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修班01

「盛老師！」謝筱婷驚慌停下捶打楊冠宇的動作，猶如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般，侷促不安地看著穿著套裝的女人。
「快點放開我，你這個大變態！」一直掙脫不開熊抱的糜雅築猛然抬起右腳，腳跟朝下地對準楊冠宇的鞋面用力跺去。
「啊！」這一腳踏得非常結實，讓楊冠宇當場發出痛叫，鬆開了緊抱的雙臂，隨即一個緊握的拳頭已朝他的左眼打去。
「嗚啊！」受到重擊的楊冠宇蹲縮在地，一手摀著左眼，一手拚命揉著疼痛的右腳，那難以兼顧的糗狀讓謝筱婷看得拍手叫好：「打得好，活該你個死色狼！」
雖然盛老師手上的強光手電筒照射的位置是教室外的牆壁，反射回來的光線依然照亮了四周，謝筱婷一瞧見她那嚴肅看向自己的眼睛，臉色立即變得僵硬地閉緊了嘴。
冰冷地瞄了謝筱婷與糜雅築一眼，盛老師轉過身，發出不容置疑的命令：「妳們兩個跟我來。」
「喔……」謝筱婷回應時的聲音如同她即將倒大楣的心境，她舉起沉重的腳步跟在另外兩人身後，隨著盛老師向前走去。
不明狀況的糜雅築來到她身旁，低聲問：「她是誰？姿態那麼威嚴。」
望了一眼走在最前頭的盛老師，謝筱婷眉頭緊蹙了起來，回道：「她是新任校長專程聘請來我們學校教書的補教界名師——盛玉芸，目前擔任夜修班的專任導師。」
「夜修班？」糜雅築眨了眨眼睛。
「夜修班是校長為了加強學生的課業成績所開設的課後輔導班，由於上課時間的關係，目前只開放給住宿生參加。事實上，所有的夜修班成員，都是由盛老師挑選出來的。」謝筱婷說到這，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盛老師在學校的身分非常特殊，擁有的權力只在校長之下。」
「那妳慘了……」糜雅築替她即將面臨的處境感到可憐。
「雅築姐，妳也好不到哪去……」謝筱婷苦起了一張臉，「如果我們『一起』偷跑到舊校舍玩試膽遊戲的事被我爸媽知道的話……」
「完了……」不用謝筱婷繼續說下去，糜雅築腦海裡已經浮現「解聘」兩個大字。


夜間的宇南高中校園內，除了學生宿舍外，唯一會亮燈的地方只有舊校舍正面第一排的教學大樓中的幾個教室，還有一行人即將前往的訓導處——現在則成為盛玉芸個人專屬的辦公室。
一進入辦公室，原本還在說笑聊天的簡書豪等人立即正襟危坐，從他們臉上看不出有過分擔憂的情緒，甚至張承翰與周靖雯還帶著些微的興奮，這讓一直感到提心吊膽的糜雅築與謝筱婷寬心不少，事情似乎尚有轉圜的餘地。
站在辦公桌的座位前，盛玉芸目光如炬地掃過等待發落的幾個學生：「你們不知道校規裡有一條是嚴禁學生私下進入舊校舍嗎？更何況現在還是晚上！」
「知、知道……」謝筱婷囁嚅著回答，而糜雅築根本不是這裡的學生，自然不敢答話，似乎已經被訓誡過的其他人則懺悔般默默低下了頭。
盛玉芸是不是板起了臉並不重要，因為她的面容一直冷若寒霜，光是那緊迫盯人的目光便已經夠令人戰戰兢兢了。
「現在要宣布你們的處罰方案。」盛玉芸看著提心吊膽的眾人，嚴厲地說：「第一，除了將這件事告知你們的家長，請他們以後嚴加管教你們之外，依照校規論處，你們每人最少必須記一支以上的大過。」
「不要啦，老師……」謝筱婷一張臉頓時揪在了一起，幾乎快要哭出聲來。
糜雅築臉色當場黑了一半，另一半則是綠色的……
