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4 銘刻厄苦

一個聰明人很好培養。

聽起來具十足反直覺味道的這句話，更精確來說也只是在表示一旦用對教學方式與引起個體學習意願後，每個人都能成為聰明人罷了。

先把教學方式與引起學習意願的方法擱一邊，至少在滿足那些虛無飄渺的條件下，blank是這麼認為。尤其聽說being有將這些灌輸方式精煉濃縮後的教學材料後，更難讓他放棄這種想法。

不過就是像是電腦一樣，單純把死板的，被他人授予的訊息記在腦中，用理所當然的腦袋功能進行運算罷了。

blank見識多了，也早就厭煩到不想再見識了。

上班族青年深知要摧毀他們簡單至極。

他們的心毫無骨幹。

當碰上超過想像的難題，使他們引以為賴的，他們口中被稱為客觀、科學或普世價值云云的理由全部無法援引時，常規的聰明人們就會在意識到自己完全束手無策後，邁向自我毀滅。

對付流水的產品就用量產的手段應付即可，屢試不爽。對blank而言，這些人一再作為敵人出現，實在是無趣至極。

可是現在，roommate攻擊了。

與死亡體驗極其相似的虛擬霧狀攻擊完全包裹住blank，雖然持有正版死亡體驗的他知道那並非相同的東西，但blank仍然心知肚明這種攻擊絕對不簡單。如果自己沒有做任何保險來到這座島的話，現在自己絕對已經會體會到生不如死的地獄般的痛苦。

「嗚……啊啊啊啊啊啊！」

沒錯，自己根本沒辦法想像，能讓一旁的女僕發出慘叫的感受。說實話，blank甚至對這陣叫聲感到詫異，明明0100剛剛中槍時連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單純碰到煙霧竟能令她顫抖翻滾，roommate無意識下創造出的攻擊，說不定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難纏。

但這可不是自己期望的結果，blank輕斥：「發什麼愣呢，快用剛剛躲避我鐮刀的手段啊。」

「你……以為……那種方法……是能……嗚啊啊啊啊！」

「不能長時間使用的意思啊。」

似乎是透過短時間切斷先驗單位於體內的連結，讓自己暫時回歸成不會接受死亡體驗的單純肉體吧，看樣子無法單靠這種手法讓身體完全脫離先驗單位。

雖然體會到了這種手段發展的上限使blank略覺失望，0100也不是甚麼自己執著的目標，但現在失去她的話會讓自己的心血來潮泡湯。Blank索性從懷中拾起自己久未使用的針筒，直接將麻醉藥劑注射至0100體內。

「我可不會……」

「彼此相互一下而已呢。」

blank清楚稍稍緩解疼痛的0100想說甚麼狠話，不過自己可沒有閒情逸致去加以理會她的反應。

「blank……」

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傷勢，roommate搖搖晃晃的走向對手，嘴巴僅只念念有詞的說出片段話語。

「blanKKKK！！！！」

接著，似乎直覺地意識到剛剛的攻擊沒起效用，roommate身體於一瞬間噴發出更加深邃接近黑色的霧氣，再度灌壓到blank身上。

「能把那個女僕弄成這副德行，就算已經用痛覺剝奪正常思考，單靠直覺與本能就能做出如此反擊，真是恐怖的才能啊。」

那陣黑霧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blank就算沒有實際接觸，憑他的經歷也已大致明暸。

發起這些攻勢之前，roommate並不像之前一般先宣言著拼圖作業系統的程式代號，何況這次的槍傷並不像之前被0111毆打一般能讓他逃進虛擬空間躲避疼痛，現在的他就算有反抗餘力，也早已沒有心神思索這些偏向複雜的事情。

而夾雜著虛擬與現實的空間對roommate而言才剛適應完畢，要能馬上作為即戰力的兵器，就只有剛剛透過0100展示過的技術而已。

也就是說，那道黑霧雖然不能算是死亡體驗，卻能把受傷的感覺化做資料直接加諸於對手上，令人痛不欲生的。硬要去為它立個名詞的話，應該能稱之為「傷殘體驗」吧。更具體去想像的話，在那時他能反射性利用的，也只有自己當下的小腿槍傷而已。

不過如果只是單純重現槍傷，那似乎不怎麼有威脅性，也不會讓被波及到的0100吼出了慘烈叫聲，恐怕其中所蘊含的並不單單只有單發子彈造成的槍傷這麼簡單。誇張一點去想的話，可能只要碰觸到煙霧，神經就會被灌入槍傷的痛苦。Blank不禁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受到影響，畢竟只要稍稍想像一下身體的每個毛細孔都被開一槍的話，就不會難理解為何0100會有那樣的反應了。

