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十二顆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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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26
四周都是潮濕的空氣,鼻腔內充滿了了泥土和植物混和的味道。

安蕭很討厭這種味道,應當說他討厭所有麵包香味以外的氣味,二十九歲的安蕭今早如常開了麵包店,那是一家坐落在公園斜對角,和他壯碩的外表完全不符,裝潢相當溫馨可愛的麵包店。

這天,他一早起床在信箱收到了母親的信,母親已經寫不動字,上面不再是母親的字跡,而是請了代筆者,父親在三年前離世,鬱鬱寡歡的母親據說身體也每況愈下,安蕭非常痛苦地把信讀完,然後一如往常去揉捏麵團,在等麵糰發酵的這段時間,他會回去房間,對著父親和妹妹的遺照雙掌合十。

如今,他只剩下母親一個親人了,但和母親肢體接觸的記憶卻模糊到近乎沒有,母親一直生活在地下,他從四歲,在鑑定為A級翱翔鳥翼的瞬間就被送到研究中心。

今天和往常唯一不同的作息是,他去倉庫,找出放在麵粉袋旁格格不入的兵器,一柄巨大的開山斧,斧面比一般汽車輪胎還要巨大,是一把像蝙蝠翅膀般張開的雙頭斧,上面積滿了灰,安蕭擦拭武器,真沒想到離開學生時代還會參加他厭惡至極的競技。

斧頭被擦得雪亮。

一瞬間,大漢想了非常多的事,包括悔恨和輝煌的過去,在學生時代他曾用這把戰斧砍下許多人的四肢贏得勝利,有些人能把手腳接回去,有些人接不回去就因此裝了機械義肢,安蕭也被人畏懼,「斷肢安蕭」的稱號十分響亮,安蕭揮動斧頭依然如同當年,笨重的大斧頭在他手上竟十分輕盈,揮擊、旋轉、投擲的動作都行雲流水。

接著他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緊咬下唇發出小孩恐懼的嗚噎聲,蹲下抱著肚子開始乾嘔,後來他又想起了母親。

他好想見到活生生的母親,好想要給母親一個溫暖的擁抱,給母親最好的醫療設備,讓她至少笑著過下半輩子。

對,他只剩母親一個親人了。

安蕭艱困站起走出倉庫,為了下午的競技帶走了一個白色的小藥瓶,大漢將它放在褲兜裡。

頓時,整個身軀都因這小小的藥瓶而沉重起來。

木枝被安蕭的靴子硬聲踩斷,冰冷的細雨打在他赤裸的上半身發寒,安蕭把斧頭扛在肩上一點也沒有負擔,他的眼睛帶著淡淡的殺意環視雨林場地,卻怎麼也沒有見到他的敵手,那名嬌小、有粉橘色頭髮的少女。

他的身邊有一個移動球型空拍機,頭上有著小螺旋槳,上面顯示著比賽進行的時間。

可惡,都十五分鐘了!

安蕭原先計畫快速把敵手解決,才能得到高積分。

他抬頭看天上和地上,全是一片綠色,身旁過高的蕨類植物蹭著安蕭的腰部,上面密密麻麻的孢子使他頭皮發麻,發麻的原因不僅那麼單純,他全身的肌肉正被一種疼痛侵襲,渾身的血管暴出清晰可見,肌肉也放大了整整一倍,可見藥的效用拔群。

而大漢不打算使用他的翅膀,在這個被侷限又下雨的場地,他過大的翱翔翼只會成為阻礙。

不過對手可就不同,安蕭神經兮兮繃緊神經,手裡緊握著開山斧,隨時警惕來自薄霧中的奇襲,對手是迷你翼使用者,這種極小的活動空間正好可以發揮她的優勢。

然而為什麼等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攻擊?安蕭又看向空拍機上顯示的紅色數字,比賽開始快二十分鐘,難不成對手真的是個膽小鬼十分怯戰?若真是如此,這次服藥形成肌肉盔甲還真是虧大了。

