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冰
本章節 15968 字
更新於: 202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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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逐漸泛白,黎明的光輝如溫柔的手輕撫大地,為沉睡的世界帶來一絲暖意。
深沉的夜色慢慢褪去,彷彿一層薄紗正輕輕從大地上揭開。遠處的晨星逐漸隱沒於曙光中,像是不情願地告別這片天空。微風輕拂樹梢,攜來一絲清冷,草葉上的露珠在晨光下閃耀,隨風輕輕搖曳。幾聲清亮的雞鳴從遠處傳來,斷斷續續地迴盪在寧靜的空氣中,為世界奏響甦醒的序曲。
醫院外的小庭院中,數株低矮的灌木靜靜地立於晨霧中。幾片殘花被昨夜的雨水打濕,微微低垂,彷彿也在等待第一縷陽光的撫慰。一切顯得那麼和諧與平靜,彷彿天地都在屏息凝神,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悄然灑落在病床上的男子身上。
晨光的侵入驅散了房間內殘存的黑暗,凱爾的睫毛輕顫,眼瞼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那熟悉的白色斑駁,他怔怔地望著,像是在與一場未醒的夢糾纏不清。
他的手臂停留在半空中,五指微微張開,像是試圖在夢裡抓住什麼。直到幾秒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這才收回手。他垂眸望向那微微蜷縮的指尖、空蕩蕩的手掌,不知道為什麼,一種遙不可及的感受充斥著內心。雖然夢中的畫面早已模糊不清,但那抹深沉的惆悵依舊在他心底縈繞。
此時,陽光灑在他的指尖,為那蒼白的肌膚鍍上一層溫暖的金光。光芒透著柔和的暖意,似乎驅散了身體上的寒意,卻怎麼也無法驅散心底那絲揮之不去的落寞。
凱爾輕嘆了口氣,緩緩地坐起身,拉過椅背上的外袍披在肩上,起身朝房內的廁所走去。
走到洗漱台前,他習慣性地打開水龍頭,冷水順著管線流淌而出,鏡面因水汽輕微模糊,卻依然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鏡中的自己,與一個月前剛醒來的模樣相比,確實有所不同。雖然依然削瘦,鬍渣稀稀落落地覆在下巴,增添了幾分頹然的氣質,但膚色已經褪去了當初那種毫無生氣的蒼白,隱約浮現些許血色。眉宇間的倦怠減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且內斂的平靜。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過長的頭髮。深色髮絲隨意地披散在肩膀上,髮梢略微毛躁,似是已經許久未曾修剪。在晨光的映照下,髮絲泛著一層淡淡的啞光,低調且冷峻,與他略顯削瘦的臉龐不謀而合。這長髮不僅增添了幾分不修邊幅的隨性,更帶來一絲滄桑之感,彷彿訴說著過往經歷的種種坎坷。
凱爾掬起一捧冷水輕輕潑在臉上,冰涼的觸感驅散了一夜的倦意。水珠順著下巴滑落,他用力搓了搓臉,試圖讓自己徹底清醒。抬起頭的瞬間,他的目光落在鏡子上。
那一剎那,一抹金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凱爾瞳孔微微一縮,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等他再定睛一看,鏡中卻只有他自己那略顯迷茫的臉龐。
凱爾發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他深吸了口氣,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臉上的水跡,對剛才的情況他輕輕搖了搖頭,將這異象歸咎於近期的疲憊和身體的虛弱。
整理妥當後,他將走出了廁所,抬起手臂輕輕活動了一下,隨即微微皺眉。他感覺到力量已經逐漸回到體內,但遠不及從前的靈活與敏捷。這種不完整的狀態讓他心中浮起些許無奈,但也只是稍縱即逝。
凱爾走向桌邊,順手倒了一杯水,望向眼前窗外的景色。
秋季陽光正透過窗戶灑進來,帶著初秋特有的涼意,卻不失一絲殘留的溫暖。
暮月醫療學院坐落於小山之上,醫院分部位於山腳。稍抬頭,便可瞥見山頂那座被晨霧環繞的古老建築,靜靜矗立於高處,那裏就是學院分部。
稍稍偏轉視線,不遠處的市區映入眼簾。晨光為街道披上一層柔和的金紗,蜿蜒的道路間,零星的行人開始穿梭,街邊商鋪升起薄薄的炊煙,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煙火氣息,為這寧靜的清晨添上一絲活力與溫暖。
距離他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段時間裡,凱爾的身體狀況日漸好轉。從最初無法下床的虛弱,到現在能夠自由走動,他已逐漸恢復了一些力氣。雖然與從前相比,靈活度與力量依舊相差甚遠,但至少行動已不再受限。
身上的傷口早已癒合,纏繞的繃帶也在幾天前被全部拆除。只不過胸口那道深深的傷疤,柳月曾用各種方法嘗試消除它,但這疤痕似乎有著某種說不出的頑固,不論是藥物還是治癒魔法都無法將它抹去。最終她不得不放棄,並安慰說這道傷疤是他浴火重生的見證,未必非得消除不可。
凱爾低頭望著這道疤痕,伸手輕輕觸碰它的邊緣,粗糙而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怔忡。對於這傷疤,他談不上抗拒,也談不上接受,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但至於是怎樣,他又難以說清楚。
他靜默地觸碰了一會兒,隨即收回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這些紛亂的思緒壓下。
就在這段療養的日子裡,還有一些讓他分心的存在。一方面是肯威與伊蓮幾乎每隔幾天便會來探望他,總是帶來或輕鬆愉快、或鬧騰不休的氣氛,無形中為他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些許色彩。
肯威總是保持著一貫的從容與優雅,每次到來都不忘帶上一些精緻的書籍,或是替凱爾梳理一些亞歷珊卓當前的局勢。他的語氣總是平靜而謹慎,像是在為凱爾補充他所缺失的知識。即便凱爾有時對這一些問題感到疑惑甚至不解,肯威也不曾流露出一絲不耐,只是耐心的解釋,甚至在話語間悄然轉換話題,讓對話變得更輕鬆些。偶爾,他也會分享一些過去和伊蓮的經歷,這些故事常常能讓病房裡的氣氛多了幾分暖意。
而伊蓮的到來,則像是一陣旋風。她總是帶著滿滿的熱情和興奮,推門而入時的聲音總能讓整個病房都為之一振。她喜歡帶著自己親手做的小點心,儘管味道有時不甚理想,但那份真誠和努力讓凱爾無法拒絕。她話題永遠層出不窮,總能找到些有趣的小事分享,有時甚至會拉著凱爾一起玩些簡單的遊戲。
然而,凱爾注意到,伊蓮的雙眼總是綁著繃帶,這為她天真活潑的性格增添了一絲隱秘的哀傷。他曾問起過原因,肯威低聲解釋道,伊蓮從小患有罕見的眼疾,導致她必須用繃帶遮住眼睛來穩定視力,防止病情惡化。這也讓她的視覺能力受到了限制,但她從未因此放慢自己的腳步。
或許正因如此,伊蓮比任何人都更加熱愛生活,努力用自己的方式為身邊的人帶來歡樂。她對凱爾的關心顯而易見,但她也不吝於用直率的言語開些小玩笑,時不時把肯威拖下水,讓原本一本正經的管家露出幾分無奈的表情。即便在這些看似輕鬆的互動中,凱爾也能感受到伊蓮那份努力掩蓋的堅韌與脆弱。
只不過,還記得某一次伊蓮帶了一個不知道加了甚麼的餅乾,整個都是苦的......
