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楔子一
熾熱的豔陽高掛天空，毒辣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照耀而下，曬得平整的柏油路面蒸騰出陣陣熱氣，悶人的空氣中瀰漫一股刺鼻的焦味。
熱燙的柏油路旁，一群工人正忙碌地穿梭在黃土飄揚的建築工地裡，數臺大型施工機具在駕駛的操作下鏗鏘作響，轟鳴的引擎聲傳遍每個角落。
「詹先生，目前的進度比原先預計的快上不少，等那些混凝土攪拌完畢後就可以開始打上地基了。」頭戴白色安全帽的監工拉扯著嗓門，殷勤向身旁的男子彙報施工進度。
「嗯。」身穿灰黑西裝的高瘦男子點頭，望著幽暗深邃的土坑，說：「地基要好好打，愈扎實愈好，還有，千萬不可偷工減料，我不希望將來大樓蓋好後，在結構強度上出現任何瑕疵。」
「詹先生請放心，別的不敢講，若提到施工品質，我們環宇建設公司在業界可是有口皆碑，凡是我們經手完工的大樓，最起碼可以屹立百年不倒，在這方面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不過……」監工有些難以啟齒地接著問：「聽說這塊土地的產權所有人並不是您，而是您的姪兒，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這有什麼差別嗎？」詹先生板起了怒容，「我是他的法定監護人，在決定用這塊土地興建大樓時也有經過他的同意，一切過程都是合情合法且有憑有據，你是在擔心什麼？」
監工一邊抹下額頭的汗水，一邊焦急地解釋：「詹先生切莫生氣，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怕萬一真的產生什麼糾紛會延滯到工程的進度，那樣對您我雙方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如此，也應該由你的老闆跟我談，而不是你這個工地的監工！」詹先生冷哼了聲，「你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把你的工人監督好，其他的事都不是你應該操心的範圍！」
「是，是，詹先生說的是，是我自己多慮了，請詹先生息怒。」監工表面上誠懇地道歉，心裡卻把那個囑咐他再次探聽的老闆給罵翻了天。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從詹先生胸前傳了出來。
詹先生擺了擺手，示意監工噤聲，從西裝內層掏出響著鈴的手機——他皺了一下眉頭，這是一通陌生的來電。
往前走了幾步，詹先生在耳邊的噪音不再那麼刺耳後接起電話。
「喂，請問是詹柏強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很是急促，彷彿有什麼緊要的事。
「我就是。」詹柏強加大了聲音回道。
「是這樣的，我這裡是銘耀紀念醫院。」似乎感覺到另一頭非常嘈雜，那個人將說話的聲音放大了許多，「您的姪兒詹至誠因為車禍被送到我們醫院，由於他到院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在經過一番搶救後仍然回天乏術……所以，希望您能夠儘快來我們醫院辦理後續的相關事宜。」
「什麼？」詹柏強驚愕地大吼，「你是說至誠他……他出車禍死了？」
「是的，醫生方才已經宣告死亡了，請您節哀。」電話那頭回道。
「怎麼會……」詹柏強臉色哀悽地喃喃自語，「銘耀紀念醫院是嗎？我現在馬上過去。」
「是的，銘耀紀念醫院。」電話那頭強調說：「請您務必儘快過來。」
掛斷了電話，詹柏強帶著沉痛的表情對一旁的監工說：「我得立刻去一趟醫院才行。」感慨地嘆了口氣，他接著吩咐說：「你要加緊監督工程進度，我希望可以在我姪兒對年之前，將這棟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大樓完工蓋好，以告慰他生前沒能完成的遺願。」他說話時眼角微微泛出淚光。
「詹先生，請您節哀，也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如期完工的。」監工說完後立即轉過身，想以行動來表示他不辱使命的誠意。
「等等。」詹柏強突然出聲留步，「你要特別注意施工安全，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施工中發生不幸的意外，就像……就像至誠一樣……」
「是，是。」監工連忙不停點頭，「我絕對會特別注意的。」
「去吧。」詹柏強揮了揮手，在監工轉過身的一剎那，嘴角卻微微地翹了起來。
他靜靜地看著監工指揮工人將攪拌好的混凝土倒入挖好的地基中，似乎並不著急離開，突然，手上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才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詹柏強臉色當場一變。他踏著急促的腳步往更遠的地方走去，然後接起電話。
「詹董，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陰沉的男聲，「你要的目標我已經幫你除掉了，希望你可以儘快支付剩下的尾款。」
「做得乾淨俐落嗎？會不會孳生什麼問題？」詹柏強擔憂問道。
「我辦事你放心，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到你的頭上。」那人自信回道。
「很好。」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詹柏強依然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現在得先去醫院一趟，明天我會找個適合的地方將剩下的尾款交給你。」
「上午九點以後，我打給你。」那人說。
「沒問題。」詹柏強欣喜地掛斷電話，這麼一塊市值十幾億的土地終於歸他個人所有，等大樓完工販售後，不僅可以解決他公司的財務窘況，更可以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
一想到此，即使詹柏強極力壓抑著自己，忍俊不禁的笑聲仍從他的嘴邊飄飛出來。
「砰！」一聲震響，一堆高高疊起的建材驀然倒塌，宏亮的巨響不僅蓋過了嘈雜的現場，更壓得地面發出震盪的搖晃。
詹柏強急忙轉頭望向意外發生的方向，畢竟施工中的大樓一旦出了人命，勢必會影響到以後的銷售狀況。
他焦急地踏出腳步，想要過去了解狀況，不料卻一腳踏在了受到震盪而向下斜滾的保力達空瓶上，猛烈摔了一跤後整個人倒栽地滾入正不停灌入混凝土的地基深坑內。
工地現場所有人此刻全被建材倒塌的意外所吸引，連原本操作混凝土車的駕駛們也慌忙過去關注。
經過一番即時搶救後，倒塌的建材被搬了開來，壓在下方的兩名工人很幸運地只受到了一點輕微的擦傷。
監工不禁暗呼了口氣，並大聲的發出怒斥：「你們在搞什麼！連堆個東西也堆不穩，有誰不想幹的就跟我說一聲，不要在這裡混水摸魚！」他一罵完，惴惴不安地往四處張望了起來，卻沒有發現詹柏強的身影。
「看來詹先生並不如外人想像那般，他還是非常關愛自己的姪兒，這才接到噩耗沒多久就急忙趕到醫院去了。」監工暗自慶幸地喃喃自語。
現場的工人們再度恢復忙碌，頭戴白帽的監工拉開嗓子緊迫督促著灌溉地基的進度，指揮吼道：「再多開幾輛混泥土車過來，趁這幾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氣，咱們要把大樓的地基給打好！喂，那個誰，你還在磨蹭什麼？快一點！」
沒有人發現，那不斷灌入混凝土的地基中，有一個緩慢下沉的黑色鞋跟正逐漸失去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