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餘燼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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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2-05
夜色仍未褪去,壁爐內的火光微微閃爍,為昏暗的房間添上一絲暖意。木柴燃燒的細微爆裂聲在空氣中低鳴,與少女微弱的呼吸交錯,構築出這靜謐夜晚唯一的生機。
她依舊沉睡著,銀白色的髮絲散落在枕邊,火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使她看起來更顯虛弱。詛咒的黑紋蜿蜒在她手臂上,如鎖鏈般束縛著她僅存的生機。這樣的場景,我不是第一次見到。教會處理過無數個『異端』,他們的身體上也有這種黑紋。
但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神早已死寂,而她……還在掙扎。
──詛咒像沉淪的枷鎖,緊纏著她,不曾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我的視線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這些紋路彷彿仍在緩慢地侵蝕她,即便她的狀態暫時穩定下來,也只是暫時的。
銀白色的髮絲,銀白色的瞳孔,異常蒼白的膚色……這樣的特徵在人類之中極為罕見,甚至幾乎不可能出現。
這不是普通人該擁有的外貌。
──暗裔族。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使我的指尖微微一頓。
暗裔族……那個被歷史抹去的種族。
傳聞中,他們曾是這片大地上最接近「月神」的種族,能夠操控夜幕,傾聽光與暗的交界。然而,如今的世界早已遺忘他們的名字。他們被詛咒所侵蝕,被教會冠上「異端者」的罪名,甚至在歷史記錄中被徹底抹消。
但她……還活著。
如果她真是暗裔族,那她又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視線掃過那些傷口。血跡早已乾涸,卻仍帶著詛咒侵蝕後的暗色痕跡。即便沒有觸碰,也能感覺到傷口周圍的皮膚異常冰冷,彷彿被死亡的氣息纏繞。
她的狀態雖然穩定了些,但傷勢遠比看起來嚴重。
我從桌邊取來乾淨的布料與草藥,緩緩蹲在床邊,輕輕捲起她破損的衣袖。
──一道道傷痕映入眼簾。
那些傷口深淺不一,顯然不是一次性留下的創傷,而是長年累積的痕跡。有些已經結痂,但仍未完全癒合,還有些較深的傷口仍滲著微弱的血跡,混合著詛咒殘留的黑霧,彷彿即便傷勢過去,痛楚仍在她的血肉中根深蒂固。
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我用指尖輕觸她的手臂,感受到肌膚下異樣的冰冷。她的體溫比普通人更低,這或許是詛咒帶來的影響,也或許……本就屬於她的體質。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將布巾浸濕溫水,然後開始細心地擦拭她的傷口。儘管我的動作已經放得很輕,但在布巾觸及傷口的瞬間,她的眉宇微微皺起,指尖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
她的反應並不強烈,顯然身體仍虛弱到無法做出過多的反應。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對疼痛有所感知,這說明她的意識並未完全被詛咒吞噬。
我調整了一下力道,盡可能讓她不會感到過度的不適。等傷口處理乾淨後,我取來草藥,細細研磨後敷在她的傷口上,確保它們不會進一步惡化,隨後用布條一一包紮。
每一個動作都極為謹慎,確保不會讓她的身體承受多餘的負擔。
當最後一處傷口包紮完成時,我微微舒了口氣。「……這樣應該能撐一陣子。」
她的傷勢雖然穩定,卻依舊虛弱。最棘手的,是盤踞在她體內的詛咒——像是某種無法驅散的束縛,即便是聖術,也無法將其驅離。
微光輕輕覆在她蒼白的臉龐,勾勒出柔和卻異常病態的輪廓。她的眉宇微微皺起,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彷彿在夢境中抗拒著什麼。
是夢魘嗎?這是詛咒的影響,還是她自身的記憶?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撐過這一晚。他需要補充體力。我看了一下桌上的物品,尋找還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最後我將目光停留在隨身攜帶的藥草袋上。
或許,藥湯能讓她的身體稍微恢復一些。
我輕輕嘆息,重新坐回椅子上,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夜色沉沉,火光閃爍,在靜謐的房內映照出男人的背影。他的神情隱沒在陰影之中,目光卻從未離開床上的少女。
這詛咒究竟來自何處?它是神降下的懲罰,還是某種更為深層的陰謀?少女的存在,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而她的命運,已經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束縛。
但現在,他已經捲入了她的命運之中,她還不能死,而他也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火光搖曳,映照出房內的靜謐。
少女的呼吸漸趨平穩,銀白的髮絲輕輕落在枕邊。她微微蜷縮著身體,彷彿仍沉浸在某種不安的夢境之中。
我站在壁爐前,沉默地凝視著這一幕,思緒卻並未隨著夜晚的寂靜而平息。
──她真的是暗裔族嗎?