「凱爾!今天我可是帶了新鮮出爐的餅乾哦!是我親手做的!」
伊蓮雀躍地將一袋歪歪扭扭的餅乾遞到凱爾面前,還不忘炫耀自己的手藝。
凱爾接過餅乾,咬了一口後,表情微微一僵,卻還是很快恢復平靜,故作平淡的回應。
「……這味道確實是獨一無二的。」
聽到這話,伊蓮眼睛一亮,立刻拉著肯威的手雀躍地炫耀起來。
「你看!凱爾都說是獨一無二!就說這次很好吃吧!」
「......」
坐在一旁的肯威摀著臉,面紅耳赤地將頭撇向一旁,對眼前這場鬧劇感到羞恥。
「喂!肯威!你幹嘛不說話!把頭轉開是什麼意思啊!」
伊蓮氣鼓鼓地叉起腰,瞪著肯威,語氣中透著不滿。然而,她的眼神中卻又隱隱帶著期待,彷彿只要凱爾露出一絲笑容,她的所有努力便值得了。
肯威深吸一口氣,轉回頭看著伊蓮,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穩卻帶著一絲隱忍。
「大小姐,您確定這不是一種……挑戰味覺極限的藝術?」
這話讓凱爾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嘴角,雖然隨即掩飾住,但依然被敏銳的伊蓮捕捉到,她立刻得意地挺直腰桿。
「看吧!凱爾笑了!這就說明我的餅乾成功了!」
「……之後不要跟別人說餅乾是我教你做的。」
肯威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尷尬話語間也透著些許難以言喻的溫暖,彷彿這些日子裡的日常鬧劇早已成為不可或缺的習慣。
每次他們離開後,病房都會重新恢復靜謐。凱爾靠坐在床邊,手中翻動著肯威留下的書籍,窗外的微風輕輕拂過窗簾,帶來一絲草木的清香。偶爾,他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伊蓮那拙劣餅乾的味道,那種說不上好吃卻難以忘懷的口感,讓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儘管過去的記憶依舊模糊不清,但這段日子裡,他逐漸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那像是被時間沉澱下來的羈絆,柔和而溫暖,悄悄融化了他內心深處的冰冷與孤寂。就在這片寂靜中,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期待下一次的喧鬧。
凱爾喝完杯中的水,緩緩坐在椅子上,靜靜望向窗外的景色。自從能下床行走後,他便時常坐在這裡,默默凝視著窗外的一切。在他的記憶中,天空總是籠罩著灰色的陰霾,連綿不絕的雨似乎從未停息。他甚至一度遺忘了天空的真正模樣。而如今,透過窗戶映入眼簾的那片純淨藍天和溫暖陽光,讓他有種陌生卻深刻的觸動,彷彿遺失許久的記憶被輕輕喚醒。
凱爾靜靜感受著陽光的溫暖輕輕拂過臉龐,微風攜來淡淡的草木清香,彷彿為他帶來片刻的安寧。他閉上眼,任憑這份平靜蔓延全身,呼吸漸漸放緩,思緒也隨之沉入一片柔和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推開。一股冷冽的空氣悄然湧入,伴隨著細微的腳步聲,讓凱爾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一動。他猛然睜開雙眼,轉頭望向門口。
「有床不睡睡椅子幹嘛?」
低沉聲音平靜卻尖銳,一如既往地帶著那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冷淡。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看似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
那是個一身簡樸裝扮的女子,黑髮束成一個低馬尾,鴨舌帽壓低遮住眉眼,顯得低調且難以辨認。她的雙瞳被黑色的隱形瞳片掩蓋,僅露出的面容冷峻而無波。與過往相比,少了些盛氣凌人的氣場,多了一份壓抑與內斂。
「艾希......?」
凱爾微微瞇起雙眼,低聲喊出一個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的名字,語氣中透著幾分遲疑與不確定。
「不。現在是『艾薩』。」
女子的目光平靜而冷淡,語氣不容置疑的警告。
「記住,這段時間不要叫我的本名,尤其是在別人面前。我現在的身份只是你的朋友『艾薩』,不過是個普通人。」
她一邊說,一邊將門輕輕關上,緩步走入房間,將手中一個簡樸的布包遞給凱爾。
「喏,給你。」
凱爾一愣,接過布包。
「這什麼?」
艾希徑直走道床邊坐下,淡淡的解釋。
「這是你當時穿的衣服。我花了點時間讓人修好,還給你。」
凱爾打布包,從中取出一套整修如新的衣物。那是一件有著很多鐵扣裝飾的深藍色的大衣,和件黑色的褲子,布料上的細微縫線昭示著這件衣服曾經受損,但如今已被精心修復。
「謝謝。」
凱爾將衣物收起,看了眼艾希,問道。
「所以你改名字和染頭髮了?」
「必要的。」
艾希冷冷地回應,語調中透著理所當然,隨即伸手摘下鴨舌帽。
隨著帽子被取下,她原本低調的黑髮瞬間褪去偽裝,恢復成一抹耀眼的藍色,柔順地垂落在肩膀上。她的雙瞳也隨之變回那深邃的湛藍,清澈得宛如冰封的湖面,與之前的冷硬黑色判若兩人。
「聖騎士的名號太過耀眼,換個名字,改變形象,這樣做事比較方便,不然到哪都被人認出來,麻煩得很。你應該也不希望有人問你是誰,或者問你為什麼和我這麼近吧?」
她的目光掃過凱爾,短暫的停留像是無意識的打量,但隨即她又將帽子重新戴回,讓髮色與瞳色再次褪去原本的光彩,變回低調的黑色。
「而且無魔者這個身份,外界可不會對你太友善。加上你變成無魔者的的傳聞已經被傳出去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凱爾的眉頭微微皺起,沉默片刻後,低聲開口。
「……所以,現在外面對我的態度是什麼?」
艾希淡淡地哼了一聲,雙臂抱胸,隨意地倚靠在床邊。
「死靈氣息的波動、暮林幽谷的異常,再加上你失去魔力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現在外界都在猜測你是什麼東西。」
凱爾眼神微微下垂,拳頭不自覺地捏緊,指節微微泛白。他的喃喃聲中透著一絲無奈與自嘲。
「媽的……肯威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艾希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用餘光打量著他,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片刻後,她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冷意。
