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湯圓的滋味

湯清元記得自己是怎麼變成「清湯寡水」的。

校園的午餐時間，一如往常地喧囂。湯清元獨自坐在食堂最不起眼的角落，眼前一碗微溫的湯麵已經開始凝出一層薄薄的油脂。他聽見身後的同學，阿偉，和那群人竊竊私語，然後斜眼瞄向他，然後爆發出哄堂大笑。

「欸，清湯寡水，怎麼不吃飯？湯清元，你是不是看不慣我們吃得好？」阿偉端著盤子走近，嘴角牽著一抹輕蔑的笑。同伴在一旁起鬨：「他那麼瘦，吃了也白搭！還是去喝點清湯吧，哈哈哈！」話音剛落，一杯白開水已經潑向湯清元的桌面，激起細碎的水珠，濺濕了他唯一乾淨的作業本。

湯清元的手微微顫抖，但他什麼也沒說。他低下頭，用紙巾擦乾水跡，彷彿那些嘲笑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背景音。可是，那些目光卻像針一樣刺入他的皮膚，無處可逃。

某個放學的晚上，湯清元和好友李明軒去了學校附近一家人氣湯圓甜點店。那是一家老字號，門口掛著紅色的燈籠，上頭寫著「湯圓大王」四個字，散發著懷舊的暖意。湯清元喜歡湯圓，甜而不膩，柔軟細膩。他想，也許湯圓的滋味可以讓這些日子稍微好過些。

他們點了一份芝麻湯圓和一份花生湯圓，坐在店角慢慢品嚐。李明軒的話不多，但至少陪著他。湯清元起身抽了一張衛生紙，店長忽然高聲喊道：「喂！你付錢了嗎？」店長的聲音引來了其他顧客的目光，像一束束灼熱的燈光直射過來。

湯清元愣住了，急忙翻找口袋中的鈔票和硬幣，回應著：「我剛剛已經給……」

「別騙人了！」店長的語氣咄咄逼人，「要不是我剛才算錢，還真被你矇混過去！」

湯清元感到喉嚨像堵住了一塊石頭，說不出話來。他的臉漲得通紅，低聲解釋：「我真的有付……」但這些辯解淹沒在周圍竊竊私語的聲浪中。「現在的小孩啊，吃霸王餐啊，連幾塊錢都想賴掉。」

一名銀髮的老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扶著椅背，試圖幫忙說話：「年輕人看起來不像壞人啊，你是不是弄錯了？」但他的話剛出口，就被店長一句「吃你的，別多嘴」給打斷。老人的身影顯得更加瘦弱無力。

不久後，警察來了。

湯清元坐在警局裡，感覺全身都被掏空了。事情很快弄清楚了，店長調出監控系統，是店長自己收了錢卻忘記了，後續還數錯了錢，湯清元也確實有付錢，但他卻沒有得到店長任何一句道歉。他們離開警局時，李明軒只有低聲說：「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回到學校時，事情已經不是當事人的事了。一段模糊的手機影片開始瘋傳，畫面裡他站在警局門口，低著頭，看起來像個無助的小偷。留言區充滿了「笑死」「湯圓詐騙」「清湯寡水，吃霸王餐」這類的話。

湯清元曾經想過，湯圓的甜蜜可以為他帶來一點安慰。但現在，他知道錯了。那些甜蜜不過是表象，內裡空洞，就像他的人生。

他回到家，獨自躲在房間裡，看著窗外逐漸暗下的天空，內心冒出一個念頭——或許這個社會本就如此，而他，終究得學會對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