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當過往已成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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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1-14
稍早之前,弄月等在宮門口,百般無聊的等在馬車前的平台上。
不遠處便看見童陣從宮門內走出來,他瞟眼看見弄月時的那一刻如同定身,完全的呆愣住。
他清楚今日樂王親上早朝,弄月大抵會跟著過來,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見到面還是令人猝不及防,呆愣一瞬。
曾想放下,但相見的那一瞬間,卻怎麼心如絞痛,無法自持。
四目相接,兩人目光流轉之間竟是滿眼尷尬,童陣乍然地撇過頭去,不再朝弄月看過來,反而逕直的向前大步離去。
「童陣…..」
弄月話還在嘴邊,童陣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老遠,背影竟有幾分悲涼之意。
她跳下馬車,想也不想就想追過去,但剛走了幾步,卻頓然止住了腳,只能痴痴的凝視著以往熟悉的背影越來越遠。
不行,她得等樂綏出宮,安然的送他回府,這是她的使命。
一刻鐘後,何仁恪看了一眼方向,朝樂王府馬車方向走過去。
他臉色難看的大步流星地走出宮,這朝堂糟心事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有秋雲暮坐鎮,應該會好許多吧!
他逕直到了弄月前面,心中極為不爽的當著傳聲筒,冷冷道:「樂王去了國師殿,大約沒有這麼早出宮。」
「多謝!」
弄月大抵知道樂王府不受何仁恪待見的原因,昨日,何仁恪就火急火燎地搬回了將軍府。
看到他的態度,弄月也不甚在意,畢竟何仁恪一路護送他們,幫的忙也夠多了。
「等等我…..」
她足部輕點急迫的朝童陣離去的方向急躍而去。
童府大門口,佇足一對壁人,男人英氣神武,女子溫柔婉約。
男人見到女子,神情有些飄乎語氣窘迫道:「婉瑜,妳怎麼來了?」
女子笑了笑:「我們都要成親了,過來看看你,怎麼你還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
男人心虛的傻笑了兩聲,愣是退開了距離,冷汗卻從額角順流了下來。
女子巧兮笑兮的自袖口掏出了粉淡薄軟的手絹,直接靠近男人,輕柔地就要上手將男人額間的汗水抺去。
男人頓時嚇了一跳,再退一步就是拂了姑娘家的面子了,於是退無可退,臉紅漫延至耳根,目光死死盯著地面愣是不肯抬頭,顯然不習慣這樣的場面。
女子輕笑,不以為意的更為貼近,踮起腳尖溫柔地將手絹伸了過去。
這次男子沒有躲開,任由女子一點一滴的抺去汗水。
這名喚作婉瑜的女子甜甜笑著,心道:她的未婚夫真的是太純情了,純情的令人想要捉弄一下。
雖然聽聞未婚夫曾有過心儀的女子,但那女子卻輕易負了他,這個單純善良的好男人,現在他是她的未婚夫,是屬於她的了。
她不由的心生歡喜,感謝那個愚昧不知珍惜的女子,讓她有了這個大好機會。
弄月迫不及待趕來看到就是童陣與一名年輕女子在童府門口親呢的這一幕。
她快速隱身至暗巷,瞠目結舌心疼難忍地看著兩人的互動,卻又死死的移不開眼。
她眸光一寸寸黯然的沈了下去,吸了吸鼻子,發現眼角竟是止不住的淚水。
良響後,她擦了擦眼淚,看見不遠的拐角處有婦人信步走過,想也不想便攔下人。
佯作一幅八卦的模樣,問道:「大嬸,跟您打聽一下,前方童將軍旁側的女子是誰?與童將軍是何關係?」
大嬸抬眼掃描似的掃過眼前的女孩,沒想到長的清麗動人,也是個嚼舌頭的同好,頓時她興緻勃勃道:「沒想到是同好啊!」
弄月不明所以的「蛤?」了一聲。
大嬸喜滋滋樂於分享道:「那女子是秦國公府的嫡小姐劉婉瑜,聽說婉瑜小姐在年前宮裏辦的賞花宴一眼就相中了京畿衛的童陣將軍。
不過看似一樁童將軍求之不得高攀的好姻緣,卻在童將軍已有心上人之下,硬生生成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鬧劇。
當時劉小姐可是成了京城中各個世族大家的笑柄。
但不知怎麼的,就在前幾日童老夫人尋死覓活的逼著童將軍成親。
然後童老夫人便去劉家提親了,因為劉小姐喜歡,劉家這才不計前嫌的促成了這門親事。」
弄月恍神道:「前幾日…..」,是童陣認出那晚她與路欽竹抱在一起的那天嗎?
