我是否會給出一個符合她預期的答案。

「……只是剛好路過。」

她微微挑眉,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語氣帶著一絲嗤笑:「那森林可不是什麼適合『剛好』經過的地方。」

「我在躲避教會的追捕。為了避開他們的眼線,我選擇了比較少有人會進入的路線。」

露緹希亞微微皺眉,像是在衡量這句話的可信度。半晌後,她語氣輕輕地呢喃了一句:「聖職者?被教會追殺?」

「說過了,我已經不是聖職者了。」

我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地補充:「曾經是,現在不是。」

她垂下視線,指尖再次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繃帶,像是在消化這個訊息。

「……真是奇怪的組合。」

半晌後,她低聲自嘲地笑了一下,「被詛咒的異端,和被追殺的聖職者。」

「這世上怪事不少,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平靜地回應,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她沒有繼續追問,但她的眼神中,似乎開始對我產生了些許興趣,或者說,她開始意識到——我們的相遇,或許並非單純的巧合。

沉默短暫地蔓延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我率先開口:「妳的身體還需要時間恢復,這段時間先待在這裡吧。」

她抬起眼眸,語氣帶著一絲試探:「你不怕我給你帶來麻煩?」

「我已經夠麻煩了,不差再多一個。」

露緹希亞微微一怔,然後輕輕地笑了一聲,這次的笑意不再帶著嘲諷,而是帶著些許……莫名的意味。

「那……就先打擾了。」

她靜靜地躺著,銀白色的髮絲映著微微的光暈,氣息依舊微弱,但較昨夜而言,至少多了一絲生氣。

我站起身,走向桌邊,將昨夜未收拾的藥碗拿起,視線再次掠過她,見她仍然警戒地打量著這間陌生的屋子,心中不由得思索著——

空氣中殘留著未散的草藥氣息,露緹希亞的眼神落在天花板上,卻沒真正聚焦於任何地方。

她曾說:「殺了我。」

那不是出於絕對的求死意志,而是一種順應命運的認知。

活下去是痛苦的,死亡反而是更輕易的選擇。她早已習慣了自己是多餘的存在,既然終有一日會落得那個結局,何必再多做掙扎?

所以她才會那麼自然地說出這句話。

但——當真正瀕臨死亡時,她卻抗拒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她還沒有準備好。

那種冰冷的窒息感,身體被黑暗吞沒的絕望,讓她意識到——自己比想像中更排斥死亡。

她應該無所謂的。可是那時候,她卻竭力掙扎著,試圖再多撐住一秒。

到底是為了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她的手指微微蜷縮,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終究沒有動作。

或許,這不代表她真的想活下去。

只是,當死亡真的降臨時,她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像中那麼坦然。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也不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否多餘。

但至少,此刻的她,沒有選擇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