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下 撤離-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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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1-08
當「南海特派復員船隊」順利離開海南、岩井勉給小孩子零戰模型的時候,此時的東京,吉田茂首相正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看著一份電文。
這是來自海軍大臣山崎小五郎的例行通報,內容是關於海南撤僑行動的最新進展。
電文措辭簡潔但清晰:
·船隊已經順利完成撤離行動,所有人員和物資安全裝載,目前正按計畫駛向高雄港。
·驅逐艦冬月、梨已經到達了石垣島附近,能在船隊抵達台灣前與之會合,為接下來的任務提供接應支援。
吉田放下電文,靠在椅背上,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東京夜景,心裡卻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感慨。
「還好,一切按部就班。」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些許輕鬆。
吉田明白,這次任務不僅是一次撤僑行動,而且要把秘密軍事顧問團撤出來,甚至還要帶上中國人和台灣人,任何差池都可能引發外交或國內外輿論上的問題,而現在看來,情況暫時還在掌控之中。
「文官治軍的體制真的落實了。」吉田的目光移回桌面,落在電文上的署名「山崎小五郎」幾個字上。儘管行動指揮官→海軍參謀本部→海軍省→內閣的多重傳遞任務報告的流程稍顯冗長和低效,但確保了軍政分離,也強化了海軍省在行政體系中的作用。對於戰後日本的政治架構,這無疑是必要且正確的選擇。
就在這時,內閣官房長官增田甲子七推開了門,走進了首相辦公室。他看起來有些疲憊,邊走邊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將其隨手掛在了衣架上,看來這裡的暖氣給的挺足。
「辛苦了,增田君。」吉田笑著打招呼,語氣中難得帶著一絲輕鬆。
增田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剛才的記者會真是累人得很啊,總理……我現在真想狠狠灌一壺酒!您知道那些記者說了啥嗎?」
內閣官房長官兼任政府發言人,經常需要回答記者的問題。戰後日本實現民主化、確立新憲法之後,記者的問題就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吉田見狀,饒有興致地靠在椅背上,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那些記者問了啥,說來聽聽。」
增田坐到首相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他摘下眼鏡,拿出手帕擦了擦鏡片,臉上的表情寫滿了無奈。
「記者會的問題啊,現在是越來越難應付了。您知道的,他們一向對政府動作上的風吹草動特別敏感……」增田把眼鏡戴回鼻樑上,深吸了一口氣:「這次主要有兩個問題特別棘手——」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一個是問起上周『北大演』(北海道大演習)中葛城的那架艦載機墜海的事,不知誰把這事抖了出來;另一個,當然就是關於海南撤僑的事情。」
聽到這,吉田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警覺,但語氣依舊平靜:「演習失誤和撤僑,果然夠難搞的。」
增田點點頭,身體微微前傾,繼續說道:「尤其是演習事故,記者問得非常詳細,讓我都有些應付不過來。您也知道,從今早開始,各大報紙紛紛披露此事。報導裡說得有鼻子有眼,説什麽援引所謂消息人士稱,『葛城預算不足導致阻攔索老化無法及時更換』、『甲板改造工期被拖延』等等,細節詳實得讓我都懷疑這『消息人士』就是海軍內部的人。」