「這不奇怪。無魔者的身份本來就少見,再加上你的出現牽動了太多人的神經。情報傳出去,是遲早的事。」
她停了停,目光轉向窗外,似乎是在掂量接下來的話。最終,她語氣稍稍低沉了些。
「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兩天之後出院,外面的世界對你可不會太友善。」
「咦?要出院了?」
凱爾微微一愣,抬頭看向她,目光中帶著幾分意外。
「我還以為……至少還得多待一段時間。」
艾希轉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而直接。
「柳月已經做過所有該做的檢查,包括抽血、取樣,甚至連魔法檢測都用上了。結果都顯示你沒問題。」
凱爾的眉頭微微皺起,對自己目前的狀態感到不怎麼信心。
「沒問題?但我感覺……自己還沒恢復到能出院的標準。」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質疑。
艾希眉頭大皺,語氣中透著一絲不耐。
「你現在的狀態的確和普通人不同,但至少在柳月那邊,你已經足夠"痊癒",已經可以離開這裡了。」
她的目光掃過凱爾,像是在評估什麼,隨後語調平淡地補充。
「其實你該慶幸,柳月檢查過那麼多次,都沒發現任何真正的問題。不然,你以為還能安穩待在這裡嗎?」
凱爾沒有立刻回應,只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依舊質疑著這決定。
「柳月真的是這麼判斷的?」
「你覺得她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艾希挑起眉,語調中帶著幾分諷刺。
「柳月可不像你,會無端懷疑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
凱爾抬眼看向一旁,嘴唇微微抿起,卻沒有說什麼。
艾希見狀,淡淡地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
「兩天後我會來接你,帶你離開這裡。外面的世界確實難應付,但我會和你那兩個朋友一起,暫時保護你,直到你恢復一定的實力。所以別太擔心。」
她站直身子,隨手整理了一下鴨舌帽,轉身朝門口走去。腳步剛剛邁出一半,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東西,丟向凱爾。
「接著。」
凱爾下意識地接住,仔細看了看上頭的包裝,先是一愣,隨後瞇眼看向艾希。
「巧克......力?」
艾希沒有立即回應,而是背對著他,伸手輕輕扶了扶鴨舌帽,語氣平靜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調侃。
「柳月說,這東西對神經有好處。而且我不想你出院後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她頓了頓,站在門邊,側頭微微瞥了凱爾一眼,目光中似乎藏著些許復雜,但很快又收回去,像是刻意維持距離。
「不過別多想,這可不是什麼禮物,但你最好趕快吃,這玩意貴得要死。」
緊接著,她低聲補充了一句,語氣變得更加正經
「還有……之前我失控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會為那種事找藉口,也不會再提,但必要的歉意還是得給。」
凱爾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最終選擇了沉默。
艾希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朝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上,腳步停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還有,我的名字叫艾希.凱莉。要是你覺得巧克力不錯……下次我再帶。」
說完,她推門而出,冷冽的空氣再次湧入,帶走了房間內僅存的一絲溫度。凱爾抬眼望向門口,窗外的晨光灑在巧克力的包裝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凱爾看著手中的巧克力,指尖輕輕摩挲著包裝上的紋路。包裝的材質柔軟而精緻,帶著一種淡淡的香氣。他猶豫了片刻,最終拆開了包裝。
一塊小巧的深棕色巧克力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表面光滑,散發著淡淡的苦甜氣息。他低頭嗅了嗅,那股濃郁的香氣似乎勾起了一絲遙遠而模糊的記憶。
他輕輕咬下一小口,巧克力在舌尖逐漸融化,濃郁的苦味率先襲來,帶著一種近乎刺鼻的深沉氣息。然而,當苦味漸漸褪去,隨之而來的是一絲溫潤的甘甜,最後又留下一抹若有似無的酸澀,像是一場短暫卻深刻的情感旅程。
「......還挺不錯的。」
他喃喃低語,語調平靜,卻帶著一絲若有所思。
這種感覺很奇怪。巧克力的溫暖似乎暫時驅散了內心的陰霾,讓他那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雖然只是片刻,但這一瞬間的寧靜,彷彿與某種久遠的情感產生了聯繫。
他望向門口,艾希離開時留下的那絲冷冽氣息似乎還在空氣中徘徊。他將剩餘的巧克力輕輕收起,放在桌邊,隨後望向窗外,陽光正透過窗戶灑進來,溫暖卻又帶著些微刺眼。
此時,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她那一貫冷淡的語氣和眼神,還有最後離開時那句若無其事的話語。
「......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女人。」
凱爾微微搖了搖頭,嘀咕了一句,隨後靠回椅背目光轉向窗外,神情平靜如常,卻在那片清冷的陽光中透出幾分難以捉摸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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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的時間轉眼即逝。
