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２＃記憶之旅

　　「怎麼了，睡不著嗎？」

　　聽這鼻音濃厚的疑問，時予猜澄賢應該是被他吵醒的，不禁羞恥起來，而真相距離猜測尚有段差距，實則是快睡著了，結果在夢周公的路上被拽回來。

　　不過，這老實說都差不多，況且眼下他只能顧著否認，「沒、沒有……」

　　如果說是因為想要才翻來覆去……也許交往好幾年後，能當情趣說吧，總之他目前是百口莫辯，只得侷促地回話，祈求澄賢別胡思亂想。

　　所幸他確實沒胡思亂想，多日夜讀下來，每每到床上時總是又累又睏，哪還有心力去想別的，至於身為男友的體貼溫柔還在，他挪動身子，伸手隔著棉被輕拍時予。

　　「沒事，我哄你睡覺。」打著哈欠說話，這是明擺著不信時予，卻也如時予所願，澄賢並無想去別處。

　　見狀，時予在有氣無力的拍打下有些無奈，他哪需要拍拍呢，他需要的是來一發，奈何他自知這話能想不能說，講出去估計只會被澄賢鄙視。

　　工沙小。易地而處，假如換他聽到澄賢說這話，即便到頭來會接受，第一反應肯定也是懵、茫然、不敢置信，乃至覺得荒謬，Are You Serious？

　　思緒的發散稍微轉移了重心，並且澄賢雖說並非是對症下藥，起碼是保底能安撫人心的動作，時予試圖冷靜後，總算順利睡到了天明。

　　若要形容他當晚的處境，就開葷後常犯的小毛病，嘗過甜頭，漸漸對性產生更多渴望，何況人在感受到壓力時，著實有依賴性來紓壓的本能，致使他慾火難消。

　　然而，時予本人是執意要忍，發情要看時間，他得藉此學習去跟小頭抗衡，而非慾望一來就縱慾，包括去廁所解決，一部份也歸於澄賢和他溝通過，他必須尊重澄賢的意願。

　　起床後，縱使還心浮氣躁著，倒也能把控住了，和澄賢各自梳理完，便接續去應付即將到臨的期末，連帶把剩下的課給上過。

　　說來奇妙，從前皆是他比澄賢早考完，如今這回會同時結束，十八周的禮拜六早上會考兩班的共同必修，以此為學期給劃下句點。

　　暑假正式來說，是六月尾放到八月底，九月一號開學，新生提早三天去參加新生營，在此之前，徐叔已經把租屋鑰匙給了六人，是開正門的，房間的則全都放在房內桌上。

　　拿到時，就快搬去校外的實感瞬間倍增，從澄賢手中接過鑰匙那刻，時予同感雀躍之際，也憶起回家和父母討論時，予媽看著照片和影片，姣好的相貌給出讚賞。

　　「這間房是你找的嗎？很不錯耶。」

　　「不是。」面對極為信任兒子能力而推論的推測，他連忙為功臣正名，「是……我男朋友找的。」

　　此話一出，場面冷掉三分，哦——這樣子啊，予媽嘗試流暢地接話，事情敗露的當天，對時予而言是場無聲的暴風雨，順著話筒令澄賢心悸。

　　面臨攸關命運的關卡，時予向後者保證，這件事他會處理好，畢竟責任歸屬……與其說誰錯誰沒錯，不如說蒼天捉弄人啦，唉。

　　而礙於鞭長莫及，澄賢也僅能全盤交託給他，其餘只剩顧好眼前事務的任務，周六，奮筆疾書完一走出考場，伊傑等人皆忙著返鄉，唯獨澄賢無所事事。

　　前幾天報備考試周行程時，澄賢從通話中聽說賢爸賢媽今晚又要跟誰誰誰吃飯，問他要不要一起，當然不要啊，於是就乾脆多留一晚，明天再回雲林吧。

　　由於暑假有開放暑修，因而宿舍在所有課的暑修上完前，不會趕人，體諒像沒租房的大一生，別校多半都拖上一年才補得了學分，交換條件是大家要更為謹慎，免得財物被無良人士給偷了。

　　這通常是還好，像自家人都要搬走了，行李都嘛是搬個精光，不留半點渣的，不搬走也頂多剩幾件衣服跟不痛不癢的物品，要偷還懶得偷呢。

　　午餐過後，室友四人接連離去，時予原本也要走，先前聽澄賢表示要多待一日，他就跟著留了，不然一說掰掰，下次就八月中到下旬才見得到面，真不捨。

　　澄賢聽言有趕他，前者早不因落單而感到孤單了，時予就趕快回去多休息吧，而且他還瑣事纏身，時予卻堅決要留在這。

　　拗不贏他。算了，澄賢私心也想多跟時予待在一塊，聽著房門外人來來去去，吃晚飯前他來回逛了一圈，哇靠，頃刻間人去樓空耶。

　　會確定的原因，撇除己方這過半是面熟的，大概看得出情形，而另一邊那連總電源都關了，回首寒假時還留著兩三人，現今是完完全全，只餘你我的兩人世界耶。

　　能壞壞了。澄賢暗自悸動，今夜該把時予推倒了，說實在，道別前不戰一場不合乎情侶準則齁……他憋很久了，腦袋邪念在了無拘束下徹底釋放。

　　開葷者症候群加一。後來，晚餐是去商圈好好地吃頓大餐，回到停車場時，顧及還得回房放安全帽，沒法直接按計畫走，以致澄賢是半路向時予提議的。

　　「欸欸，我們晚點去到處晃晃好不好？」

　　在午後寧靜裡，感性細胞作動，澄賢一想到隔天一早，就要從此離開某些熟悉的環境，難免會感慨，他想再去看看，那些充滿回憶的地方。

　　儘管風景如故，但一定有的、一定有什麼是銘刻在彼此心中的，哪怕是令人悲痛的過往，在倒數幾個小時的沙漏流光後，一切經歷都將要定格成過去。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說不出的某事、某物，默默地不見了，徒留人悵然若失。

