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０＃重溫最初心動的美好

　　澄賢跑腿的那幾十分鐘裡，時予跟景淵那理所當然一陣沉默。

　　雙方都曉得對方的個性，便各懷心思，誰料景淵回頭去翻裝著藥物的袋子時，竟突然挖出了優碘的小瓶裝，估計是當初買大罐贈送的，重點是未開封。

　　摸出來的當下，他驚訝地爆出髒話，引來時予偏頭一看，這下尷尬了，哪怕是小瓶裝，好歹能撐到早上，他連忙塞進收納櫃裡，手上歉意地揮。

　　「抱歉抱歉，大概我腦袋不太清楚，一時沒發現。」

　　待會別告訴澄賢嘿。他猶如自言自語般地遊說時予，不然害澄賢白跑一趟，他心裡也愧疚，至於時予並未回覆，縱然本人也不屑做那種打小報告之事。

　　不過，景淵的話匣子倒是從這裡打開了，跟時予小小地抱怨了一會，關於每個突逢變故的可憐蟲共有的受挫心理，稀釋不掉的苦。

　　本來還好好的，一夜之際忽然就淪為殘廢，沒瘋就該偷笑，再者，景淵會提早出院，是推甄確定落榜全台首府Ｔ大，只上了第二志願Ｌ大。

　　如果有上就罷了，或者沒上但沒受傷，他都能認命，沒料想事與願違，還屋漏偏逢連夜雨，思維再正向樂天，難免都憂鬱跟惱怒。

　　惱怒的部分，除了怨嘆運氣爛，便是經過人群時，大家投來審視跟避諱的視線，讓他很不舒服，無論旁觀者是帶著哪種心態。

　　想抒發，又找不著適當窗口，同年紀的一樣都在備考、面試各大企業要當實習生，身邊人幾乎是能傾聽卻又沒時間細聽的狀況，要不就沒熟到那地步。

　　「唉，好在還有澄賢啊。」哀嘆後語氣轉折，景淵無意間抄襲時予時常覆誦的心聲，「果然是我選中的人。」

　　？？？

　　現在是怎樣，像小三在沒公開的正宮面前胡言亂語，時予不免吃味，內心五味雜陳，隨即在景淵官方吹捧澄賢時，又為此心疼。

　　「做事完善啊，脾氣又好，當時選公關我才會選他。」算全方面都達標，景淵毫不吝嗇在稱讚，「最主要是他待人處事很體貼，讓人想主動親近。」

　　你看，誰都感覺澄賢棒得很，就他自己不這麼想，一心二用的時予面向景淵彎起的笑臉，你也是因為這樣才跟澄賢認識的吧？

　　配合地點了點頭，雖然昔日情境和景淵所述略有不同，然而硬要說也算是有關聯吧，拿來當贊同上述那些優點就行，見此，景淵非常欣慰。

　　「連你都被澄賢征服了，看看他魅……親和力多強。」話到臨頭，他急轉彎改口。

　　說魅力會有點奇怪，搞得像感情上動心的意思，景淵做著沒必要的迴避措施，可隨後又轉念以此開玩笑，大膽發言驚到時予。

　　「可惜是男的，否則那時我絕對會追他。」

　　論性格外向，奔放的程度像把害臊的份都留給旁人，時予一臉震驚加疑惑地直視他，大男人正老神在在地用左手撐著頭顱。

　　神思嚮往著，景淵表示澄賢沒啥外顯缺點，就唯唯諾諾有距離感，其餘都挺優秀的，長得也挺順眼，偏可愛類型，堪稱古風文的雌雄莫辨。

　　不得不說，時予得認同景淵講的，澄賢幾近無瑕，而所有弱項皆能概括成兩個字——就是自卑，但瑕不掩瑜。

　　後來，會讓時予拿文章試探澄賢，是景淵在那胡謅若是將來交不到女朋友，只能來「禍害」澄賢了，即使之後他又自行斬斷了可能性。

　　景淵呢，說他想要有個親生孩子，源自逢年過節見親戚時，某次被委託帶娃的經驗，嬰兒笑咯咯的憨樣奠定起想創造血脈的基礎。

　　細節他簡略帶過，頂多是正面論證弟控妹控的說法，接著察覺話題拉得太遠，趕緊回歸主旨，表達對澄賢由衷的感謝。

　　「總之，幸好澄賢在，免得我發瘋自暴自棄。」

　　他真心說著，剛從手術後醒來那刻……老實說，至今都差不多，全身都隱隱作痛，一用力就更嚴重，有某幾天晚上，做題卡得要死還痛來痛去，真的很想發飆。

　　學狗血劇，手一掃把桌面上的書跟文具全部摔掉，終歸都有Ｗ大去了，乾脆就放棄掙扎吧，所幸澄賢不僅是每周見面，私下也會傳訊息給予他安慰。

　　這些時予都知情，總歸澄賢事先說過要盡到義務，而固然稱盡到義務，終究是一份冬日裡難得的溫暖，暖和了景淵如今的傷體殘軀。

　　實際上，有許多人站在澄賢這個位置，也壓根不會想說要搭把手，只會唏噓景淵好慘，口頭關心兩句就置之不理，表面功夫的的確確是「表面」。

　　景淵本身也深知人性，故而在眾人自掃門前雪的處境下，澄賢還能不忘本，飲水思源地問候他，才多加感恩著。

　　煽情完，待澄賢回來前一刻，景淵又跑題去異想天開，說澄賢假如是女生就追「她」，二度使時予傻眼，同時疑心漸起。