大嫂道:「是啊,還有個插曲是說有一天童將軍半夜失魂落魄的回家,失足跌坐在了大門口,一待半宿,早上才被童家的發現領回了家,沒幾天,童家便去家提親了。」
弄月神色憂憂地不瞬不瞬的再度直勾勾的凝視童家大門,那雙儷人有說有笑的進入童家。
大嬸見她一臉魂不守舍的呆滯在原地,有些擔心問道:「妳怎麼了?」
弄月聽不見任何聲音,自然沒有聽見大嬸在叫她,只是神情恍惚的沒有反應。
大嬸擔心出事的快步離開,口中喃喃自語:「可惜了一個好姑娘,怎麼就是個傻的。」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緩緩蹲了下來,捧著心哈哈大笑,笑的眼角飆著淚,怎麼都停不下來。
哈!原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比暗衛訓練那時所受的痛還要痛上千倍萬倍,真是令人痛不欲生。
難怪自古以來,暗衛都是冷心冷情,暗衛本就不該存在有感情。
給不了承諾,愛不了所愛!
她又哭又笑的扭過頭去,瀟灑的離開,大步的朝向來時路。
當過往已成回憶,再多的解釋,亦如夢幻泡影,一切都太遲了…..
相較於弄月失魂落魄地離開童府,樂綏此刻亦迷惘地走國師殿,獨自消化來自無心禪師關於魔君的故事。
這些怪力亂神都是真的存在嗎?
他晃著腦袋,想到雪裳施展出黑霧的那個場景。
原本以為雪裳口中的魔氣、魔君的,不過是騙人恐嚇人噁心的把戲罷了,僅是一種利害的毒氣,沒想到師父竟然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他很難接受,為什麼自己皇兄突然就成了魔君,還有神祇青鳴、七彩琉璃石又分別會是誰呢?
剛到宮門,恰巧就瞧見欲上馬車的夜王,邪肆的朝他這邊笑了笑。
夜王上完早朝,順路去了一趟明妃處,剛踏上馬車前方的平台,就見樂綏呆愣的走了出來。
他索性來興緻,想逗一逗血緣上的皇弟,朝他露出宛若勝利者的微笑。
樂綏頓時清醒,將魔君等事拋之腦後,見雲暮才是正事。
他快步追著夜王的馬車:「皇兄,皇兄,我想見見雲暮!」
說到雲暮,夜王倒是停下了馬車,車簾拉起露出一張臉,莫名的舔了舔唇,歪著頭不正經嗤笑道:「你就不怕進了夜王府,就像秋雲暮一般出不來。」
「不怕!」
樂綏威脅似的掃了一眼周圍尚有不少馬車、官員及百姓。
這宮門口,天子腳下,這麼多人看著,何況明日還要早朝,若人未從夜王府出現,恐怕夜王也不好向滄皇交待。
這個時刻,滄皇還有利用價值,不宜過早撕破臉面,正因如此,樂綏才敢明目張膽的挑釁。
畢竟皇子與臣子兩者的份量明顯完全不同。
夜王聽到樂綏挑釁的回答,莫名的有些不爽快,暗道:等他見到了秋雲暮那幅勾人的模樣,是不是還能像現在一樣堅持得住?
