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5 開天窗說話

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漆黑的天花板。

0100，甦醒於一個異常廣大，並且百般陌生的圓頂房間中。而又再過了兩秒後，貫穿肩頭的痛苦隨即開始刺激她的神經。

但非常不可思議卻又理所當然，仕女已經沒辦法認為這是甚麼嚴重的傷勢與痛楚。行動說不方便倒是還有些不便，但也只是因為子彈傷到骨頭神經，使得肉體無法隨心所欲活動的障礙。

「果然最後，他還是沒辦法扭轉回來嗎？」

自己腦中最後的記憶，是停留在roommate發起極其毒辣的無差別攻擊，而0100也記的很清楚，自己當下立刻被捲入，並被迫接受麻醉進入昏迷。

在那之後，到底怎麼樣了呢？

0100一面回想著當時的情形，一面調整身體姿勢，她將雙腿伸至床邊後緩緩放下，一面注意著不去傷到自己舊傷的情況下一面站起來。

視野一變高後，0100便發現這寬敞的房間，並不僅僅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technician……也被送到這裡來了啊，當然的事呢。」

因為已經料到兩人都受制於人，因此知道現在被湊在一起反而讓自己安心了不少。0100慢慢走近去看了看虛弱的少女，胸膛富有韻律的起伏，似乎說明著她從當時到現在都睡得十分香甜。

說起來，technician只會在roommate面前表現出活潑的個性及笑容，看樣子免不了要與自己不喜歡的人相處一段時間了啊。

也不是說她不想置身事外，甚至在作為顧問時還比roommate更積極參與其中，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昏迷這段時間，整個狀況完全翻騰過無數次了呢？

看著彷若嬰兒般的睡貌，不禁使得0100鬆動了自己心頭上的緊張。

「哦，醒了嗎？」

blank，這個討厭的人來了。

雖然仍然背對著對方，但0100柔軟的眼神已然變回精練老成的樣子。

「擄走technician，我能理解為你要親自讓機械神復活的必須措施。」

「是這樣沒錯。」

「那麼把我帶回來，又是什麼意思？」0100知道自己現在現實與虛擬層面都無法贏過對方，所以也放棄了突破對方的想法：「你要只是為了發洩個人慾望的無聊理由，我會對你最後殘存的人性感到失望。」

「明明在ideal下工作也不久了，真希望妳能學學她的那份包容呢。」Blank對0100的辱罵無奈地笑了笑：「我是那種混帳的話就不會被1011提拔了吧。妳如果是這麼看待1011的眼光，我反倒要先質疑妳的才幹是不是水貨呢。」

果然又繞回1011了嗎，終究blank所做的一切，還是離不開這個已死去的男人。

「就算是technician這樣受過苦難卻又富有才華的人物，在你眼中僅僅只是為了完成你心中模型而存在的積木而已……沒錯，你判斷人的重要性並不在於聰慧與過去。在那座島上你對待小姐與roommate的態度，你甚至完全不去看人的個性與善性。」

「……電極終究是電極，果然還是不可小覷。」

「0100確實有解析語句情感的內容，但在日常對話上也只是讓我變得精於察言觀色的程度。這方面根本不是tt-plus與機械神能窺視思想能相比。」

「嗯……也是呢，單靠一個電極就能比肩神明小姐的話，就不會將機械神擺上個人項目了。」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著倚靠在電梯門前的blank，0100輕輕在technician躺臥的床邊坐下。

「你其實沒有理由去為了1011完成那些東西才對，但為什麼到他死去後……甚至佩戴的tt-plus都被解除掉，還要這麼，執著完成著機械神。」

「……這其中的理由，妳也熟悉不是嗎？」

「我和你不一樣。」

「一樣的啊，一個人沒什麼理由會去無條件肯定其他人，所以不都是對這個人具有的某種東西感到認同，才願意掏心掏肺的付出嗎？」對0100的對抗，blank淡然自若說：「如同你認為ideal是個頗具魅力的主子，我對1011的認同是不會遜於那連結的。」

「明明任何人的聰慧、經歷、個性都無法吸引你也是？」

「的確我對人的判斷並不能用常理去想，但正因如此，能超越這一切的1011可是很難得的人物呢。」blank眼睛眨了眨後，語調一轉輕快說：「不過呢，依我看來，妳也有這樣的潛力喔，0100。」

「我和1011有一樣的地方？」這句話好端端地誰不說，偏偏出自於這個對1011熟悉至極的人物，0100面顯詫異，一瞬間差點認為對方腦袋哪方面出錯了：「我甚至不是當領導的料……然後你還因為在白檻島上那一段短短對話產生的這些錯覺，就乾脆地把我拐了過來？」