吉田聽罷,眉頭輕輕皺起,但很快舒展開來,他沒說什麼,而是聽著增田繼續說:
「還有就是關於撤僑行動,記者同樣問得非常仔細:『是哪幾個部門負責具體執行的?』『派了幾艘船?』『是民船還是軍艦?』『是否有護航安排?』等等一籮筐的細節問題。您也知道,這些問題我根本沒法回答,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沒打算對外披露任何具體細節。我只能敷衍幾句,說『一切都在按計畫進行』,但顯然,這敷衍不了多久。」
吉田冷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中透著些許嘲諷:「撤僑的問題,他們會追問這些是必然的,畢竟我們當初確實什麼細節都沒講。可這艦載機墜海的事,不用懷疑,九成九是海軍內部自己抖出去的。為了爭取更多預算和加快工期進度,他們倒是捨得把這種丟臉事擺到公眾面前,然後藉輿論施壓。不過不得不承認,這種招數確實挺管用,」
吉田稍作停頓,目光微微眯起:「新體制是貫徹了,但顯然軍方還沒老實下來。他們對輿論和國會仍然有著不小的影響力。接下來,怕是很快就會有議員和親軍方的媒體接連發聲,逼我們對海軍追加撥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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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增田與吉田相談甚歡時,大海另一邊的海南島,在海口市的一條幽暗小巷裡,雜貨鋪「彩鳳雜貨」的後屋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幾袋米和堆放淩亂的雜貨幾乎占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牆角,一台老式電台被掩放在一張簡陋的小木桌上。一位中年女子正一臉憤恨地敲擊著電台的電鍵。這部電台經過特殊處理,敲擊電鍵時不會發出大的聲響。
雖然此時還只是傍晚,但由於城市戒嚴,所有店鋪都已關門,街上除了巡邏的國軍士兵外再也不見半個人影。
這個已經步入中年的女子名為高彩鳳,她出生於廣州灣,而她的父母都是民國初年的所謂進步青年,移居海南後加入了地下黨(在敵對方統治區域秘密活動的共產黨)。他們在第一次國共內戰時逃過了國民黨的搜查,但在海南日佔時期卻沒逃過日本人的追捕,因為參與抗日活動,被日軍逮捕後處決。這段血淚史刻在了她的心裡,讓她對國民黨和日本人都充滿了無法磨滅的憤恨。
第一次內戰時,年輕的她就義無反顧地加入瓊崖工農紅軍,也就是瓊崖縱隊,成為「紅色娘子軍」的一員,多次冒險執行偵察和突襲任務。中日戰爭結束後,她被組織秘密派遣到海口,偽裝成一個普通的雜貨鋪老闆娘,正好店鋪離港口不遠,而且地勢較高,出門多走幾步就能看到港口內的情況。表面上,她靠著經營日用雜貨維持生計,實際上卻利用自己的掩護身份為黨搜集和傳遞情報。
這一天清晨,港口周邊的氣氛比以往更加緊張。高彩鳳從雜貨鋪的門縫中悄悄觀察,發現巡邏的國軍士兵明顯增加,崗哨處多了幾道封鎖線,甚至還有士兵挨家挨戶盤問路人。到了她家後,士兵們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打了幾聲招呼、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就走了——原來,為了便於打探情報,高彩鳳早就通過行賄、送禮的方式與附近的憲兵搞好了關係,加上她又是個中年女人,自然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和戒備,附近巡邏的士兵還覺得這阿姨人怪好的。
因為戒嚴,商店被允許開門營業的時間為早上九點半點左右,到了此時,她假裝出門買早餐,然後偷偷溜到店鋪附近的一個隱蔽角落,悄悄觀察起港口內的情況來,發現碼頭上停泊著四艘船隻。