「安靜聽完！」盛玉芸瞪了謝筱婷一眼，說：「第二，從明天開始，加入夜修班進行課後輔導。你們就是太過悠閒，才會精力過剩跑去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這、這個……」謝筱婷與糜雅築互看了一眼。如果加入夜修班，那聘請家教不就完全失去意義了？雖說糜雅築這個「家教」本來就形同虛設了……
見兩人遲疑的樣貌，盛玉芸不疾不徐地說：「老師是很民主的人，你們想選哪個自己決定，絕對不會強迫。」
民主個屁！這也叫做可以選擇嗎？謝筱婷在心底用力反駁，嘴上卻只能無奈地說：「我選第二個……」
「很好。」盛玉芸露出了一抹微笑，不知是不是一直過於嚴厲的關係，那淡淡的笑容卻讓糜雅築看得背脊莫名發涼了起來。
「妳呢？」盛玉芸將目光望向糜雅築，突然臉露詫異地盯著她好一陣後，疑問地說：「妳……妳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她撇頭看向一旁的黃子姍。
黃子姍搖了搖頭，淡漠地說：「不認識。」
「喔，雅築姐是我的表姐，她是我們學校三年級的學生。」謝筱婷連忙編出謊言，畢竟若讓盛老師知道糜雅築是她的家教，那就算沒有被記過，也必定會將糜雅築不當的「辱職」行為，通知給她的父母知曉。
糜雅築咧著嘴，瞥眼看向說謊不打草稿的謝筱婷，眨了眨眼睛後，點頭說：「是的，我讀三年四班。」此刻除了幫忙圓謊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是嗎？」盛玉芸皺起了細眉，「妳怎麼看起來這麼老氣？」
誰老氣啊！妳才是年華遠去的老太婆！糜雅築在心底恨恨地反罵，表面上卻裝出一副青春甜美的笑容，說：「大概是因為人家吃得好穿得好又發育得早，所以外表看起來比較早熟吧。其實在我們班上還有比人家看起來更加『老氣』的同學呢！」她在說「老氣」兩個字時，特別咬牙切齒地加重了語氣。
「說得也是，現在的高中生在生理上都非常早熟。」盛玉芸不疑有他地做出評判，「基本上，會跟著做出這種幼稚的行為，就代表妳的心智很不成熟，跟那些愛玩泥巴、愛扮家家酒的小學生差不多程度。」
糜雅築眼角微微抽搐，她僵硬著笑容，陪笑說：「是啊，人家就是一直改不掉這種貪玩的個性。」
「嗯。」盛玉芸點頭，說：「看來這第二個懲罰方案很適合妳。多讀點書不僅可以培養書卷氣質，更有助於心智上的成長。」她感慨般看著糜雅築，諄諄教誨地說：「都已經高三了，也勉強算是一個小大人了，別成天渾渾噩噩像個長不大的小鬼頭，這樣只會讓周遭人將妳當成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看待。妳說，是嗎？」
誰胸大無腦啊！那妳呢？冰臉乳牛嗎？看著盛玉芸那最少G罩杯以上的傲人上圍，糜雅築在心底罵翻了天，表面上卻裝作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回道：「老師說得是，人家以後一定會努力『成熟』的！」
「什麼叫做努力成熟？妳當自己是木瓜樹嗎？」盛玉芸再次皺起了眉頭，「現在別說妳是高中生了，就說妳是國中生我也非常懷疑。」
她指了指辦公室內強忍憋笑的一群人，嘆氣地搖起了頭：「看看他們，妳才說幾句話就把他們全都逗笑了，可見妳說話時有多麼不經大腦了。記得，以後要說『努力成長』才對，知道嗎？」
白了一眼身旁憋笑到漲紅臉的謝筱婷，糜雅築回正頭後，樣貌誠懇地回道：「是的，老師教導的『是』！」
盛玉芸滿意地點頭，以肯定的方式問道：「我看妳也不用考慮了，直接選擇第二個方案吧。」
「這……」糜雅築才剛吞吞吐吐起話語，身邊的謝筱婷立刻不停偷偷拉扯她的衣角。