雨林戰場有八個入口,真不知那小妮子是從哪個入口進來,不管她的行走路線如何,安蕭選擇往場地中央走去,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安蕭想盡量增加遇到敵手的機率。

視線被細雨還有白霧弄得模糊不清,安蕭趕到有股不安正在內心跳動,不是出自於對敵手的恐懼,而是更深層的、來自於身體某處本能的警告。

「如果害怕,妳就快點投降吧!」這已經不知道是安蕭第幾次喊話,他的耐性快被磨光,他不禁大喝。

「不然,我就不保證妳四肢健全!」

僅有雨水滴落葉子的聲響回應安蕭,叢林中完全不見女孩的蹤跡。

每次比賽的最高時限是九十分鐘。

若兩人沒在時間決出勝負會以平局辦理,外加扣除積分一千分,這是為了避免拖到下次場次的時間,和參賽選手串通不攻擊對方的情形所訂下的規則。

順帶一提,要是積分歸零,就要進入研究所無償協助研究,抹消一切公民應有之福利,而這背後便意味著連身體都不再屬於自己。

「我知道了,妳是想和大叔玩躲貓貓是吧?」安蕭咬定少女拖延的意圖,一個憤怒將斧頭扔擲出去,斧頭在空中漂亮地迴旋飛翔,如同血滴子斬斷了四根粗壯的大樹,再安穩回到安蕭手中,那柄斧頭就像是安蕭訓練有素的獵鷹,專門撕裂獵物的身軀。

「接下來,我可不知道會不會砍到妳喔?」

安蕭扔了第二次斧頭大幅度破壞場地,傳來樹木和草叢被切碎的聲響,就在安蕭伸手回收開山斧的同時,他的身後有股不明的氣流,一個回頭近距離接觸,在薄霧的可見範圍,果真如同預期,安蕭狂喜露出森白牙齒。

綁著粉橘色馬尾的少女就在眼前,快速搧動背後小巧的淚滴型翅膀,約莫只有三十公分的白色羽翼,少女輕鬆浮在空中,揮動右臂、張開手掌,數枚閃亮的物品往安蕭粗壯的手臂肌肉陷去,精準插入顯眼的血管,安蕭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是研究中心所產的E型催眠針!

安蕭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這點小意思對大叔完全沒用,我有肌肉鎧甲!」大漢完全無視少女的攻擊,因為藥品帶來的興奮效用,這種催眠針的藥物劑量來再多都根本不痛不癢,但少女沒和安蕭說話,清脆的童音小聲地喃喃。

「三根。」

安蕭見機不可失,戰斧舉起往女孩的左腳劈去,女孩及時縮起腿,拿起手上的衝鋒槍擺好架式,就朝著安蕭的軀體開火,安蕭鼻子送氣,早就料到這般的攻擊,他在手上快速旋轉戰斧,寬闊的斧面快速移動成為一個圓盾,輕而易舉打落子彈,0.45的彈殼如沒生命的蟬殼跌落在地。

對手看來挺好應付,安蕭非常喜悅,就算機動力再高只要攻擊不起作用,勝負根本確鑿。

甕中之鱉!

「順便再告訴妳一件事,我的肌肉鎧甲具有初級防彈作用,比妳那身學園配備的戰鬥服性能還要強,打到也頂多擦傷。」

少女像是早就預料如此,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沒有驚訝也沒有多餘的害怕,保持冷靜地投入戰鬥。

安蕭繼續向少女大幅度揮動戰斧,言語威脅始終沒有停止,他沒忘記賽場不能殺生的規定,他把目標鎖定在少女的雙手,要是能成功砍下一隻手,攻擊力就會大幅削弱,凌厲的砍擊一次又一次朝少女揮去,不過少女似花叢中靈巧的蜂鳥,左竄右竄次次成功閃避攻擊。

她不斷朝安蕭投擲銀針和開火,槍聲使大漢耳鳴,但安蕭沒有太多閃躲,赤裸的上半身多了幾處擦傷和數枚銀針也不以為意。

他的腦海裡全是母親消瘦的病容,快點贏......

快點贏,然後成為S軍離開這裡!