其中一艘船格外引人注目,她比其他船大不少,通體呈灰色,外形寬闊,外觀非常奇特:甲板出奇地平整,上面沒有大砲,甚至也沒有哪怕一小間房子,這與她印象中的所有船隻完全不同,她猜測可能是某種特殊的大型運輸船;其他三艘船則體型較小,外觀正常很多,與她之前見過的國民黨砲艦看起來並無太大差別,只是體型大一些,甲板上有大砲和房間,因此她推測是護航的艦艇。
「奇怪,這麼大的船居然一門砲都沒……」高彩鳳心中疑惑,但她隨即看到這幾艘船的船尾旗杆上都飄揚著一面紅白相間的顯眼旗幟,那是一面她不可能認錯的旗幟,於是疑惑轉變為了憤怒:「……膏藥旗!日本鬼子!居然是小鬼子的船!」
憤怒歸憤怒,但巡邏士兵正在附近,令她不敢停留太久,便匆匆返回店鋪,繼續伺機觀察並記下船隻離港的時間。
傍晚,城市進入宵禁,店鋪也紛紛關門,她便趁著這個時機,將雜貨鋪的前後門都反鎖,接著進入後屋,熟練地拿出電台,開始調試頻率,然後手指飛速地敲擊著電鍵。她以簡短的電文向瓊州海峽對岸的中共情報部門發出密報:
「海口港有異,約晨九時四船靠港,其中一大船疑似運輸艦,形貌特殊,另有三砲船,停留極短,匆匆離港,目的地可能為台灣,懷疑有敵大魚在其上。」
她特意隱瞞了船上懸掛旭日旗的細節。儘管看到那熟悉的標誌時內心翻滾著仇恨,但她明白,解放軍不會貿然攻擊外國籍船隻,因此她隱瞞了,以此模糊焦點,希望解放軍能夠在半路截殺。而且,日本反動政府親近蔣匪是所有中共黨員人盡皆知的,此時小鬼子的船匆匆到來,也一定是在幫蔣匪軍運輸重要的人或東西去台灣,因此截殺總沒錯。
高彩鳳的情報在短時間內被傳遞到瓊州海峽對岸的中共情報部門,很快引起瞭解放軍的高度重視。
第四野戰軍的情報人員立即分析這份情報,並將其與從台灣獲得的重要內線情報綜合研判,認為船隊極有可能運載國民黨高層人員或戰略物資。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比如有國民黨船隻向解放軍戰機謊報國籍的行為,情報人員斷定,這必然是內線情報提及的「將會有重要船隊抵台」中所說的船隊,其他國民黨船隻最近頻繁的謊報國籍行為,是為了給這支船隊打掩護。因此,再結合情報員提及的「形貌特殊的大型運輸船」和「三艘護航艦艇」,解放軍方面幾乎立刻認定這一定是國民黨的運送重要貨物的艦船!
他們雖然得知日本準備從海南撤僑,但海南和台灣的情報員都沒有提及這支船隊的國籍,所以解放軍一方認為這支船隊與日本無關,而且日方只宣佈了要撤僑,卻沒說明其他具體訊息,所以解放軍認定,日方不會在短時間內行動,而且應該也不會派軍艦執行這一任務。
所有情報再經過整理後,被轉交給駐扎於廣東的解放軍空軍第4團,於是,海豐機場的偵察機中隊接到了緊急任務:根據所獲得的情報,於次日天亮後飛往航線附近偵查,確認目標船隊的位置和性質。
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到來,而此時的海口,發報結束後,高彩鳳把電台小心翼翼藏了起來,然後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別人告訴她的、她父母臨死前的畫面——滿身是血,卻依然高喊著抗日口號。她的手微微顫抖,緊接著猛地攥緊了拳頭。
「日本鬼子,我要你們血債血償!」她低聲喃喃,眼中充滿了堅定。她認為,雖然自己沒有完全如實上報,但這份情報仍可能會成為瓦解敵人的重要一環,而她父母在天之靈也會為此感到欣慰的。
高彩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目光中透著堅決和期待。對於她來說,歷史的車輪正向著她所期望的方向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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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幕降臨,鳳翔機庫中的氣氛逐漸緩和——由於岩井勉下午拿著飛機模型哄孩子的舉動,船上的中國撤離人員對日本人的敵意有所減輕。
