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６章：大戰之後（１）

　　清脆的鳥鳴，飛過斷裂的警示招牌，穿經茂密的湖畔森林，掠向平靜如昔的寬廣湖面，點起一圈圈波紋。
　　拉科斯湖，醒了。
　　披上朝陽做成的衣裳，以閃耀奪目的絕代風華，贏得了解禁後來到湖邊的首批訪客與伐木工的齊聲讚嘆。
　　木屋聚成的繁華小鎮，也同樣收到了來自天際的晨響。和煦的日光，自一扇扇開在屋頂的透明窗，輕輕灑入室內。
　　沉睡的少女，再次感受到了溫暖，緩緩睜開了雙眼。
　　映入她眼簾的，是站在床頭的少年，臉上的微笑，以及，守在床邊的中年婦女，緊蹙的眉頭。
　　「媽……」
　　「妳這不聽話的孩子……」眉頭雖然鬆了，眼角卻浮現了淚光。
　　「對不起……」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眼淚流下，但同一張臉也有了笑容。
　　「我去回報領主吧。」希洛看著這對母女，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請您留下來陪艾麗吧。」但他還沒轉過身，穆斯貝爾太太便已拭去淚水，拉住他的手臂，並站了起來。
　　「咦？可是……」
　　「這孩子，大概也想知道後來的狀況吧。我去削些香蘋，你們先聊。」
　　見到穆斯貝爾太太如此堅持，希洛只好坐了下來。
　　然而，艾麗卻一言不發，甚至視線也轉到另一邊去，氣氛有些尷尬。
　　為了打破沉默，希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副隊長，她……」意外地，是艾麗先看向他，開了口。
　　「……已經安葬了。以壯烈犧牲的英雄名義，和其他同樣遭遇不幸的討伐隊員一起。」
　　「嗯，太好了……瑪麗安呢？」
　　「交給之後趕到洞穴的鎮長處理了。他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那大怪物徹底肢解，肉塊那些全賣掉了，表皮骨骼拿來做裝備，其他比較有代表性的，我只知道領主將頭賜給了鎮長，現在就擺在小鎮中央當新的地標。」
　　「所以，以後去莫里尼斯，都會看到……」艾麗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希洛看得出來，這女孩往後會更不喜歡故鄉了。
　　「除了這些，還有其他比較特別的發現。」所以，他趕緊將話題帶到其他方向去。
　　「特別？喔，帝王之槍嗎？」
　　「啊！那確實也算，在瑪麗安破裂的心臟附近，還真的找到半截堅硬的鋼槍，後來鎮長找了一個專門的組織來鑑定，我記得叫……」
　　「達里斯之眼？」
　　「對！妳也挺博學多聞的嘛！」
　　「他們很有名，對於古物特別有一套，尤其是古希羅王國的死對頭──帕薩帝國的東西，聽說不只評鑑，還會高價收購。再加上帝王之槍，正是古希羅王國大帝──艾力克斯‧艾爾，用來打敗帕薩帝國的武器，沒意外一定是找他們，所以我才猜得出來。」
　　「有空我一定要去研究你們的歷史。」希洛笑了笑。
　　「您很擅長這方面，說不定會很有成就。」
　　「我希望我也能擅長戰鬥，至少，不要扯妳後腿。」
　　「您這次就幫上我了。幸好有您牽制，我才能躲過那幾下，還有最後那道法術……是您使出的嗎？」
　　「應該算是吧。」希洛雖然回答得輕描淡寫，但還是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已經恢復原樣的右手。

　　在艾麗沉睡的期間，他已經私下前往求診，透過再次握緊碎片，重現了當時的神奇。
　　但診斷的結果，卻讓醫師面色凝重。

　　伊奴化。

　　在半透明的狀態下，他的手就和伊奴的體質相同，假若持續激活這樣的型態，這症狀可能會變得更加嚴重。
　　雖然收到了警告，希洛卻沒有放在心上，一來他並不覺得和伊奴有共通點有什麼不好，二來正是靠著這異變，讓他能直接使用碎片的晶能，才幫上艾麗，甚至是拯救了彼此的性命。
　　水能覆舟，亦能載舟，這病狀也是如此，一切端看如何運用而已。
　　不過，希洛並不想讓此刻的艾麗再為自己擔憂，所以，他沒有再繼續多做解釋。