他本人都沒發現,通紅的血絲如蜘蛛網已遍及他的眼白,而牽扯肌肉的痛感慢慢麻木,在變得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身體變得陌生卻強韌。

就算被子彈打中也會反彈,僅造成可忽略的擦傷,一種無敵的錯覺壟罩住安蕭全身。

剩下的只要把眼前的少女砍成半殘就行!

發出一聲野獸的低吼,一鼓作氣向眼前的少女使出連環八擊,但全數被少女輕巧閃過,就像煩人的黑蚊在腦中嗡鳴,卻無論如何也擊殺不了對方。

別著急,把她的體能耗光。

理智在告訴安蕭,但更多的、蠻橫生長的怒意充斥著安蕭的腦海。

又一次只揮擊到少女的殘影。

真是棘手的迷你翼!

大漢討厭少女的翅膀,也討厭自己的翅膀,前兩周,他原打算使用巨斧砍下自己的翅膀,成為半殘就能降格為B級翼人和母親重逢。

可自殘的當下卻被城市中的警備機器人奪門而入,強硬阻止,研究中心下來了簡簡單單的通知。

『如自毀翅膀,本中心將會撤銷您母親的所有醫療支援』

為什麼!為什麼!

他當時才看清楚,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

被關在偏遠區域的家人,竟是束縛住研究實驗品最為牢固的枷鎖。

身為A級翼人的使命就是必須上戰場。

安蕭欲哭無淚。

天天行屍走肉地在店裡製作麵包和糕點,白色的奶油蛋糕就像這座虛幻的研究中心,人們是裡面醃漬的水果,被擠壓在蛋糕的夾層裡,註定這一生都插翅難飛。

就在那時,安蕭認為老天給了他一束光,一名穿著黑斗篷的男人光顧店裡,他沒有買走任何店裡的商品,取而代之,是給了安蕭一個藥瓶,一個據說可以逃離這裡的『無敵藥瓶』,他特意在賽前服用了藥物。

此刻,他竟拿出放在褲子口袋的藥瓶,打開瓶蓋,安蕭粗暴地往嘴裡又吞下一把藥錠,倉促咬碎,他全身的血管變為奇異的紫黑色,放射狀的青筋詭異地蔓延在他的臉部中央,全身的力量往上提升了一個層級,其中自然包括速度。

一個砍擊往上,少女柔軟的身軀向後仰勉強躲過,她盯著空中被斬斷的幾根粉橘色髮絲,蔚藍的瞳孔縮的比米粒還小。

這下棘手了。

少女驚悚的表情彷彿在這麼說。

她咬牙,又向大漢擲了兩根銀針。

「十二根。」她小聲說道,怎知下一秒,巨斧的鋒刃就貼在她的耳邊。

好快!

少女下意識用衝鋒槍體擋在脖子旁,做最低限度的抵禦。

為什麼我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剎那,少女的腦中一片雪白,思考停滯,不,是不敢去想,如果巨斧切過了槍體,又切過了自己纖細的脖頸......不敢去想,那身首異處十分悽慘的自己。

『那這樣到此為止也不錯啊。』

『妳不覺得一切都太辛苦了嗎?』

那是來源於自己內心深處,總是被少女忽略的聲音。

甜美的如同蜜糖,死亡的誘惑是血色的花,那樣美麗又安詳,彼岸的那裡還有昔日的友人在呢。

身穿白衣的女孩,過去的喬伊拿著雪白的玫瑰,在那半開的棺木中放入了花。

一瞬,她彷彿看見棺材裡躺著的人變成自己。

那麼,所有的不安、這令人作噁的命運都可以在這裡結束,再也不用做自己討厭的事了。

而且過去的同伴說不定也在等著她踏上一樣的路。

眼前的一切變得緩慢,死亡就那樣悄然親吻女孩纖細的脖頸,在那數億分之秒的瞬間,喬伊卻聽見了聲音。

『妳一定要盡快投降哦!』

『妳把煙霧彈給我,自己沒問題嗎?』

珀婭和希爾擔憂的臉龐蓋過了女孩腦中荒誕的死亡景緻。

恍若心中有什麼已經塵埃落地。

啊,我們約好了不是嗎?