到了晚餐時間,勤務兵推著餐車穿過機庫時,一些中國人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來。當他們發現餐車裡的食物竟然和旁邊的日本人,即一同撤離的日本僑民和船上的日本兵所吃的完全一模一樣時,許多人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一個中年婦女低聲對身邊的人說:「看來小日本真的……有變化了啊。」而另一個男人也點頭附和:「以前聽說日本人看不起我們中國人,現在看起來…倒也未必,畢竟戰爭結束了嘛,日本也輸了,不變不行。」
雖然還是有人對日本人保持警惕和冷漠,但這裡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相信,日本人確實和過去不一樣了。
機庫另一側,日本僑民們的談話則顯得更加輕鬆。一名穿著體面的「僑民」其實是隱藏身份的軍事顧問,正微笑著聽周圍幾位僑民談起對國防軍的看法。
「以前戰爭時期,和那些軍人打交道真是頭疼,他們一個個蠻橫得不得了,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一個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說道。
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僑民點點頭:「是啊,感覺國防軍真的不一樣了。這次撤僑,看看這些海軍士兵的態度和表現,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畢竟,時代已經不同了。」儘管僑民是在誇讚海軍,但這名顧問還是帶著一絲自豪地如此想著,不過他表面上只是淡然一笑,沒有多言。
與此同時,在鳳翔的軍官餐廳內,三位高階軍官正享受著精緻的西餐:艦長板谷隆一大佐坐在主座,手拿刀叉、舉止優雅,保持著海軍軍官特有的風度;根本博則西裝筆挺,舉起紅酒杯時帶著幾分輕鬆的笑意;藤原岩市大佐的神情雖然鎮定,但眉宇間透出幾分疲憊。
餐桌上的氣氛頗為輕鬆,根本笑著說道:「果然,海軍就是洋氣啊,這餐點比我們陸軍的那些粗茶淡飯可強多了。」
板谷聽到這句略帶調侃的話,嘴角微微揚起:「那當然,我們海軍當年可是英國人一手訓練出來的,講究『紳士風度』嘛。」
根本哈哈一笑:「英國人訓練的?那我們陸軍的『粗茶淡飯』恐怕是德國人傳授的吧?」
板谷和藤原聽到這話,都忍俊不禁,餐桌上的氣氛顯得更加融洽。
不過,隨著三人越聊越多,話題聊到海南,他們的語氣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藤原放下酒杯,歎了口氣:「在海南的中國軍隊士氣太差了,完全指望不上。他們連遊擊隊都鎮壓不了,更別提打硬仗了。」
根本博點點頭,接著說:「是啊,今天我對黃國棟講的都是客套話,實際上他手下的部隊,怕是一看到共軍就會投降或逃跑。」
藤原眉頭緊鎖,補充道:「更糟糕的是,國軍內部還有一些人,我強烈懷疑他們是中共的間諜。可惜國民黨效率太低、官官相護,沒人願意聽我的意見。」
板谷聽完根本和藤原的話後,略微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問道:「我還是有些難以相信解放軍真的能順利攻下海南。雖然我相信防守海南的陸軍士氣確實糟糕,但共軍目前連一艘像樣的大中型艦艇都沒有吧?據我所知,他們極少數的現代艦艇基本都集中在台海方向,廣東這邊基本就是大量的木頭船和機帆船之類的。而國民黨在海南好歹還有一些巡邏艦,應該能撐住吧?」
藤原聞言搖了搖頭,神情沉重地回答:「板谷桑,你的看法過於樂觀了。在海南的中國海軍艦船,我都看過了。一是數量太少,恐怕完全無法應對共軍木頭船的飽和攻擊;二是這些艦船基本都是小噸位的艦艇,武器不多,尤其缺乏速射砲,砲彈也不充足,對付大量的小型目標,比如機帆船和小砲艇,力不從心。」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最關鍵的是,船員的士氣也和陸軍一樣非常糟糕。海軍內部的腐敗比陸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多船員平時訓練不足、紀律渙散,甚至還有不少船經常被用來走私;而真到了戰時,這些人很可能滿腦子只想著逃跑……」