「怎麼？妳覺得匪夷所思？」

「……」

到底哪裡像，完全不像啊！

答案實在是太過詭異，0100一時說不出話來。

「呵，0100的功能應該判斷得出我這句話不全然是說真的，明明表裡都不信任我這個人，難道說只要我胡謅一個理由，妳就會天真的相信嗎？」

問題就是不知道哪部分是真是假才這麼麻煩，但至少滲有真實的這句話，0100並不打算當作是耳邊風不去理會。面對現在危峻的情勢，一丁點的資訊，那怕是真假交錯的資訊都至關重要。

當然這樣的想法blank也不會不知道，他判斷了這是給對方知道也無所謂的資訊嗎？

還是說，接下來的對話，是必須要先對自己坦承一番才能進行呢？

「你該不會，打算要把我……當作類似後繼者之類的定位培養才這麼做？」

「再怎麼想妳也不會突然轉變立場跳槽過來吧，去為註定沒有結果的期望做努力，我現在沒這種打算呢。」吐出真實的話語後，blank變換成稍顯客氣的口吻道：「不過我也領教到了，因為妳本人的個性加上0100的功能，基本上是沒甚麼可能用暗示來引導你了呢。想對妳下些什麼指示的話，我這邊恐怕得要說明白話，用上百分之百真實的內容才行得通。」

雖然自己受制於人沒有反抗餘地，對方若是說一自己絕不能說二，但blank似乎是打算讓自己心甘情願幹活：「那你怎麼打算。」

「我就用妳能接受的方式說話吧，接下來我不會再說甚麼拐彎抹角的話，而對我想告訴妳的有甚麼問題也儘管問。至於是不是事實，妳的電極能判斷得出來吧。」

此話一出0100不禁一怔，要知道對方不僅僅身為持有子部件的人士，在這時間點他還同時代表著1011的後繼者，以及某位不知名家主候補的下屬。可是就算只是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範圍也只限於自己等會兒說的話，給予對手肆意提問並全以毫無掩飾的真話回應終究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資敵舉動。

0100突然能理解到為什麼roommate在島嶼上時會有些失常，面對這種對手，常理似乎顯得非常可笑。

「那麼首先先來解釋下現在的世界觀……更正，精確一點說的話，是指現實與虛擬融合後，子部件的世界吧。」

Blank語畢的同時，兩人的中間緩緩地冒出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形。那是當時在島上被0100勉強擊敗的虛擬人物。

「擁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外型……當時我就覺得奇怪，正常來說……」

「妳們基本上想的沒有錯，如此細緻的虛擬人形，除了由本尊的精神構築以外理應是沒有辦法複製的，同時這種人形受到攻擊後也會反饋於本尊，實在稱不上是一個理想的手段。」blank回答：「正常狀況下，融合後的世界會將虛擬與現實的人形結合，不過如果用上特殊方式調整先驗單位，讓白色絲線在體內用特定樣態構築……就像形塑出compubrain的特定功能一般，如此一來至少可以再建構出一份高度模擬，並能運用在虛實融合世界裡的形象。這是參考一個叫helix的人遺留下來的資料與遺產而衍伸出來的應用。」

「helix……沒聽過的人物。」

「不過因為妳擁有著電極所以應該辦不到了，但據說1101的電極是與人格分割有關，他的話大概也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事情吧。」

1101的事情先擱著不論，但只要說到這裡，為什麼島上的戰鬥會如此反常便完全說的通了：「妳把本來應該反饋到自己的傷害完全由那個虛擬人格承受，所以才不會反饋到自己身上嗎？不，既然都做出了這種人格備份的事情，那麼無論本人還是新造的虛擬人格受到的損傷，都能透過另外一個沒受傷的人格來回復原狀才對。」

「適應的挺不錯喔，若今天換作是其他人的話，應該沒辦法馬上聯想到這裡呢。」blank見溝通非常順利，滿意地笑說：「總歸如果想在虛擬層面上傷害到我的話……比方說讓我的心臟感受到刺傷的話，妳就必須要同時在我本人與這個虛擬人格的心臟上施加刺擊才行，不過即使如此，我也只會受到較輕那方的傷害而已。」

「棘手又麻煩的把戲……從根本來說，只要你不把新造人格拿出來，那些精神上的攻擊根本沒辦法起效果是吧。」

「倒也不是這麼說，畢竟凡事都有例外。」

僅僅只有一瞬，但0100觀察到了。

blank的言行，閃過了幾近微乎其微，一丁點強顏歡笑的味道。

「也能把我與新造人格相互備份的關係癱瘓掉，這樣對我本人的攻擊也是可以起效……就像是roommate昏迷前無意識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