「大體而言就是這麼回事了吧，話說回來，煙霧也碰到了technician卻沒被痛醒……看樣子還留有能下意識的把她排除在攻擊目標外的餘力呢。」blank自言自語為適才的全盤思考做出小結，暗忖現況對自己的威脅後，緩緩走上前，與齟齬行走的roommate正面相對。

在你引以為傲的程式等虛擬攻擊手段全都無效的現在，你會怎麼辦呢？

「……哈啊啊啊啊！」

Roommate瞠大眼球，右手用極為外行的姿勢，朝blank正臉毆打下去。

不過，心力交瘁的身體揮不出強勁的攻擊，輕易的就被blank用手接下。

「嘿咻。」

隨後兩人間發出結實的「砰！」一聲，blank陡然欺進對手，乾淨俐落反手揮出鉤拳擊中roommate，這一下力道非同小可，立刻把roommate擊飛到ideal的正前方。

「roommate！」

看著這一切的ideal，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自己應該要做點什麼才對……明明要來這座島也是自己提出意見，但現在她只能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任由無力的淚水濕潤自己的肌膚。

「對一旁的花瓶家主說也行吧。」

「……誒？」

「跟roommate轉達，只要說我會把technician帶到『老地方』，他就懂了。」blank輕拍自己的手背，看也不看說話對象一眼繼續道：「另外我也確信了一件事……雖然肯定妳擁有領導人的資質，可是當家主又是另一回事，念在你這些日子給兩人庇護場所的恩，勸妳還是盡快退出這些家主的是非吧。」

「這是……甚麼意思？」ideal顫抖地看向臥倒在一邊的0100：「要我退出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她們三個嗎？」

「……說起來妳也不是那種會為自己的人生安危與財富權力行動的人呢，維持家主這身分有其他考量的話，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Ideal不會使用任何武器，在電極這方面也是個完全外行。

雖然是個好女孩，但她僅僅只是個象徵罷了。

這樣的事實，在場的人，包括自己都很清楚，可是通常誰都不會說破。

或是說，不會有人刻意去提醒這種事。

畢竟會成為家主的都是聰明人，若是其他會更深思熟慮的家主候補，遇到這種無論如何都無法反抗的局面時，大多都會做出斷尾求生的考量，以保全自我為目的選擇退出吧。

不過這可是0100願意追隨的人物，想當然不會做出那般無聊的選擇吧。

想到此處，blank心中又浮現了一個念頭。

「剛剛我丟到地上的東西。」

「咦？」ideal眼睛慢慢看向那個物體，被稱為tt-plus的貼片。

「既然對自己感到無力的話就好好利用它吧，看妳是要戴上去與roommate站在同樣的視角看著我們，還是直接交給roommate研究都行。」blank扭了扭頭後，雙肩各扛起一名女性，做出身為一個人類而言是極其混帳的行為後說道：「也別忘了傳達roommate那句話喔。」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ideal至少記得tt-plus是戴上後就會被擁有子部件的人控制的邪惡道具，明明戴上它只有百害而無一利才對，ideal對這個提案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怎麼反映。

自己應該要馬上問清楚才行……可是話到了嘴邊，不知道為什麼不自覺得嚥了回去。

恐懼、混亂、以及對於無法預知的未知，所感到的巨大無力感。

說起來，一行人只知道blank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執行1011死後意志，但對它本來可說是完全沒有了解。

Roommate一直以來都在面對這種壓力嗎？可是為什麼即使被摧殘得如此狼狽，身體卻仍不斷的在扭動掙扎，依然想要做些什麼呢？

那自己作為一個家主，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呢？

現在的自己真的能幫的了他們嗎？

還是說，真的要先戴上那個貼片，站在他們的立場與能窺見虛擬的視角去想，才是真正能幫的了他們的選擇嗎？

危險的想法一出，ideal慢慢伸出手，想要拿起地板上的tt-plus。

「不行！」

可是一個吼聲，ideal又被震懾住了。

「那是我的……問題。我的，糾葛……」

「……roommate。」

「……所以，妳不可以……在這裡，順它的意……」roommate的眼睛撐大到幾乎快要裂開的程度，疵牙說道：「我還沒，倒下……blank……你給我，停下來，不準走……不準走啊！」

能發出這種反應，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健康呢。

Blank聽到這聲吶喊如此想著，無視著對方叫囂，緩緩從梯子直接登上了船隻。

接下來只要遠離黑霧瀰漫的島嶼，這次的行程就能圓滿落幕了。

「……嗚！」

本來應該是要這樣子的，可是直到回家前都必須要小心為上。

Blank陡然雙腿軟屈。

他還沒清楚發生甚麼事時，腹部一陣噁心的感受湧上，他下意識的雙手摀住嘴巴，碰咚一聲，摔倒於船隻的甲板上。

真真正正的出於意料之外，冷不防的來臨。

似乎是無數子彈鑽入所有毛細孔的痛楚，毫無徵兆的直接打擊惡棍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