午後的陽光灑進房間,凱爾站在鏡子前,低頭整理著自己的領口。他的臉上已經不再是剛甦醒時的狼狽模樣,鬍渣被剃得乾乾淨淨,露出清爽的輪廓,頭髮也被肯威利落地修剪過,雖然簡單,但顯得精神許多。
「嗯......呃呃......」
凱爾拿起那套新衣服,眉頭緊皺,目光在大衣的繁複設計上來回掃視。
雖然衣服看起來做工精良,布料厚實,但那些扣子、帶子,還有不知用途的金屬扣環,簡直像是一場謎題。
「這……該怎麼穿?」
他嘀咕著,試圖將袖子套進去,卻因為方向弄反,手臂卡在半路。
「等一下!不是這樣穿的!」
伊蓮在旁邊看得直皺眉,忍不住上前一把奪過衣服。她低頭看了看,大衣像個亂成一團的毛線球,複雜得讓人摸不著頭緒。
「凱爾,你到底有沒有注意過衣服的構造啊?」
「……以前的衣服沒這麼複雜啊?」
凱爾無奈的反駁,但這句話卻讓伊蓮翻了個白眼。
「複雜?只是多了幾根帶子和扣環而已!」
她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地解開糾纏在一起的帶子,試圖理清大衣的結構。但很快,她的動作慢了下來,臉上開始浮現微妙的疑惑表情。
「這……這扣環是要扣哪裡?」
她喃喃著,眉頭皺得更緊,試圖將扣環對應到正確的位置,卻無果。
「啊,算了,讓我來吧。」
肯威無奈地嘆了口氣,加入了這場看似簡單卻意外複雜的穿衣任務。他站在凱爾旁邊,一邊指揮一邊幫忙整理。
「袖子從這裡穿,先套右手……不對,不是這樣!凱爾,你別亂動!」
凱爾試著配合,但每次動作過大,都會弄亂剛剛理好的衣服。肯威也開始頭疼。
「等一下……這扣子到底是哪邊的?」
「嗯……呃,這裡是不是反了?」
伊蓮又加入「戰局」,但越幫越亂,幾人手忙腳亂地折騰了不知多久,終於,凱爾站在鏡子前,總算穿上了完整的衣服。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的底擺,檢視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吐出一口氣。
「……這衣服比戰鬥還難對付。」
「不……我覺得是你的問題比較大。」
肯威坐在桌邊,一邊為自己和伊蓮各倒了一杯水,語氣中滿是無力。他把水杯遞給伊蓮,自己端起另一杯,像是在撫平方才的折騰。
「我也同意,我也覺得凱爾的問題比較大。」
伊蓮接過水杯,靠在椅背上,無力的附和。她喝了一口水,隨後補了一句。
「老實說,凱爾,你剛才那套穿衣手法,真不知道你以前穿的都是什麼樣的簡易服裝。」
「以前的衣服是沒這麼複雜。」
凱爾看向鏡中的自己,低聲反駁了一句,語氣中滿是無奈。他晃了晃衣服上的扣環,眉頭微皺,補充了一句。
「而且這些裝飾……真的有必要?」
「裝飾?」
伊蓮瞪大了眼睛,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這叫品味!品——味!你懂嗎?」
她伸手指向凱爾的衣服,語氣中帶著半真半假的激動。
「這些金屬扣環可不是隨便放上去的,它們是時尚和功能性的結合,懂不懂?這套衣服可是之前我幫忙挑的耶!」
「原來如此。」
凱爾看了她一眼,目光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揶揄。
「難怪這麼難穿。」
這句話剛出口,旁邊的肯威就一口水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他捂著嘴連忙轉身,肩膀劇烈抖動,顯然是在拚命壓抑笑意。
伊蓮一時間愣住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肯威一邊擦嘴一邊擺手。
「抱歉……抱歉……我只是……呃……沒想到你們的互動會這麼精彩。」
他的語氣聽上去依舊平靜,但尾音的顫抖暴露了他強忍笑意的真相。
「肯威!」
伊蓮終於回過神,雙手叉腰怒瞪著他,臉上帶著又羞又惱的表情。
「你這是甚麼意思啦?!」
肯威稍稍恢復了鎮定,端起水杯輕輕啜了一口,抬眼看向凱爾,語氣中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調侃。
「凱爾,我必須承認,你有時候的幽默感……挺出人意料的。」
凱爾聳了聳肩,故作淡然地回答。
「我只是跟你一樣說了實話啊。」
肯威挑了挑眉,剛想回話,卻見伊蓮已經紅著臉跳了起來。
「可惡!連凱爾也欺負我!我要生氣了!」
話音剛落,她抬手就朝凱爾的腿揮了一拳。
凱爾瞇起眼,試圖閃避,然而長時間臥床的身體明顯還未完全恢復。他的動作慢了半拍,大腿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唉媽的——」
他倒吸一口氣,跛著腳踉蹌了幾步,險些撞上旁邊的椅子。他伸手揉了揉被揍的地方,一邊感嘆道。
「你這傢伙的力氣倒是挺大的。」
「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伊蓮叉著腰,一臉得意地仰起頭,似乎對自己的「戰果」頗為滿意。隨後,她又補了一句。
「不過看在你剛出院的份上,我就勉強不再加一拳了。」
凱爾一邊揉著腿,一邊苦笑著說。
「多謝手下留情。」
一旁的肯威輕輕放下水杯,嘴角微微上揚。
「伊蓮,對傷患出手可不太符合規矩吧?」
「傷患?」
伊蓮轉頭看向肯威,挑了挑眉,語氣中透著輕蔑。
「他都能說我挑的衣服難穿,還有臉說是傷患?」
凱爾發出了抗議。
「衣服難穿的事,應該跟傷不傷患沒什麼關係吧?」
肯威搖了搖頭,語氣中透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淡然。
「不好說,大小姐這人只要有人說了她不愛聽的話,那人從最親密的朋友變成王八蛋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他頓了頓,隨後補了一句,語氣不疾不徐。
「而且通常這樣的人都會被她往死裡揍,毫不猶豫的那種。」
「肯威!」
伊蓮頓時炸毛,雙手叉腰,瞪著肯威。
「我才沒那麼暴力好嗎!那些人是說了我們家的壞話,我才教訓他們的!」
肯威嘴角微微上揚,彷彿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他優雅地抬起水杯,啜了一口,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隱隱的揶揄。
「我只是說了實話。」
凱爾瞇了瞇眼,對於這個話題顯然產生了興趣。他挑了挑眉,語氣中透著一絲嫌事不夠多的好奇。
「她幹了什麼事情?說來聽聽。」
肯威放下水杯,微微側頭看向凱爾,嘴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說起來,大小姐的『戰績』還真不少。不過要說最經典的一次……應該是三年前那場單挑五人的事件。」
