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是真想了解我家的事,除了我自己有機會會講,不然就請你等。」
自那通攪人心緒的來電以後,在時予三番兩次試探下,澄賢耐心告罄,找了時間和他坐下正經詳談,絕非死命抗爭著不說,單純時候未到。
論主因,家事跟高中過往,本就處在不同的層次,後者澄賢想講就講了,可換作前者……現實不是小說或漫畫,劇情一到就能啥都往外說。
平心而論,那倆稱不上八十分的父母,起碼六十分是有的,終究有保證澄賢於食衣住行上是應有盡有,縱然內心備感委屈,也得為此而折腰。
百善孝為先。簡單說,他可以給個模稜兩可的敘述,大致讓人知悉狀況,但其中全貌,只要賢爸賢媽沒犯下十惡不赦的罪責,那層遮羞布就不能去扯。
因而,理想情況下,無非就遵循前言,找時機或等未來徹底獨立生活,方能直言一二,抑是之後真發生那種割裂親情的大罪,逼迫澄賢不得不抒發。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保留我不講的權利。」然而,澄賢也同步要求時予能允許他能走預留的後路,歛下眼瞳。
許多古早、對岸故事裡常言,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實在沒必要盤根問底,揭露全部醜聞,或許時予將來還可能會見到他們,人情是該留一線的。
再者,澄賢自認最艱難的至暗時光已過,彩虹幫跟霸凌案能持續糾結,這方面過了就過了,要被說愚孝就愚孝吧,在外他要維護雙親的顏面。
就算他最討厭被爸媽仗勢欺人的「我是你爸/媽!」給壓著,可在旁人、甚至是時予意欲胡亂揣測時,他照樣會出言辯護,因為「他/她畢竟是我爸/媽」啊。
聽完這長篇大論,時予沉思半響,老實說,他有點被澄賢的孝心感動到,堪稱深明大義,不論受盡苦難,仍然願意既往不咎,手不自覺便摸向男孩的頭揉了揉。
「孝順的好孩子。」
始終溫柔和善良。並且也顧及他的薄面,而非為著保護親人就跟他打嘴仗,心裡又多了些許好感,自願退讓成全澄賢所求。
「你別打趣我。」
這就人人都該盡的基本義務而已。何來孝順,一推辭掉美名,澄賢順帶把時予那隻手拿下,而後笑容難掩悲傷和愧疚。
「但是也對不起,害你好像真的交了個破布般的男友。」
放眼望去沒一塊地好的。哪怕他半點都不想如此,災難依舊一遭接一遭,無所不在,又兼虐心虐身、鞭笞靈魂,害他先天就失去了與同輩人一爭的能力和自信。
算體現了那句諺語,厄運專找苦命人,人生軌跡是落落落落落落落,落到地球都快被他挖穿到另一端去囉,呵呵。
「不準自怨自艾。」聞言,時予再度舉起手去捏澄賢那張臉。
怎會是破布呢。要也是流光溢彩的浮光錦,如今接踵而至的考驗,說白點就情侶磨合的過程,恰好集中在同個時段,皆由澄賢而起。
說來說去,反正早晚都要解決的,趕快用一用更好啊。今日他若敢嫌澄賢煩,改天立場對調,換他漏洞百出,搞不好澄賢更煩他呢。
總之,哪對情人沒經歷過這遭,連這都嫌棄就別談戀愛了。
「你太寵我了。」從六個字裡看出時予的態度,澄賢無奈地應。
他早已放棄了情愛上的轟轟烈烈、高潮迭起,只盼情緒穩定,是在幾經波折後,仍舊堅定不移,可惜他給時予降下的難關太多,多得令他內疚。
時予每過一關,內疚就多一些,真面目越辯越明,像抽乾河流的潺潺流水後,入眼的卻是骯髒泥濘的河床,光看就使人厭煩。
此外,他其實很怕越麻煩時予,等哪一天被秋後算帳時會越慘,當愛意減弱,或者是吵架時,會聽見時予說出唾棄之語,若非是為了你,我能這麼辛苦嗎?