根本在一旁聽罷,輕輕笑了一下:「如果換成日本海軍或美國海軍,這些問題應該都不是問題吧?」
藤原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的自豪:「確實。如果是美國或日本海軍,以現在海南的條件,我相信完全能守得住。」
板谷聞言沒說什麼,臉上露出一抹認同的微笑。他知道,藤原並不是在吹捧,而是日本海軍確實有這個能力。儘管經歷了戰敗的打擊,但如今的日本海軍在訓練水準和裝備上仍然保持著相當的水準,甚至仍保有可用的主力艦,比如戰列艦長門、空母葛城等,此外就是紀律和戰鬥意志,這些正是國民黨海軍所缺乏的。
然後,聽了這些話的板谷語氣平靜但意味深長地說道:「在海南的中國海軍原來是這副樣子啊……看來,從海南撤退確實是明智的選擇。」
根本則低聲說道:「沒錯,但如果海南真落入共軍之手……中國政府恐怕很難再有反攻大陸的機會了,我們也將失去一個重要的戰略節點。」
…………
板谷借著剛才的對話話頭,略微緩和了語氣,又問了一個問題:「對了,說起海南,今天搬上船的那些所謂『物資』究竟是什麼?看著數量不多,還都分裝在箱子裡。我猜,應該不會是武器彈藥之類的吧?」
聽到這個問題,藤原和根本對視了一眼,神情微妙。片刻後,根本開口說道:「按理說這些是機密,但我認為告訴你也無妨。你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級別是夠的,而且說實話,這個保密更多是對民間隱瞞,而不是對我們這些參與行動的人,我猜那些負責搬運的士兵們都能猜個大概吧。」
然後,根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後接著說道:「箱子裡裝的,有一部分是生產批號有問題的武器,比較大的已經被拆成零件狀態了;剩下的大部分是機密文件。」
板谷聽完挑了挑眉,顯然對「生產批號問題」感到疑惑:「生產批號?難不成是這批武器品質有問題?還有,文件的話,直接銷毀不就得了,帶來帶去的豈不是很麻煩?」
根本擺擺手:「品質倒是沒問題。但由於出了差錯,援助海南守軍的武器中,有極少一部分是我們在戰後生產的,雖然沒有裝備一綫部隊,可一旦落入敵手,生產批號可能會暴露我們對中國的軍援。所以,為了避免被共軍繳獲後產生政治問題,上頭命令我們把這些東西帶走。」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文件,它們記錄了很多反間諜活動的細節、防禦工事的建設記錄、顧問團的活動記錄等等。這些對中日雙方而言都極為重要,既不能銷毀,也不能讓其落入敵手,所以必須帶走。」
板谷點了點頭,雖然對根本的解釋表示理解,但他還是忍不住吐槽:「武器的事情,聽起來直接把它們丟海裡豈不是更方便?」
根本笑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是啊,其實我也覺得如此最好。不過,這些指令都是內閣定下來的,既然命令下來了,我們只能照辦……如果這種事放在以前,我就會把它們丟了,還能為你們海軍省點燃料。」
此時,坐在一旁的藤原岩市低頭切著牛排,沒有直接加入討論,但心中卻在暗自嘀咕:
「團長說得沒錯,可我還是認為帶走武器完全沒有必要。內閣真以為共產黨或美國人對我們的行動一無所知嗎?別說這少量的援助武器了,就算沒這些東西,共軍一旦打下海南,也會在政府軍留下的東西裡找到更多證據。」
他抬眼看了看板谷,心中閃過一絲猶豫,卻最終決定不說出口。他知道,板谷是個靠譜的軍人,但此時多說無益,反而可能將這些言論傳回內閣,引起上層大佬的不滿,進而影響自己的仕途。
根本說完了,在氣氛短暫沉默後,他舉起酒杯,試圖緩解微微凝重的氛圍:「好啦,我們還是喝一杯吧。文件和武器的事,既然都裝上船了,那就是『過去的事』了。」
藤原也附和著點頭,表示認可,板谷也微微一笑:「說得也是,既然都裝上船了,就讓它們安心地待到高雄去吧。」