這個問題不斷浮現在腦海,無論是她的外貌,還是她身上的詛咒,都指向這個結論。
但如果她真的是暗裔族,那麼……她是如何活下來的?暗裔族的末裔早該被教會清除殆盡才對。
一股說不清的違和感盤踞在胸口,我不由得握緊了手掌,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繃帶。
她的傷勢暫時得到了控制,但這還不夠。
我緩緩走到床邊,蹲下身,仔細觀察她的狀態。詛咒的黑紋雖然安靜地潛伏在她的肌膚之下,但我能感覺到,它們依舊在蠶食她的生命力,彷彿等待著某個時機,將她徹底吞噬。
──這並非尋常的詛咒。
我曾見過遭受詛咒的人,他們的身體會因黑魔法的侵蝕逐漸枯萎,靈魂則被侵染,直至徹底墮落。但她不一樣,她的意識依然清醒,她仍能忍受痛楚,甚至……她的詛咒,像是比那些被折磨的人更加根深蒂固。
「……到底是什麼?」
我伸出手,指尖輕觸她的額頭。
她的體溫仍舊偏低,比正常人族更接近死寂,但她的呼吸規律,脈搏微弱卻穩定。這並不像一個即將死去的人……反而更像是被某種力量束縛著,無法真正踏入死亡的領域。
這樣的狀態,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聞。
──「被遺棄的血脈,承載著世界的詛咒,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解放。」
曾經有人這麼說過,關於暗裔族的末裔,他們並非單純地被殺害,而是被施加了某種來自「神」的詛咒,使他們即使活著,也宛如被囚禁於永無止境的折磨之中。
但這樣的詛咒,真的是來自神明嗎?還是……某個自稱為神的存在?
我的視線停留在少女臉上的黑紋,內心微微一沉。
如果這詛咒真的是那種層級的力量,那麼我現在所能做的,只是讓她撐下去。
真正的解答,還得由她自己找出來。
然而,現在的她,甚至連睜開眼睛都已經是極限。
我輕輕嘆了口氣,起身,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覆蓋住她微顫的肩膀,試圖讓她的體溫保持穩定。
「……至少,你現在還活著。」
火光閃爍,夜色沉沉,這場靜謐的長夜仍未終結。
風聲從窗縫中滲入,帶來微弱的冷意,壁爐內的火光隨著木柴的燃燒逐漸減弱,發出低沉的爆裂聲。夜晚仍未結束,而這間小屋內,沉默依舊主宰著一切。
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視線落在床上的少女。她的身體仍然虛弱,卻開始出現些許細微的變化。她的眉頭時而輕皺,時而舒展,彷彿正陷入某種不安的夢境之中,指尖偶爾微微顫動,像是試圖抓住什麼,卻徒勞無功。
──這是詛咒的影響嗎?還是……她自身的記憶?
我曾聽說過,詛咒不僅侵蝕肉體,還會對精神造成影響。那些被黑魔法侵染的人,經常會在夢中經歷過去的痛苦,甚至被幻覺吞噬,直到精神崩潰。而她的狀況,似乎也不例外。
「……不要……我不想死……」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呢喃,帶著微微的顫抖。
我的指尖停頓了一瞬,靜靜地望著她。
「……求你……不要……」她的語氣帶著壓抑的恐懼,細若游絲,卻能讓人清楚感受到那份不願墜入深淵的掙扎。
我回想起她在森林裡說過的話——「殺了我吧。」當時的她語氣平靜,幾乎是帶著解脫的語調,彷彿早已放棄一切。然而,現在的她卻在夢中無意識地吐露這些話語。
是因為詛咒導致的幻覺?還是……她真正的內心深處,其實從未想死?
或許,她只是絕望到無法看到生存的可能性,才選擇用那樣的話語來麻痺自己。
我垂下視線,沉默片刻,最終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將她被子的一角向上拉了些,覆住她微微顫抖的身軀。
然而,即便身體虛弱至此,她依然沒有完全沉淪。
她雖然痛苦,卻沒有被完全吞噬。她的意識還在抵抗……只是,這份抵抗究竟能持續多久?