「五個?」
凱爾挑了挑眉,顯然對這個數字有些驚訝。
「對,五個,而且都還是彪形大漢。」
肯威語氣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那是一次家族聚會,有個不識相的家族仆從,背後議論伊諾家的財富來路不正,還妄言伊諾家靠"特別手段"攀附權貴。結果這話被伊蓮聽見了。」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當時的伊蓮二話不說,衝進人群直接揪住那人的衣領,然後……三拳打斷了他的鼻樑。」
「……三拳?」
凱爾微微瞇眼,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調侃。
「她動手之前沒有先確認他是不是有說錯?」
肯威聳了聳肩,語調輕描淡寫。
「這就是大小姐的風格,她不需要確認。她相信自己聽到的就是事實。」
一旁的伊蓮臉色已經開始發紅,急忙揮手打斷肯威。
「喂喂喂!你說這些幹嘛?!那個人說的話超過份的耶!肯威也有聽到啊!而且我也只是給他一點教訓!」
「我還沒說完呢。」
肯威瞥了她一眼,語氣依舊從容。
「當時那人被揍得鼻血直流,慘叫著叫來了他的幾個同伴。結果呢?」
他抬手比了個「五」的手勢,淡然地說道。
「五個身材魁梧的人一起上,全都被你揍得在地上連滾帶爬。有個斷了腿,有個腫了臉,還有一個嘴裡的牙齒都被打掉了,撿起來數數也湊不齊。而另外兩個直接被踢爆了……嗯,那個部位。至此之後,老爺便嚴格禁止他在訓練之外動用武力了。」
「……」
凱爾沉默了幾秒,目光在伊蓮和肯威之間來回掃視,彷彿在努力消化剛聽到的故事。他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些許遲疑。
「你確定……她只是家族千金,不是什麼隱藏的鬥士?」
肯威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語氣悠然地接道。
「是吧,想想看,一個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小姑娘,單挑五個成年人,結局還是全勝。這種『戰績』,怎麼說都是值得紀念的吧?」
凱爾低頭看了看此刻正紅著臉,努力壓住怒火的伊蓮,目光掃過她矮小的身材和氣鼓鼓的臉,難以想像這樣的外表能與「暴力」聯繫起來。他眨了眨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懷疑。
「......他們五個沒拿著武器?」
「拿了啊。」
肯威攤了攤手,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講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一把短刀,一根鐵棍,還有幾個啤酒瓶。結果呢,全被大小姐接下來順手打回去了。」
「你們兩個!」
伊蓮終於忍無可忍,猛地跳了起來,紅著臉揮舞著拳頭
「別再說了!那些傢伙活該!是他們先惹我的!」
凱爾看著她氣得炸毛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看來之後不能惹你這暴力女了。」
「凱爾!」
伊蓮氣得瞪大眼睛,猛地朝他逼近,揮舞的拳頭似乎隨時都可能再度落下。
凱爾見勢不妙,果斷往後退了幾步,最後乾脆躲到肯威身後。
「別生氣,大小姐。」
肯威適時開口,語調溫和中帶著幾分調侃。
「至少現在,這光榮的『戰績』已經傳開了,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一段佳話。」
「佳話你個頭啦!」
伊蓮氣呼呼地折了折手指,語氣中滿是威脅。
「我現在就把你們兩個揍一頓,好讓你們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佳話!」
肯威看了看一旁的凱爾,嘴角微微上揚,壓低聲音問道。
「你覺得我們兩個打她一個,有沒有勝算?」
凱爾聞言,縮了縮脖子,語氣堅定又略帶無奈地搖頭。
「饒了我吧,我才不想被踢爆懶蛋。」
這話一出,肯威失笑,連忙抬起水杯掩飾自己的笑意,而伊蓮則氣得翻了個白眼,順手抓起一個靠墊朝凱爾扔了過去。
幸好,這次凱爾反應快了一點,順利地閃開了。
「算你躲得快!」
伊蓮氣鼓鼓地嘟囔了一句,卻也沒再追究,只是坐回椅子,懷抱著靠墊,臉上的怒氣中隱隱透著幾分羞意。
凱爾剛想坐回椅子休息,門忽然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兩天前約定好會來找他的艾希。此刻的她依舊是黑髮馬尾,鴨舌帽壓得極低,身上披著一件低調的黑色長外套,整個人看起來依然冷峻而疏離。
她隨手關上門,目光淡淡掃過房內的三人,最後停留在肯威和伊蓮身上,微微點頭,語氣平靜,帶著些許隨意。
「肯威先生、伊蓮小姐。」
肯威見狀,禮貌地回敬個點頭。
「艾薩小姐。」
然而,伊蓮卻沒有立刻回應。她直勾勾地盯著艾希,眉頭微蹙,似乎在想什麼。艾希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只是淡然地略過,沒有多作理會,隨即將視線轉向凱爾。
「看來你精神恢復得不錯。」
她走近幾步,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的新衣服上停留片刻,語調依舊冷淡卻不失關切。
「這套衣服穿起來怎麼樣?合身嗎?」
「還可以,但也多虧他們。」
凱爾挑了挑眉,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領,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不然我可能還卡在袖子裡。」
肯威輕笑了一聲,端起水杯,悠悠地回應道。
「凱爾這人挺有意思,幫他穿衣服就像參加一場智力測驗。」
凱爾聽了,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就說是衣服設計太複雜,不是我的問題好嗎?」
聞言,艾希微微挑眉,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
「……你連衣服都不會穿?」
「是衣服的問題!」
凱爾毫不猶豫地反駁,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隨即指了指身上的扣帶與金屬扣環,補充道。
