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本章節 2279 字
更新於: 2024-07-22
「嗯……」愛琳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不是補習班,也不是自己在醫院的房間,而是羽慈的家。
「妳醒了啊。」羽慈正好端著水盆過來,將她頭上發熱的毛巾浸在放著冰塊的水中,擰乾,再放回自己額頭上。
「學姐……」她迷濛的看著羽慈。
「妳放心吧,我已經用妳的手機幫妳跟補習班請假了,妳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羽慈沒好氣的說,「竟然在我家前面昏倒,就算我想把妳轟出去也沒辦法了呢。」
接著,她起身走向廚房。
「……」
愛琳沒有說話。
氣氛陷入了沉默。
就在羽慈以為愛琳又再度睡著之際,一聲低語響起。
「……我很抱歉。」
羽慈的雙眸微微瞪大。
她以為這個女孩在生病修養時,依然會聒噪的講個不停,但沒想到,卻在她口中聽見了一聲道歉。
「為什麼……」羽慈繼續做著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呢?」
「我佔用了學姐的時間,又造成了學姐的麻煩,還請學姐幫我處理事情……我並不是那種粗神經到不會像妳道歉的人。」她的語氣變了,變得冷靜、失意。
這並不是羽慈所習慣的她。
「好了,快打起精神來吧!」羽慈把一碗煮好的白粥端來,重重的放在愛琳身旁的小茶几上,「生病的人總是會說這些悲觀的話,我早就習慣到不想再聽見了,快吃掉這碗粥,好起來吧!」
「這是……學姐為我煮的嗎?」愛琳看著那碗白粥。
「並不是。」羽慈沒好氣的說,「這是我明天的早餐,我先煮好,放到冷藏保存,明天起床才能很快吃到早餐。」
她說了謊。
那是她剛才特地煮好,要給愛琳吃的,畢竟今天也沒請她吃晚餐,她現在肚子應該很餓吧?
她不習慣她對別人有恩,倒不如說,是不想被別人報恩,她只想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做個沒沒無名的路人甲,度過餘生就夠了,一點也不想出風頭。
更何況,眼前的愛琳,還是自己的學妹、自己熟識的人。
「我是不知道學姐現在在想什麼。」愛琳微笑,「不過謝謝妳。」
說完,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湯匙,喝起了粥。
不知為何,羽慈覺得眼前的她,臉上漾著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氣氛繼續沉默著。
空氣中只剩下愛琳喝著粥的聲音、陶瓷湯匙碰到碗的聲音,以及時鐘的滴嗒聲。
直到愛琳喝完白粥後,她才再度開口。
「學姐……妳覺得……自由和束縛,那個比較好?」
「嗯?當然是自由啦,不論誰都不想被自己討厭的事物束縛吧?」
「也是沒錯,但是……我會選擇被束縛。」愛琳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有點惆悵。
「為什麼?」羽慈不解的問。
「其實……我媽媽是開酒館的,她在裡頭擔任小提琴手。她的拉琴技巧很好,有不少客人喜歡她。」愛琳忽然開始侃侃而談。「但也因為這複雜的工作場合,讓她在剛開幕不到一年,就和一位顧客相戀,懷上了一個孩子。」
「……」
「那個孩子去哪裡了,我不太清楚,媽媽也從未向我提起過關於第一個孩子的事,我連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不清楚。但是過沒多久,開幕的第二年,她又和一名惡名昭彰的牛郎懷上了第二個孩子。」
愛琳感慨的說,「那時,她才21歲。而第二個孩子,就是我。」
羽慈靜靜聽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安靜的聆聽。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被迫接受嚴酷的小提琴訓練,可能是因為媽媽希望我也成為一名小提琴家,未來有份工作能養家餬口吧。」愛琳語氣一轉,「但是……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小提琴。」
「不喜歡……是嗎?」
「因為……小提琴是造成我痛苦的來源,所以我早早就放棄了,甚至連怎麼拉琴都還沒學到。」愛琳微笑著,「但是,我很喜歡聽媽媽拉琴的聲音,即使她懷上我之後,就再也沒有拉過琴了,但我還是會聽她年輕時自己創作的小提琴唱片。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時候的媽媽。」
這樣的心情,羽慈無法體會。
依晨總是對他很溫柔,對她很好,也不會逼她練習小提琴,要接工作時,也會先經過她的同意。
因為,演奏小提琴是她熱愛的事情。
但是,被人逼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是很辛苦的。
她能理解這感受。
「後來,我媽媽離開了我身邊,是我的爺爺奶奶收養了我,我才免於無家可歸。
可惜,好景不常,我先天性的遺傳疾病,也就是心臟病,在我七歲的時候第一次發作了。從那之後,我不管去哪裡都要坐輪椅,才有辦法移動,而爺爺奶奶,也因為要支付我龐大的醫療費用,跟人家欠了不少錢。」
原來,那是心臟病啊,難怪她剛才用力的按著自己的胸口。
「他們收養我兩年後,奶奶在一場車禍中過世,而爺爺,也為了保護我,被討債的人以亂棒打死。最後,我輾轉被送到兒童醫院,開始了漫長的心臟病治療之路。」
羽慈看著她,一道女孩子的身影忽地從腦海閃過。
但轉瞬即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麼。
「後來,媽媽接到通知,再度將我收養,但她不知道為什麼,精神狀態變得很異常,自殺未遂過很多次,因此被醫師診斷需要留在醫院觀察,從那之後,她就一直住在醫院。」
愛琳低下了頭,苦笑,「自從媽媽收養我後,只有在必要時會向我說話,我們之間不會閒話家常。她也不管我的課業,一點也不在乎我。」
自由,換言之,就是徹底的被放棄而不在乎。
被放任或被束縛,到底哪個更美好?
若是兩者做選擇,她絕對會選擇被束縛。
雖然這樣的生活綁手綁腳,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但這也表示著,有人在乎她,有人對她寄予厚望。
但哪個更好,她自己也不知道。
羽慈看著愛琳沮喪的臉。
她想說些什麼鼓勵她,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覺不管說什麼,都只會造成反效果。
「……不過,我已經看開了。」愛琳再度揚起微笑,「因為,我遇見了學姐,妳讓我變得有所不同!如果沒有妳,我絕對撐不過來!」
「可是……我們認識也還不到一個月啊?」
「不,短短幾個星期就已經足夠了。」愛琳的笑容更加燦爛,彷彿在訴說一件趣事。「因為學姐,是我最崇拜的『小慈』呀!」
「啊、啊!我不是……說過……別再用那個名字叫我了嗎?」羽慈賭氣的說。
但是,她的嘴角,卻揚起了細不可見的微笑。
果然,這孩子能夠自己站起來。
這樣,就用不著她擔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