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

　　從光影中現身的何光依展露出全新的姿態。

　　黑影形成的戰袍包覆纖細的肢體，同時散發著淡淡的暗紫色燐光，如日珥般搖曳。右手握持的長柄刀纏繞著重重黑影，看起來挾帶著一分霸氣。

　　甜美的臉龐浮現紅色的圖紋，右眼轉換成如貓一般的金色。

　　而那柔順的黑色長髮間，竄出一對高高立起的貓耳。

　　凜然又不失少女氣質，散發強烈存在感的模樣，連一向冷靜的路克都看傻了眼。

　　「那個姿態……是怎麼回事？」

　　「這是通過『共鳴』所使出來的，將止夜大人化為靈力直接纏繞在身上的術式。」

　　何光依語氣沉靜的開口。

　　「纏靈之術『影千仞黑貓姬』──雖然是第一次用，不過我能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什麼能力。」

　　方才的迷茫已然退去，如今少女的面容上掛著堅定而凜然的神情。

　　『不錯的解說啊，光依。不愧是我的契約者。』

　　這時一道高傲的嗓音憑空響起，是那隻黑貓靈獸的聲音。

　　在化為靈力與何光依合為一體的現在，他的聲音會直接像這樣傳達出來。

　　「真是的，被這樣說我突然覺得有點羞恥欸，止夜大人。」

　　『有什麼關係，難得的全新力量，當然要好好展現一下。』

　　「止夜大人是這麼想的嗎……是說，這樣子和止夜大人說話還真是新奇的體驗……」

　　「──『偽天使』。」

　　在何光依與止夜交談時，路克二話不說發射光束發動奇襲。

　　──但何光依一步也沒動，腳下就迅速升起黑影擋下了襲來的光束。

　　『別小看人了，聖騎士。』

　　止夜的聲音又一次憑空響起。

　　『現在我和光依一心同體，感知和反應速度當然也更加敏銳了。』

　　止夜說完，何光依的黑影戰袍衣襬隨即伸展擴張，從中生出無數由黑影形成的兵器，在剎那間一齊發射！

　　面對襲來的黑影之刃，路克立刻召回「偽天使」展開防禦，銀色球體將黑影兵器一個不留的擊落。然而下個瞬間，視野就瞥見何光依高舉長柄刀來到面前。

　　纏在刀刃上的黑影如火焰般搖曳，劃出流利的軌跡斬向路克。路克立刻操作「偽天使」與之對抗。銀色球體與黑影刀刃相互碰撞，擊出激烈的閃光。

　　隔著彼此的武器，何光依與路克互不相讓的對峙。

　　「這個力量……比剛才更強勁了……」

　　驚覺自己逐漸受到壓制，路克捨棄防禦往後跳開。黑影刀刃將銀色球體擊退，順勢砍落在地上。

　　「看樣子近身戰對我不利，那麼──」

　　路克一個揮手，五具銀色球體在他面前列陣，大量光束接連展開射擊，有如光之暴雨。不給何光依任何反擊的機會。

　　如果近身戰不利，就保持遠程距離，用高火力壓制對手。路克的策略相當正確，然而──

　　「止夜大人！」

　　『知道了。』

　　黑影從何光依身穿的戰袍上擴張，如旋風般環繞在她周圍，替她擋下不停歇的光束射擊。

　　何光依就這麼在黑影的護佑下，穿越光之彈幕跑向路克。

　　「什……！」

　　出乎預料的行動讓路克面露震驚，這短短的破綻，就讓何光依衝到他的面前。

　　纏繞黑影的長柄刀疾揮而出，路克雖然及時閃躲，何光依卻窮追不捨的繼續揮刀。

　　流暢而銳利的刀舞伴隨著漆黑暗影，畫出撩亂優美的軌跡。速度比剛才快上了不只一倍，讓路克只能被動的迴避與防守。

　　襲來的斬擊與黑影不僅迅速，也相當銳利且沉重，即使路克不斷用法具與拳腳應對，卻還是無法招架的節節敗退。

　　「這個力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我和止夜大人的力量！」

　　何光依高聲呼喊，揮出重重的一刀將路克擊退。

　　「我不會再迷茫了──現在我該打倒的敵人就是你！」

　　黑影纏繞的刀刃隨著少女的吶喊迅猛刺出。路克馬上以銀色球體防禦，卻還是被攻擊的衝勁震飛出去。

　　路克狼狽的倒臥在地，翻滾好幾圈才停下。

　　（簡直不敢相信……）

　　僅僅是和使魔的力量合為一體，就能讓那個不成熟的少女變得如此強悍嗎？

　　不，力量的增強確實是來自與使魔的共鳴，但真正的關鍵是她不再迷惘的堅定意志。

　　有些人，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和勉勵就能蛻變──名為何光依的少女，說不定就是這樣的人物。

　　正可謂天賦之才。

　　「原來如此，我收回之前對妳的惡言，為此道歉……就算是異端，妳也是值得敬佩的對手。」

　　路克緩緩站起身，方框眼鏡後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但是……我也是背負著使命而戰。」