三人再次碰杯,餐廳內的氣氛重新回歸到了之前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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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晚上,台灣。
在台北市看守所中,陳儀正半躺在監舍內,百無聊賴地聽著收音機。收音機的音量調得很低,隱約傳來電波的沙沙聲夾雜著新聞播報。
作為曾經的台灣行政長官,陳儀如今因貪污、瀆職、非法侵吞財產等罪正在監獄服刑,但由於他昔日的高官身份,加上在獄中表現良好,看守所對他的管控並不算嚴格,他可以看報紙、聽收音機,甚至可以與外界有限地保持聯繫。
收音機裡正在播報新聞的女播音員雖然言語清晰,但陳儀沒興趣仔細聽,他的思緒早已飛向了幾年前那場讓他聲名狼藉的風暴。想到這,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眼神中帶著一絲怨毒。
「你個老蔣,就會把我當替罪羊是吧?」陳儀低聲咕噥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著節奏。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幾年前那段屈辱的往事:1947年的台灣,正經曆一場騷亂。
在二戰結束的初期,台灣人對「光復」充滿期待,但不久便發現,接收台灣的國民黨政府與日本人相比簡直是蠻橫、無能和腐敗的代表。橫徵暴斂支援內戰就不說了,國民黨各級官員吃拿卡要、貪贓枉法要是常態;說是中國同胞,實際上比日本人還要歧視台灣人;政府實行計劃經濟,與民爭利、操控物價、侵吞私營產業中飽私囊等行為不勝枚舉;國軍士兵普遍紀律敗壞,各種強買強賣、偷竊、搶劫、侵犯女性等行徑更是數不勝數……
由此,台灣社會的不滿情緒迅速積累,最終在1947年2月釀成了一場大規模抗議浪潮,險些演變成全島的流血衝突……
「說我搜刮民脂民膏、壓榨百姓,還不是為了支援大陸的內戰?國府財政吃緊,哪裡來的余錢?」陳儀冷笑著自言自語。
在他看來,自己哪有甚麼過錯?不過是「執行命令」的工具,出了問題卻被推上了替罪羊的位置。蔣介石不僅撤了他和他一批手下的職,還以各種罪名將他關押在這裡,任由島內輿論將矛頭指著他痛罵。後來蔣的日記披露,還罵他「萬惡官僚之腦筋」、「迷妄」等。
面對台灣人的抗議浪潮,陳儀一開始試圖鎮壓,但局勢很快朝著失控的方向狂奔,甚至一度有傳言中共可能利用混亂插手台灣事務。於是,本來就是個專制政權的國民黨政權決定採取大規模武力鎮壓,然而就在此時,日本政府卻出面了。
日本在恢復主權後是國共內戰裡國民黨一方的重要援助者之一,甚至頂著美國的外交壓力和本國戰後岌岌可危的經濟情況援助國民黨剿匪。所以,日本就以軍事援助為條件對國府施壓,提出可以去台灣進行和平調解,避免台灣局勢進一步惡化。
日本承諾會加大對國府的秘密軍事援助,還派遣代表團與國府和台灣各界進行溝通,最終達成了一份還算能接受的和解方案,多多少少平息了台灣人的憤怒。
「哼,日本人調解?哪裡是調解,他們分明是趁火打劫!」想到這,陳儀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
在日本的干預下,騷亂雖然平息,台灣得以恢復正常的社會和經濟秩序,但國府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以撤職查辦陳儀及其駐台班底為條件安撫台灣民眾;
·日本伸出援手的背後,是對台灣社會的深度滲透,通過這次調停,日本的影響力迅速重新在台灣站穩腳跟;
·台灣本土精英避免了被國民黨大規模清洗,因此以「中國政府」為名的國府實際上在台灣的統治根基並沒有因此變得牢固。
「小日本還是尾大不掉啊。」陳儀喃喃著。他記得,儘管國府對日本調解表示感謝,但實際上對日本在台灣的影響力充滿了戒心。
然而內戰局勢在47年後急劇惡化,國民黨兵敗如山倒,老蔣和國府已無暇顧及台灣事務。因此,日本得以通商、文化交流為名,對台灣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各界都產生了影響,進而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國府的台灣政策。