火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龐上,將詛咒的黑紋襯得更加詭異。這詛咒不像普通的黑魔法,更像是一種深入靈魂的束縛。我思考著是否應該再度嘗試施展聖術,然而想到先前聖光被吞噬的異象,我的手指微微一頓。
「還是算了......太過魯莽,只會適得其反。」
這並不是能夠輕易對抗的詛咒。貿然施法,說不定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更大的負擔。
我最終決定按兵不動,等待她的狀態更加穩定再做打算。
我沉默片刻,最後站起身,走向桌邊,取來隨身攜帶的草藥袋。裡面的草藥並不多,但至少能熬出一點能夠溫養身體的藥湯,或許能讓她稍微恢復體力。
我將一小撮草藥放入木碗中,然後倒入溫水,讓它緩緩浸泡。蒸氣微微升起,空氣中瀰漫出淡淡的藥草香。
這氣味讓我不由得回憶起過去,在教會中曾經見過的場景——
「異端必須清除,黑暗不可存留。」
那些曾經被審判為「異端」的人,他們的眼中並沒有惡意,只有恐懼與不甘。可在教會的審判下,他們的存在被輕易抹去,他們的痛苦被視為理所當然。
我曾經不去質疑,甚至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
直到我成為被追殺的對象。
如今,那些被教會所迫害的過去,如今再次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以另一種形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教會視為「異端」的象徵,而我……正是那個本應該獵殺她的人。
但如今,我卻選擇了救她。
曾經的我,不會選擇干涉這種事。或許,甚至會親手終結她的痛苦……可現在,我卻為她包紮傷口,希望她能活下去。這種改變,實在可笑。 我輕輕嗤笑了一聲,低聲自語。
就在這時,床上的少女忽然輕顫了一下。
「……」
我停下動作,回頭看向她。
她的眼睫顫動,眉頭微微皺起,唇瓣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聲音太過微弱,讓我無法聽清。
是夢話?還是她在無意識間呼喚著誰?
我猶豫了一瞬,然後緩步走向床邊。
「……你醒了?」
她的反應仍然遲鈍,但這一次,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努力想要睜開眼睛。
我沉默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一個動作。
夜仍未結束,而她,似乎即將再次甦醒。
就在我觀察她狀況的時候,她的眼睫輕顫,接著緩緩睜開雙眼。
銀白色的瞳孔在微弱的火光下映照出一絲朦朧,視線空洞,彷彿仍未從昏迷中完全回神。她的呼吸微弱,喉嚨似乎因乾燥而發出一絲沙啞的聲音。
她醒了,但還很虛弱。
「……水。」
她似乎是無意識地呢喃出聲,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沒有多言,轉身拿起桌上的水杯,然後重新走回床邊,單手輕輕扶起她,將杯口湊到她的嘴邊。
她微微遲疑了一瞬,然後緩緩張開嘴唇,微微啜飲了一口水。
她的動作很小心,彷彿生怕水會變成某種毒藥。
「慢點喝,沒人會害你。」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安靜地飲水,直到她的嘴唇稍稍濕潤,她才微微偏過頭,視線緩緩地落在我的身上。
「……你是誰?」
她的聲音微弱,卻帶著本能的警戒。即使身受重傷,她依舊不願輕易相信任何人。
「路過的聖職者。」
她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輕輕嗤笑了一聲。那笑意淡薄而虛弱,卻透著一絲說不清的嘲諷,像是聽見了某個荒謬至極的笑話。
「……聖職者?」
她的嗓音沙啞,銀白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目光審視,語氣帶著一絲晦澀的冷意。
「那麼……這次是怎麼樣的方式?」
她的語調輕描淡寫,卻帶著某種刻意的諷刺。
「是要先念幾句祈禱文,再來個象徵性的『救贖』,然後再用火刑作結?」
她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笑意極淡,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與某種既定的命運對話。
「還是,乾脆點,現在就動手?」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怒火,沒有抗拒,甚至沒有絲毫恐懼。
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被稱為異端,習慣了被追殺,習慣了這個世界對她的敵意。
這樣的眼神,我曾經見過。
──她對這個世界,早已不抱任何信任。
我靜靜地看著她,語氣平穩,沒有一絲動搖。
「異端與否,與我無關。我只救需要被救的人。」
她的目光微微一滯,像是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像是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她的眼神仍然充滿懷疑,卻又帶著些許困惑,彷彿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一個「聖職者」說出這樣的話。
最後,她的視線微微閃爍了一瞬,像是讀不出我的想法,或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答案。
她輕輕靠回床上,似乎已無力再深究更多的問題。
「……你要休息的話就睡吧,至少,這裡暫時沒有危險。」
說完,我順手將杯子放回桌上。
她沒有應聲,只是靜靜閉上了雙眼。
火光閃爍,我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她。
她的存在,究竟是詛咒的餘燼,還是某種新的變數?
這答案,我暫時還無法得知。
但無論如何……我已經把她從黑暗中撿了回來。
這世上是否仍有光明,我無法確定。但至少,這場黑暗之中,我不會讓她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