至少要活著回去。

不會讓你們承受我過去受過的痛苦、更不會讓你們當拿著白花的人!

身體迅速充滿了能量,思考重新流轉,少女接受了可能會死亡的結果,但為了生存,喬伊開啟了新的思考。

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把能做的都做看看吧!

先把脖頸向前縮起,左手拿著衝鋒槍防禦,為了保護頭部犧牲掉左手也無所謂,右手拿出暗袋的匕首往斧頭精準投擲出去。

燃燒體內的熱量,疾速拍打背後的迷你翼,將身體以最快爆發力向後飛。

數個動作同時進行,槍體被切成兩段,出乎意料左手平安無事,原來是小刀成功改變了斧頭的攻擊軌跡,在小刀被斧頭擊落賺取了時間,喬伊快速往後飛,安蕭一個箭步向前疾奔,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速度!

一個揮擊,安蕭使用的是斧頭的斧面,如蝙蝠翼張開的那一面,重重打向喬伊的腹部,女孩悶哼一聲,嘴裡吐了一口鮮血,身體呈弓字型依著慣性大力往後飛去,直到撞上最近的一根樹木,背部造成二度衝擊。

喬伊跌落在地,幸好有戰鬥服中特殊棉料的衝擊防護,否則大概要斷幾根肋骨或內臟受損才能完事,鮮血從唇邊流下,不過在被打的瞬間,少女又投擲了銀針刺向安蕭的腹部。

「十六根。」少女顯得有氣無力。

『劑量就快達到指標。』

她呢喃。

但運氣似乎不從人願,第十二顆泡泡賽場的薄霧卻在此時散去進行天氣調節,身軀暫時還無法動彈的少女倒抽一口涼氣。

然而霧氣下的大漢,並非是剛才那意氣風發、如非人似的可怕怪物,大漢把身軀蜷的極小、抱頭在地上嗚咽,細細的哀鳴聲如可憐的小孩,做出乾嘔的動作。

「他怎......麼了。」喬伊蒼白的嘴唇顫抖,身軀靠向樹幹,手指間隙還緊緊夾住四根銀針。

安蕭最後還是巍巍顫顫地爬起來,斧頭朝下,斧尖沒入地面,他沒帶上斧頭,衝著眼前的少女吼叫,就像一頭受傷嚎叫的猛獸。

「妳為什麼要這樣!妳不知道,妳不懂!我最怕殘破不堪的屍體了!」安蕭的瞳孔失焦,朝著喬伊奔馳,不像人類的詭異的跑步姿勢,轉眼就來到喬伊跟前,輕而易舉把少女拎起按在樹上。

「妳為什麼不投降!妳為什麼不投降!」安蕭根本看不見眼前的少女,而是透過少女注視再也無法相見的妹妹,像跳針的機器似地重複同樣一句話。

熱淚從安蕭發紅的雙眼流下,他沒注意他的頸動脈多了四根銀針,他總是這樣粗枝大葉,一旦決定了目標就單細胞地向前衝刺,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妹妹會踏上死亡的戰場。

安蕭無處可泄的憤怒侵佔了身體的全部,此刻他的雙手掐上眼前少女纖細的脖頸施力,少女雙腿掙扎用力踢向他的腹部,但安蕭什麼也感覺不到。

眼前的人,稚氣的臉龐和妹妹沒有一處相像,特別是這溫熱的體溫是最不相像的地方。

也是最可恨的地方!