　　他發起的這趟記憶之旅，時予不假思索地加入隊伍，小倆口在八點多出發，光走到宿舍外，就說起時予穿西裝那夜「狂放的行徑」。

　　而後，是聖誕節前的拉扯、系館裡莫名交會的座椅區、雜草盤據的藝術學院，由內而外鉅細靡遺地巡過一遍，重回曾經發生事件的每一處，感觸的確都和當初不同了。

　　就算其中幾處，之後也依舊會經過，就剛好現在能無憂無慮地逛嘛，他倆沒頭沒尾地聊著天，想說啥便說啥，不管前言搭不搭後語。

　　「當時就不好意思拒絕你，反倒讓你得寸進尺耶。」「那我運氣很好。」

　　「遇見你的時候，我超尷尬的，然後你還走過來。」「我下意識就往你那走的。」

　　「我就躲在那樹後面，被逼著聽完人家放閃，超慘的。」「乖。」

　　最終，他們踏出學校大門口，來到對面的公園，基於徐叔的屋子周遭也有公園的緣故，想必將來重返的機率會大大減少吧，指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次。

　　放眼望去，草木隨風舞動，有幾位踩健身器材的老人跟帶著小孩玩沙坑的婦女在，反正不妨礙講話，間距也夠人說悄悄話了，因此澄賢依然是淡定地延續話頭，問時予問題。

　　「到這裡，你會先想起新生營那時，還是我跟你出櫃那晚呢？」「……」

　　時予並未作答，可沉默就等同於傾向默認選項，那稱得上最印象深刻的轉捩點，他不夠堅持，或澄賢到底都沒軟化態度，後續就全是虛無——

　　那個男孩仍迷失在夜裡，偷偷地難過著。

　　「可以的話，希望我沒機會再來這了。」

　　聞言，時予朝著澄賢看去，不明白他所說的。

　　「這跟我帶你去的私房景點一樣，大多都是發洩情緒用的。」

　　換言之，人不來，等於他平安無事，這固然最好，即使，他仍然會想像連假那般，以嶄新的面貌刷新此地的聯想，阻斷悲傷的連結。

　　只是，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掐斷了，澄賢不強求必定要來雪恥，那就成了束縛心臟的執念，順其自然即可，再說，絕對有其他方法能夠證明，證明他變得足夠強大。

　　不再見景就傷情，脆弱不已，而是不得不隻身應對苦難時，也擁有抵抗下沉的底氣。

　　「倘若那天來臨，籠中鳥就能獨自飛翔了吧。」

　　末尾這句話不說給時予，澄賢小聲呢喃著，寄託對往後的盼望，天空中，棉絮狀的雲朵像潮旋圍繞著月亮，卻掩蓋不住它的光芒，甚至穿透雲層，白銀輝映彷彿上天賜予的祝福。

　　在孩童的嬉笑聲裡，他也釋然地笑了，回望時予以前，時予先趁沒人注意時摸他兩下頭，說出本身的看法。

　　「遲早會有那一天的。」

　　終歸在時予建立的見解裡，澄賢始終是位符合自身所言的勇士，縱然在他眼裡，迄今都尚未達標，也總會成功的，時予無比確信。

　　已然數不清被鼓勵了幾遍，澄賢對此老是很高興，聽不膩耶，一方面心知是無數次的對話輪迴裡，他總讓時予接這類話，哈哈，罪魁禍首佔便宜佔得很順手。

　　誰叫他瘋狂多愁善感，時予除了激勵他、點醒他之外還能幹嘛，罵他嗎，真是抱歉……

　　好啦，伴侶間總要相互支持的，立場對調時他再多為時予打氣就行，思及於此，心虛裡的心情終究隨之愉快著，澄賢朝時予嶄露笑顏。

　　「時予，我很期待未來的日子哦。」

　　關於同住後多采多姿的生活。無論又會遇到多少風波，抑是能一路和平共處，但他相信，是哪條路，都有辦法通往幸福吧。

　　以往他可無法這麼樂觀，全多虧時予啊，他，就像是羅盤或指南針，充當迷霧中指引的燈塔，若非他強硬地闖入心牢，自己大抵還陷在爛泥裡，眼看海水淹過脖頸。

　　有了他，小船才能校正方向，往晴空萬里的蔚藍前去，所以想繼續拉住他的手，與他攜手走向那遙遠的終點。

　　「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

　　和新年的問候略有差異，那多是口頭上的恭維，這次是為了同居——真的會原形盡顯的狀況了，在宿舍裡不免因各種約束收斂習性，搬家後約莫就放飛自我了。

　　屆時造成麻煩，請多包涵，要直白指出錯誤也行，瞧澄賢那期盼混著靦腆的模樣，可愛得時予心癢癢，想把路人全趕走去抱抱他。

　　「我才要請你多照顧。」

　　從話裡聽出別種意涵，不只這兩年，更泛指著來日方長，便不用「也」而用「才」回應，有關這點，時予從未質疑過是否是想太多，他一直是那樣認為的。

　　就賭一把澄賢能否發覺他暗藏的玄機吧，他同樣懷揣著相同的嚮往。



１５２．ＥＮＤ



【作者後記】

感覺這篇很適合當完結篇耶
還是我們乾脆在這裡完結
謝謝大家（Ｘ）

這回就是小小的回顧番
年輕人必備的感慨
下篇是暑假前最後一篇
故事剛開始也是暑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