　　「那是一道很美，也很強勁的法術光線，您或許也有法師的天分。」
　　「騎士、研究員、法師，我的天賦越來越多了。」希洛自嘲，艾麗臉上也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呵，您有試著使使帝王之槍嗎？說不定，又會發現新的才能。」
　　「有機會我會想試試，不過現在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並不是帝王之槍。」
　　「不是？」
　　「不是。達里斯之眼鑑定過了，其實鎮長一開始提的時候我就不太相信了。妳想想，如果真的戰無不勝，那當年拿著這支神槍的瓦爾基麗，不就早該把瑪麗安討伐了嗎？領主又怎麼可能把這樣的武器一直留在水怪體內呢？」
　　「您說得有道理。唉，副隊長……」艾麗黯然地嘆了口氣。
　　「雖然不是真品，但我們還是說服了大哥，讓這把長槍跟著蘿娜小姐一起入葬了。」
　　「咦？不是真的帝王之槍，那位大人還是想拿在手上嗎？」
　　希洛苦笑著點點頭。
　　「大哥不太相信達里斯之眼的鑑定結果，一直堅持說要再找其他方法檢測，後來還是靠給了他利艾爾碎片，他才同意放手。」
　　「噗哧，真像個孩子一樣。利艾爾碎片，是瑪麗安掉的？」
　　「嗯，不過那碎片事實上，本來就是大哥的。」
　　「難道……是他自己的利艾爾碎片？」艾麗微微張大了雙眼。
　　「對。真不可思議，原本只是微亮的光芒，大哥一握在手上，那亮度瞬間增加了好幾倍，甚至好像還聽得到光線躍動的聲音，鎮長一看這情況就馬上說是大哥的。」
　　「那，他的旅程要正式開始了。」
　　「大哥不是早就在冒險了嗎？」
　　「目的地會更明確。擁有第一枚自己的碎片後，就能請具有系統權限的艾隆協助偵測出下一枚碎片的位置，不過有這個權限的艾隆地位都很高，不太容易見到。」
　　「原來如此，現在就是在領主那邊。」希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領主大人查出下一枚碎片的地點，您的大哥就要出發了……您呢？」
　　「我應該會跟去吧，畢竟我們是同一個團隊。」
　　「這樣啊……」艾麗又別過了視線，似乎不願讓希洛發現她搖擺不定的眼神。
　　「妳能和我……和我們一起去嗎？」希洛卻一語就說中了她的心事，所以她又立刻瞪大眼睛看向了這不可思議的少年，目光一對上，她只覺得自己臉頰熱得發燙。
　　「因為，到時候可能還要護送一個重要的東西。」雖然明知這應該是希洛的藉口，但艾麗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還是故作鎮定地接下希洛的話語。
　　「不是護送兩位大人，是護送東西？」
　　「好像不太算東西……我就直說了，小瑪麗安。」
　　「『小』？啊！不會吧？」眼見希洛在點頭，艾麗忍不住繼續追問。
　　「多大隻？」
　　「還不算大，養在鎮上的水池裡綽綽有餘。」
　　「您發現的？」
　　「嗯，就在那高台下方的凹洞裡頭，在抱……不是，在帶妳回高台上時，我聽到了細細的叫聲。」
　　「您不擔心她會長大嗎？」
　　「會，我很擔心，當下也是猶豫了很久，但……」希洛仰起了頭，用些微顫抖的嗓音，帶著他自己和艾麗的思緒，穿過半透明的窗，飛掠拉科斯湖，回到了哭泣山那幽暗的洞穴。