小安蕭七歲的妹妹同為A級翼人,極為稀奇地兄妹倆都住在同一座研究中心,兄妹倆的感情如膠似漆,是安蕭先發起了夢想。

『我們一起成為S級政府軍,去找媽媽一起生活吧!』

八年前,安蕭二十一歲,也是十四歲妹妹第一次上戰場的那天,他也如常斷了一個人的右腿得到勝利,得意洋洋地去迎接妹妹,但妹妹所在的第四十四顆泡泡賽場,卻從天空上永遠消失了。

一名叫『赫斯特』的十二歲少年,覺得妹妹一直不投降很煩就殺了她,後來還把場內的所有觀眾全都殺個精光。

笑容滿面、可愛、總是活力充沛的妹妹,變成面目全非的屍塊。

自此以後,成績中上的他就在競技屢屢戰敗,狼狽在二十四歲從競技退役。

他該恨誰?研究中心?赫斯特?

還是自己?

這次,至少要把母親守護住吧,對,守護住,完成和妹妹的夢想,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眼前被漆黑的恨意所覆蓋,安蕭甚至遺忘了麵包店的香氣。

「妳為什麼不投降?」

失去呼吸的喬伊面色發紫,大漢涕淚橫流的臉使她於心不忍,終於顫抖地說出大漢期待的話。

「我投降。」

少女說完,白色的警備機器人們就從入口處呼嘯而出趕到兩位選手身側,手持巨大的機械槍,正要朝無法放手的安蕭進行射擊,光芒在槍口聚集。

「等下!」喬伊擠出最後的精力大力喊道,下一秒安蕭就似中毒般抽蓄、四肢無力地放開了手,如大熊似倒臥在草地上。

機器人圍了上來,機械眼睛發出光束,替安蕭進行全身掃描,而脫離束縛的喬伊正在乾咳,默默站在一旁盯著身上插滿二十根銀針的大漢,大漢眼神放空,宛如被魔鬼抽出了魂魄。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動不了,媽媽......」

一旁的喬伊淋著細雨,眼神凝重咬緊下唇。

『確認,古寧霸王花中毒反應,此為喬伊選手成功投毒,安蕭選手在喬伊投降內三十秒以內倒下,由此判定兩人為平局。』

機器人椅電子音平穩說道,接著抬了擔架,把安蕭五花大綁綁在擔架上。

「妳怎麼辦到的?毒只有特定翅膀使用者可以使用,是不能外帶的吧?除了催眠針。」安蕭瞪著飄雨的上空,樹枝惡趣味地蓋住了透明天花板,讓安蕭看不到天花板外的晴天。

原來,是奇異的青筋從大漢臉頰褪去,他終於恢復了神智。

「這個賽場的簡介有骷髏標誌,表示賽場有天然的毒可供使用,我近距離觀察你不符合常理的肌肉,知道我要贏你,光靠催眠銀針和子彈沒辦法......」

「所以妳前二十分鐘是找到毒花,跑去製作毒針去了?哈哈哈,藏的可真好呀,我果然贏不過年輕人。」安蕭哭笑不得。「妳很認真啊,我玩競技那麼多年,也沒把每個賽場簡介的小標誌背熟,那本簡介厚厚一本的誰要去看。」

「因為我很弱,所以必須比其他人更竭力去做。」喬伊低下頭坦然的說。「還有,我要告發你使用禁藥。」喬伊走近安蕭,安靜拿走他身上的藥瓶交給身旁的機器人,唯有平局或勝利的敵手可以告發敵手,這是非常令人不解的競技規定,過於滑稽和殘酷。

「大叔你沒打算要殺我吧?但最後那下你真的無法控制要把我殺了,所以這種藥很危險。」女孩的童音說著這般成熟的話,才大難不死就急速恢復鎮靜,這樣的少女使人感覺頗有違和感。

「這下我得進監獄的勒戒所了嗎?」安蕭喃喃。

「我朋友說您做的銅鑼燒很好吃。」話鋒一轉,文靜的少女第一次流露微笑,藍色瞳孔閃現溫柔的期待。「請您出來再開店,我們會再去光顧的。」

安蕭露出了非常奇妙的表情,太多錯綜的情緒使人無法看清,他長嘆一口氣。

似乎想起來了,麵包店的氣味,妹妹和自己都喜愛的那間小店。

「原來是客人啊。」

「嗯。」喬伊安靜地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喬伊。」

「在伊卡洛斯族語裡,是喜悅的意思啊。」

「是的,是奶奶幫我取的。」

「奶奶有妳這麼乖巧的孫女一定很開心。」

「是的,不過奶奶她現在正在天堂。」喬伊靦腆的微微一笑。

安蕭眼神慢慢明亮,原來這位少女也是失去了親人卻仍然在努力著,自己是不是過於放大自己不幸的那一面呢?

