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

隔天早上。

瑋軒這次乖乖拿了體溫計來了，畢竟如果是在羽慈清醒時做那樣的舉動，肯定會被她罵慘的啊。

羽慈嘴裡含著體溫計，接著取出來看，「36.4，已經沒事了。」

「太好了。」瑋軒微笑著說。

站在一旁的愛琳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學姐！」

羽慈苦笑，把頭轉向瑋軒，「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我也很高興能再次見到妳。」瑋軒回以微笑。

看著瑋軒的笑顏，羽慈一瞬間臉紅了起來，她趕緊撇過頭，掩飾自己的羞赧。

站在旁邊的愛琳看著兩人，覺得有點奇怪，但她也說不上是哪裡奇怪。

「對了，今天要不要去哪裡玩啊？」羽慈因為緊張加上害羞，語調忍不住揚起，幸好體貼的兩人並沒有追問。

「說的也是呢。」瑋軒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螢幕，接著轉向兩名少女，「去這裡怎麼樣？」

「『本興堂』？是演藝廳嗎？」愛琳看著手機螢幕顯示的老舊卻華麗的建築物。

「沒錯，說到『本興堂』最有名的，果然就是……」瑋軒停頓了一下。

一旁的羽慈似乎也猜到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了答案。

「歌劇！」

☆☆☆

於是，三人轉眼間就來到位於車站旁，交通便利的本興堂前。

「哇！好漂亮！」愛琳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的建築物。

本興堂是以石材堆砌而成的希臘式風格建築，樑柱上雕刻著希臘神話的故事。一旁的花叢中有座石製噴泉，噴泉裡裡有尊希臘神話中的水之女神的雕像，湧泉不斷自她手中的陶罐中潺潺流下。整棟建築顯得十分肅霜莊嚴，有著一股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美感。

「是啊。」羽慈看著建築，陷入了回憶之中。


這是我，『小慈』曾經站上過的舞台，也是依晨常常來參加樂團訓練的地方。

依晨在樂團裡扮演的並不是像首席這樣那麼重要的角色，她是小提琴第一部，但卻坐在內側，觀眾絕對看不見的深處。

雖然命運虧待她，但她並沒有因此氣餒，還是以當上樂團首席為目標努力著。因此，她每次團練都是最早到、最晚走的人。

也因為這樣，讓她多了些時間能讓我訓練站在舞台上的勇氣。

「依晨……舞台好高喔……」十歲的我，戰戰兢兢的站在舞台上，手中緊握著的小提琴和琴弓彷彿就要被我面對觀眾時極大的壓力壓扁一樣。

再過一個月，我的第一場演出就要開始了。

雖然票並不是很多人買，但那些觀眾似乎都是依晨邀請來的有名音樂家。他們似乎是很好奇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到底有辦法演奏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會前來吧。

也就是說，這些人純粹只是想看我出糗而已。

我可不能認輸。

──雖然一開始是這麼想。

但一當我站上舞台，我就開始渾身發抖。恐懼令我喘不過氣，心跳就像快跳出胸口一樣猛烈。

糟糕……我聽不見站在台下的依晨的聲音了。

她在說什麼呢？

她似乎也很著急，不斷大聲說著什麼，但我聽不見，耳裡取而代之出現的，則是一種高頻的雜音。

我以搖晃而無法聚焦的眼睛努力看著她，讀出她的唇語。

『冷靜下來。』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直直往我身上倒下一樣，我瞬間冷靜了下來，高頻雜音馬上就消失，世界也恢復成原本的模樣了。

我驚訝的看著自己冒著冷汗的手，再抬起頭，看向站在台下的依晨。

「不要害怕，妳可以的。」依晨微笑著說。她的話語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我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我閉起眼睛，深呼吸了幾口，將「恐懼」這兩個字鎖進我心底的黑盒子裡，接著睜開了眼。「隨時都可以開始。」

「好，那就從第一首開始吧。」依晨拿出印製好的節目表，翻開曲目介紹的那頁。「第一首是賽滋的學生協奏曲三號作品12（F. Seitz students concerto No.3 Op.12），準備好就開始吧。」

「好的。」我把小提琴架好，專注在小提琴上，將一切雜念摒除。

我抬起視線。台下只有依晨一個人在，那就表示，我只需要將我的琴聲傳給她一個人就足夠了，這比在外頭表演時常被包圍街頭藝人，需要傳達給每個人還要簡單多了。

沒錯……只有一次機會，我可以的！

我動起了拿弓的右手，優美的旋律傳了出來。

這首曲子的第一樂章，那些專業的提琴家一定都演奏過，但這並不表示這首曲子很簡單，這需要很強的專注力，不然很容易失誤。

我使勁的拉著，不知不覺，第一樂章拉完了。

「先停一下。」我正要開始拉第二樂章，卻被依晨喊住了。

我乖乖的停下了。

「這樣不行喔。」她微笑著說，「妳剛才只把妳的音樂傳達給我而已吧？演出那天可是有很多人會來喔，妳總不可能只將樂曲拉給一個人聽吧？」

又來了。

依晨總是能像有讀心術一般，拆穿我的想法。

她說的沒錯，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也去實踐了。

此時，她起身，走向幾個點，依序將她和我的背包、小提琴盒隨意擺在四個位置。「把它們想像成觀眾吧，再試一次。」

「好！」這次可不能再讓她失望了。

我再度拉奏了一次，卻在還沒到三分之一時被打斷。

「包包一號這裡完全沒有妳的音樂的感覺喔！」

「我知道了，我會改！」

二分之一時，又被打斷了。

「琴盒二號這裡沒有聲音喔！」

「好的！」

又再度重複了好幾次這個流程。終於迎來了沒有被打斷，完整拉完的一次。

「很好！」依晨淺笑，「記得那天也要這麼做喔！」

「好！我會的！」


那天發生的事，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了，連那些很厲害的老師對我的評價，我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在那之後，想買我演奏會門票的人一場比一場多，到最後，能夠容納8000名觀眾的演奏廳，在我的全盛時期甚至全部坐滿了人，而我，也不斷的、麻木的演奏下去。

直到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小慈」存在的那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