「你看看,這麼複雜的設計,能怪我嗎?」
艾希不為所動,瞇了瞇眼,冷淡地回應。
「看起來沒多難穿啊。」
「......」
艾希冷淡的回應讓凱爾有些語塞,他攤了攤手,無奈地靠在椅背上,乾脆選擇閉口不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肯威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搖了搖頭說:
「看來,凱爾是打算投降了。」
「投降?呵,我還沒說他什麼呢。」
艾希抱著手臂,挑眉看著凱爾,語氣中帶著一絲似真似假的譏諷。
「不過,知道自己說不過我,算他有自知之明。」
凱爾抬了抬眼皮,目光淡淡地掃過艾希,懶洋洋的回應。
「也許吧,我只是覺得,跟你的嘴較勁,還不如留點力氣做別的事。」
艾希微微挑眉,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只是冷哼了一聲,似乎不打算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這時,門口再次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探頭進來。
「抱歉,打擾了。」
柳月一手提著小籃子,一手推開門走了進來,面帶和煦的笑容。
「看來你們談得挺開心的嘛。」
「柳月!」
伊蓮一見柳月,立刻揮手打招呼,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明朗起來。
「你也是來送凱爾出院的嗎?」
「算是吧。」
她掃視了房內眾人,最後將目光停在艾希身上,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戲謔,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這位應該就是凱爾的新朋友吧?聽肯威提過,之前你們有在醫院外碰過面。」
艾希聞言,面無表情地輕輕點頭,語氣平淡。
「是。我叫艾薩,凱爾的朋友。」
柳月的嘴角輕輕勾起,佯作不經意地回應。
「有更多朋友陪著,對凱爾來說是好事。」
語氣中帶著若有似無的戲謔,但臉上卻是一派平靜,彷彿真的不認識艾希一般。
「有我在,他暫時不會有問題。」
艾希的語調依舊冷淡,簡潔有力,然而微微閃動的瞳孔似乎在告訴柳月:別太過火。
柳月輕笑下,將籃子放到桌上,從中取出幾瓶藥膏和一些小點心,輕聲說道。
「這是我準備的出院禮物,幾瓶藥膏可以用來擦疤痕,還有些點心,路上用得著。」
她指了指其中一瓶藥,補充道。
「這瓶專門用來消炎,對傷口癒合的疤痕效果很好。凱爾,記得每天睡前擦一次,別嫌麻煩。」
凱爾接過藥膏,看了看瓶子,又看向柳月,點了點頭。
「……謝謝。」
「嘿嘿,不用客氣。」
柳月的語氣依舊溫和,隨後將幾包點心遞向伊蓮和肯威。
「這些是給你們的,忙裡忙外幫了不少忙,總得讓你們補補身子。」
「哇,謝謝柳月姐姐!」
伊蓮笑嘻嘻地接過點心,立刻拆開包裝,從裡面挑出一塊放進嘴裡,隨後瞇起眼睛滿臉滿足。
「好甜啊!這是草莓夾心的嗎?」
柳月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溫聲說道。
「是啊,喜歡就多吃點。肯威,你要不要也試試?」
肯威搖了搖頭,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謝絕了柳月的提議。
「還是算了吧,既然大小姐這麼喜歡,那我的份就當是她的了。」
「你還真是疼伊蓮小姐啊。」
柳月挑了挑眉,笑意中透著幾分促狹,隨後語氣輕快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這樣下去,伊蓮小姐可要小心變胖喔。」
「才不會呢!」
伊蓮一口吞下嘴裡的點心,叉著腰瞪向柳月,嘴邊還沾著些許餅乾屑,模樣頗為滑稽。
「我有控制好分量的好嗎!再說了,這麼好吃的東西,胖一點又怎樣?」
肯威看著伊蓮,忍不住失笑,接著對柳月微微頷首。
「不用擔心,柳月小姐,她就算嘴巴饞,我也會盯著她的飲食控制。這大小姐可沒機會真的胖起來。」
柳月見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隨後將籃子挪到艾希面前,輕快地說道。
「艾薩小姐,你也試試吧。照顧凱爾這麼辛苦,也應該好好補充點能量。」
艾希微微皺眉,明顯抗拒,語氣冷淡地回道。
「不用了,我不喜歡甜的東西。」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柳月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些許促狹。
「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呢?」
艾希剛想再拒絕,卻瞥見一旁的凱爾從籃子裡拿了一包點心,撕開包裝後隨口吃了一塊。他咀嚼幾下,挑了挑眉,讚賞道。
「確實不錯,口感細膩,味道也不錯。」
聽到凱爾的評價,艾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的點心上。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拿起了一包,慢慢撕開包裝,猶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點心細膩柔滑的口感瞬間在舌尖化開,甜而不膩,還帶著淡淡的果香。艾希微微怔住,紅霞悄然爬上臉頰。她輕輕低下頭,語氣中帶著勉強的平靜。
「……還行。」
柳月見狀,輕輕一笑,沒有再多說,只是低頭整理籃子裡的其他東西。
另一邊,伊蓮繼續吃著自己的點心,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拿起一塊遞到肯威面前。
「肯威,你真的不試試?柳月姐姐特地帶來的點心耶!」
「你吃吧,我就不用了。」
肯威搖搖頭,語氣淡然。
「甜的東西不合我胃口。」
「哼,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伊蓮狡黠一笑,趁肯威不備,直接將點心往他嘴邊塞去。
「伊蓮!」
肯威被迫咬了一口,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情,但還是咀嚼起來。片刻後,他點了點頭,語氣雖有些勉強,卻多了一絲認同。
「確實……還不錯,謝謝柳月的心意。」
「早就說了嘛,這點心超好吃的!你還不承認!」