　　後續，時予原本要直接原話照搬問他，然則在剎那間，大抵是本能感知到危險，想起初次告白那次帶給澄賢多大震撼，他臨時改變主意，轉用保守策略。

　　這轉換救了他一命，由於在用來搭話的該篇文下面，便為一則說同句話，卻意外藉此互通心意，進而促成完美結局的放閃文，時予看了也難掩錯愕。

　　一旦輕舉妄動，說不定白惹得一身腥，他為機警地變卦感到萬幸。言歸正傳，目的是探聽出感想，澄賢短暫思考後，給出答案。

　　「我想，我應該會很傷心吧。」

　　單從己身的想法看來，澄賢想著，那是對同性戀者的無差別傷害，彷彿出生即錯誤，不管喜不喜歡說這話那人，皆會被平等地狙殺。

　　即便依然有由此相伴的例子存在，澄賢也見過那類文，但這總令人心存疑慮，搞不好拿這打趣來丟球的主角心底，仍然會希望伴侶是相對應的性別吧。

　　始終會是隱患。澄賢將手機還給時予，時予彼時有些擔心，怕澄賢承受答題的副作用，後面玩遊戲的興致會受影響，幸虧看著是沒有，就慢慢放心下來。

　　暗處裡，也打消疑心，省得景淵藉由現今這般狀態搞出啥風波來，同意澄賢去接觸，可絕非是把心上人拱手相讓。

　　不料，他的疑心剛沒，便換澄賢生疑，純屬反射弧比較長，到睡前才找時予算帳，翻個身，神情狐疑地滾近時予身旁。

　　「是說，你今晚沒事幹嘛問我那個問題？」莫名可疑呢，他瞇著眼，目光化作兩把利刃扎進時予體內，「沒在刻意利用或隱瞞我什麼吧？」

　　有幾篇出軌文裡，小人是真噁心，常用相關貼文去問另一半心得，實則從中研擬預防東窗事發的對策，抑是鑽漏洞去灑網捕魚，低賤至極。

　　「我沒那麼無恥。」

　　時予對此早有預料，瞬即秒回，眼睛也目不轉睛在書上，一副處之泰然，明示著根本不必鑽牛角尖，並能悠哉去攬人入懷……

　　出乎意料的，是澄賢竟然順竿爬往他身上，在技術還算優良及他挪開手默許下，棉被還完好地罩在上頭，而前者順勢趴在他胸前，扁著嘴展開告誡。

　　「不要嘴上說只想有我這一任，外面卻四處養魚哦。」跟我玩古早養外室那一套我就揍你，威脅完，澄賢爭氣地打直球，「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還想某天能名正言順叫你老公呢。這句基於害羞就垂下眼才嘟嚷了，最近蠻不安的，他擔憂情感破裂而真情流露，殊不知對時予而言，是重新愛上彼此的魔法。

　　縱使一路走來，每每遇事都和平收場，事後總會殘留些情緒廢料，包括這次，景淵再自斷前路，有時候篤定沒機率發生的事，偏偏就會發生，致使他必須在意。

　　但在現時目睹澄賢纏著他爭寵，就像勞碌過後的冰鎮啤酒，化解一切疲憊和難堪，在保持著滿格的好感度裡，又再度重溫最初心動的美好，酸甜回甘。

　　心臟的收縮陡然明顯，他欣喜地笑了，放下書本、頭向前頃，吻上澄賢的額頭，扎實的親吻聲傳入耳畔。

　　「我也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直面時予的凝視，澄賢紅著臉，預想中這種話本該等戴戒指、情意死灰復燃時再講，雖說現下同樣合適，更有青春熱血的味道，或許初時的結約終能擊敗現實。

　　因此，他暗暗心想，就再往火裡添把柴，讓它燒得更旺，點燃冬夜。

　　「只親一下才不夠呢。」矯情地說完，澄賢飛快地又在時予側臉那輕啄。

　　白嫖香吻很滿意，時予等澄賢親完，玩味地向他問起，「那要親幾下才夠？」

　　「要很多很多下！」

　　嬌憨地誇下豪語，澄賢就親回原處，啵啵兩下就開始胡鬧，像父母逗小寶寶那般呼嚕嚕地親，臉甩啊甩就不怕噴口水。

　　時予縱容著男孩耍猴戲，癢得都露齒笑，還挺有紳士風度，直至澄賢退後換氣時，他壓著澄賢後腦回敬了個濃情的吻，吻完那坦然和赧然的眼神都擦出火花來。

　　然後，時予又擁著人翻回去，上下立場對調，狗性上身狂蹭澄賢，搔搔癢，逗得他哈哈大笑，豈料玩著玩著，嘻笑轉眼就變調。

　　心中沉寂的火山經由玩鬧而逐漸甦醒，在壓抑許久後終於重見天日。



１８０．ＥＮＤ



【作者後記】

景淵對澄賢那種模糊的情感似乎可以定型
就大概是這種差在性別的喜愛
看似越了線卻又合乎其理

有的時候
積蓄了再大的負面情感
卻往往能透過一點點小事就煙消雲散
人是很容易滿足的
就好比現在的時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