他漫不經心的勾起唇瓣道:「好啊!上我的馬車,我帶你去見秋雲暮。」
弄月已經回到樂王府的馬車旁,雖然剛經歷一場痛不欲生的失戀,但此時聽到樂綏要上夜王的馬去夜府,也顧不得心裡的傷痛,嚇的心臟都要從胸口狂跳而出。
「不可,樂綏,你不能再以身犯險了。」,她阻止道。
樂綏安慰性的淺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別忘了明日我還要早朝,早朝後要照例向父皇及母后請安,不會有事的,沒見到雲暮一面,我不放心。」
弄月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在樂綏帶著祈求的眼神之下,她亦敗退下來,只道:「小心一點,我將馬車等在夜王府外,多少對夜王有點壓力,你早點出來。」
「好….」,一聲好,他便大步的邁進夜王府的馬車中。
夜王卻是好整以暇的調侃道:「說了這麼多,還以為你怕了!」
樂綏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沒理會夜王的調侃,僅淡淡說道:「走吧,答應我的事不要食言。」
「呵呵呵……如你所願,不過見到人,可別哭鼻子呦!」
夜王府。
男子面冠如玉,流瀑墨髮輕易散開,公子氣如蘭芝緩身坐起,緊攏著衣襟仔仔細細的著裝,一絲不苟將自身包了個緊,唯恐露出身上的半點肌膚。
一旁的雪裳逕直推門就大步走進來,未曾尊重剛從床榻上艱澀起身的美男子。
嘲諷冷笑道:「反正一會王爺回府,衣服還不是要脫,何必多此一舉大費周章,脫了又穿,穿了又脫。」
男子面無表情的梳髮束冠,似對這嘲弄習以為常,行屍走肉般整理儀容,嚴然像支傀儡娃娃。
雪裳見狀又補了一句:「真可笑,當了婊子又立牌坊給誰看啊?對於你這種破爛貨,樂王怕是再也不會再看你一眼了。」
男子乍然轉過頭朝著雪裳森然冷笑,雪裳被他這個猛然的舉動嚇的一激凌。
「你做什麼?」
男子瞬間恢復死寂,莫然回道:「禮尚往來耳。」
雪裳被他的態度給激怒,抬手一個巴掌就要揮過來,男子卻是不畏不懼的揚起下巴,譏諷道:「你敢嗎?」
雪裳想到夜王對眼前這人的寵愛,以及夜王的殘暴的作派,頓時憤恨的手便重重放下,殘忍的冷笑道:「哼…你最好努力的討殿下歡心,一旦你失寵了,所有的酷刑我會讓你一遍又一遍的親身嘗過。」
男子眸光暗淡的彷若未聞,化為寂靜的陰暗,空洞無神的望向窗外的天空。
秋雨霽不知道雪裳為何對他敵意如此之深,只要夜王不在府內,便來他的院子各種的言語挑釁及辱罵。
剛開始他未曾理會,直到真的受不住,才回頂個幾句。
他苦笑想著,一介君子青松又怎與一個俗物相互爭辯,難道真是自甘下賤了。
雪裳亦深黯此道,料準了「秋雲暮"不會自掉身價,做告狀之事,才會這般有持無恐的欺負他。
「王爺回府。」,外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響。
雪裳立刻快步走至門外,熟稔地關上門扉一氣呵成,擺正位置垂下頭恭敬的在一旁迎接夜王,全然讓人看不出適才門內發生的事情。
頃時。
「王爺…..」
雪裳抬頭突然看到不速之客,頓時像是卡住聲音。
夜王頓時撇過頭去笑不達眼底對著樂綏說道:「看來,皇弟你的魅力不減當年啊!連我府上的婢子見到你喜的都說不出話了。」
雪裳從夜王說出婢子那一刻,深知不妙,對外,她怎麼說也是個裳夫人,而今夜王竟稱他為婢子。
她驚慌的跪伏在地求饒道:「王爺,您誤會了,妾身只是不知樂王突然到訪,突然嚇到罷了,絕對沒有什麼其他意思。」
樂綏冷冷的俯視著卑微跪伏的雪裳,心無波瀾。
這個忘恩負義之人,死了才好。
隨即眼光痴痴地瞟向門扉,未曾再給過她一個眼神。
反倒是夜王沒理會她,自行打開了門扉,一支手臂展開成迎人入內的姿勢。
「秋雲暮在屋裏。」
樂綏倏然拉住夜王的手臂,隱忍著情緒,藏不住泛紅的眸色懇求道:「皇兄,我想與雲暮單獨聊聊。」
夜王眼眸泛起星光,樂不可支,跟著哄堂大笑,「你覺得有可能嗎?我的愛寵與你單獨共處一室?」
他帶著樂綏回府,就是想看的就是樂綏生不如死失魂落魄的樣子,這等好景,他怎麼可能放過。
房內的人,聽到愛寵二字,身形驀然一頓。
原來是寵物嗎?連個人都算不上啊!