伊蓮得意地輕哼一聲,隨即又拿起另一塊,像是故意逗弄似的遞到肯威嘴邊,笑容像只偷腥的小貓。
「再來一塊,管家大人!」
「大小姐,你這是威脅……」
肯威忍不住苦笑,最終還是無奈地張嘴,又吃了一塊。
一旁的凱爾看著這畫面,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但始終沒有插嘴,只是低頭安靜地把自己手中的點心吃完。
艾希則站在一側,手裡拿著半包未吃完的點心,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伊蓮和肯威的互動上。一個神采飛揚,另一個滿臉無奈,卻又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凱爾則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揚,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房間內瀰漫著輕鬆而溫馨的氣氛。
艾希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點心,似乎猶豫了片刻,隨後又抬起頭,望向眼前和樂融融的場景。她的目光中浮現一絲難得的柔和情緒,嘴角不由自主地輕輕勾起一抹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儘管她很快將這抹笑意壓下,但那份淡淡的溫暖卻依然在眼底悄然流轉,未曾散去。
柳月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低下頭,繼續整理籃子裡的空間,心中卻充滿了一絲寬慰。
她知道,艾希大人那顆冰封的內心,終於有了一點融化的跡象。
□
柳月將空籃子放回桌上,輕輕拍了拍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好了,各位,時間差不多了,是時候該讓凱爾出院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但語調中帶著一絲無可置疑的輕快,彷彿要將方才的喧鬧暫時畫上句號。
凱爾站起身來,習慣性地將衣領拉了拉。他點了點頭,語氣簡短卻透著認真。
「知道了。」
一旁的肯威也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伊蓮的頭,示意她放下手中的點心。
「大小姐,該走了,可別讓柳月小姐等太久。」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雖說伊蓮嘟囔著,但還是乖乖將點心收好,順手撫了撫自己的衣服,確保儀容整潔。
艾希站在房間的角落,雙臂環胸,冷冷地看著這些人忙碌的身影。她的目光在凱爾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淡然地轉向門口。
「走吧。」
盡管語調冷淡,但似乎少了一絲以往的疏離。
柳月走到門口,微微欠身,示意眾人先行。
「那麼,請跟我來吧。」
眾人魚貫而出,柳月走在最前,凱爾和艾希緊隨其後,而伊蓮和肯威則落在最後,低聲談笑著。門外的走廊靜謐而空曠,唯有眾人的腳步聲在空氣中迴響,或者偶爾從其他病房傳出的低語聲,為這份靜謐增添了一絲壓抑的韻律。
走廊的盡頭,光線透過窗戶灑落,為略顯昏暗的空間帶來些許柔和的光芒。凱爾跟在柳月身後,腳步平穩,卻帶著一絲遲疑。
沿途,兩旁的病房門半掩著,裡頭的景象若隱若現。他下意識地轉頭,目光落入其中,映入眼簾的畫面讓他的步伐微微一滯。
有些病房裡,患者蜷縮在病床上,身體纖弱如枯枝,面容痛苦,像是在忍受難以言喻的折磨。醫護人員輕聲安撫,卻無法驅散他們眼中的陰霾與痛楚。
有的則是患者孤獨地躺在裡頭,雙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四周空蕩蕩的,無人探望,無人陪伴,僅有儀器的嗡鳴聲伴隨左右。他們的眼神,空洞卻又深沉,像是一片無底的深淵。
也有些房間裡充滿了笑聲。患者身邊圍繞著家人,攜手共度這段艱難的時光。即便笑容溫暖,但那笑容背後卻透著濃濃的不安與無助。
凱爾的步伐越來越慢,目光無聲地掃過每一個人,彷彿這些場景觸動了他過往曾在堆滿屍體的醫院走道裡的記憶。
直到經過一扇敞開的病房門。裏頭是一名剛生下孩子的母親躺在床上,面色雖顯疲憊,但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她的丈夫與家人圍在身旁,目光熱切地看著懷裡的小生命,彼此低語著,臉上流露出純粹的喜悅與激動。
凱爾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這一家人,而身後的肯威和伊蓮見狀也一同停了下來,目光同樣撇向那間病房。
病房內,小小的嬰兒發出微弱的哭聲,那聲音輕而柔,卻彷彿擁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種溫暖的氛圍中。妻子微笑著躺在床上,疲憊卻幸福,丈夫和家人們圍著嬰兒,目光中滿是難以掩飾的愛與欣喜。
凱爾的目光逐漸柔和,眉頭緩緩舒展,像是被這畫面牽動了某些沉寂已久的情感。他靜靜地站在那裡,雙手不自覺地垂下,拳頭卻微微收緊,似乎在努力捕捉這陌生卻又讓他無法抗拒的感受。
身後的肯威輕輕皺眉,瞥了一眼病房內的畫面,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黯然,但他很快恢復平靜,站在一旁,雙手自然垂放,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凱爾,似乎在等待他繼續向前。
伊蓮站得略微僵硬,悄悄瞄了一眼病房內的畫面,隨即輕哼一聲,抱起手臂撇過頭去,像是不屑於多看。但她低垂的眼角,卻流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那是她自己也不願深究的記憶。
艾希察覺到他們的腳步聲突然停下,眉頭一蹙,側過身輕聲問道。
「怎麼了?」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但眼底卻透著一絲隱隱的關切。
凱爾沒有回答,艾希只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那對新生的家庭上。她微微一愣,目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但很快恢復了冷靜。