真不配當哥哥。

機器人正要把安蕭抬走,安蕭對少女突然低語說了一句話,這次換喬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安蕭說完後,如釋重負,突然想起早上母親的信上的最後一行字。

『不要想東想西,連著妹妹的份,好好活著。』

奇怪,丟了藥瓶,竟覺得身軀輕盈不少。

大漢自嘲。

接著,安蕭開朗地揮手和喬伊道別。

「約好了!喬伊!大叔下次免費請你們吃銅鑼燒。」

「好的。」喬伊揮手送走了大叔,也將這個約定牢記在心。

出口處傳來了人們大聲數落的聲音。

「你都幾歲了!和年輕人玩什麼競技!」

「還瞞著曾經的戰友!看吧!要進勒戒所了。」

喬伊往另外一個出口走,欣慰地笑。

太好了,大叔也有朋友。

女孩踉踉蹌蹌走出閘門,賽場外側是環形走廊,再來就是通往天空的門,她見到一名綁著銀色三股辮的女孩正愜意坐在第十二顆泡泡賽場的門外。

坐了很久的希爾回過頭,看見喬伊,立即給了喬伊一個頑皮的笑容。

「哈囉!小學姊!」

故意中鱗粉劇毒的希爾臉色有點蒼白尚未沒痊癒,這裡沒有轉播設施,並無法觀看比賽內部,希爾卻仍然留在這裡等待,畢竟要是觀看轉播的話,自己大概會直接衝進去吧?很明白自己性格的希爾就這樣板著臉如坐針氈,直到隨身佩戴的電子螢幕框顯示結果,看到平局的消息和走出來的喬伊本人,希爾這才又露出平常那種嘻嘻哈哈的表情,她關掉眼前的電子螢幕起身,攬上喬伊的肩膀。

「唷,我正好缺一個肩膀。」

「我恰好也缺一個。」喬伊捂著腹部苦笑,頭上的紗布早就在作戰中掉下,被黛老師弄傷的額頭又開始滲血。

兩人扶著對方,張開翅膀,緩步走向門邊。

「喬伊妳很厲害耶,還平局,我可是輸掉了喔!」希爾輕快地說。

「妳的輸掉根本不算數。」喬伊吐槽她。

風灌進小小的門扉,眼前是蔚藍的天,兩人扶著對方,一齊從門邊一躍而下。

飛往宿舍。

「我們賺到免費的銅鑼燒了唷。」

「真的?那麼爽的喔!」

「我們不去看珀婭比賽嗎?」喬伊有些倦意,卻還難得這麼多話。

「她挺行的,我們先回去療傷,她也會比較高興。」希爾半開玩笑地得瑟著。「畢竟她可是我的老公人選第一位呢!」

俯瞰地面,可以清楚看見周遭巨大的圓形白牆,白牆上掛著一顆顯眼的紅色大氣球,沒有人知道這顆大氣球的作用是什麼,不,或許是從沒有人告訴我們。

這個場景有點像什麼,不過喬伊卻無法準確表達出來。

接著,喬伊困惑地問身旁的希爾。

「麵包店的大叔告訴我很奇怪的話。」

「什麼話?」

「他說『離開這裡。』。」

「離開?」希爾邊飛邊呢喃,她也俯瞰著這座研究中心,她瞥著喬伊頸子上因為戰鬥留下的紅色勒痕,和醒目的黑項圈。

「妳覺得成為S軍就是真正的離開嗎?」希爾納悶地問著喬伊。

喬伊闔上眼睛,輕輕回答。

「當然不是。」

「絕對不是。」

還說了兩遍。

-tbc-

『能為逝去的人做的,就是好好活著。』---安蕭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