夜王使壞的又將門扉快速地闔上,無視樂綏凝重的臉色,嘻嘻哈哈道:「既然如此,皇弟就別見了吧!」
樂綏知道若不妥協今日恐怕是見不到雲暮。
他想見的,但又恐懼看到自己無法面對的事。
低垂著眼睫,聲音帶著細顫:「就有勞皇兄陪同了。」
夜王得逞的再次將門扉打開,進門後還非常迅速的站到樂綏側身,亦步亦趨尋了個最佳欣賞的角度,止不住的勾起唇角。
樂綏腳步沈重地邁向那個逆光望著窗外的男人,秋暖柔和的陽光映照在他的周身,像是鍍了一道金光,但背影卻又是那般孤冷漠然地凍人。
「雲暮….」
樂綏聲音幾近破碎,緩步輕移戰戰兢兢地靠近窗邊的人。
秋雨霽沒有回頭,恍惚間他聽到弟弟的名字,但他怎麼都不肯回頭,就算是夜王再怎麼施暴,他也從來都沒屈服過。
弟弟的名聲還是被他毀於一旦了,令弟弟蒙羞…..
他現在的身份是污穢不知廉恥的「秋雲暮",在能為弟弟正名之前,他要扮演好角色。
樂綏足部浮動的接近「秋雲暮"背後,含著淚光控制不住的向前撲去,展開雙臂就快要抱住「秋雲暮"。
夜王一直觀察著兩人的互動,發現樂綏的意圖,立馬長腳一跨,直接擋在了兩人之間,阻止樂綏再靠近。
他一把拉住樂綏的胳膊,輕笑道:「皇弟,這不合適吧!」
聽到皇弟兩字,一瞬間窗邊的人有了動靜,忽的轉過頭神情專注的凝視著樂綏。
是他!那個令弟弟魂牽夢縈的少年。
他身體看似已無大礙。
他的犠牲終於有了代價,弟弟有人陪著,便不會因為失去他而過度傷心,他會陪著弟弟,走過這段艱難的日子。
「秋雲暮」 回過頭的霎那間,無聲的露出一抺淺淡的微笑。
樂綏盯著「秋雲暮」突然一愣,身體傾刻僵硬。
這個人——是誰?
他不是雲暮!!
樂綏瞳孔收縮,難以置信的從夜王側身看向面對自己的男人。
雖然外貎相差無幾,但他可以肯定不是他,因為從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絲一亳對自己的不可忽視的愛戀。
秋雨霽面色如常,但於夜王背後看不到的角度,用唇語向樂綏表達了幾個字。
秋府,書房,密室。
隨後便又轉過頭去,往彷若適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好似這天地間再沒有什麼能令他有所反應。
樂綏默默記下秋雨霽傳達的訊息,心中仍激動的無法平息。
他心中暗暗發誓,這個與雲暮相似的人,無論出於何種理由,都是救了他一命,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想盡辦法好好的報答他。
樂綏除了初時進屋時快繃不住頹然痛苦的樣子,接著反而平靜了許多。
夜王沒見到設想中樂綏崩潰的場面,回過頭,竟發現「秋雲暮」嚴然未有什麼反應,他頓時失了大半興緻。
出言諷刺道:「嘖嘖…原來皇弟對「秋雲暮」的感情也不過如此,真是枉費他為了救了你……做了許多的令人愉快的事。」
樂綏怒不可遏道:「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夜王看著樂綏發怒,心道這才有點意思,笑的闔不攏嘴道:「他是自願進我夜王府的,而我亦是依正妃的規格迎進府的,你說什麼放不放過?」
樂綏落下狠話:「總有一天,我會救他出去的。」
秋雨霽剎那聽到這話,身體微顫,他聽出這名少年真實的內心,竟未嫌棄他這骯髒之身,還想著有一日救他出去。
就因為這句話,彷彿在他生命黑暗中出現了一縷為數不多的微光。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微光僅僅是微光,偏偏無法將他帶離泥沼,因為不久的將來,將迎接他的是更大更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