「不過是些普通人家的事,有什麼好看的?」
艾希低聲說,語調裡透著些許不解。
這時,走在前面的柳月也發現了眾人的異樣。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柔聲問道。
「凱爾,怎麼了?」
凱爾回過神來,眼神從病房裡那溫馨的畫面收回,略微遲疑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特別。」
柳月輕輕一笑,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病房內的畫面。她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感慨,語氣溫和地說。
「新生命的誕生,總能帶來希望,無論身在什麼樣的環境中。」
凱爾沒有回應,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對家庭身上。嬰兒的啼哭聲細微卻有力,彷彿能穿透他的內心,擊中那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
母親這個名稱在他的記憶中是一片空白,自從他擁有記憶後就一直在戰亂中屠殺,手握冰冷的武器,眼中只剩下敵人和目標。那是一段永無休止的輪迴,甚至讓他一度以為,這才是人類存在的全部。
但現在,眼前這溫馨的畫面卻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內心的黑暗。他看著那名年輕的母親,溫柔地抱著嬰兒,周圍的親人滿臉笑容。這樣的情景,對他而言幾乎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幻影。
「如果我的人生也有這樣的開始?」
他的心中浮現一個從未敢奢求的念頭,但很快便被他壓下。
凱爾目光微微一沉。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去觸碰這樣的畫面,因為他的手上早已染滿了鮮血,那雙手怎麼可能撫摸這樣純潔的生命?
艾希看著凱爾的表情變化,沒說什麼,只是淡然地將視線移回前方,語調平靜地提醒道。
「該走了。」
凱爾點了點頭,再次看了那家人一眼,這才重新邁開步伐。
見到眾人再次動身,柳月輕嘆了口氣,帶著眾人前往暮月的出口。
眾人一路來到了出口,那是一扇巨大的石門,高達三丈,門面上刻滿了古老而繁複的紋路,似乎訴說著這座醫療學院悠久的歷史。石門下方有幾個鍛鐵製成的輪盤,用於操控門的開合,厚重而莊嚴。
柳月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眾人,語氣中帶著些許歉意的柔和。
「抱歉,接下來我有一些公事需要處理,就不陪你們離開了。」
她的目光掃過凱爾、肯威和伊蓮,嘴角浮現一絲溫暖的笑意,隨即補充道。
「不過我們都住在同一間旅店。如果你們見到艾芙老闆,能不能幫我帶個話?告訴她我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回去,麻煩她幫我整理一下房間。」
「沒問題。」
肯威微微點頭,語氣帶著他一貫的禮貌。
「我們會幫你傳達的。」
伊蓮卻忍不住插嘴,揚起眉毛問道。
「柳月姐姐,你是不是又忘記吃飯了?艾芙老闆上次還說你太忙,都瘦了不少。」
柳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伊蓮的頭。
「放心吧,我會記得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讓你們擔心。」
隨後,她轉過身,雙手放在石門上的輪盤上,輕輕一推,門內的機關發出低沉的咔嗒聲。厚重的石門慢慢開啟,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隨著縫隙的擴大而湧入,像是某種儀式般莊重。
當石門完全敞開,門外的景象徐徐展現在眾人眼前。
外面是一條蜿蜒的小徑,鋪著石板路,通往不遠處的市區。低矮的房屋錯落有致,煙囪裊裊升起淡淡的炊煙,彷彿傳遞著人間的溫暖氣息。街道上隱約可見行人來往,有些牽著馬匹,有些推著簡單的貨車,帶著生活的忙碌卻又不失平和。
遠處,城鎮的中心地帶矗立著高聳的鐘塔,其銅製的外殼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像是為這片土地守望著歲月的流轉。環繞著市區的,是層層青翠的山林與起伏的丘陵,將這片繁忙卻不失安寧的生活映襯得更加鮮活。
微風從門外拂進來,攜帶著市集的喧囂與淡淡的草木清香,彷彿在召喚著人們走出這片沉寂的醫療聖地,融入外界的熙熙攘攘。
凱爾站在石門前,靜靜地望著這片風景。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像是試圖感受這份與他過往截然不同的平靜。他的目光掃過小徑,停留在那些穿梭的身影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
「凱爾,準備好了嗎?」
艾希的聲音從他身旁傳來,語氣中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試探,彷彿在衡量他的心態。
凱爾稍稍一怔,目光與艾希對上,隨後又淡然地移開。他抬起手輕輕扯了扯衣袖,低聲回應道。
「......走吧。」
他邁步走出石門,腳步穩健卻帶著些許沉重。陽光傾灑在他的身上,暖意透過微風蔓延開來。他沒有回頭,步伐堅定地踏上了通往市區的小徑,迎接這片他所陌生的世界。
柳月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語氣輕聲地說了一句。
「一切小心。」
她抬手輕輕轉動操控輪盤,伴隨著深沉的咔嚓聲,石門緩緩關上。厚重的門板在陽光下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低沉的轟鳴聲宛如一曲悠遠的送別樂章,迴盪在山間。
最終,石門合攏,隔絕了醫療部的靜謐,將過往的一切關閉在厚實的石壁之後。
陽光再次完全籠罩住眾人,溫暖的光芒灑落在每個人身上,照亮了他們的前路。這片陌生的世界在微風與光影間,靜靜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也為他們即將展開的故事鋪下了一層耀眼的金色。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