當然,國府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撈到。
一方面,作為利益交換的一部分,日本軍方同意協助國府清剿台灣的中共地下黨。在國府的授意下,日本秘密派遣了顧問,幫助台灣建立反間諜部門並清查中共的潛伏勢力——原本在國府的預估下,開展大規模武力鎮壓、大開殺戒能有效清除中共在台地下黨勢力,但因為日本介入、衝突和平解決,中共地下黨並未受到什麼傷害,加之國府本身被滲透得很深、官員腐敗無能,因此反間諜工作一開始並不順利,直到國府敗退來台,開始痛定思痛地清理官僚隊伍、實施改革後才有些起色。
另一方面,敗退來台的國府現在因為美國的拋棄態度,所以比以往更需要日本。日本軍事顧問已經出現在國軍的各個部門,幫助國軍訓練軍官、重整旗鼓,美國人對此不可能完全不察覺,但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過多干涉日方的行動。蔣介石甚至私下裡還獲得了吉田茂的口頭表態,後者暗示稱,假如共軍攻台,日本海軍不會坐視不管,「台灣有事即日本有事」,即使要與美國發生公開的外交衝突和拋棄中立的立場,也必須保住台灣。
還有一個方面,就是日本援助了國軍不少退役的武器裝備,尤其是海空軍裝備。日本政府以各種民間活動為幌子,向台灣輸送了不少退役的小型艦艇和戰機,以供應急之用,不過這批援助國府到不是很需要,因為目前中共並沒有強大的海空軍,國軍的海空軍足以應付。
因此,目前在台灣就有兩個日本軍事顧問團,以及一個解散的顧問團、一個馬上要組建的顧問團:
·「白團」,團長為退役陸軍大將岡村寧次,主要負責訓練台灣陸軍軍官,開辦了圓山軍官訓練團等組織;
·「藍團」,團長為退役海軍少將山本親雄,主要負責幫助台灣培養合格的海軍軍官,以及幫助台灣人熟悉操作日援艦艇;
·「綠團」,團長為退役陸軍中將根本博,這支顧問團目前已經解散,他們原本的任務是負責援助駐海南的國軍,解散後人員或併入白團或回國;
·「黑團」,團長為現役陸軍大佐藤原岩市,目前正在組建中,任務是接手幫助國府反間諜的顧問工作,由經驗豐富的情報官藤原領導。
空軍方面日本則沒有派遣顧問團,因為國府認為,這方面無需日方幫助。
「終究是大廈將傾啊。」想到目前國府在軍事方面對日本的依賴,和岌岌可危的台灣,陳儀不禁歎了口氣,似乎在回味那些權力巔峰的日子,也似乎在為這個國家的命運感到悲哀。他甚至在心裡認為,早知現在,當初不如投共算了,如果自己沒入獄,說不的還要拉湯恩伯一起投共,沒准還能混個高官厚祿呢。
當陳儀百一邊哀歎一邊在腦海中胡亂感慨時,收音機裡突然傳來一條突發新聞,讓原本懶散地半躺著的他瞬間彈直了腰,整個人猛地坐起,一把抓起收音機,調大音量,目光緊盯著它,表情中透著無法掩飾的驚訝。
「這……怎麼會這麼快傳出來?!」陳儀喃喃自語,眉頭緊皺,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他的震驚不僅來自於消息本身,還在於新聞內容中提到的關鍵點:中共與日本人之間牽連的部分。
「這可不得了了……」陳儀低聲說著,目光複雜,彷彿已經預見了此事將在台灣、日本,甚至美國引起的震動。
附錄
PS:
增田甲子七、陳儀、岡村寧次、山本親雄、湯恩伯是真實歷史上存在的人物。
增田在歷史上是40年末到50年代日本政壇的活躍人物,與吉田茂走得很近,曾任內閣官房長官、運輸大臣、自由黨幹事等職,然而他的結局並不好,並非老死,而是86年死於自家火災。
岡村、湯恩伯是歷史名人,不在此過多贅述。岡村在歷史上也確實組織了一批退役日本軍官來台協助國府,也號稱「白團」,不過與日本政府並無什麼關聯,這批人來台主要是自願以及蔣介石的邀請。
陳儀也是著名歷史人物,不過多贅述,歷史上他因為49年教唆湯恩伯投共,被舉報後遭逮捕,於50年被蔣介石處決。
山本歷史上是白團的副團長,他確實是海軍出身,在二戰時期他主要是在日本海軍航空部隊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