對於謝筱婷心中的盤算，糜雅築當然明白，無非就是希望自己以後能夠陪她一起來上夜修班，就實質上而言，這也不過是將家教的工作轉移一個地點罷了，最要緊的是能暫時瞞過她的父母，等風頭過後，再找機會退出夜修班。只是，自己都幾歲人了，大學都快畢業了，還跑來高中上課後輔導班，這也未免太過可笑了吧……
在心中悲泣的糜雅築「感動」帶淚地說：「既然連老師都這麼認為，就選第二個方案吧。」
「很好。」盛玉芸再度露出了一抹淺笑。她拉開抽屜後，取出兩張文件，分別放到桌上，接著從筆筒中拿出兩枝筆放在文件上，再將桌上的印臺盒蓋掀了開來。
「妳們兩個過來。」她朝兩人招了招手，指著桌上的文件，說：「既然決定選擇加入夜修班，就把這份契約簽一簽，手印也蓋一蓋吧。」
「契約？」糜雅築警惕地發出疑問。
「喔，老師在補教界待久了，總是習慣把雙方面核定的文件說成契約。」盛玉芸指著放在兩人身前的文件，解釋說：「這只是一份申請切結書，用來證明夜修班的學生都是自願加入的憑證，以此避免將來被妳們反咬一口。妳們要是擔心，可以先讀一遍內容。」
糜雅築拿起「夜修班申請切結書」看了一遍，內容無非就是一些上課的時間與相關的注意事項，在最下方隔開的空白處則留有簽名的空位。
「沒問題吧？」問完話的盛玉芸見兩人同時搖了搖頭，於是說：「為了確保妳們並非只是隨口敷衍，老師再慎重地問妳們一次——妳們是心甘情願簽署這份契約的嗎？」她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顯得無比認真，兩人放在桌上的切結書，彷彿像被她的氣息吹動似的飄動了一下。
「是的，我自願簽署這份契約。」謝筱婷點頭，開始動筆在切結書上簽名，她只想儘快做完這一切，免得盛老師突然改變主意，撤掉這個選項。
糜雅築卻是遲疑了一下，這才接著說：「我也願意簽。」她移動筆尖，在簽名處寫下「糜雅竺」三個字。
見她簽完最後一個字，謝筱婷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頑皮的笑容，她接著伸出右拇指往紅色印臺上壓去，卻在壓下後瞬間抽回手，眼皮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雅築姐，換妳了。」謝筱婷一邊笑說，一邊將紅色指印壓在切結書的簽名處，眼角卻偷偷關注著糜雅築的一舉一動。
糜雅築眼珠子骨碌地轉了轉，伸出右拇指壓向印臺時猛然尖叫了一聲，猛烈抽回手的動作甚至將整個印臺打翻到了桌下：「老師，印臺裡面好像有東西！」
「有嗎？」盛玉芸疑惑說著，彎下腰撿起掉到腳邊的印臺，跟著用拇指壓向印臺後，同樣飛快地抽回了手。
「不知是哪個頑皮的學生在裡頭塞了什麼尖銳的東西了吧？」盛玉芸皺著眉將整盒印臺丟進垃圾桶，然後抽出面紙擦拭掉沾在拇指上的紅墨水，與那一顆隱隱凝聚出來的小血珠。
「妳們兩個都簽好蓋印了嗎？」她問。
「好了。」糜雅築笑著將切結書推向盛玉芸前方的桌面，一旁的謝筱婷則噘著嘴跟著將切結書呈交上去——糜雅築那份切結書上的指印，是剛才盛玉芸彎下腰時，她硬拉著謝筱婷的右拇指蓋上去的。
「夜修班的上課時間是晚上七點至十點，每個星期五放假一天。老師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肯努力用功，課業成績很快就能有所精進，在班上名列前茅。以後別再浪費時間玩那些無聊的遊戲了，認真讀書才是學生的本分。」盛玉芸簡單說明並勉勵一番後，揮手說：「好了，你們可以走了。記得，明天晚上七點準時來這裡上課。」
「謝謝老師。」一行人向她鞠躬道謝後，魚貫地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