所以,請勿怪他反覆無常,從接納幫助又重回牴觸,人總要時刻看清局勢,背後有無本錢都得把眼睛擦亮。
然則,遭受他吐槽的時予僅是笑著,接著擁他入懷順毛,一如往常他失意時那般,無聲地宣示不管他又搞出啥新花樣,自己都能無底限縱容。
有夠靠北,每次都靠這招,他也次次被大胸肌夾兩下就認輸,超容易心軟,不如說,從吐槽起就心軟了,然後抱完,一切又會恢復正常。
雖說澄賢總體是感謝時予居多,擁抱著實溫暖和富有安全感,能完全安撫他及阻止內耗,至於前面說的話,包準都有聽進去的,牢記於心呢。
「好了,我要來改作業了。」
又被哄開心了,澄賢起身之際,也稱得起擺脫負能量漩渦,隨著話語坐去書桌前工作了,徒留時予臉上那眉眼變得玩味。
一下子就高興了,真可愛。哄愛人哄出心得來時,只是,瓦解澄賢原生家庭陰影的方法一樣要想,當然沒想乖乖等到好幾年後,遑論澄賢根本沒打算將內幕告知。
苦能早點結束就早點,何況也就剩這一點點,時予只想著再加把勁,澄賢便能真真正正活過來,儘管放著細水長流也能達成目的。
就慢慢來吧,總歸條條大路通羅馬,或是不知不覺中,傷口就復原了也說不定,在那以前,日子還要接續著過,從十一月步入十二月首周。
某天夜裡,寒風呼呼地吹,小倆口開完會,趁著順路來去印講義,剛好看到景淵獨行在前頭,他撐拐杖的身影在燈下、交錯的路人群體中顯得無比蕭條。
後來,他似乎施力沒弄好,礙於路面不平,人差點向右摔去撞到電線桿,壓到斷手,澄賢飛快上演一齣英雄救帥,攙扶住景淵。
「哦,謝啦謝啦。」認清人後,景淵急忙道謝,人還在要摔倒的危機意識中彌留。
等景淵站穩,時予也早跟了上來,澄賢這才開口,「學長是要去哪裡嗎?」
跟回家是反方向呢,聽言,景淵表示印點東西,這不正巧嗎?澄賢和時予用眼神協商後,行個舉手之勞就陪著他去,印完再送他回去。
景淵住在租屋樓裡的三樓,沒電梯,但所幸台階少,兩人充當左右護法,總算把人送回門口,拜別前景淵無意間透漏資訊。
「好啦,待會我就先來換藥啦。掰掰~」
話音剛落,澄賢拐個彎原地自轉,那我們等你換完沒事再走,學弟的熱心關懷景淵擋不了,便開了門請人入門,單人房勉強塞得下。
景淵房裡……大概是受傷導致難打理,挺亂的,地上堆著營養品跟醫療用品,書桌一帶也放滿書籍跟考卷,而剛進門是面對浴室,往右就床和傢具一類。
去洗手完,小心坐上床後,景淵準備拆開紗布,澄賢則默默側向時予,不太敢直面縫線和血肉,沒料想景淵用到一半,用量大的優碘沒了,必須得去買。
「我去吧。」自告奮勇接下任務,澄賢請時予留下以防萬一後,當即下樓出門。
只能他出馬。若他留下壓根是徒增誤會,最近時予時不時試探他,他都害怕感情會因此生變,不宜再多添變數,就像表面張力撐到極限的滿水杯。
一路匆忙,來回頂多就十幾分鐘,可不曉得是怎樣,澄賢再次進到這房間裡時,覺得氣氛相當詭異,即便時予不改淡然,景淵同樣笑得很爽朗。
是敏感的神經無風起浪嗎?抑或太冷冷出毛病來?和景淵說拜拜後,跟時予一同回富境去,剛鎖上房門、脫掉鞋子,時予就抱住了他。
「嘿嘿,抱抱……」回房後的相擁是家常便飯,天天都吃的,故而澄賢當下還呆呆傻傻,絲毫沒發覺異樣,花癡地用手擼時予後背。
今天比較幸運,觸發時予運送服務,抱一抱會被抱起來送去沙發上,澄賢甩著小腳腳,臉繼續蹭著時予,人形巨貓在喵喵喵。
相對於他興高采烈,時予雖然淺笑,澄賢卻未曾察覺那笑假假的,懵懵的直至後面手遊玩得正上癮,他突然把手機遞來。
「你看這篇文。」
「嗯?」澄賢疑惑發聲,一邊抽換手上手機。
畫面裡是Bcard論壇的文章,是篇同志族群的常見心情文,鑒於文長,一篇小作文附起承轉合,時予忐忑地喝水潤喉,等待澄賢細看內文。
暗自當了跟屁蟲一年,那位從未交過女友的學長說,倘若你是女生,我絕對會喜歡你的,這句玩笑道明了雙方絕無機率會在一起,淒涼而悲劇的收場。
「好難過哦。」澄賢給出感想,交還手機時順口發問,「你給我看這個幹嘛?」
「沒有。」兩字試圖撇開任何疑心,假裝純粹是巧合,時予故作平穩地學平時說話,「就……有些好奇你讀完文後會怎麼想。」
「呃——你說假如我也被這樣定死刑嗎?」左思右想,澄賢才依稀地抓到時予想表達的。
「也不全然。」留了餘地,時予既迂迴、又刻意引導澄賢往某條路去回答,「你想說就說。」
好累。時予倍感腦波衰弱,天生直來直往的性格超不適合玩心機,尤其和澄賢,儼然是像小丑走鋼絲,行差踏錯一步就跌落萬丈深淵。
都怪景淵啦,都嘛是那傢伙在私底下偷告白,否則他會閒著無聊來自討苦吃嗎?
179.END
【作者後記】
孝順的好澄賢(X
不過也的確是這樣
家人有事沒事真的不能亂賣(特殊狀況除外)
像澄賢終究是要維持顏面的(陳樺透露給時予那個本人不知道嘿)
澄賢消失的十幾分鐘裡
時予跟景淵肯定發生了什麼
這篇文意有所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