　　路克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過去的光景在腦海中閃過。

　　自從成為聖騎士……離開了青梅竹馬的那天，自己就下定決心要為使命而活。

　　否則的話，與她的離別就毫無意義了。

　　為了貫徹使命，他捨棄同情、捨棄同理──捨棄了對初戀的心意。

　　事到如今，豈能輕易敗在異端手上。

　　「我也是不會放棄的，放馬過來吧！」

　　路克站穩架式，張開雙手。五具「偽天使」在他的身前圍成一圈排列。

　　「偽天使列陣──星之陣型。」

　　五具銀色球體同時發出光芒，彼此連接成巨大的五邊形。

　　龐大的靈力開始在那五邊形之中凝聚，散發出驚人的魄力與壓迫感。

　　小手段已經沒有意義，現在需要的是灌注全力的決勝之技。

　　面對眼前愈發增強的光芒，何光依屏氣凝神，兩手握緊了長柄刀。

　　「要上了喔，止夜大人。」

　　『嗯，就用下一招決勝負。』

　　大量黑影伴隨著靈力光輝，有如火焰般從何光依全身燃起，並逐漸匯集到長柄刀上。

　　路克的光芒與何光依的黑影像在彼此抗衡般，不斷增強。

　　就在雙方都到達臨界點的那一剎那──

　　「偽天使──聖裁之火！」

　　路克高聲吶喊，五邊形的光芒凝聚到中央，釋放出巨大的光束！

　　強大的靈力光束撼動大氣與地表，直線轟來。

　　但何光依毫不畏懼，緊握黑影纏身的長柄刀，拔腿衝刺。

　　下一秒──

　　「絕影──破軍一閃！」

　　黑影之刃奮力一斬，將光束一分為二。

　　連帶斬裂了位於光束之後的路克。



§



　　「呃……」

　　路克單膝跪地，狼狽地發出乾咳聲。

　　五具「偽天使」已經失去光芒，凌亂的墜落在地。

　　而在他後方，何光依維持著揮出長柄刀的姿勢，屹立不搖。

　　何光依輕聲呼氣，回頭看向路克。黑影戰袍從她身上消散，在一旁重新匯集成黑貓靈獸的樣貌。

　　雖然解除了纏靈之術，不過他們眼中都仍沒有放下戒備。

　　「勝負已分了，聖騎士。」

　　「……無可否認呢。」

　　出乎預料的，路克很乾脆地就接受敗北。

　　「做得漂亮……是我小看妳了。」

　　路克露出乾笑感嘆，無力地回頭望過去。

　　「年輕的退魔師，妳叫什麼名字？」

　　「……何光依。」

　　「是嗎……不錯的名字。」

　　「……」

　　儘管得到了對手認可，何光依的表情卻不怎麼開心的樣子。

　　只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路克。

　　「……你剛才──」

　　「嗯？」

　　「你剛才，為什麼在最後收手了？」

　　「……」

　　聽到何光依的提問，路克沉默不語。

　　「我看到了，你其實還有辦法擋下我的攻擊吧？但你卻……」

　　那是何光依在勝負前一刻見到的景象。

　　當她衝到路克面前時，路克正準備交叉雙臂防禦──最後卻又將手放下。

　　簡直就像，他自願被何光依擊敗。

　　「……」

　　路克依舊沉默，也不曉得是不想回答，還是回答不出來。

　　只是……他朦朧的腦海，在這時閃過某位琉璃色長髮的背影。

　　為什麼呢？

　　一想起那個女孩，路克忽然覺得這場勝負已經無所謂了。

　　那好似他為了使命而拋棄，本以為早在心中煙消雲散的情感。

　　「……誰知道呢？」路克苦笑地回答。「可能到最後，天真的其實是我也說不定。」

　　說完，路克就閉上雙眼，全身無力的倒下。

　　看來是失去意識了。

　　見到對方完全倒下，何光依也才真正解除了戒備。

　　「唉，雖然贏了，但感覺也開心不起來。」

　　「不必在意，光依。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現在還不能鬆懈，我們快去幫空仁先──」

　　正當何光依準備趕往另個戰場時，眼前的景色忽然一晃。

　　視野突然變得模糊扭曲，無法看清。

　　「欸……」

　　還來不及弄清怎麼回事，何光依的雙腿無力地跪下。長柄刀也握不穩，掉在一旁。

　　「看來是靈力消耗過度了，第一次使用共鳴……還是纏靈之術，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止夜來到契約者身旁關懷的說。

　　但沒等止夜說完，何光依就當場失去意識癱倒在地。

　　「雖然有點對不起許空仁他們，但現在還是好好休息吧，光依……我也是一樣。」

　　止夜站姿一個不穩，難得的露出疲態。

　　共鳴，尤其是纏靈之術，能使契約者與使魔緊密聯繫，發揮強大的力量，但這份聯繫同時也包括負面的耗損。即便解除，何光依的損傷與消耗也會一併影響到止夜。

　　「抱歉啊，代理所長……祝你們好運。」

　　尾音一落，黑貓靈獸就在契約者身旁如睡去般隱蔽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